“收藏柜的夢境……”Y先生沉吟片刻，然后說，“對于你來說這是夢境，但其實，在你做夢的時候，你實際上就穿越到了另外一條時間線上。”

    余澤：“……”

    好的，雖然是做夢，但實際上是穿越。

    他可以理解，甚至于……早已經(jīng)隱隱有這樣的預感了。

    那個夢境中的世界……太過于真實了。并且，有的夢境，與地球的差別太大了。

    不過話說回來，難道在每一條時間線上都有一個對應(yīng)的“余澤”嗎？

    未必真的叫余澤——雖然他遇到過的情況都是叫余澤的，但是他也只是去往了十七條不同的時間線而已，比起整個世界的龐大與繁復，他所經(jīng)歷過的時間線還是太少太少了。

    但是，在他所經(jīng)歷過，至少是去往過的時間線里，每一條，都有一個“余澤”。

    那么所有的時間線都是如此嗎？

    還是，僅僅是因為這條時間線被他從收藏柜里抽出來了，所以才安排上了一個“余澤”呢？

    余澤再一次回憶起夢境的開頭，他所見到的，巨大無邊的空間中，一排排、數(shù)量無垠的柜子。

    那或許就是時間管理局的中樞。

    那里，就存放著時間管理局有史以來的所有資料簿籍。

    “好吧……”余澤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緊張到屏氣，于是慢慢地放松下來，遲疑了一會兒，然后問到了一個最為關(guān)鍵的問題，“所以，我為什么會去往別的時間線？”

    Y先生笑了一下，也并不意外余澤的提問，這個時候，他的態(tài)度甚至于有一些溫和。他說：“我知道，你一直很奇怪，為什么偏偏是你成為了收藏柜的主人，并且，還得一次又一次地做夢?！?/br>
    余澤沉默片刻，還是誠實地點點頭。

    即便Y先生曾經(jīng)給他解釋過一部分——當然當時的他還不知道什么時間線不時間線，他只知道病毒和特異事件——但是，他仍舊不明白，為什么偏偏是他？既然他可以，那么為什么別的特局調(diào)查員不行？

    Y先生曾經(jīng)制造過別的工具，為什么偏偏收藏柜，只屬于余澤？

    現(xiàn)在余澤知道了其中一半的原因。

    他未來將成為時間管理局的局長，所以，這個收藏柜終究是屬于他的。

    但是為什么又一定要在現(xiàn)在這個時間點，將收藏柜交到他的手里？收藏柜APP上的20個格子，又意味著什么？

    而且……

    余澤又有點奇怪地問：“你所說的時間管理局的建立過程，和我現(xiàn)在所經(jīng)歷的，不太一樣？這是為什么？”

    “因為在另外一條時間線上，時間管理局，已經(jīng)毀滅了?！?/br>
    余澤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問：“那我……”

    “你沒死?！盰先生面不改色地說，“當然和死了也沒什么兩樣。而且那是另外一條時間線，和你現(xiàn)在的這條，并不一樣?！?/br>
    余澤：“……”

    你說清楚?。?！

    Y先生沉吟了一會兒，慢慢說：“我現(xiàn)在所做的事情，已經(jīng)相當于違規(guī)了?！?/br>
    余澤茫然地看他，然后遲疑地說：“你是說……‘法庭’？”

    “是的?！盰先生說，“將某個人既定的命運告訴他，這就是一種違規(guī)——因為，這將制造出新的時間線?！ㄍァ偸遣幌Ｍ麜r間線無限制地增長下去，尤其是這種刻意的增長?，F(xiàn)在的時間線已經(jīng)夠多了?！?/br>
    余澤沉默著。

    Y先生又是一笑：“不過，反正宇宙中也就只有時間管理局這群‘執(zhí)法者’。在時間管理局未曾建立之前，整個宇宙就是混亂無序的，即便‘法庭’在也沒有用，根本沒有人聽‘法庭’的?！?/br>
    余澤心想，那或許很可怕。

    預言家橫行什么的。如果真的有人可以隨意地預知未來，并且不吝使用這樣的能力，搞亂這個世界……那實在是太可怕了。

    話說他是不是曾經(jīng)遇到過一位預言家來著？

    那些他所經(jīng)歷的特異事件，混亂的、無序的，在他的大腦中隱隱若現(xiàn)。

    他來不及想再多了，Y先生說：“言歸正傳吧?！?/br>
    余澤也看向他，洗耳恭聽。

    身著西裝的Y先生，似乎是最為靠譜的了。

    Y先生非常平靜地說：“時間管理局的成立本來就觸犯了一些人的利益。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是一個在成立之初就注定會毀滅的組織，任何東西都不可能永遠地存在著?！?/br>
    余澤有點好奇地問：“所以，我們的敵人消滅了我們？”

    Y先生看了他一眼，又反問：“那你知道我們的敵人是誰嗎？”

    “誰？”

    “是我們自己。”

    余澤：“……”

    Y先生又補充說：“來自另外一條時間線上的時間管理局……隨便什么，類似的組織。時間管理局的擴張是一條一條時間線進行的，這相當于我們的領(lǐng)地。

    “而或許，有的時間線早已經(jīng)被其他的時間管理局占領(lǐng)了，只是我們從未知道過而已。所以，時間管理局與時間管理局之間，也會發(fā)生矛盾與斗爭。

    “當然，還有一些別的敵人。比如一些不愿意受到時間管理局管轄的時間線，或者是一些過于超脫的生物。時間管理局管得越多，就自然會有越來越多的敵人反對。

    “不管怎么說，你所建立的時間管理局，在未來或許將成為有史以來最為輝煌的時間管理局之一。但是，也終將滅亡。原因很多，無論是我說的那些，還是……

    “……另外一種可能?！?/br>
    余澤迷惑地問：“另外一種可能？”

    Y先生深深地望著這個仍舊年輕的男人，他的未來會是什么樣子，恐怕沒有人能知道，而Y先生也僅僅只是說著自己的猜測。

    Y先生說：“或許是你自己選擇殺死時間管理局。”

    余澤臉色一變，大驚失色：“我為什么要這么做？”

    “因為你已經(jīng)無法維持時間管理局的運作?！?/br>
    Y先生的話讓余澤茫然了片刻。

    Y先生說：“時間管理局的末期，機構(gòu)龐雜、冗員極多，尾大不掉。更關(guān)鍵的是，那個時候的時間管理局，已經(jīng)不再是最初的時間管理局了。

    “龐大的權(quán)利與力量會消磨人類的意志，而我們是永生的、超脫于時間線存在的。這意味著任何存在都無法審判我們，殺死我們，即便是‘法庭’也是如此。

    “驕傲的時間管理局的職員們，監(jiān)守自盜、橫行霸道、無所不為。他們或許的確在做著正義的事情，但僅僅是基于他們心中的正義。他們認定某一條時間線正在進行著侵略的行為，那么，那就是侵略。

    “命運交給了我們太多的力量與寵愛。那或許是對你的寵愛，余澤。命運偏愛你，所以愿意讓你掌握這樣的力量，但是……這樣的力量，失控了?！?/br>
    余澤一時間有些茫然，他沉默了許久，突然有點委屈地說：“可是我從來沒做過這種事情?！?/br>
    Y先生怔了一下，然后輕輕一嘆，他說：“是我說錯了。是那個……那個最初的時間管理局的建立者。那已經(jīng)不是現(xiàn)在的你的未來了?！?/br>
    “最初的時間管理局的建立者？”

    “是的。或許并不是最初，但至少是有史以來的第一位?！盰先生說，“也是我所去過的所有時間線里的第一位?！?/br>
    “所以你稱呼他為……”

    “最初者?！盰先生說，“他同樣是我所在的時間管理局的局長……那或許是……另外一條時間線的你。與這里無比相近，但是，沒有我。那里同樣有地球?！?/br>
    余澤問：“但是毀滅了？”

    Y先生搖頭：“不，這說不好?；蛟S是的，也或許……也或許，那里只是封閉了?！?/br>
    余澤心中有種奇異的感覺，他問：“那他也像我一樣嗎？我是說，那些男人……”

    “不。”Y先生突然笑了起來，“不，我剛剛說過，每一個時間管理局建立的過程和方法是不一樣的。最初的時間管理局的局長，和你也不太一樣。

    “你這樣的過程，一定是唯一的，畢竟……超脫了時間線的存在，就只有單獨一個，或者說，每一條時間線都是這個存在，他們是共通的。比如……你懂的?！?/br>
    余澤露出略微尷尬的表情。

    可是這個時候，余澤又想到一個問題：“但是你知道我的未來。你也知道我會和……”

    “我是從未來回到這里的?！盰先生說，“但是，當我來到你所在的時間線之后，這里就會發(fā)生改變，會出現(xiàn)一條新的時間線，而這條新的時間線，我同樣可以穿梭來去。

    “這是屬于時間管理局的職員的能力，畢竟，這條時間線在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因為我的到來而誕生的。你明白我的意思?！?/br>
    “……我懂了?！?/br>
    余澤低聲說。

    這是一種循環(huán)往復的過程。

    最初者。

    余澤有些復雜地想著這三個字。

    這或許就是他自己，只不過是另外一條時間線上的他。但是聽Y先生的意思，那一條時間線，與他的這條，非常相似。

    那一條時間線上的余澤，或許是憑借自己的能力，建立起了時間管理局。

    ……或許是靠著他的物理學天賦？

    無數(shù)年之后，最初者所建立的時間管理局毀滅了。

    與此同時，Y先生回到了過去，來到了最初者所在的那條時間線的過去。

    在這一刻，一條新的時間線衍生出來了，也就是余澤所在的這條時間線。最初者所在的時間線，本來應(yīng)該沒有Y先生，但是Y先生來到了這里，于是，新的命運就出現(xiàn)了。

    在這條時間線里，Y先生將收藏柜交給了余澤，希望他……

    希望他做什么？

    余澤問：“所以，你是誰？你想要我做什么？”

    Y先生愉快地笑了起來，他十分誠懇地回答著這個問題：“我是時間管理局覆滅后的幸存者。我來到這里，是為了保護你——也就是時間管理局的建立者，以及，幫助地球衍生出世界意識?！?/br>
    “保護我？？”余澤啞然，“等等……世界意識不是早就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嗎？”

    “首先解釋第一個問題。”Y先生說，“你不會以為，宇宙中就只有時間管理局的職員可以穿越時間吧？”

    余澤遲疑片刻，搖了搖頭。

    起碼他記憶中，有好幾個男人可以穿越時間。

    余澤這才意識到什么，他不假思索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所以，那些時間管理局的敵人，正在趕盡殺絕？”

    “是的?！盰先生十分平靜地說，甚至于那些隱藏在背后的腥風血雨，都被他這樣輕飄飄的語氣給掩蓋了，“在時間管理局覆滅之前，實際上大家都已經(jīng)隱隱意識到了這一點，或者被提醒了，所以，大家都找好了躲藏的地方，也就是不同的時間線。”

    “包括最初者？”

    Y先生點頭：“是的。所以，仍舊有敵人在追殺我們。”

    余澤倒吸一口涼氣。

    ……在漫長的、無邊無際的時光長河之上？

    Y先生說：“站在我們這邊的有許多，但是同樣，也有很多站在我們的對面?！?/br>
    余澤默然地聽著。

    “這些追殺者都知道，我們首選的逃生之處，是我們熟悉的那些時間線，以及基于我們本身所在的時間線衍生出來的那些時間線。

    “去往不了解的時間線，在短時間之內(nèi)，很容易暴露出自己與其他人的三觀差距，顯得格格不入，從而被追殺者發(fā)現(xiàn)。

    “當然，即便如此，這么多年下來，也有許多的時間管理局職員被發(fā)現(xiàn)了?！?/br>
    余澤聽得連連咋舌。他意識到一些不可思議的、超越了自己想象的事情正在這個世界上發(fā)生著。他或許參與進了其中的一部分，而那些他并不知道的一部分，才是真正的可怖與血腥。

    說到這里，Y先生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實際上，我還是希望……你可以重新建立起時間管理局。至少……可以的話，將那些職員找回來。不管是因為他們功勛顯赫，還是因為……他們無惡不作?！?/br>
    前者意味著這是可供考慮的，新的時間管理局的職員，至少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

    而后者……意味著他們還是得守衛(wèi)世界和平。

    Y先生說：“所以我必須保護你。針對最初者的追殺還有著其他的目的，他們想要阻止時間管理局的建立，因此，任何可能建立時間管理局的，與最初者對應(yīng)的那些人，都在他們的追殺名單之上，包括你?！?/br>
    余澤不寒而栗，瑟瑟發(fā)抖，宛如菜雞：“所以我……很危險？”

    Y先生不動聲色地嚇小朋友：“是的?！?/br>
    余澤哭喪著臉：“可是，我之前壓根就不知道什么時間管理局……”

    Y先生淡淡說：“但你幾乎是與最初者最為接近的人了，哪怕是那些敵人，也會這么認為?！?/br>
    余澤：“……”

    Y先生又說：“不管怎么樣，我?guī)е鴷r間管理局所有的資料典籍逃生，可不是讓你在關(guān)鍵時刻掉鏈子的?！彼粗酀?，近乎優(yōu)雅地說，“所以，拿出你的男子漢氣概來？”

    余澤露出一雙死魚眼：“好的，咸魚氣質(zhì)需要嗎？”

    Y先生：“……”

    這家伙和最初者一點兒也不像！

    難道真是收藏柜的第一張卡給抽壞了？

    但是他也沒辦法啊！

    他能準確定位到最初者的那條時間線，然后把收藏柜交到余澤手里，使新的時間線誕生，就已經(jīng)非常不容易了！誰還能想到余澤這家伙抽出那種卡?。?/br>
    兩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嘆了一口氣，為余澤那亂七八糟的運氣。

    余澤好不容易緩了緩，然后問：“所以……世界意識？”

    “地球還沒有誕生世界意識。”Y先生說，“至少現(xiàn)在沒有。”

    “那么之前那些信息……”

    Y先生露出了勞模的笑容：“當然是靠我所知道的信息。”

    余澤：“……”

    好嘛。

    他就說，為什么特局只有Y先生才能與世界意識溝通，而其他人，哪怕是正式調(diào)查員，都不行。

    敢情他們知道的那個“世界意識”，就是Y先生啊！

    余澤一時無語，只覺得整個世界都不對勁了。

    他有過很多次覺得世界不對勁的感覺，結(jié)果……

    就他媽真的是不對勁！

    每天推翻一次世界觀。

    想到這里，他突然回憶起了自己找Y先生的真正意圖。

    和Y先生扯了這么多，甚至說到了什么時間管理局啦，最初者啦，時間長河上的追殺啦……那似乎都離現(xiàn)在的他過于遙遠了。

    而他真正想知道的是……

    余澤深吸了一口氣，終于開口問道：“病毒，究竟是什么？”

    Y先生平靜地看著余澤，片刻之后，他笑了笑，回答說：“是一個謊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