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澤心不在焉地在專業(yè)課上發(fā)呆。

    學校已經開學三天了，不得不說，這三天里他一直維持著這種狀態(tài)，讓他的室友們十分擔心。

    下課之后，室友乙對他說：“你這一個暑假都干啥去了？怎么一臉腎虛的樣子？”

    余澤呆呆地看了他一會，過了會，勃然大怒：“你放屁！”

    室友乙扭頭對室友甲高興地說：“正常了，正常了！”

    余澤：“……”

    他無力地拖著腳步，跟在自己的沙雕室友們身后，一起去食堂吃飯。

    開學前與Y先生的那次談話，給余澤造成了很大的沖擊……某種意義上，并不是正面的沖擊。

    事實上他并沒有真的見到Y先生，雖然方照臨說Y先生想見他，但是對方似乎臨時有什么事情，所以最后只能通過線上語音的方式進行匆忙的對話。

    但余澤依舊緊張得要死。

    Y先生只跟他說了一件事情。關于收藏柜?！∵@段對話持續(xù)的時間并不長。即便Y先生已經跟他說了最關鍵的地方，但是余澤依舊有很多地方不明白?！先生說：“我想，你之前應該有了解過特局內部的一些工具?！薄∮酀牲c了點頭，他怔了一下，忽然敏銳地意識到Y先生在暗示些什么，他問：“您的意思是，收藏柜也是這樣的工具？”

    他想到那些花里胡哨沒什么卵用的工具，再想起收藏柜這個強大到讓他覺得這玩意兒和世界意識有什么PY的金大腿……

    總覺得哪里不對……他陷入了思索。

    Y先生說：“你將這東西稱為收藏柜嗎？好吧，對于你來說確實是這樣?！?/br>
    余澤有點不解地問：“難道對于別人來說不是這樣嗎？”

    Y先生沉默了許久，然后他慢吞吞地說：“你知道這個東西，究竟是用來干嘛的嗎？”

    余澤說：“呃，提前了解病毒的特點？”

    “可以這么說。實際上，在世界意識的幫助下，它做到了類似于預知的功能，甚至可以將在其中的經歷與現(xiàn)實融合在一起?！闭讨酀蓻]有那些特異事件的記憶，Y先生大而化之地將收藏柜的功能概括了一下，“我們可以提前預測病毒的發(fā)展情況，有針對性地進行調查與解決。”

    余澤虛心地聽著。聽上去Y先生正是收藏柜的制造者?，F(xiàn)在他在特局面前坦白自己擁有這個東西，也是時候挖掘收藏柜的真正用處了。

    余澤雄心壯志，滿懷熱血。

    然后他聽見Y先生說：“不過，這是個殘次品?！?/br>
    余澤：“……?。俊?/br>
    一腔熱血撞了南墻。

    大概是隔著手機，Y先生完全沒聽出來他茫然的聲音中的失落，甚至還一本正經地說：“沒錯，這東西并沒有什么大用，所以你也不用有什么心理壓力?！?/br>
    余澤：“……”

    熱血雄心被哐哐哐地砸到地上。

    他慢吞吞地說：“這個……為什么呢？”

    是啊，為什么？對于余澤來說，他一直覺得收藏柜強大不可匹敵。

    Y先生沉吟了一會，然后概括說：“在某種程度上，我是想要模擬真實世界的發(fā)展情況，但是在這個工具內部，能夠納入現(xiàn)實考量的變量太少，以至于它的結果在很大程度上會產生偏差。

    “當然這個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方面。如果只是了解最基本的病毒情況，那么這個工具也就足夠使用了。

    “最關鍵的是，幻境與現(xiàn)實相融合的那一步。這是當初在設想這個工具的時候，一個十分令我滿意的功能。我們可以提前影響現(xiàn)實，在過去就提前做好應對未來的準備，有的放矢，將敵人消滅在襁褓之中。

    “聽上去很美妙。但是，也恰恰是這個功能，讓我選擇放棄這個工具，重新開發(fā)新的工具。

    “因為，人類是不可控的。在這個工具中出現(xiàn)的人，即便在幻境中與我們站在一起，但在現(xiàn)實中，也會因為種種原因，出現(xiàn)不愿意幫助我們，甚至與我們敵對的情況。

    “而特局最不愿意面對的就是這樣的情況，這會讓病毒有機可趁，也會讓我們的努力毀于一旦。我們不能與人類作對，因為人類不僅僅是我們的戰(zhàn)友，我們需要保護的對象，更是我們的戰(zhàn)場。”

    說著，Y先生微微嘆氣，他說：“我曾經努力想要解決這個問題。你應該發(fā)現(xiàn)了，這個工具自帶的APP中有一些類似于人物養(yǎng)成的版面。在最開始，我是希望通過這個功能讓建立與這些人物的聯(lián)系，但是……這是一個未完成的功能，簡陋并且令人生厭?！?/br>
    余澤：“……”

    您這是……多么完美主義啊。

    不過，余澤也生出了一個問題：“那這些人——我是說，出現(xiàn)在收藏柜APP里的人——究竟意味著什么？”

    “這是在我的建議下，世界意識做出的一些改進。出現(xiàn)在收藏柜中的人物，無一例外，全都是解決這個特異事件的關鍵人物。他們可能是病毒源頭，可能是受害者，可能是與感染者有直接接觸，可能身上攜帶解決特異事件的關鍵，甚至……”

    他們可能就是病毒。

    最后這句話，Y先生微妙地停頓了一下，并沒有說出口。

    他覺得最好不要讓余澤知道這件事情。

    余澤想了想，說：“收藏柜我也用了一段時間了，上面已經出現(xiàn)了12個名字，但是我認為情況并沒有變壞。既然如此，這么強大的工具，為什么您不考慮再試試看呢？”

    余澤并沒有注意到，當他提及12這個數(shù)字的時候，手機的另一頭，Y先生的呼吸微微停頓了一下。

    已經12次了？

    他大概知道一些余澤經歷的特異事件，但是并沒有特別地關注。這個世界不算太平，導致他耗費了大量的時間在解決某些特異事件上……以及與一些年代悠久的病毒打交道。

    比如那個誰誰誰……就余澤的那誰誰和那誰誰。

    想到這里，Y先生微微皺起了眉。他垂眸思索著，嘴上還回答著余澤的問題：“這涉及到這個工具的一些設計問題。”

    “設計問題？”

    “我剛剛跟你說了它在功能上的缺陷。其實它并不是只有這么一點問題。”Y先生嘆了口氣，帶著一種技術宅未能完成自己心目中完美作品的遺憾與幽怨，“它只有二十次機會，而且，這二十次機會，是隨機從整個世界的特異事件中抽取的……”

    余澤聽著聽著，不由得感到耳熟。

    他呆滯地想，這他媽和抽卡有什么區(qū)別啊？啊？？？非酋難道在拯救世界上也要低人一等嗎？?。?？？

    為什么在這種事情上也要看命?。?/br>
    余澤不由得追問：“既然如此，為什么最開始要選擇抽卡這種形式？隨機性也太強了?！?/br>
    Y先生一本正經地回答：“哦，這大概是因為我當時沉迷抽卡游戲吧?！?/br>
    余澤：“……”

    他的大腦被感嘆號和問號刷屏。

    您、您這也太隨便了吧？！

    不知道為什么，當聽到這個信息的時候，余澤突然發(fā)現(xiàn)，Y先生的形象在他的眼中發(fā)生了一些崩裂。

    ……或許這種崩裂，在此前聽聞了這位局長起的病毒等級的名字之后，就開始了。

    但這一次是徹底的崩裂。

    余澤面無表情，嘴唇蠕動了一會，最終吐出兩個字：“哈哈?！?/br>
    不用呵呵，是對領導最后的尊重。

    Y先生看起來對這種暗諷也不是很在意，他滿不在乎地說：“這一點確實很讓人難受，后來我和世界意識討論過，想要更改這個設定，不過世界意識像是覺得這樣更為輕松一點，畢竟，這對于世界意識來說，也是一個比較困難的任務。總之，最后這個工具就變成了一個集抽卡和養(yǎng)成于一身的大型·無法靠氪金改變命運·拯救世界游戲?！?/br>
    余澤：“……”

    大佬，大佬您形象崩了?。∧湎б幌卤聘癜?！

    他嘴角抽搐，努力把自己的思緒拉到正經事上。

    他不得不承認，世界意識在這件事情上的立場確實應該如此。

    如果真的把收藏柜比作一場游戲，那么世界意識就是那個游戲系統(tǒng)。隨機抽選，肯定比人類指定來得輕松……畢竟，隨機抽選，世界意識是可以暗箱cao作的！

    想到暗箱cao作，余澤就精神一振。

    他想，雖然是隨機抽選特異事件，本質看命，但是命這種東西不就是掌握在世界意識的手里嗎！

    然后Y先生又說：“而且，還有個更大的問題?！?/br>
    余澤：“……”

    這他媽是個bug生成器嗎！

    Y先生自顧自地說：“這個工具，在某種程度上畢竟是更改了世界的時間線，會造成數(shù)不清的因果變動。如果是人類的主觀選擇的話，肯定會造成更大的麻煩。所以，如果是隨機的話，就可以稍微規(guī)避一下這個風險。

    “當然，這又帶來一個問題，就是隨機到的第一個特異事件，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到你的未來，因為這是你第一次在客觀上介入了自己既定的時間線，會造成很多的變動。

    “按照世界意識的說法，隨機到的第一個特異事件，會奠定你之后隨機到的特異事件的風格和基礎，大概就是類似把命運線推到了難以猜測的方向吧。

    “……總之，說起來就是會有很大的麻煩，也很難講清楚這種有關命運的東西。這種工具，做出來也實在是太讓人心煩了?！?/br>
    到最后，Y先生的聲音中都不由得帶上一些感嘆。

    余澤也心有戚戚。

    說起來，他隨機的第一個特異事件是什么來著？

    雖然已經不記得了，但是他還記得一個名字：溫讓。

    不過他那個時候還不了解特局和特異事件，所以也很難說清楚他到底經歷了些什么。當時他對這些夢境的想法是……

    余澤慢慢回憶，表情逐漸空白。

    好像是……春、春夢？？

    余澤：“……”

    他到底在第一個夢境里都干了什么??！

    余澤開始懷疑自己的時候，Y先生那邊似乎也有了一些事情，他最后對余澤說：“你不用太cao心收藏柜的事情?！彼酀山衅鹆耸詹毓?，“這個世界上只有這一個殘次品，既然你用得不錯，那就繼續(xù)用下去。如果有什么特異事件的線索的話，和你們副組長說?！?/br>
    他叮囑了余澤幾句，態(tài)度重新回到溫和與穩(wěn)重，聲音聽上去嚴謹可靠。

    ……那是不可能的。

    局長您的形象已經崩成渣渣了。

    我看透您的本質了。

    余澤心里腹誹領導，面上乖乖聽話。

    ……提前掌握社畜絕技。

    總之，余澤帶著異常精彩且無語的表情結束了這場對話，并且將這種情緒持續(xù)到了開學。雖然就此了解了不少信息，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又更看清了這個世界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