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之后，余澤去了社團活動。

    馬上就是十一長假了，他們社團打算辦一個戶外活動，本來是想要去野營之類的，但是商量下來，又覺得十一的時候出門實在是太糟心了，最后就成了去觀禮。

    S市靠海，假期的第六第七天，會有兩場小型的海上閱兵儀式，并不是特別的隆重，但是對于他們來說，算是格外的新奇了。

    余澤就十分踴躍地報名參加了這個活動。

    因為鄭息烽的原因，他頗有一種自己成了軍人家屬的感覺——天知道他們家都是政商這條路上的人——所以這一次參加閱兵式，特別是想到鄭息烽就要參加十一的閱兵式，他就滿心激動。

    余澤是一個挺容易被大是大非感動到的人，現(xiàn)在他就有一種特別強烈的民族自豪感，還有對軍人和戰(zhàn)士的崇拜……就是那種有點上頭的情緒。

    這次活動的負責人，是社團的副社長孫念礁。

    這位五大三粗的體育生，在現(xiàn)實中也特別崇拜軍人。據(jù)說他曾經(jīng)是打算去參軍的，結(jié)果被他媽給勸住了——準確說來是以死相逼，因為他媽不舍得嬌生慣養(yǎng)的兒子去受苦，當個體育生都是再心疼不過的了——然后他就沒去成。

    不管怎么說，能夠辦這次活動，孫念礁還是特別高興的。這一天就是要和所有參加活動的人說明一下相關的情況，同時約好時間和地點，到時候一起集合。

    其實是可以線上通知的，但是剛好碰上國慶，他們就辦了次活動，順便做了一個觀影會，算是給社團的活動次數(shù)添磚加瓦，努力讓數(shù)字顯得好看一些。

    電影是稍微有點無聊的大型動作愛國主義戰(zhàn)爭片，場面好看，但臺詞挺尬。

    孫念礁偷偷摸摸地坐到余澤身邊，和小學弟打了個招呼，然后說：“怎么樣？軍訓受苦沒？”

    余澤很想說，有他男朋友在，他才不會受苦。

    但是他最終選擇了低調(diào)，含蓄地說：“習慣了就還好?！?/br>
    孫念礁就猥瑣地笑了一下，又說：“聽說教官們都是特種兵？”

    “對啊?！庇酀蛇@才反應過來，恐怕是孫念礁對教官們有些好奇，這才跑過來問的，他就說，“軍訓最后一天，他們有緊急任務，最后的方陣都沒來得及看?！?/br>
    “我靠，緊急任務？！”孫念礁興奮地瞪大了眼睛，壓低了聲音問，“你知道是什么任務嗎？”

    “……這我怎么知道？”余澤無語，“他們肯定要保密的吧？”

    “唉，也是。”孫念礁有點萎靡，“不過，肯定是那種保家衛(wèi)國的大事吧?！?/br>
    余澤不自覺點了點頭。

    他仍舊能回憶起來，那天他在遠程追蹤中看到的畫面。直白的戰(zhàn)斗，血腥與慘烈到無以復加。因為屏幕的阻擋，所以他并沒有特別清晰地感受到戰(zhàn)斗時的殘酷，但是他曾經(jīng)在夢中體會到那樣的感覺。

    是戰(zhàn)場。死亡就是死亡，別無他物。

    承平已久的年代，人們往往會忘記這件事情。在不到百年之前，他們還仍然在不停地戰(zhàn)斗，還在不停地死亡。

    孫念礁就砸吧砸吧嘴巴，說：“真是多事之秋?！?/br>
    余澤驚奇地看他，心中一動，說：“是那些女學生失蹤的事情？”

    他并沒有說出那些失蹤者已經(jīng)死亡的事情。

    孫念礁說：“對啊，還有陶生房，也失蹤了。”

    余澤愣了一下，說：“你認識陶生房??？”

    “認識啊?！睂O念礁有點大大咧咧地說道，“他不是參軍嘛，我之前也想?yún)④?，我們是一起琢磨著報名的事情的。其實我都要去體檢了，但我媽……唉，反正最后就沒去成嘛，但是他去了?！?/br>
    余澤忍不住問：“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什么樣啊?！睂O念礁摸了摸下巴，“就是那種，挺沉默，但是……嗯，很愛國的人?！?/br>
    很愛國……算什么形容？

    “因為他出生在國慶節(jié)的原因吧，他就特別……怎么說，就是特別愛國，然后特別崇拜軍人，就說要不是軍人保家衛(wèi)國，現(xiàn)在的人們也不會享受到這樣的太平……就是這種意思吧?！睂O念礁說，“有時候特別rou麻?！?/br>
    余澤被孫念礁那個語氣給逗樂了，就壞心眼地問：“你不同意?。俊?/br>
    “同意是同意啊，但我覺得他走火入魔了吧?！睂O念礁說，“入伍之前，他說他特別希望馬上打仗，然后他就上戰(zhàn)場殺敵什么的……還說什么，他夢寐以求的就是軍人那種男子漢氣概。”

    余澤跟著吐槽：“是啊，感覺沒有很誠懇，就是那種……貼標簽的感覺?！?/br>
    孫念礁點點頭。

    臺上在放電影，他們在這竊竊私語。

    余澤說：“現(xiàn)在陶生房失蹤了，感覺警方會懷疑他就是嫌疑人吧。”

    孫念礁嚇了一跳：“為什么？”

    “你想，失蹤的人都是女性，那么很容易就會覺得嫌疑人是個男性吧。然后現(xiàn)在陶生房還不知所蹤?！?/br>
    “那他也有可能是受害者嘛?！睂O念礁隨口說，又嘆了口氣，“我是不太相信他會隨便傷害別人的?！?/br>
    余澤看向他。

    孫念礁就說：“他是那種……善良到蠢的那種人，還那么崇拜軍人，滿腦子都是保家衛(wèi)國的思想，我不太相信他會主動去傷害他想‘保護’的百姓?！?/br>
    余澤覺得孫念礁說的有點道理。

    不過……還是那句話，現(xiàn)在找不到陶生房，一切都無從下手。

    晚上的時候，趁著鄭息烽那邊休息的時間，余澤給他打了個電話，就說自己要去看海上軍演了。

    鄭息烽就勸他，說人家海上軍演，你在陸地上看得到嗎？

    余澤語塞，半晌，硬是開口說道：“那我去湊個熱鬧也好！”

    鄭息烽無奈，說：“你不回家嗎？”

    “我回家呆五天，然后回S市。誒，你那個時候在B市吧？我?guī)阃姘　！?/br>
    鄭息烽就笑起來，說：“好啊?！?/br>
    他忍不住想，余澤這家伙是真的喜歡到處玩，也不是非得去什么景點，就是喜歡瞎逛，找好吃的或者有趣的東西。他們前段時間天天約會，到后面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余澤就帶他去探店。

    去的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店，像是什么煙草、編織、舊書、舊家具、神秘物品，還有其他一些亂七八糟的……鄭息烽甚至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么多莫名其妙的店存在，都不知道是誰會來買這些東西。

    但是余澤很喜歡。

    余澤本來就是一個涉獵很廣、愛好也很廣泛的人，他特別喜歡那些有趣的、有意思的東西，還有收藏癖。因為宿舍里沒地方放，所以他經(jīng)常買下來，然后寄回家，請他哥幫忙放到他的房間里去。

    鄭息烽就覺得，余澤真的讓他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新鮮感。

    余澤與他是截然相反的兩個人，某種命運的交匯使他們終于碰面，然后兩根線就不斷地纏繞在一起，明明彼此獨立，偏偏又交匯共生。

    鄭息烽的生命里原先只有任務，戰(zhàn)斗、國家、隊友，緊張的喘息和劇烈跳動的心臟，血腥味和硝煙味無時無刻不纏繞在他的鼻端。

    但是余澤像是為他劈開了一道天光。從那一刻起，他的生命里就擠進來一些無用卻有趣的東西。余澤帶著身后轟轟烈烈的一大堆亂七八糟和瑣碎煩事，就這么張牙舞爪地闖了進來。

    ……要是讓余澤知道，鄭息烽這么形容他，余澤肯定又要不高興了。

    但是鄭息烽帶著壞心眼欺負余澤的時候，他都感到了一種小小的愉快，像是幼年惡作劇成功之后，那種真實的、毫無做作的成就感。不是更為沉重的成就感，而是一種單純的、簡單的開心。

    鄭息烽談戀愛這才幾天，他的隊友們就在背地里偷偷討論，說他整個人都變得開朗了一點。以前老是又冷酷又肅殺的，結(jié)果現(xiàn)在都站在窗邊，帶著溫柔的笑和男朋友輕快地打電話聊天了，三十多歲的男人了，真是讓人沒眼看。

    鄭息烽的休息時間十分短暫，沒過多久余澤就不得不戀戀不舍地掛掉電話，掛斷了他才靈光一現(xiàn)，發(fā)現(xiàn)自己忘了和鄭息烽說陶生房的事情了，也忘了說他肯定會認真看國慶當天的閱兵式，然后努力找到鄭息烽。

    ……或許后者可以當個驚喜？等他真的找到的時候。

    而陶生房的事情，余澤就覺得有點頭疼了。

    他甚至不知道，這些失蹤案和殺人案，究竟是不是特異事件。

    盡管特局派了仇千載來調(diào)查，但是仇千載也沒有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甚至沒有告訴他病毒是什么。

    話說回來，仇千載自己似乎也有別的調(diào)查在同時進行。

    其實大家都在等待，等著陶生房自己露面，好像一瞬間，所有人都患上了拖延癥。

    這樣子其實頗為諷刺。

    余澤聽仇千載說過，警方去找了陶生房和唐愛歐的父母，但是這對父母對子女的失蹤顯得漠不關心，最多也就是配合調(diào)查，但是對子女的情況一問三不知，仿佛當年的“愛”和“生”隨著他們婚姻的失敗，也一起失敗了。

    陶生房的案子毫無進展，鄭息烽那邊，關于兩年前和不久前的綁架案，卻有了不小的突破。

    他們得到了那個組織的信息之后，就開始發(fā)展下線，而現(xiàn)在，終于有一個臥底，成功加入了一個外圍組織。

    那個組織的大名，叫做“薔薇少女”，據(jù)說是因為創(chuàng)始人是一位女性。在地下世界，這個組織頗為有名，被冠之以“瘋婆子”的美名。

    瘋婆子主營人口拐賣，但同時也兼顧賣yin。倒是不販毒制毒，據(jù)說是因為比較難搞，瘋婆子不想冒險。

    瘋婆子的外圍組織有很多，比如負責抓人的“薔薇少女騎士團”，負責銷贓的“薔薇少女經(jīng)濟大臣”，再比如負責賣yin的“薔薇少女供應商”。

    聽上去都十分非常有惡趣味的稱呼呢。

    他們這次派的臥底進入的就是負責賣yin的“薔薇少女供應商”，并且?guī)С鰜硪粭l消息。

    臥底聽見不少人在談論與一家郵輪公司的生意。

    郵輪？

    幾乎所有人，就想到了“神秘少女”號，只要是知道這個郵輪的。

    但隨即就有人皺起了眉：“‘神秘少女’的班期沒有那么頻繁，七月份才剛剛下水試了一下，真正開始運營估計要等到明年七八月份?！?/br>
    “或許就是要等到明年呢？”有人說，“瘋婆子才不會在乎什么時候運營，他們拿了錢就行?！?/br>
    大家就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