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精神病人都會說自己是正常人，正如每一個監(jiān)獄的囚犯都會說自己是被冤枉的，通常這樣的情況在監(jiān)獄會引來眾人的嘲諷，但在精神病院，沒有人在乎你是不是正常人。即使你是，在里面呆的久了，也會失去正常生活的能力，這里就成了你真正的歸屬。

    康斯坦丁是被父母送來這里的，他們兩個人一個哭泣一個安冷著臉：孩子我們是為了你好。他們可以忍受自己的孩子調(diào)皮搗蛋、不學(xué)習(xí)、出去鬼混，卻無法接受他說出自己的恐懼，他能看到地獄，他每天活在夢魘里，他生活的周遭都是惡魔。他夜不能寐，無法正常的與人交流，他會看著父母的朋友大聲尖叫，他無法出門，起先只是變得沉默，隨著時間的發(fā)展，他變得具有攻擊性，當(dāng)他還被父母強(qiáng)制送去學(xué)校的時候，毆打同學(xué)卻毫無悔意，他跟老師說，那人是惡魔，然后對著老師也尖叫了起來，因?yàn)樗匆娎蠋煹难劬χ虚W過一抹紅光。他的父母無計(jì)可施，他們跟所有人道歉說：他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我們會好好想辦法的。直到康斯坦丁無法承受這些而自殺時，他們也沒有想到什么辦法。

    封閉的醫(yī)院里面有著自己的規(guī)則，它就像是一個由精神病人組成的王國。而那位穿著白色的西裝的國王，正在接待他的父母，告訴他們：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孩子的，請放心。他的父母就像是被蠱惑一樣帶著自己過些日子會得到一個正常的兒子的希冀離開了這里，臨走前還對著他鞠了一躬說：請多關(guān)照我們的約翰，拜托了，路西法院長。他站在一旁好像一切與他無關(guān)。

    康斯坦丁握著自己的手腕，上面還殘留著他試圖殺死自己的印記。他看起來很安靜，似乎死里逃生給了他新的感悟。他不再大吼身邊的人是邪惡的，但從他的眼中還可以看到恐懼和自毀傾向。這也是他的親人會將他送到這里的原因。

    對面的醫(yī)生看起來專業(yè)又強(qiáng)勢，還有著些許的偏執(zhí)和神經(jīng)質(zhì)。他反復(fù)翻看著康斯坦丁的病歷。＂告訴我，你最恐懼的是什么？＂康斯坦丁看著他，抿了抿嘴，并沒有講話。似乎打定主意，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策略。院長似乎看起來有些不悅，但是強(qiáng)行扯出一抹笑意，他把嘴咧的太開，以致于讓康斯坦丁想起了愛麗絲夢游時遇到的那只柴郡貓，似乎整個臉上只剩下了那一抹笑意。＂我們總會弄清楚的＂他說完這話，向后靠向椅子，搖動了桌上的鈴，一位年輕的護(hù)士進(jìn)來，把康斯坦丁帶了出去。留下路西法看著他離去關(guān)著的門，他看了很久，然后開始撫摸著康斯坦丁病例的一角，他很合適，合格的試驗(yàn)品總會送上門來，他想。

    康斯坦丁并不在乎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他跟著護(hù)士，低著頭，似乎一切與他無關(guān)。旁邊的護(hù)士也很沉默，他一改之前面對著上位者的笑臉，面無表情看上去像個死人，他將康斯坦丁帶到一個透明的玻璃房子就離開了。這里的每一個小隔間都關(guān)著一位病人。他沉默的坐在床角，摸著自己手上的疤痕，似乎這讓他感到安慰。聽著旁邊病人的哄笑和亂七八糟的呢喃，他捂著頭，更加蜷縮起來。這真像是一個地獄。

    時間對于這里是毫無意義的，燈一直開著，光線沒有任何變化，旁邊的人一直發(fā)著相同的怪聲，直到他們累了，但不過一會又喊了起來?？邓固苟「杏X到自己的胃在痙攣，身體似乎在用這種方式提醒他，已經(jīng)過去了一段時間。沒有人過來送飯，似乎其他人對此毫無疑義。

    忽然一切聲音消失了，康斯坦丁抬起頭，他聽到了皮鞋踏在地板上的聲音還有自己的呼吸聲。這所醫(yī)院似乎有著自己的秩序，那就是腳步聲的主人。他不需要呵斥與危險(xiǎn)，其他人就完全遵從。起先康斯坦丁不懂這是為什么，當(dāng)他明白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路西法院長巡視著自己的領(lǐng)地，他命下屬刷卡打開電子門，走進(jìn)去每一個有人的小隔間，康斯坦丁可以透過完全透明的玻璃看到，病人們跪在地上，親吻著他的指尖，向他說著些什么，院長看起來情緒很好，也在低聲回話，有的病人在路西法離開后癱坐在地上。即使是之前鬧的最歡的病人，也沒有趁房門打開的時候，試圖逃跑，畢竟醫(yī)生看起來沒有攜帶什么武器。到他對面的時候，對面的病人藏著一個磨尖的金屬湯匙，康斯坦丁看見了，但他沒有出聲，他靜靜的看著事情會如何發(fā)展。

    對面?zhèn)鱽頊椎袈涞穆曇?，看到捂著臉在地上哭泣的病人，他害怕到拿不穩(wěn)手中的武器，毫無疑問他失敗了。

    康斯坦丁看著對面路西法的背影，面對著正在發(fā)生的事情，感覺到有些滑稽。而路西法扭過頭來，正好跟康斯坦丁四目相對相對。于是他轉(zhuǎn)身拋棄了地上那團(tuán)爛泥，走了過來。

    門隨著滴的刷卡聲打開，他并沒有想到這么快又見面了。于是康斯坦丁開口了：我餓了。這對話似乎沒有超出路西法的預(yù)料，他將手伸到康斯坦丁臉側(cè)，用手背蹭著他的臉，我可以叫你約翰嗎，孩子。他自顧自的說下去了，約翰，在這里你需要做的是服從，那么你將會得你應(yīng)得的?？邓固苟〔⒉磺宄t(yī)生想要做什么，他能聞到對方指尖煙草的味道，在他臉側(cè)環(huán)繞，他的鼻翼微微抽動，他的煙癮犯了。

    ＂你想要我吻你的手指嗎，院長＂康斯坦丁的語氣帶有一絲不經(jīng)意的嘲諷。

    ＂約翰，那是你的選擇＂他叫了他的名字，似乎想要拉進(jìn)兩人的感情距離，像一個合格的心理醫(yī)生一樣，可惜他并不合格。＂那么告訴我，你為什么要自殺＂他的語氣中帶著探索的興味。他一邊說著一邊掰開了康斯坦丁的嘴角，捏著他的下巴看他的牙齒，并用另一只手扒開了他的眼皮。似乎是常規(guī)檢查并閑聊的普通流程，康斯坦丁卻覺得自己似乎被當(dāng)成牲口一樣審視。他不喜歡對方的提問，這讓他感到難堪。

    康斯坦丁將頭偏離路西法的掌控。

    ＂與你無關(guān)＂

    還未等康斯坦丁脫離醫(yī)生身邊，路西法便用手?jǐn)堉邓固苟〉牟弊?，把他拉進(jìn)到自己身側(cè)，肩膀靠在自己胸口。康斯坦丁聽到自己肩膀撞到對方胸口的聲音，路西法的嘴唇挨著他的耳朵，熱氣順著他的耳朵進(jìn)入大腦＂哦，約翰，我想我是你的醫(yī)生，你的一切都跟我有關(guān)＂，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后離開。他過于多的身體接觸讓康斯坦丁有些不適，直到院長離開，才覺得不那么緊張。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感覺上面似乎還有余溫。

    例行探視結(jié)束后，他看著對面還在痛哭的病人發(fā)呆，聲音透過玻璃傳了過來，周遭雜亂的聲音攪得他頭昏腦漲?？邓固苟÷犞鴮Ψ娇氨仁澜缒┤找搅说陌Ш浚倪M(jìn)入了夢鄉(xiāng)。

    第二天之所以知道第二天是因?yàn)榘谉霟魷缌擞至亮似饋?，對面的男人被護(hù)工拖走又送了回來，這時候那人看起來異常平靜，除了渾身都在發(fā)抖。周圍的人同情夾雜著幸災(zāi)樂禍的眼光看著他，卻沒有一個人出言安慰。一切又恢復(fù)了正常，如果這可以稱之為正常的話。

    旁邊的人敲了敲康斯坦丁的玻璃，透過玻璃上通氣的小孔對康斯坦丁說：你知道嗎，他們在搞人體實(shí)驗(yàn)，最后大家都會變成怪物的，這就是他們對可憐的吉米做的事情，他對著對面的男人努了努嘴，開始笑，笑容扭曲而詭秘，這只是個開始。

    康斯坦丁想從他口里問出些什么，但是那人開始錘著自己的頭，完全不理會他的問題，只是一直顛三倒四的重復(fù)之前跟康斯坦丁所說的話，他笑的讓康斯坦丁心煩，索性不理。

    沒有電子產(chǎn)品，沒有消遣娛樂，沒有香煙，尤其是香煙，他上一次聞到煙的味道還是在那個專制的院長手指上，他再次抽動了鼻子，用手背用力揉了揉，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從上次對方看過他之后，似乎將自己遺忘了。在這種情況下，他快要瘋了，還是說他早就瘋了。

    他已經(jīng)不想自殺了，上次自殺時可能是由于失血過多他產(chǎn)生了幻覺，他似乎闖進(jìn)了地獄，那場景是他這輩子也不想再看到第二次的，有時候他在想地獄是否就是那個樣子，他是不是真的死過一次了。他想要活著，如果他能告訴他父母他治好了，他是不是就可以從這個牢籠里面出去了。

    于是他等待著，等到護(hù)士前來送食物，他湊到跟前，告訴那個年輕護(hù)士，他想要見院長。當(dāng)你自覺有希望離開的時候，當(dāng)前的等待就變成了折磨。那位護(hù)士態(tài)度冷淡，似乎并沒有在意他在說什么，便離開了。而隨后與平時完全相同的日常告訴他，對方真的沒有傳達(dá)。他靠在墻根，等待著例行檢查，他必須離開這里。這些天有的人被帶走，有的人被放進(jìn)來，他一直待在這里。即使是傍邊房間的病人也被帶出去過，他回來時，測隱隱的笑著，他說他看見了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