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里護士和醫(yī)生的交談聲不斷，但出乎叢云皓意料的是，他們并非都在手術(shù)室，而是等在了叢云祎病房的外邊。

    叢云皓心臟跳得很快，一種他從不敢奢求的期翼從心里蒸騰而起，他撥開人流走過去，“你們怎么在外邊？我姐呢？”

    打頭的主治醫(yī)師沉默道：“病人昨晚就醒了，緩了一陣子還有些虛弱。但是我們按照她的意愿叫了該叫的人?！?/br>
    “她昨天就醒了？！為什么不叫我？”叢云皓壓抑不住急躁的心緒，但里邊傳來人的說話聲，醫(yī)生也阻攔著，不讓他進去。

    “病人沒有精力見太多的人，她正在和別人交談，請您稍安勿躁。”

    “我是他弟?。　眳苍起┑秃鸪雎?。

    醫(yī)生正打算說什么，門開了，肖平和云白公司的法務走出來，肖平朝著叢云皓頷首，“你姐在等你?！?/br>
    叢云皓這才拉天掃地地撞開門，一陣風般沖進病房。

    叢云祎仍然虛弱地躺在床上，眼睛卻瞇開了一條縫，脖子微微轉(zhuǎn)動朝向他。

    “姐！”叢云皓看到了旁邊一堆文件和財務報表，憤憤不平道：“你是工作狂嗎！三個月沒醒還有精力看這些？腦子轉(zhuǎn)得動么？”

    “說話小點聲?！眳苍频t因為身體的緣故，說話聲音很輕，卻仍帶有女強人的壓迫感，“我沒看那些，等睡一覺再說吧?！?/br>
    叢云皓沉悶地噤聲，搬了個椅子坐到叢云祎床邊，“這是怎么回事？簡單說。”

    “白志宇狗急跳墻了唄?！眳苍频t淡然地活動了下胳膊，掙扎著要坐起來。

    叢云皓連忙扶著她，將枕頭墊在她的后腰處，接著上邊又放了兩個蓬松的軟枕，讓她慢慢靠在上邊。

    “我就知道是這樣，媽的?！眳苍起┮а狼旋X道，“撞你的司機已經(jīng)判刑了，相關(guān)人員也被當作嫌疑人收監(jiān)，就是......白志宇還在逃中?！?/br>
    叢云皓垂著腦袋，十分沮喪的樣子，本來想著早點把那個人渣收拾了，至今連毛都沒抓到。

    “不怨你?！眳苍频t一只手覆上他的肩膀，“他早就都準備好了，但是呢咳咳，他也堅持不了多久了?！?/br>
    叢云皓愕然地抬頭看向他姐，發(fā)現(xiàn)她雖有病弱之人難堪的疲態(tài)，目光卻堅定精明，嘴角浮現(xiàn)一絲冷笑。

    什么意思？叢云皓剎那間有點反應不過來，思緒再次被打斷了。

    “給你的文件為什么不簽字？”叢云祎語調(diào)平平，但是滲透出些許的威壓和不滿。

    說起這個叢云皓就來氣，他憤懣地吐出口氣，“你還沒死，簽什么？這么著急讓我繼承你的遺產(chǎn)？”

    “你！”叢云祎真想扇他，卻嘆了口氣，嗓音輕而沙啞“如果我真的醒不來，你的拒絕會讓這一切都喪失意義?！?/br>
    在叢云皓困愕的目光中，叢云祎緩緩說出事情始末：“自從白志宇第一次出軌后，我就發(fā)現(xiàn)他在外邊有很多不干不凈的事。最關(guān)鍵的是，他和之前的財務串通一氣，偷偷挪用公司資產(chǎn)。”

    她平緩了下心緒，繼續(xù)道：“等我發(fā)現(xiàn)的時候，公司資金鏈已經(jīng)出了很大問題，然而如果直接找白志宇，讓他把傾吞的資產(chǎn)吐出來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表面上繼續(xù)裝作不知道，暗處和肖平和其余幾個靠得住的公司骨干收集他挪用資金和利用私權(quán)貪污的證據(jù)。

    “不過事態(tài)并不樂觀，我們和這個人渣打了好幾個月的持久戰(zhàn)，等證據(jù)搜集完畢，卡住被他傾吞的大部分資金時，我們幾乎已經(jīng)撕破臉了?！?/br>
    叢云祎咽了口唾沫，“所以——”

    “所以你們就設了這么大個局，卻沒告訴我？”叢云皓霍然起身，厲聲道：“姐，白志宇這種渣滓的手段你還不了解嗎？這么大的事為什么不向我求助？”

    叢云祎眼皮翻了翻，疲憊道：“告訴你，然后讓你拎著把狙擊槍去找他嗎？商場上的事哪有這么簡單。到時候找不到確切證據(jù)，還會被他倒打一耙，然后再把你也搭進去？”

    “但是明明這么危險！”叢云皓眼圈有點泛紅，“爸媽去世后我就剩你一個親人了，姐，你明白我聽說你出事后的感受嗎？我又害怕，又想把白志宇和傷害你的人都千刀萬剮了，我每天都睡不好，看見醫(yī)院的來電就心臟失靈。”

    “懂，我懂?！眳苍频t示意他先坐下，摩挲著他的手，像安撫一個手足無措的小孩，“現(xiàn)在不是沒事了嗎？一切都好了，我已經(jīng)讓肖平將我之前收集的犯罪證據(jù)提交法院了，白志宇的卡也都被凍結(jié)了。沒地方收留他，他很快就會支撐不住了。”

    叢云皓沉默半晌，“你當天開車也是要去法院做這件事嗎？”

    叢云祎點點頭，心有余悸，“沒錯，不過我也沒想到他被逼急了出此下策，還想安排人謀殺我。還好我命大，你就放心吧?！彼窗櫫税櫭?，“當時還是我們cao之過急，不小心走漏了風聲。”

    叢云皓冷笑，“姐，你怕是不知道，你周圍還有個跟著白志宇的小白臉吧?！?/br>
    “小白臉？”叢云祎疑惑道。

    叢云皓想起那人被折磨的慘樣，心想真沒冤枉他，“溫悅鐸，還記得么？”

    “溫......”叢云祎仔細搜索勾間腦回，卻并沒有這個人的信息，“誰??？”

    “姐！”叢云皓差點驚得站起來，“你應該見過他的，他和白志宇走得特別近，還在你出車禍的時候給你打電話?！?/br>
    電光石火間，叢云祎終于捕捉到之前的些許記憶，皺著眉“我想起來了?！?/br>
    “想起來了吧?！眳苍起┼托?，“以后記得小心這種人。”

    “什么小心不小心的？”叢云祎不解道，“還有你為什么管人家叫小白臉？他是個很著名的畫師啊?！?/br>
    叢云皓直接站了起來，激動道：“什么狗屁畫師，他和白志宇聯(lián)合禍害你，還說你們向他制定了結(jié)婚紀念冊，你說扯不扯！”

    叢云祎的臉色逐漸變了，“是我們定制的啊，而且......而且還是我們主動找他的?！?/br>
    “什么？”叢云皓褲子上的手緊緊握在一起，在叢云祎說完接下來的話后恨不得掐死自己。

    “你說溫悅鐸的時候我確實沒印象?！眳苍频t搖搖頭，“因為他一直是用筆名和我們溝通的，他的筆名，叫藍青?！?/br>
    “藍青？”

    叢云皓內(nèi)心一滯，溫悅鐸并沒和他提過這個筆名。

    “沒錯，其實你上網(wǎng)查的話，會有很多藍青的資料，但是大多是關(guān)于其作品信息，至于真實信息少之又少，連年齡和男女都無人知曉。如果根據(jù)其最早作品來算，藍青應該超過了40歲，他最后一副作品是在10年前賣出的，之后人們懷疑他封筆不畫了?！?/br>
    叢云皓舒了口氣，“那你怕是把這個冒牌貨當作正牌畫家了，姐，你還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并不是。”叢云祎表示否定，“我們公司接了一筆不小的訂單，是東新區(qū)藝術(shù)廳的開發(fā)，藍青的設計作品很合負責人的眼緣，就告訴我們留意一下這個人?！?/br>
    “我們就暫時聯(lián)系上了他。他的藝術(shù)風格像極了之前的藍青，簡直一模一樣，如果不是太年輕，我們都懷疑他是藍青本人。但怎么說，即使他不是，也肯定和藍青有些許的聯(lián)系，因為他們的設計風格極為相似?！?/br>
    叢云祎頓了頓繼續(xù)道，“當時白志宇又有壞心思，連續(xù)給公司推了很多人，吹捧這些人藝術(shù)成就什么的，其實都是他想塞進這個項目的內(nèi)應。”她逐漸有些體力不支，說話也慢了起來，“只有這個藍青，算是所有招標人選里背景最干凈，至少沒和白志宇有染的一個人?！?/br>
    說到這里，連叢云祎都沒注意到她弟弟的表情堪比變臉大戲，至此已經(jīng)黑的不能再黑了。

    “所以自從和藍青，也就是你說的溫什么——”

    “溫悅鐸?！?/br>
    “哦干脆叫他小溫吧。”叢云祎掐了掐眉心保持清醒，“自從和小溫聯(lián)系上，白志宇就和他走得特別近，用腳都能猜出來他打的什么主意。但是由于我們一直還沒告訴小溫項目的存在，所以他確實什么都不知道，也對白志宇這個蠢貨無可奉告?！?/br>
    講到這里叢云祎笑了笑，“他連續(xù)給小溫下了很多訂單，還說要定制我倆的結(jié)婚紀念冊。估計是想哄我又哄小溫吧。”

    好個一箭雙雕，叢云皓心里火山噴發(fā)，巖漿要把他自己燒死。

    “小溫一開始都沒接受，后來......嗯，好像是他比較缺錢吧，就接了那個結(jié)婚紀念冊的訂單。”

    “我瞞著白志宇給他打了50萬，其實算是之后那個項目的啟動定金。白志宇并不知道緣由，以為我在賄賂他，所以他之后又給他打了150萬。呵，因為算是政府的項目，招標之前公司和競標者不能直接聯(lián)系，所以我不方便和小溫直接溝通，只能偷偷派人和他說，讓他就當是替我們保存著。”

    叢云皓坐著渾身難受，“那，那他為什么還會問你要錢呢？”

    “他要的是那個冊子的錢吧。”叢云祎看起來很困，揉了揉眼睛，“也怪我，應該早點給他，這個孩子和你差不多大吧，特別實誠，估計急著用錢才會給我打電話。結(jié)果我出車禍之前還把公卡凍結(jié)了?！?/br>
    “我剛剛還查了下公卡上的賬單，讓肖平去辦理了。這個項目拖了3個月，黃花菜都涼了，也不知道負責人那里怎么樣......”

    叢云祎滑了下去，叢云皓拿起上邊的兩個枕頭，將她身子擺正，頭輕輕放在最后一層枕頭上。

    叢云祎慢慢閉上眼睛，嘴里還嘟囔著，“困死我了，你還對個小畫家感興趣？”

    “沒事。”叢云皓輕聲道，“你先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