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還是八九月的交接之際，除了凌晨時分微末到即刻被蒸發(fā)的冷意，人整天都是泡在熱里的。強光把大地照得白蒙蒙的一片，空氣里充斥著柏油馬路被被曝曬的味道，聞了讓人心里厭煩。行人都盡著陰影走，生怕被這光給熾傷了似的。李子子一眼望過去，只覺得一片寂寥。電影里充滿愛欲與浪漫的夏日與眼前這幅光景差別大的讓他皺眉。

    “羅叔，我們這兒能有客人嗎？天氣太熱了，大家都不出門兒?！?/br>
    李子子照著羅琪的話把店里的立式空調(diào)打開，呼呼的冷風吹得他身上暢快，背后滲出的薄汗也變得冰涼。半長的發(fā)絲也被吹得向后飄起，一張清俊的臉整個露出來，舒快的瞇著眼。

    “像我們這種琴行呢，主要是靠鋼琴教師介紹購買的，他們幫學生到我們這兒選鋼琴，我們給他們提成，兩不耽誤嘛。還有呢，就是看熟人介紹了。大街上的營生少，真有人來也是躲雨和避暑的，不信到時候觀察觀察，這兩個天氣的時候我們店里最熱鬧，畢竟哪有人能隨便逛逛就丟個幾千幾萬來呢。今天下午我一個朋友過來，那可是個妙人哈哈哈?！?/br>
    羅琪邊拿工具邊和李子子笑語，他今早要去旁邊幾個縣城幫之前的老顧客調(diào)音。想起什么似的，他轉過頭看了看李子子。男孩穿著一件白色的T恤，空調(diào)把衣服吹得膨脹，白細的脖頸伸長，半側著臉聽他講話。

    “子子，我記得你mama和我說過，你也學過幾年鋼琴對吧？”

    “??？對，讀初中的時候一直在學?！?/br>
    “喜歡？彈得怎么樣??？”

    “喜歡也談不上吧，只是覺得像一個朋友一樣。彈得也一般，簡單的能來兩首?！?/br>
    羅琪本來只是隨口問問，聽李子子這樣說，興趣突然就來了”那你彈彈，就用那臺雅馬哈U3?！?/br>
    李子子搓了搓衣角，有些局促的坐下了。“我…我彈得可能不好聽?！?/br>
    “沒關系，店里又沒客人，就我們倆，羅叔聽個消遣嘛?！?/br>
    李子子彈了首克列門蒂的小奏鳴曲，中間或有卡頓，但完成的不錯。羅琪點點頭“可以啊，不錯。對了，今天上午我不回來吃午飯，到點兒了外賣會送過來，記得接電話?！?/br>
    羅琪走了之后，李子子坐在店門口，旁邊是一個鋼琴輔導班，現(xiàn)在八九點的光景，已經(jīng)有學生在上課了。門口有條泰迪犬趴著，舌頭不時伸出來舔抵。

    李子子盯著他，想起今天早晨被噩夢驚醒。他昨晚睡覺前看，滿腦子神神鬼鬼的睡著了，夢里狐仙上陣，把李子子嚇得不輕。

    “今天上午就我們倆作伴啦?！毕募抉氲南s鳴把李子子的思緒扯成一根細線，伴著耳畔巴赫的，讓他覺得世界都模糊了，全部情感只在這兩種不甚和諧的音調(diào)中。

    下午兩點多的時候羅琪回來，身邊還跟著個年輕的男人，約莫二十三四歲的模樣，身段很好，大概有187公分。很英俊的一張臉，削直的肩背線條，半挽起的淺藍色絲綢襯衣下是一段白玉般的肌體。李子子第一眼只覺得這人異常挺拔，腦海中不合時宜的出現(xiàn)一句莎士比亞的話“像鴉群中的一只白鴿翩躚?！?/br>
    “子子，這是我朋友，叫賀遲憂，你叫他哥就行。”

    賀遲憂看見李子子，綻開一個微笑“小朋友好，聽琪子說了，以后應該能常見面。”

    李子子被賀遲憂這聲小朋友叫的有些耳熱，更覺得對方是很好的人，笑著應了。

    “你那個學生是學校里的還是外面的？“

    “學校的。預算大概兩三萬的樣子?！?/br>
    “要不弄臺二手雅馬哈？前幾天剛到一批U3，保養(yǎng)的特好，這錢買臺新的也就小牌子，你問問她？“

    ““昨晚上和她聊了，說我來決定，我是建議她買二手的，等我發(fā)她看看。”

    李子子在后面聽得認真，他明白羅琪不會天天待在琴行，到時候有客人還是得自己來應付，眼下有什么都盡力聽著看著，也不至于到時無措。

    賀遲憂的學生很快就決定好了，于是羅琪安排了下午送貨，錢直接由賀遲憂交給他。

    “那我下午不是又不在？”羅琪嘟噥了一聲，轉頭看向李子子。

    “子子，我看你也熟悉了，吃飯什么的也是…”

    “來我家吃吧，你和他一起。我看你送完貨大概也就六點多的樣子，沒人來的話店里早點關門也差不多。”

    賀遲憂聲音出來的突兀，李子子有些遲鈍的看向他，想到今晚要去這個不甚熟悉的男人家吃晚飯有些局促，他開口想拒絕，誰知羅琪一聲應下了。

    “那子子你到時候先過去吧，和遲憂一起去買菜，門關上就行，我到時候還要來店里一趟”

    李子子是很喜歡逛超市的，他在湖縣住了十年有余，但親近的朋友攏共也就兩個。平日里除了讀些閑書，余下的時光都是在早晨去超市的路上，和偶爾與朋友的閑逛。

    湖縣的夏天是濕的，陽光不直接帶給人不適，而是透過洇水的衣物寄來一種厭惡的纏綿，像冬日棉鞋里玫紅色的絨布被浸濕，總干不透，空的給人煩躁。

    李子子家間壁就是公園，早晨陽光是先被草木吃透，而后金黃色的那束光才在他的身上跳躍。這種舞蹈性的美，每天都在那條與超市相連的小路上被他發(fā)現(xiàn)。兩旁是紅瓦灰墻的舊式屋宇，胡同里晨起的老人與孩子各有各的吵嚷，是塵世特有的味道，讓人總無法跳脫的平常日子。

    超市對于李子子來說是特別的，小小的空間，人與人之間隔著物，隔著半明半暗的生活，誰也看不清。

    “茄子要嗎？“眼前是賀遲憂寬闊的背脊，他身量高，李子子得仰著臉才能看見。

    “我都可以，看哥你喜歡吃什么。“

    賀遲憂覺得奇怪，李子子的聲音是清亮的，但又氣弱，聽著覺得落不到實處，癢癢撓一樣，與他那張白凈的臉倒相襯。

    “那就不買了，我不愛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