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失控的萊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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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角鹿伸著它修長的脖頸,把巨大的頭顱探入灰撲撲的簡陋帳篷。在布滿鮮血的地毯上,它微微張開吻部,一灘粉色的液體如同流泉般傾灑在地上殘破不堪的軀體上,它像無窮無盡,直至將其包裹其中,而那副身軀的輪廓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那灘粉色的粘稠物也隨之收回。 萊喀感受著回收的能量,發(fā)現(xiàn)除了生物樣本之外的收獲少得可憐,和當(dāng)初從鹿軀上感受的涓涓細(xì)流差不多,不過,聊勝于無。 他一邊感嘆著自己的挑食,一邊毫無留念地離開了這頂沾滿血跡的帳篷,朝著那個青年所在的地方走去。 萊喀知道現(xiàn)在并不是進(jìn)行融合的最佳時機。盡管現(xiàn)在的他就好像同時運行了兩套系統(tǒng)的電腦一樣。他將自己分成兩個部分,一部分的他將完全融合入這具鹿軀,保證基本的運轉(zhuǎn);另一部分則維系著人型軀體不被自己完全吸收。而這樣做的結(jié)果是:不該存在于鹿軀的部分如同一個臃腫的、不可消化的腫瘤,讓原本正常運作的系統(tǒng)面臨著卡頻與崩潰的危險。 誠然,如果趁著男孩斷氣的一瞬間,他直接接管還沒完全失去活性的大腦、刺激心臟重新跳動,從鹿軀轉(zhuǎn)移到男孩體內(nèi),他便可如同之前的蜘蛛與現(xiàn)在的角鹿一樣,像一個技藝精湛的傀儡師,將傀儡和自己融為一體,不需承擔(dān)任何風(fēng)險。但萊喀最開始的目標(biāo)便是擁有一個自己的、人型的軀體。這副軀體要完全屬于自己,而他在獲得這具軀體后將會有一個真正的身份,不是奇怪的蜘蛛,不是巨大的角鹿——他將是作為自己,誕生于這個奇妙的世界。 聽起來有些矯情。但萊喀覺得自我認(rèn)同很重要。 這有利于他不至于迷失,介于本體的太過非人——那坨粉紅色rou泥一般的本體消解了他作為人的形態(tài),他如今以活物的靈魂為食,世間的生靈都是如此甜美,而他永恒饑餓。 他努力過了,但顯然,萊喀不能像治愈傷痛一樣治愈自己的本能。 萊喀無法否認(rèn),他無時無刻不在渴求那些美味的、香甜的靈魂。他降臨那座村莊,就如同一個饑渴的旅人來到一場滿是美酒和佳肴的盛筵。 每一次,他是說每一次。 ——當(dāng)他目睹自己的原型時、當(dāng)他使用這副軀體的奇異能力時、當(dāng)他激發(fā)這副身體的吞噬的本能時…短暫的因為力量感引起的血熱過后,心底都會涌起對于這股力量的擔(dān)憂與警惕。 一切的一切都在反復(fù)提醒,他已經(jīng)不是人類,而是一個以人為食的怪物,而這個怪物的內(nèi)心一直對他生而為人的部分竊竊私語,告訴他,整個世界都是祂的后花園,生命不過是無用的果皮,他們存在的意義便是保護(hù)柔軟的、甜蜜的、名為靈魂的內(nèi)里。 萊喀很清醒。暫時的——他不知道這具身體的壽命有多長,正如他不能保證自己能一直如此理智。他總有陷入危機的時刻,總有失去意識的時刻,那只鹿的結(jié)局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沒人能比萊喀心底更清楚,在吞噬角鹿的靈魂的那一刻,他體內(nèi)的另一部分有多么的期待和欣喜——是的,沒有一丁點的恐懼,他的身體根本不認(rèn)為那是一場危機。 萊喀在寄生鹿軀以后便嘗試出靈魂消耗的界限,實驗的結(jié)果告訴他,選擇完全不進(jìn)食同樣有因為饑餓而失去理智的風(fēng)險。 這意味著,他為了避免跌落懸崖,首先要一步步走向深淵。 難道他不該被給予第二次生命?不…他感謝和珍惜自己的第二次生命,他也應(yīng)有生存的權(quán)力。 在兩種風(fēng)險之間,萊喀最終選擇自己給自己拴上鐐銬。順便說一下,他不愿將自己的安危假手于人,或者渾渾噩噩度過一生。 為此,他迫切需要一個名字、需要一具軀體——他需要作為一個正常的人,與世界進(jìn)行聯(lián)系。道德和負(fù)罪將構(gòu)成他失控前的一道無形的堤壩,讓他不至墜落。 目前為止,萊喀沒有再出現(xiàn)之前那樣的失控,角鹿那次或許是意外?希望他只是多慮。 這些雜念轉(zhuǎn)瞬即逝。他早在離開比格村之后就已經(jīng)思考好了自己的目標(biāo)。 壓抑著身體的不適,在確定已經(jīng)沒有別的活人后,萊喀走到之前的頂帳篷前。那個紅發(fā)的青年正好奇地站在門口看著他,見他走來,他三兩步又跑回地毯上,乖巧地坐下。 青年渾身赤裸,還是萊喀之前見到過的那副模樣。明明已經(jīng)目睹了帳篷外地精的凄慘的死相,這個青年依舊和默默無謂的羔羊一般,馴順地等待著。 萊喀看了一圈,鹿吻將掛在帳篷內(nèi)側(cè)的一塊裝飾布料撕扯下,順帶蓋在他青青紫紫的身體上。 他努力調(diào)試著鹿軀喉骨的部分,在輕微到人類聽不見的撕裂聲過后,嘶啞斷續(xù)的聲音低低喁語:“起…來…和我…離開?!?/br> 青年微微睜大眼睛,他看著身上的布料有些奇異,有些欣喜。然后他站起身來,聽話地走到巨鹿面前。 “扎、木。請,哪里?”青年小心翼翼地望著這只高大漂亮的角鹿。 萊喀知道對方在問那個半獸人男孩。 “…逃…走了…”他聽見自己回答,隨后轉(zhuǎn)移視線問道,“最…強大…的家伙…住在…哪里?” 接下來的時間,就是角鹿根據(jù)青年的指示拱倒那間花紋略復(fù)雜的帳篷,指揮青年收拾一些“亮晶晶的”東西和“自己身上一樣的”布料,在收拾出一個半人高的包裹后,青年氣喘吁吁地將其掛在巨鹿的鹿角上,然后根據(jù)指示用布料和麻繩將自己牢牢地綁在它的身上。 “抓住…毛…坐穩(wěn)…” 萊喀叮囑了一句,隨后輕輕踢踏著鹿蹄,穩(wěn)健而輕捷地載著一個將自己綁成香腸的青年,迅速消失在林中。 一天后的凌晨,達(dá)達(dá)的鹿蹄敲響了扎莫家門口的木梯。 “…誰…哦!萊喀!你去哪了?!” 迷迷糊糊還沒起床的扎莫打著大大的哈欠拉開木門,就見到了一副奇景——一只三米高的巨鹿最粗壯的那支角上掛著奇形怪狀的包裹,它的背后還背著一個歪七扭八的…等等,那是一個人類?! 萊喀沒時間解釋,只是臥倒身體讓扎莫幫助那個雙腿打顫的脆弱人類從自己身上下來,在那個青年打著哆嗦被扎莫送上暖乎乎的蜂蜜水后,他才想起角上掛的包裹,呼呼兩下那個影響他平衡的東西便被甩下來,掉在地上發(fā)出“砰”的一聲。 “扎莫…照看他…一下?!?/br> “萊喀你會說話了?!” “…我…馬上…回來…” “等…誒?萊喀?!” 那只兩天未見的鹿風(fēng)塵仆仆地趕回又轉(zhuǎn)瞬急匆匆地離開。除了留下的青年和包裹,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扎莫迷茫地看了看萊喀離開的方向,又望了望正雙眼發(fā)光捧著木杯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的青年。 “怎么回事?”晨練歸來的大祭司拄著拐杖,湊過來問。 扎莫凌亂了:“我也不知道??!”他試著總結(jié)?!叭R喀來了,萊喀走了…咱們村又有一個人類啦?” 大祭司憐愛地摸了摸扎莫的小臂(老人家是鼠型獸人),當(dāng)他看清青年脖子上的項圈時,目光隨之一緊。 …… 萊喀之所以這么匆忙地離開,是因為他還需要處理剩下的地精。把青年扔在一營地顯然并不安全,而森林里任何一個小型獵食者就能要了這個孱弱人類的命。 而那些地精顯然不是息事寧人的類型。他需要給它們一個警告,一個讓它們不敢追究或者永遠(yuǎn)閉嘴的警告。 經(jīng)過三天的搜尋,萊喀沿著足跡和血腥氣陸續(xù)找到了十一只地精和一個人類。 后者給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煩。他托大了。他竟然忽視了如此顯而易見的一點——既然有天賦技能這種魔法側(cè)的生物存在,當(dāng)然也可能存在魔法師這種東西。 那時萊喀正潛行在林中的陰影之間,他又發(fā)現(xiàn)了一處臨時營地,不過這里的相較于之前的七八頂帳篷相比足足縮水了一半,鉚釘也是新定入泥土,只有六個地精和一個人類圍著篝火享用飯食。萊喀敏銳地察覺到他們之間低落的士氣和蔓延的焦慮,他猜測這些家伙應(yīng)該是遠(yuǎn)道而來販?zhǔn)叟`給這些地區(qū)的種族享用,并以此牟利,為此他們在附近建立了很多小型營地。 “這里的動物都瘋了嗎?”一個矮小的地精有些惶惑地自言自語。他青綠色的皮膚因為驚嚇而顯得淺淡,看起來有點滑稽。 另一個高大的地精則滿臉都是憤怒,聽聞同伴的抱怨,他大叱道:“閉嘴,膽小鬼?!?/br> “可庫死了…他是那么強大的戰(zhàn)士…我…” “好了,”那個穿著得體,皮膚潔白的中年男人出聲打斷,“省省吧,那家伙可不值得你去吹噓?!?/br> “就是,一只鹿而已,”坐在男人旁邊的地精尖聲大笑。“一只鹿仔,把可憐的庫和他的兩個屬下都干掉了,真慘呀,哈哈?!?/br> “閉嘴?!敝心昴腥嗣鏌o表情地一刀刺穿正在大笑的地精的手掌,然后在他慘叫之前狠狠給了他小腹一拳?!澳阍俅簏c聲我們都會死在這里?!?/br> 所有人都噤聲了。 “很好?!蹦腥它c了點頭,他三兩口吃完手上黑色的面包,朝他們命令道:“奧洛菲諾森林的南郊已經(jīng)不再安全,今天我們就碰到了四只魔法生物。這個營地是我們最后的據(jù)點,而營地的負(fù)責(zé)人也死在剛剛那只森狼手里,補給已斷,我們要盡快撤出這里?!?/br> “那貨物呢?”有地精小聲嘀咕。 “帶上有腳的,讓他們跟在后面,不用管?!?/br> 接下來再也沒人說話,幾只地精沉默地灌著酒水,似乎只要喝醉了就可以忘記這座森林的危險和同伴悲慘的死狀。 而那個中年男人也不制止,只是冷漠地看著冉冉的篝火。 等到后半夜,所有地精都醺醺然,中年男人也在閉目休息時,萊喀已經(jīng)無聲地解決了兩只先后起身放尿的地精——他趁他們背過身去、低頭解皮甲的時候吞噬了它們的頭顱。沒辦法,巨鹿不懂刺殺。 殺死第二只地精后,萊喀清楚現(xiàn)在就是最佳時機。他悄無聲息地靠近那堆篝火,在達(dá)到陰影所延伸的極限的瞬間,調(diào)動渾身的肌rou,準(zhǔn)備朝著那個中年男人的方向沖鋒。 而在萊喀解除潛行、發(fā)動沖刺的剎那,男人突然睜開了眼睛,他迅速把身邊的地精扔向巨鹿急刺過來的鹿角。伴隨著同伴的哀鳴聲,他躲過了致命一擊。 “敵襲——敵…啊——?。 ?/br> 平靜被凄厲的慘叫打破。 巨鹿的身型太過巨大,即使它的目的只是中年男人,它踐踏的軌跡上也躺著兩個醉倒在地的地精。前面的那只被踩斷了大腿,警戒聲被哀嚎打斷;后面那只則運氣不好,他的腦袋被踩碎了,紅紅白白的腦漿如同炸開的西瓜般迸裂一地。 濃烈的血腥味在空氣中蔓延。 眨眼間,營地中就只剩下一只地精和那個男人還完好無損。 完好的地精是最開始惶惶出聲的那只,如今的他已經(jīng)被嚇破了膽子,慌不擇路、屁股尿流地跑進(jìn)了旁邊漆黑一片的森林。 被踩斷腿的則是那個滿臉憤怒的家伙,在慘叫過后,他抄起尖刀,狠狠捅入來不及調(diào)轉(zhuǎn)身體的巨鹿腹中,咬牙切齒地左右攪動。巨鹿長嘯一聲,轉(zhuǎn)身踩爆了他表情扭曲的腦袋,刀鋒隨之掉出被劃爛的腹腔,那可怖的傷口沒有滲出多少血液,而是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中年男人瞪大了眼睛。 “深淵…!”他口中喃喃道。眼見巨鹿閃爍著紅芒的眼睛如同鎖定獵物般對準(zhǔn)了自己,素來鎮(zhèn)定的臉上浮現(xiàn)出難以言喻的驚恐。 一陣白芒如同炮彈從男人的指尖發(fā)射,萊喀躲閃不及。靈魂撕裂的劇痛隨之而來,讓他的眼前瞬間一片猩紅。在如風(fēng)暴席卷而來的疼痛中,萊喀只是一時失神,那個男人眨眼間便消失不見。 他的鹿吻不知什么時候張開,熟悉的飽腹感傳來——那個男人已經(jīng)成為了他的祭品、他的食糧。 他有預(yù)感,這具身體要崩潰了,最糟糕的是,那股恍惚感又出現(xiàn)了——他的理智即將消失,但威脅還未解決。 萊喀只能選擇朝著那個地精逃跑的方向直沖而去。 在最后的最后,他感到一陣持續(xù)的溫暖,然后他如同迎接春日第一道暖陽的堅冰。 他在融化——他在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