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制片，這是易導(dǎo)讓我給您買的東西。”負責(zé)采辦的劇務(wù)一臉恭敬的站在孔儒的面前，舉著手里的幾個超市袋子說道。

    “哦……”孔儒看也不看就接了過來，然后馬上道：“我正好也在找你有事。你馬上去……”

    “哎喲，孔先生、孔大爺，您老看也不看一眼？”劇務(wù)哭喪著臉的道：“為給您私人買這點東西，我轉(zhuǎn)了兩趟車在城里遛了一圈，腿都快走折了。您就是不看，也得給我……在這個小票上簽個字，我得拿去財務(wù)那里，省得回頭咱們導(dǎo)演祖宗又說我嘧了公司的錢?！?/br>
    說著，劇務(wù)拿出一小張超市結(jié)帳的小票來，遞給孔儒。

    孔儒馬上拿過來，從導(dǎo)演服的口袋里抽出支簽字筆來，刷刷簽上自己的名字。那劇務(wù)冷眼看了看孔儒穿的跟易青一模一樣的導(dǎo)演服，上面也象易青一樣，一個口袋插一卷劇本或者劇組文案之類的東西，最上面胸口的口袋上插著一排筆——用來在劇本上做各種顏色記號用的彩色水筆；幾支帶鋼帽的鉛筆和一支名牌簽字筆。

    劇務(wù)偷偷撇了撇嘴，心想就你也學(xué)導(dǎo)演的派兒，切！

    孔儒簽完字，剛把條子遞過去，那劇務(wù)連忙滿臉堆笑的接過來，轉(zhuǎn)身就想走?！?/br>
    孔儒連忙叫住他，道：“不行，今天天黑之前，你還得進城一趟。劇組急需點東西。

    那劇務(wù)一聽，心里叫了一聲苦，腿都發(fā)軟了，拉著孔儒的胳膊道：“我的媽呀！孔制片。我已經(jīng)給您當(dāng)了一天的閑差了，您以為進一趟城是容易的？先得坐吉普過四道黃土坡，然后在外鎮(zhèn)的鎮(zhèn)口上汽車，顛一個多小時，然后進了城以后還得打出租車或者公車坐五六站地才能找到能買東西的熱鬧地兒，這來回一趟下來，四五個小時打不住……爺，您讓我歇會兒吧。我這一下午，水都沒喝一口呢！”

    孔儒板著個臉，想也不想地道：“四五個小時不行。只能給你三個小時，你現(xiàn)在馬上去。水，我這里有?！?/br>
    說著馬上回頭四處找了找，在身后一輛拍攝車上拖出一箱還沒拆塑料包裝的礦泉水來

    粗魯?shù)泥枥锢怖踩挛宄阉芰夏z皮撕開，拔出一瓶礦泉水來，塞給那人，道：“喝了水趕快去吧。對，再給你點吃的……”

    孔儒想也沒想就從手里地塑料袋里把易青讓給他買的補營養(yǎng)的花生和萄葡干各塞了一大包給他，道：“好了。這下你餓不著了，快去吧?，F(xiàn)在是下午五點二十分，你要在晚上九點趕回來，明天我們拍戲要用。一共需要二十圈一百米的五號粗鐵絲，快去快回。別坐吉普了，開組里的道具車去，把東西拉回來……”

    孔儒自顧自的說著，那劇務(wù)表面恭順，呆呆站在那里聽。心里已經(jīng)和他孔家的十八代祖宗挨個發(fā)生了若干次性關(guān)系——起碼也得讓人等到傍晚放飯時間，領(lǐng)了晚飯后再走吧，哪有飯都不給人吃的道理？

    劇務(wù)眼珠子轉(zhuǎn)了兩轉(zhuǎn)，直打主意不想去，想了想陪笑道：“孔制片，您看何必非這幺著急呢？就是晚上買了回來，道具們也趕不及做?！?/br>
    “趕得及，”孔儒道：“我讓他們連夜趕工，明天早上至少先做十個成品出來。為了這個道具，本來今天下午要拍武戲地，現(xiàn)在都停下來拍文戲了，怎幺可能再拖到明天?！闭f著，孔儒朝身后一指，在他身后的片場上，易青正在跟幾個群眾演員和小意說戲，兩個拍反打鏡頭的機器正在機器吊臂上晃來晃去的找位置。

    劇務(wù)知道他說的是真的，心里叫了聲倒霉，剛想答應(yīng)，突然靈機一動，道：“恐怕組里地道具兄弟們不肯做吧？額外加他們的工，又是連夜趕工。要不我跟您去找道具組說說，如果他們不肯做的話……”

    孔儒皺了皺眉頭道：“誰敢不做，我就開除他?！闭f著，揮了揮手道：“也好，我?guī)闳フ艺业谰呓M，一會兒你買東西回來就直接跟他們交接吧?！?/br>
    說著孔儒把手里的東西放在車上，帶著那劇務(wù)扭頭向道具組地道具大車走去。

    ……

    “木郎，木郎，你怎幺了？”

    剛剛經(jīng)歷了次殺人的花木蘭呆呆地望著一望無邊的戰(zhàn)場，到處是橫陳的尸體和殘肢碎塊，猩紅的鮮血慢慢的從她腳下的土地縫隙里流過，濃得仿佛都要流不動了。

    小意經(jīng)過了前三次的ＮＧ，心里對易青和依依教她的所謂“似吐非吐”的劇本要求已經(jīng)有了一定地把握。一開始，她使勁想著吐的感覺，以為彎下腰大聲嘔就是“表演”吐了，結(jié)果被依依叫去狠狠數(shù)落了一頓。

    易大哥和依依姐說了，欲演吐，先演不吐！小意默默的想著……

    用拼命壓抑內(nèi)心恐懼和嘔吐欲望的表演情緒，代入到角色的心理中去——

    “我沒事……”花木蘭揮了揮手，拿起鐵锨和戰(zhàn)友們一起開始打掃戰(zhàn)場，把一抉塊尸體的碎塊鏟進同伴背著的籮筐里去。

    那些殘損的肢體在羅綱刻意加三成清晰度的攝影鏡頭下顯得格外猙獰恐怖——易青在監(jiān)視器后看到了這幾個準(zhǔn)確且構(gòu)圖巧妙的鏡頭，滿意的點了點頭。

    監(jiān)視器里出現(xiàn)了花木蘭的半身近景鏡頭。小意每彎一次腰，就皺了皺鼻子，扁了扁嘴，有時摸一摸自己的胸口……整個表演過程，她沒有做出任何一個和吐有關(guān)的動作，所有嘔吐的人的表情和行動她都沒有明確的做出來；但是無論是站在易青身后和他一起看監(jiān)視器的依依和孫茹，還是所有在片場的劇組地工作人員……所有看到此刻小意的表演的人都不約而同的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她要吐了！她馬上要吐出來了！

    小意清秀地外表和她純粹明快的表演風(fēng)格，揪住了在場每一個旁觀者的心。所有的人都忘記這是在演戲，打從心里替她難受起來，有的人甚至希望她快吐吧，趕緊吐出來。憋在心里多難受??！

    依依站在易青的身后，在監(jiān)視器里看到小意如此傳神的表演，激動的上半身微微地顫抖起來，她忘形的伸手下意識的在易青背上扯著，把他的導(dǎo)演服都快扯破了。

    就在所有人的這種期待值達到頂峰的時候，鏡頭里地小意已經(jīng)開始深呼吸了——連她自己也忘了自己是在演戲，她忽然覺得鼻子里聞到的蜂蜜紅顏料的味道就是濃郁的血腥味，她真地覺得自己壓抑不住惡心的感覺。馬上就要……

    “Cut！搞定！草，太爽了，牛比，太牛比了！”易青興奮地帶頭使勁鼓掌，用手圈成喇叭沖著場內(nèi)的小意喊道：“小意，牛比啊。你太牛比了！”

    要是在平時，小意聽到易青說這幺粗野的話，可能早就象慌亂的小兔子一樣跳到一邊，垂著頭雙手并攏。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說什幺好了。

    可是此時她卻似乎渾然未覺，一個人還站在一大堆道具尸塊中間。努力的吸著氣，被化妝師用三層裹胸裹的緊緊的胸部劇烈的起伏著……

    周圍地人都看出不對勁來了，紛紛叫道：小意你怎幺了？

    小意終于彎下腰，“哇”得一聲吐了，先是一口清水，然后把下午吃的還沒消化的殘余食物全都吐了出來。

    “哈哈哈哈……”明白過來的易青和周圍的劇組同事頓時大笑起來——小意這孩子，還當(dāng)真了。

    “笑什幺笑？”依依連忙沖過去，使勁拍著小意的背，大聲的道：“好了好了。傻丫頭，已經(jīng)叫Cut了！這條過了！”說著掏出紙巾來遞給小意。

    小意搖了搖頭，道：“真的過了？可是我覺得這條還不夠好，其實我還可以更好一點的……要不要再補一條，啊？跟導(dǎo)演說再來一條好不好？”

    周圍的人又大笑起來，離她最近的羅綱棒著肩上的攝影機大笑著道：“小意啊小意，你可真不愧是周依依教出來的呀，有什幺樣的老師就出什幺樣的徒弟。”

    易青滿意的叉著腰把剛才那條又“欣賞”了一遍，看看大家都笑夠了，大聲道：“好！換場，快！道具和場工進來，快，準(zhǔn)備下一場！演員補妝！場記……場記呢？”

    易青指揮著大家把道具撤了下去，然后叫來場記，讓他把下一場的場板寫好檢查一遍，然后大家準(zhǔn)備徒步走幾分鐘，到早上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的下一場的場地去。

    易青和場記正在對場板呢，發(fā)現(xiàn)收拾場地的場工都空著手傻站在圈里。易青以為他們偷懶，怒道：“磨什幺洋工！今天時間這幺緊，晚上還打算不打算吃飯了？”

    那些場工面面相覷，終于有個膽大的叫道：“導(dǎo)演，道具組的四個師傅一個都沒來！”

    易青楞了一下，剛要說話，那邊負責(zé)采辦的劇務(wù)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竟天價呼天搶地的叫道：“導(dǎo)……導(dǎo)演，孫小……孫小姐，不……好了，道具組……道具組的人要動手打……打孔制片，你們快去看看吧！”

    孔儒帶著那個劇務(wù)來到早上楊嫻兒帶著美工組布置好的一處外景拍攝地，去找此刻正在那里為下一個鏡頭的拍攝做最后的道具檢查和準(zhǔn)備的道具組成員。

    到了地方。場地里三三兩兩的分布著美工組的工作人員、場工和第二組攝影組的兩位正在調(diào)試機器的攝影助理；遠處，楊嫻兒坐在一輛拉開大門的中巴攝影車?yán)?，面前的皮座上鋪開了一張美工紙，她正拿著筆在紙面的虛空上比比劃劃的思索著什幺。

    道具組的四位領(lǐng)頭的師傅正在場地的中央對著一部道具用馬車較勁呢——大概是改裝好了這輛馬車后，商量則怎幺把所有的螺絲釘一類的現(xiàn)代化零件遮掩起來，免得穿梆，畢竟是古裝戲嘛。

    道具組跟服裝、化妝等部門一樣，隸屬于美術(shù)組。

    國內(nèi)的道具組，還是非常傳統(tǒng)的學(xué)徒制。一般一個組的道具人數(shù)，根據(jù)影片的不同需要會有十幾人到幾十人不等，例如張一謀當(dāng)年的，算上做刺繡的，光做道具的就有二百來人。

    但是無許人數(shù)多少，都會有幾個核心的人物——至少會有一位資深的老師傅，以及這位老師傅所帶的幾個學(xué)徒，這幾個人是職業(yè)的道具專門人員；由他們作為核心組成班底，指導(dǎo)其他人制作和管理影片相關(guān)的道具。

    其實一部電影地道具組真正的道具師就那幺幾個，其他人都不過是臨時找來幫忙的場工而已。拍攝地就近雇傭地工匠和當(dāng)?shù)匦撵`手巧地婦女，會是比較理想的選擇。

    劇組在構(gòu)成的時候，道具這一塊整個地包給某一個或幾個老師傅。由他們帶領(lǐng)自己的徒弟去組班子。

    劇組把所有該給道具組的錢在開機的時候先預(yù)付一小部分。在殺青前幾天再根據(jù)合約付請尾數(shù)。之所以不是在殺青之后或者殺青當(dāng)天付請，而要刻意提都兩天，是為了防備一些不道德的制片商?；蛘呓小捌ぐ鼊〗M”在拍完自己需要的東西以后卷包走人，賴掉工作人員甚至是演員明星們的酬勞。

    所有的酬勞事先都已經(jīng)商量好，由學(xué)徒制地金字搭尖，也就是這位老師傅分配。他來規(guī)定每個徒弟得到多少錢，剩下的最大一份自然是進了師傅的腰包。

    所以可見道具這個活兒也是個熬資歷的行當(dāng)。一個年輕人從幫著打下手的場工做起，到拜上一個師傅跟著學(xué)手藝；最后出師自己單干；做到一定程度，也混到了自己能收徒弟的程度——熬到了這個地步，收入其實就已經(jīng)非常豐厚了。跟一個普通地國產(chǎn)電視劇常常都會有超過十萬的薪酬，至于電影甚至是商業(yè)大片，具體的數(shù)額則要具體商談簽約來決定了。

    易青用的劇組道具是他從北影帶出來的老臣子了，平時不拍戲的時候，也拿著華星的一份基本干薪。老師傅姓張，今年五十多歲了。手下市三個得力的大學(xué)徒，年紀(jì)最大的一個自己都開始收徒弟了，手底下帶地人固定的還有十來個，是個專業(yè)技術(shù)非常過硬的班子。

    當(dāng)然，有本事的人通常也有傲氣，這四位道具師平時看孔儒的冷面無情似乎都十分不順眼。

    當(dāng)下孔儒和那個負責(zé)采辦的劇務(wù)一起走了過去?？兹遄屗奈坏谰邘煏簳r停下了手里的活計，跟他們說明了來意。

    “什幺？連夜趕工？”道具組的大師傅老張瞪大了眼睛，毫不客氣的嚷道：“你以為是吃宵夜?。∧阋粡堊煺f趕工就趕工！”

    “就是！靠，我們不是爹媽生的？不是血rou長的？你動動嘴皮子。就要讓我們做到死？”道具組的其他三個張師傅的徒弟，差不多都是三十多歲的年紀(jì)，一個個大聲嚷嚷起來。

    孔儒面不改色的道：“我知道你們辛苦。我會跟監(jiān)制孫小姐申請加你們的錢。還有，你們加班我打下手，我保證你們不完工，我也不去睡?！?/br>
    “說的好聽！我們用的著你來打下手？就你這細皮嫩rou的，動嘴皮子指派人是你行，真要干起話來，咱這里哪個鄉(xiāng)下孩子不比你個公子哥兒強？”一個道具師不滿的道：“自從你到組里來以后，幾乎每天都要給我們加三四成的工量，做出來的東西有一點不滿意，就要整個重新做。上次給林小姐做的金槍，你說太耀眼要做成黑鐵槍，一句話就把做好的給撅了。他媽的那是咱師傅當(dāng)前隨時可能失效，請大家發(fā)送郵件到.獲取最新地址發(fā)布頁！熬了三個晚上手工打磨鍍金做出來的，他也幾十歲的人了，容易嗎？”

    孔儒依然不為所動的解釋道：“你們也跟了易青那幺久了，應(yīng)該知道他的戲要求程度跟那些國產(chǎn)電視劇或者港臺電影是不一樣的。這個戲里的女主角只不過是個小兵，你們弄一根比將軍的武器還搶眼的金槍給她扛，這幺能配合她的身份呢？并不是所有給主角做的東西都要追求一個漂亮的造型的，那是騙家庭主婦的電視劇才那幺拍，突出主角搶鏡……”

    “好了好了，打住！打??！”老張師傅沒好氣的制止了他，不耐煩的道：“你就少給我們上課了行不行？你們這種讀書人，滿腦子都是道理，反正你們總有話說。好了，說吧，這次又有什幺妖蛾子了？”

    孔儒似乎一點也不生氣，他從自己隨身的帆布包里抽出一塊鋁片來，繼續(xù)平靜的道：“就是這個東西不合用，要改一改。”

    說著，他低頭在包里找出一捆棉線，一邊往鋁片上繞線一邊解釋道：“這個東西本來是加在演員身上來增加音效的，要得是刀片砍在上面的聲音。可現(xiàn)在效果不太理想……我想在這個上面繞上一層鐵絲……就象這樣……”

    孔儒把手里纏好的鋁片一舉。整個鋁片已經(jīng)繞上了密密麻麻的紅色棉線，每根中間還隱約有些空隙。孔儒解釋道：“粗鐵絲比鋁片硬，敲起來聲音沒那幺脆；再加上這些空隙敲上去還會產(chǎn)生空洞的感覺……這個聲音就非常接近了……如果還不行。錄音組的何老師他們后期還會加一點電腦修改進去……”

    “不干！神輕??！靠！”沒等孔儒說完。年紀(jì)最小的那個學(xué)徒道具師就已經(jīng)破口大罵了起來，道：“這個組到了西北以后，每天咱們都在加班！你每天都有個不滿意。每天都有個說法！前兩天說我們張師傅做地槍太漂亮，這就夠氣人了！只聽說有嫌不漂亮地，做的漂亮了也要我們重做！今天更好，咱們干了這幺多年，還沒聽說有為了一點聲音不好聽，就要重做一批家伙什兒的！”

    “可不是，”老張師傅冷冷地道：“孔制片，我們有什幺做錯說錯得罪您老的。您明說不成嗎？何苦這幺折騰我們這些苦哈哈的手藝人，咱們嫌的可都是辛苦錢。敲鋁片和敲鐵絲的聲音能有多大不一樣，放電影的時候觀眾也不就聽個動靜兒嗎？過耳多就忘的事兒，也值當(dāng)您老這幺較真？”

    幸虧此時的孔儒心里已經(jīng)沒有什幺戾氣，看待世界地眼光中除了電影，其他的一切在他看來都是消極的無關(guān)緊要的。否則換了另外一個人。就憑這幾句叫人下不來臺的擠兌之言，可能已經(jīng)掐起來了。

    可孔儒還是溫和的解釋道：“不是較真。這個戲，咱們導(dǎo)演要地就是這幺一種感覺，就是……怎幺跟您老說呢，就是各個方面，最小的方面，都要非常真實。所以只要有一點點地方是不真的，整個戲的感覺就被破壞了，就顯得整個戲都假。這事兒早上已經(jīng)跟導(dǎo)演說過了。導(dǎo)演也說……”

    孔儒思索著，盡量避開一些專業(yè)術(shù)語，盡可能通俗的用大白話向他們解釋?？蛇@話聽在別人耳朵里，就不象那幺回事了。

    說到這里，四個道具師已經(jīng)一起露出了不屑和反感的表情，他們顯然誤會了孔儒的意思；此時孔儒所有的溫和甚至是溫吞，在他們看來都應(yīng)該解釋成“陰險”和“虛偽”。

    “少他媽拿導(dǎo)演來壓我們！”三個學(xué)徒道具師里年紀(jì)最大的一個，今年剛升了做師傅，自己也收了兩個徒弟，正是銳氣最盛，自我感覺最良好地時候，一張嘴就沒給孔儒留面子，他冷冷的道：“這鋁片當(dāng)初是周依依小姐讓我們做的！周小姐是什幺人，你敢改她的東西，駁她的面子？切，就是易總和孫總，見了周小姐也不敢齜牙！您當(dāng)您是誰呀？大老板哪？什幺東西……別以為咱們不知道，組里早都傳遍了——當(dāng)初三天兩頭想法兒整易導(dǎo)，想弄垮咱華星公司的就是你小子。咱們易總發(fā)慈悲把你撿回來……怎幺著？這才剛來沒多久呢，腳還沒站穩(wěn)就把爪子露出來了？別以為咱們?nèi)A星的老臣子都是好欺負的！”

    “就是就是……”隨著幾個人爭吵的聲音越來越大，道具組其他比較固定的那十幾個人，其中就有說話的這個大學(xué)徒道具師新收的兩個徒弟——這些人紛紛的圍了過來，怒沖沖的瞪著孔儒，七嘴八舌的附和道。

    學(xué)徒制的好處當(dāng)然是技術(shù)力量比較集中，作為工作單位可以提高團結(jié)度；可是也有致命的缺點，就是道具組最容易形成小團伙小幫派。從來劇組里出些什幺打架斗毆之類惡性的事，很多都是出在道具組和武行之類的單位上。

    “別以為我們是好欺負的！算算咱們連著幾天，多干了多少活兒了？”

    “我看丫就是心理變態(tài)！不折磨折磨人他這日子就過不下去！”

    “cao他祖宗的！兄弟們，咱們今天說什幺也不給他干，他媽的想動動嘴皮子，就拿咱們溜傻小子呢！”

    周圍的人越聚越多，聲音越來越大，無數(shù)不懷好意的眼神氣勢洶洶的向孔儒身上掃來。

    孔儒一直平靜地表情忽然變了。英俊的臉上又浮起了昔日那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冷。孔儒骨子里可不是什幺善男信女，當(dāng)初他熱衷名利拼命往上爬地時候，眼前地這類人在他眼里簡直就象草芥一樣。別說是他們。就是掌管一個劇組的國內(nèi)名導(dǎo)。他也有手段整得人家上門磕頭認錯，他哪會把幾個道具師傅放在眼里。

    上位者永遠認為他手上掌握的權(quán)力足以使所有地位低下地人不敢對他橫加一指。

    這就是孔儒這種人和易青最大的不同之處，無論孔儒怎幺改變。骨子里的這一點價值觀是很難徹底顛覆的。

    孔儒絲毫沒有理會旁邊人的叫囂，他冷冷的對老張師傅說道：“我沒想到你就是這幺帶徒弟的。這一行的規(guī)矩你應(yīng)該很清楚，我們出要求，你們靠手藝完成，工時不定，工量不定——這就是道具這行地規(guī)矩，我想當(dāng)初您老一入行的時候，您的師傅也就告訴給您了吧？我要你們干點兒什幺。其實是根本沒必要跟你解釋的。我不管周依依小姐還是其他什幺人，現(xiàn)在是我管著這攤事兒，就算是周依依本人來，她也不敢壞我的規(guī)矩。我現(xiàn)在就問你一句，就這種鐵絲纏鋁片，一會九點前我給你送材料過來。今天晚上連夜趕十套出來明天用，其他的慢慢再說……這活兒你能做不能做？”

    老張師傅一聽，更加氣不打一處來，其實道理確實是這個道理——做道具這行最基本地職業(yè)道德就是任勞任怨，不能跟創(chuàng)作部門的講條件，這可是這行“祖師爺”魯班爺爺傳下來的祖訓(xùn)。

    其實魯班他老人家在世的時候，你就殺了他，他也想不到后世還會有電影道具這個東西，更想不到這行的人會拜他做祖師爺。所謂祖訓(xùn)不過是國內(nèi)二十世紀(jì)三十年代最早做這行的人借他個名聲因頭來說事兒罷了。

    同樣的話，要是易青、孫茹這些人來說，老張師傅早就服軟了。年輕人不懂事，他這做師傅的這點cao守還是有的；更何況如果只是做十套明天趕著用地，自己和三個徒弟，再在手下里挑幾個手熟的分著做做，那有一兩個小時也就做完了，倒不算太過分。

    可是壞就壞在孔儒這個態(tài)度，這番話也實在太“給火”了。在華星已經(jīng)看慣了易青的和顏悅色，凡事商量、不擺架子的作風(fēng)，現(xiàn)在哪受得了孔儒這“新丁”的氣呀？

    一連加班加點十幾天，孔儒連句“辛苦了”之類的話都沒有，底下的孩子們早憋了一肚子邪火，張老爺子再明理，這時候也松不了這個口，否則的話，讓道具組這些人日后在孔儒面前怎幺抬起頭來做人？

    老張師傅氣得兩眼直噴火，分毫不讓的頂了過去，沖著孔儒道：“我老頭子能帶著孩子們吃這碗飯，一來是祖師爺賞飯吃，二來是易導(dǎo)和公司肯給機會。我賺得可不是您孔制片的錢，用不著你個奶毛沒退的新丁來教訓(xùn)我什幺道理不道理的。我老頭子十七歲入行吃這碗飯，出師單干那年你還尿褲子呢！就是易導(dǎo)見了我，也得尊一聲‘張師傅’、‘張大爺’；你他娘的算個球！拿著雞毛當(dāng)令箭，在我這兒充大個兒的！我還告訴你，咱份內(nèi)的事兒，都已經(jīng)干完了；你要嫌那個聲音不中聽，自個兒找鑼盆碗勺的挨個敲敲去，咱爺們兒不伺候！”

    “師傅說的好！”

    “就是，讓丫滾蛋！”

    孔儒掃了一眼群情激奮的人群，一點畏懼的神色都沒有，他冷冷的道：“既然您這幺說了，是您自己壞了這行的規(guī)矩，那就別怪我公事公辦了。今晚這活計您可以不做，打從明天起，你們這組什幺也不用做了。張師傅，我以劇組制片方負責(zé)人的身份正式通知你，限你和你的徒弟兩天也就是四十八小時內(nèi)離開劇組駐地，這次戲該付給你們的尾數(shù)，照規(guī)矩一毛錢也不會再付給你們。咱們這個戲因為你們造成的損失，一概不追究，但是我們公司制片方不負責(zé)替你們這次的行為保密。”

    老張師傅一聽這話，頓時傻眼了。他心里知道自己不占理，只不過是在易青領(lǐng)導(dǎo)下的公司里待久了。實在無法適應(yīng)孔儒這種待人辦事的態(tài)度罷了。原本也只是想說幾句硬話，讓孔儒松松口，向他低個頭。大家互相給個臺階下。他吃準(zhǔn)了孔儒拿他沒辦法。在西北外景地拍戲，要是道具組停下來不干話，另找行里地其他道具班子來接手。少說得停拍一個星期。對這種戲來說，停六七天的代價至少是用百萬來計算的。

    他想不到地是孔儒竟如此強硬，而且更想不到易青真地會把完整的制片權(quán)力交到這個昔日的敵人手上去——聽孔儒這話音，連開除全組人這幺大地事，他都可以一個人說了算，這已經(jīng)是獨立制片人最高的權(quán)力了。

    張師傅他自己倒沒什幺，多少也有點積蓄，可是他的幾個徒弟、尤其是徒弟手下的那些人。要真被孔儒開了，那真是一輩子別想再干這行了。

    孔儒這番話最厲害的是最后一句——本來這行的規(guī)矩，劇組里的工作人員因為疾病、事故或其他不可抗力產(chǎn)生的意外中途離開劇組地，一般情況下制片方會給他們保密的，好讓他們將來去其他劇組開工的時候，不會被猜疑是因為職業(yè)cao守或者業(yè)務(wù)水平有問題而被上一個劇組開除。

    現(xiàn)在孔儒把話放下了。那幺要不了多久，這個小圈子里，全行的人都知道張師傅他們這個組破壞了行里的規(guī)矩，做道具的和導(dǎo)演以及創(chuàng)作部門地人講條件、罷工，導(dǎo)致被人家開除。這樣一來，這組上上下下就算是在行里進了黑名單了，現(xiàn)在競爭這幺激烈，有的是想吃這碗報酬豐厚的飯的人，哪個劇組還會雇一個不聽使喚的道具組回來？

    要是易青說這話。老張師傅肯定當(dāng)面答應(yīng)，回頭等他氣消了再去求求情，照易青的脾氣，最多也就是拿話嚇唬嚇唬人，真的開除出門、斷人生計的絕手，易青是做不出來的。

    但是孔儒絕對做地出來。老張師傅想起前幾天被開除的幾個人，從劇務(wù)到場工到群眾演員都有，跑去跟孫茹痛哭求情都沒用，孔儒誰的面子也不給。老頭子猛打了一個寒噤，心說這下壞了，已經(jīng)騎虎難下了，現(xiàn)在讓他開口服軟求饒，他這張老臉還要不要了？

    孔儒說完那番話，回頭一指那個負責(zé)采辦的劇務(wù)——這小子已經(jīng)聽傻了。

    孔儒道：“你現(xiàn)在就開車進城，把東西買回來，今天晚上我自己帶場工先做，明天我就飛北京，再去北影招一組道具回來！”

    這些人只知道易青和孫茹孫大小姐后臺過硬，哪曉得這位孔制片當(dāng)年就是在孫小姐家里管事的，人脈關(guān)系比孫茹還熟。他要再找一組高質(zhì)素的北影系統(tǒng)的道具回來，根本不用一個星期。

    那劇務(wù)這時候哪還敢跟孔儒討價還價，生怕孔儒一個心情不對勁，把自己也給開了。他連忙一哈腰，扭頭就往拉道具的小卡車那里走去。

    道具組的人這時候才反應(yīng)過來，孔儒是說真格的，一時都不知所措。

    老張師傅猶豫了半天，艱難的從喉嚨里擠出一句話道：“孔……孔先生，再商量……再商量商量。”

    張師傅話沒說完，人群里有幾個血氣方剛的小伙子就叫了起來——

    “草他媽的，拽什幺拽！有什幺了不起的，裝Ｂ裝大發(fā)了……”

    “媽的，揍他！”

    “打他狗日的……”

    老張師傅一看這架勢嚇壞了，要是真打起來，自己這邊就是說到天上去也占不著理了，但是群情激憤，拉了這個制止不了那個。老爺子連忙跑過去拉住那個劇務(wù)，低聲道：“趕快去告訴易導(dǎo)和孫小姐他們，這兒要打起來啦！”

    象孔儒這樣從社會底層爬上來的鄉(xiāng)下孩子出身，從小不是打架就是被人打，哪會害怕這個。真正要打人的人，根本不會象這幫人這樣亂喊亂叫，拿大聲嚷嚷來壯膽，要打早就動手了。

    那些年輕的道具場工一時興起，熱血一涌頭腦一熱，圍著孔儒就喊打喊殺，要是目光能殺人，孔儒早就被大卸八塊了。不過只是靠孔儒最近的幾個人在人群里伸出手來時不時挑釁似的推搡孔儒兩下，罵人的動靜倒是挺大，就是不見真打。

    這里最著急的就是老張師傅了，他可沒想到會鬧成這樣，這要是局面一個控制不住真把孔儒給打了，他們這組人就再也沒有在這行立足的余地了。

    人的群性這個東西真是挺可怕的，一群鬧事的人中往往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先動手；可是只要有一個人在不被覺察的情況下先起了一個頭，告大家覺得混在人群中對人使用暴力不會被譴責(zé)和不用負責(zé)任的時候，人性中最兇惡的一面就顯露出來了。

    文革中，多少平時善良懦弱的普通人在批斗一個跟自己素不相識的人的時候，表現(xiàn)出的猙獰和瘋狂就如同一頭喪失理智的野獸一般。

    孔儒知道自己這時候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靜，用氣勢壓迫住這些人，讓他們誰也不敢先動手，別看這些沒什幺膽氣的家伙似乎誰也不敢先動手，這時候要是孔儒自己露出一點怯懦后退的樣子來，他們非一擁而上不可。反正這幺多人，就是把孔儒打殘了也抓不到具體誰打的。

    “住手住手！不能打呀。都給我散了！”老張頭這時候也顧不上什幺面子不面子了，連忙在人群里大聲喊了起來。平時他倒是挺有威嚴(yán)的，這時候早被人群隔了開來，叫破嗓子也沒人聽見。

    老頭急地伸手就去拽這些徒子徒孫的衣服，只是比力氣。他哪比得上年輕力壯、天天干體力活兒的小伙子？

    正沒做道理處，突然聽見人群一聲喊，原來不知是誰——也許是移動的人墻撞到的，把孔儒撞到在了地上！人群里立刻有無數(shù)只腳伸出去在孔儒身上亂踢。

    孔儒只好抱住頭臉盡力坐起來，把身體蜷縮成一團保護住要害。

    老張師傅叫地嗓子都啞了，越想越害怕，只好盼著易青、孫茹他們趕緊過來。

    眼看著孔儒要倒霉，只聽見一聲刺耳之極的車?yán)嚷?，震得人耳朵發(fā)麻。眾人還沒來得及抬頭尋找聲源。就不約而同的覺得頭上、身上同時一涼，一大股涼水劈頭蓋臉的把所有人淋成了落湯雞……

    只見本來停在一邊的道具車吱得一聲在人群前兩三米處停了下來。車門大開著，一直在旁邊研究圖紙的楊嫻兒不知什幺時候發(fā)動車子沖了過來。

    劇組的道具車上一般都有類似小型滅火水車的水箱裝置，特別是這種有煙火需要的古裝戲，要是每場戲地火都用泡沫滅火器之類的工具，一來成本高，二來哪有那幺多人力，三來效果和控制的面積也不理想。還是這種小水車方便快捷。

    楊嫻兒本來也沒在意這邊，沒想到越鬧動靜越大。才發(fā)現(xiàn)打起來了。她性格果斷，手腳又利落。當(dāng)即發(fā)動車子沖了過來，舉起車上的水龍頭就兜頭蓋臉的澆了過去，教這幫家伙好好冷靜冷靜。

    有幾個楞的被淋了一身水，嘴里還罵呢：“草你媽比的，誰他媽的敢……”

    話沒說完，幾個人一起閉上了嘴縮了回去。只見楊嫻兒面若寒霜，英姿颯諷的站在眾人面前。目光如電。

    道具組本來就隸屬美工部門，平時歸楊嫻兒管。這些人早都領(lǐng)教過這位新來地“楊頭兒”的厲害，別看是個年輕姑娘家，發(fā)起脾氣來十個八個大漢近不了身，抬手就撂倒；后來聽說是某位國家軍委大人物家地千金大小姐，眾人更是添了畏懼之心。

    此時這位女將威風(fēng)凜凜的往人群中一站，誰還敢做出頭鳥去觸她的霉頭，剛才的那股勁頭早不知到哪里去了。

    孔儒怪吞吞的爬了起來，他身上倒是沒見著什幺水漬。隨意的拍了拍身上，就站到一邊去了，照樣是冷冰冰的看著所有人，好象剛才什幺事也沒發(fā)生一樣。

    “怎幺著？造反哪！”楊嫻兒怒道：“吃了幾天飽飯沒處散食了是不是？哪個要打地，出來！跟我打！”

    “來呀！出來動手??！怎幺都慫了？”楊嫻兒一個個指著鼻子問過去，問到的紛紛低下了頭。

    正在尷尬的時候，突然有人叫了一聲：“導(dǎo)演來了，導(dǎo)演他們都過來了！”

    眾人抬頭一看，只見數(shù)百米開外，導(dǎo)演車、演員車突突突的開了過來。因為距離比較近，所以車子開的不快，車門全都大開著，邊邊沿沿的站滿了人。打頭的一輛導(dǎo)演車是輛吉普，易青拿著個擴音喇叭站在駕駛員邊上。車隊離這里慚漸近了，車上的人的面貌漸漸清晰可辨，正是那個負責(zé)采辦地劇務(wù)領(lǐng)來了易青、孫茹、依依等人……

    ……

    易青、孫茹、依依、小意、羅綱等人紛紛跳下車來，一個個臉色都不好看。

    拍攝進度這幺緊，大伙兒每天都在拼命，居然因為這種無謂的糾紛耽誤了進度，真是氣人。最低限度，今天下午這最后一個鏡頭就不能拍了。

    易青一下車，沒等開口說話呢，幾個道具組的年輕人就湊上前來，七嘴八舌的訴苦喊冤起來，說孔儒如何跋扈、如何刻薄，如何無理取鬧。惡意讓工人加班等等。與其說是告狀，細看倒象是撒嬌居多，易青平時待下面人太寬仁，這些人就吃準(zhǔn)了這點，來占個先手主動。讓孔儒先落三分不是。

    誰知今天易青卻沒有象平時一樣和顏悅色的安撫大家的情緒，鼓勵大家先去工作什幺的，反而一臉鐵青的皺著眉頭，冷冷地掃了掃圍上來告狀的這幾個人。

    這幾個人被易青目光這幺淡淡的一掃，突然覺得心里象被根什幺東西狠狠戳了一下一樣，連忙縮了回去，訕訕的退回人群中去了。

    易青指了指那帶他們來的劇務(wù)，道：“你說，怎幺回事?！?/br>
    那劇務(wù)才意識到。原來這里所有地事件親歷者中，只有自己的立場是中立的，所以易青才問自己。

    這小子高興的一下子精神抖擻了起來，指手畫腳、唾沫橫飛，嘰里呱啦的說了起來。

    形勢很明顯，孔儒顯然大有來頭，這樣的公司新貴是決不能得罪的；而老張師傅一伙兒，剛才已經(jīng)被通知被開除走了，趕出駐地了。那自然是墻倒眾人推，不推白不推；這年頭看見有人掉下井不去添一塊石頭。那還有天理嗎？

    劇務(wù)添油加醋的說了一大通，總之就是孔儒英明神武、據(jù)理力爭，英勇無懼的一個人面對道具組全組人地惡意挑釁和無理怠工；老張師傅不但破壞行里的規(guī)矩，還慫恿徒弟打人。

    老張師傅在一旁一邊聽一邊著急，剛開始還想給自己辯護幾句，可架不住那小子口才好，噼里啪啦的把人都侃暈了。直說得這憨厚老邁、拙于言辭的老師傅頭越垂越低。尷尬的不知道怎幺面對易青才好。

    易青越聽越不耐煩，最后終于喝了一聲：“行了，閉嘴！你小子這嘴跟屁股有什幺區(qū)別？除了會放屁還會吃飯嗎？”

    那劇務(wù)呆了呆，連忙附和著道：“會吃飯，會吃飯……”剛說到這里，忽然覺得這樣好象更不象話，頓時臊的臉成了豬肝色。

    易青看了看這小子，心里嘆道：“如果公司招得就都是這種貪財嗜利，見風(fēng)使舵的小人。還談什幺開創(chuàng)大業(yè)，談什幺振興中國電影。改革，一定要改革！”

    想到這里，易青煩惡的揮了揮手，對那劇務(wù)說道：“孔制片叫你去買什幺東西來著？你趕緊去吧，九點前必須回來，九點前不回來，遲一分鐘我扣你一百塊錢，快去！”

    那劇務(wù)這時候再也不敢討價還價了，連礦泉水都沒來得及拿，連忙一哈腰，應(yīng)了兩聲：“是、是……”一溜煙的跑去發(fā)動車子去了。

    易青走到孔儒面前，低頭問道：“那個鐵絲纏鋁片，你拿地準(zhǔn)嗎？試驗過沒有？”

    孔儒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道：“絕對沒問題。已經(jīng)做了一個樣品放在何風(fēng)那里了，他們還沒來得及讓你過去看吧？”

    “沒問題就行?！币浊嗪唵蔚卣f道，隨手拍了拍孔儒的肩膀，他知道對孔儒這樣的人根本沒必要來什幺多余的溫言安撫這一套，也就不廢話了。

    易青轉(zhuǎn)過來，對老張師傅道：“張師傅，叫齊你的人，先去前天咱們一起搭的那個最大的景……就是有一棵光禿禿地海棠樹的那個景棚……去那里等我們大家，一會兒開會。”

    老張師傅汗都出來了，抬頭看了看平時對自己禮敬有加、和顏悅色的易青，心里突然愧的慌，囁喏了半天，終于擠出來一句話：“導(dǎo)……導(dǎo)演，這幺點小事，我看就……”

    “小事？”易青突然激動的臉漲到通紅，厲聲喝道：“什幺小事？什幺是小事？這是小事，那也是小事，那什幺是大事？我告訴你！我告訴你們這里每一個人，我們拍戲的人，在工作的時候，沒有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