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夢
等啾啾出去叫啁啁的空隙,蒼澤看著滿地剩下的材料,金綠交錯,沉吟片刻后,把桐青叫來,將剩余的金絲全部拾出。“給我拿紙筆來。” 看著桐青疑惑地眼神,蒼澤說:“我打個樣,給桐桐弄個腰佩。”說罷,他就不在多看桐青,認真斟酌起來。 桐青就想問,為什么不用其他材料給君上做腰佩,非要用剩下的金絲這種邊角料。 只是自蒼澤醒來后脾氣雖然日漸變好,甚至給人一種莫名的長輩一樣的寬容,但這種變化卻讓桐青感到有些捉摸不定。以他多年來對蒼澤的了解,蒼澤必然會大鬧一場,在小世界成長起來的蒼澤對自己的主權有著相當明顯的界定,哪怕鳳桐是出于善意的干涉,也足以讓蒼澤再度和鳳桐決裂一次。除卻當日蒼澤曾對鳳桐動過一次殺機外,蒼澤似乎以飛快的速度平和的接受了這個事實,直至今日桐青依然心有惴惴,不敢像鳳桐一樣徹底放心。 桐青在回到身體后依舊觀察著蒼澤的一舉一動,蒼澤思忖片刻后,便落筆開始描繪,一般打樣都是先弄出個大概,可蒼澤似乎心有成竹,先是勾勒出了兩個飛檐上挑的精致小亭,而后又在亭下加了幾條流蘇,小亭頂端勾出兩個小圓,嵌合著上方綻放荷花的花柄。 勾繪到此處,蒼澤停筆,把桐青叫出來去看看為何啁啁還沒過來。 桐青見蒼澤當真只是在打樣,就沒有多想,領命去尋。 見他離開,蒼澤抽出下面的白紙,心念一動那白玉璽再度出現(xiàn)在他手上,蒼澤沉默片刻后,從滿地碎片中找了塊菱角尖銳的,用碎片將左手食指劃破,皮rou劃開,露出下面失了生機呈現(xiàn)出深紅色的血rou。 蒼澤把血往上趕了趕,才擠出些許濃稠發(fā)黑的血液,近乎凝固的血液勉強涂抹在印璽上,而后就隨著那方小璽落在了白紙左下角。 敕。 黑金符咒在紙上一閃而過,蒼澤把恢復如常的白紙卷起收入袖里乾坤。 剛收好,鳳桐就帶著兩只小的就姍姍而來,見蒼澤沒有等急了松了口氣,解釋道:“我想著小龍們總歸是來找啁啁啾啾玩的,總不好把人晾在那里,就先等九公子來了把人帶走,在把精衛(wèi)交給凰梧,她們是雌鳥總是更有的聊。” “無事,我剛才正巧有些事做,”蒼澤說著,就把懷里的手釧拿了出來,如方才一樣展開放到啁啁頭上。見啁啁也入夢了,這才對鳳桐講起此物有何用處。 鳳桐是不贊同讓幼崽們接觸到魔族之物的,尤其還是和魔血石有關聯(lián)的魔物。他擔心長久下去會讓幼崽們失去對魔氣的感知,日后遇險都無法察覺。 蒼澤這才知道,原來在鳳桐眼中魔氣竟與靈氣迥然不同,是完全不能吸收入體的邪物。不……或許是有不同,但對于神裔這等純靈體而言,并無區(qū)別。當年盤古開天辟地,清氣上升,濁氣下降,分化為天地,足以說明不管清濁抑或陰陽本質同源一體。作為純靈體的神裔完全可以融會貫通。 “不完全的,”鳳桐想了想,舉例道:“就像我是火屬,雖然也可以汲取水域中的靈氣,但還是不如在火焰聚集處來得方便。而魔氣其中有許多影響心智的污濁,甚至更確切地說,那些污穢是魔祖羅睺故意釋放的,是羅睺臨死時的怨念,而混沌未開時三千魔神游離在外,本質上不算是此間世界的產(chǎn)物。” “你說的在理,”蒼澤頷首,“那桐桐,你是如何去感知魔氣所在的?” 被蒼澤在孩子面前以昵稱相喚鳳桐不禁臉頰微紅,干咳一聲才說:“你是不知,像神裔這等純靈體遇到污濁的魔氣時會有極大的不適感。而這手釧雖然沒有,但不能保證是全然無恙還是因帝流漿中的月神氣息壓制導致的。”鳳桐沒有說自己當時看那晶石反光就覺不詳,多半是魔氣不淺,一想到啾啾已經(jīng)用過,就沒有點破。 蒼澤也對自己那些莫名出現(xiàn)的潛意識有些摸不著頭腦,只是覺得這樣可以就下意識去做了,如今鳳桐執(zhí)意認定魔氣會對幼崽不好。比起莫名出現(xiàn)的靈光,蒼澤還是更信任鳳桐?!澳阏f得對,以后不讓他們用就是了。” 啾啾昨日學了一天還沒緩過來,原本以為回來后能休息緩緩神,誰料到又被迫聽了雙親的一場小論道,聽得他只覺眼冒金星,趴在爹爹的腿上如聽天書。 兩人聊完,啁啁也從中脫離,俊秀的少年紅著臉把頭飾交給蒼澤。 “哥哥看到了什么?”啾啾迫不及待地問:“爹爹猜你看到的是話本?!?/br> 啁啁臉更紅了,還有些窘迫,“確實是些風月話本。” “少年思春是常事,何必羞澀?”鳳桐哈哈一笑,愛撫的揉著長子的發(fā)頂。 “就不知,你會看到什么了?!鄙n澤把頭飾遞給鳳桐。 鳳桐笑容一僵,反身把兒子們都轟了出去,這才接過頭飾,猶豫地看了看蒼澤,“你可不準笑話我。” “放心,”蒼澤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從家庭美滿兩個搞事的哥哥都在家中,到共享齊人之福左擁黎炎右抱自己,甚至鳳桐的美夢是和他的各類化身糾纏一起都在他的預料之內(nèi)。 鳳桐摸索著頭飾上的紋路,藤蔓上結構自然的細枝構成了法陣的回路,可以自動吸收周圍的靈氣補充自身,甚至還可以暫時存儲,以備在靈氣枯竭之地仍然可以使用,以帝流漿金絲蘊含的月神神力壓制黑色晶石上魔氣的負面影響,只會引出心底渴求之事,而非進一步以此誘殺。 這個法器著實精妙。 輕巧方便,易于攜帶,用作飾品,其光華璀璨讓人挪不開眼。而作為法器更是開辟了新的領域。 鳳桐都不知道在這么多年里,曾經(jīng)只擅體修的蒼澤居然有了這么大的進步,放在外面足以讓世人為之震驚。魔氣一向在正統(tǒng)修士中視作洪水猛獸,避之不及,從未有人想過去利用,只有蒼澤,也只有蒼澤會去這么想。他不禁想到了當年從留音石聽過的話,能無視流言蜚語直視本質,甚至毫無芥蒂的說出不過是以修士作靈石這等話的,獨此一人。 縱是如此,鳳桐也不后悔剛才那般說,蒼澤構思精巧不錯,但啁啁啾啾拿此法器出去,難免會與他人分享,倒是只怕有不知凡幾的大能會打上魔族的主意,更有甚者會殺了魔族帶著尸體讓蒼澤為他們煉制。而能影響到大能的魔族,無一不是魔界的中流砥柱,如此一來,就算有自己護著,魔王波旬也會對蒼澤死盯不放。哪里有千日防賊的道理,鳳桐好不容易跟蒼澤過上了安穩(wěn)日子,不想讓道侶因為這種事被魔族盯上。 正當鳳桐猶豫要不要說幾句軟話的時候,蒼澤起身牽著他的手往床邊走,鳳桐自認是自己剛才不問緣由反應過激,老老實實地被蒼澤牽著坐到床邊。 還不待他開口,蒼澤就說:“這個頭飾,本來就是只給你用的。所以,無需擔心啁啾會受到影響。”他頓了頓,又說:“再者,我還擔心啁啁啾啾把這個東西拿給小龍們看了,小龍們跟我要該怎么辦。畢竟……”羅睺應該沒有第四顆腦袋了。 鳳桐一聽,以為蒼澤和自己想到了一處,心里悄悄松了口氣,“我也是這般想的。”就連鳳桐自己都不知道,愛人溫柔體貼,幼崽聰明懂事,為什么自己還要這么患得患失、惴惴不安,生怕一句話說錯了就讓蒼澤和自己分離,明明蒼澤沒有表露出絲毫的意愿。 蒼澤只當是鳳桐還在為佛國的突然來訪而不安,伸手把人攬進懷里,讓他枕著自己的大腿上,進入了幻夢之中。 看著鳳桐微微勾起的嘴角,蒼澤忍了又忍,還是抵不過內(nèi)心的好奇,決定就看一眼,絕不多看。 這是他煉制的法器,當然給自己留有后門。然而,當蒼澤見到鳳桐的美夢時,還是無語凝噎了。 鳳桐攬著狼獸,埋在狼獸胸前綿密厚實的細軟毛發(fā)中,手則按在狼獸頭頂,揉捏著兩只豎立的狼耳。狼獸低下頭,用長長的狼吻磨蹭著鳳桐的臉頰,發(fā)出幼獸般嚶嚶的撒嬌聲。 蒼澤定了定神,退出了鳳桐的夢境。他忍不住捫心自問,這個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嗎?沒有。那為何會讓他感到意外至極呢? 他以為鳳桐會夢到關于他們交合的場景,會懷念以前的激情,甚至是出現(xiàn)不可能出現(xiàn)的場景。但這一切都沒有,鳳桐僅僅是夢到了如今他不能變成的獸身,僅此而已。而除了他不能再變?yōu)楂F身之外,對于鳳桐,再無任何遺憾。 蒼澤一直都知道鳳桐對他的愛意多么深重,但每當這份愛意如此直白明顯的擺到他眼前時,他還是有一種無以回報的窘迫,甚至讓他感到喉嚨發(fā)緊,不知如何言語。 這次也是如此。 他何德何能讓鳳桐如此深愛眷顧? 蒼澤摸著手下纖細修長、曲線優(yōu)美的脖頸,即便是他如今觸感遲鈍也能回憶起這處皮膚的溫暖細膩。冰冷的淺褐眼眸映出鳳桐安然地睡顏,如此的毫不設防,如此的全身交付,便是讓他成為最下賤齷齪、滿心只有yin欲的性器套子都是如此的輕而易舉。 被突如其來的惡念驚醒,蒼澤松開不知不覺握住鳳桐脖頸的手,細細摩挲著懷中人的臉頰。他當然可以這么做,但永遠不會去做,蒼澤對此一直清楚明白,他終究喜歡的還是生機勃勃的伴侶,而非死氣沉沉永遠沉淪yin欲地獄的yin奴,這讓那突如其來的惡念更顯奇怪。 正當蒼澤滿心思去思考那惡念究竟因何而起,鳳桐悄無聲息的醒來了。這確實是美夢一場。剛剛挼過狼,他因今日諸多事宜而煩惱困擾的內(nèi)心已經(jīng)變得平靜舒緩,只覺自己的心肝始終是最疼自己的。手覆在蒼澤的手背上,指尖劃過蒼澤青筋微凸的手背,每一處都讓他忍不住心神顫抖,恨不得含進嘴里。 多年夫夫,很多事都隨意起來,鳳桐這么想著,身體十分誠實地隨心照做。他微微側頭,張口把蒼澤的左手指尖含進口中,舌尖順著蒼澤的指尖向上滑去。 旋即,舌尖上的觸感讓他一愣。忙從口中吐出,用手摸了摸,這才確定,蒼澤食指上確實有了破損。 鳳桐瞬間又成了斗雞一般,恨不得把蒼澤身邊一切可能會傷害到他的東西都挑出來一一排除在外?!按颂幵趺磦耍俊彼吡褐?,不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太過咄咄逼人。 聞言,蒼澤這才回過神來,愣了愣,反應過來鳳桐是問自己手上的傷口?!皠偛盼彝蝗幌虢o你弄個腰佩,撿金絲的時候不小心被劃破的?!鄙n澤不想讓鳳桐太過糾結這點,轉而問道:“你夢到了什么?” “那……”鳳桐親了親蒼澤手上的傷口,呵了口氣讓其愈合,慢悠悠地說:“當然是和你,和許多個你,在夢境中快活,不知天地為何物?!?/br> 見蒼澤沒出聲,鳳桐又忍不住親了親蒼澤的手心,“生氣了?其實我就只是夢到了抱著你的原型親昵而已。要是日后有辦法讓你的rou身恢復生機,倒是可以用這個來試試,看我心里到底想怎么和你親近,然后……你我自是……” 蒼澤可以想象,鳳桐說這話時綢帶下的雙眼是如何興奮地閃閃發(fā)亮,面對著如此可愛的道侶,即便是如今欲望淡薄的蒼澤都忍不住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