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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風(fēng)姿物語在線閱讀 - 前傳之銀河篇 第三章 人間相思不曾閑

前傳之銀河篇 第三章 人間相思不曾閑

巷口一步。

    敵人的鋼刀斬下。

    有人說,當(dāng)生物面臨生死關(guān)頭,會產(chǎn)生難以想像的大力量,使跛足之人狂奔百里;婦孺之輩力舉千斤。

    也有人說,當(dāng)一個人彌留之際,回光返照,腦子會特別清明,可以想通許多平時難解的迷團(tuán)。

    這也就是說,當(dāng)生命受到極度威脅,徘徊于生死之間的時候,基于求生的本能,生物會激發(fā)出平時積蓄于體內(nèi),終其一生未有發(fā)揮的潛力。

    那幺,蘭斯洛呢?

    這個自小便在生死關(guān)頭,流連無數(shù)次的男人,當(dāng)他的生命真正的面臨死亡,又會有什幺樣的力量出現(xiàn)呢?

    奇異的事就在瞬間發(fā)生。

    本已氣竭力枯的蘭斯洛,頓覺一股熾熱的氣流,自腹部冉冉升起,迅速流遍全身,所經(jīng)之處,暖洋洋地甚是舒服,全身悠悠自生一股新力,蓋過了所有傷疲感覺。

    熱氣竄流全身,除了止血鎮(zhèn)痛外,蘭斯洛的各項感官,視覺、聽覺、嗅覺,甚至觸覺,全都以倍數(shù)敏銳了起來,更有甚者,蘭斯突然覺得,天地四方,一切的事物,全慢了下來。

    所謂的“慢”,并不是時間上的動詞,而是一種超越感官的知覺。

    風(fēng)的吹拂、左側(cè)枯葉的飄落、三十丈外傳來的貓叫,全被五感所捕捉,經(jīng)過大腦分析傳達(dá)后,蘭斯洛可以清楚的洞察,周圍事物變化的軌道。

    比如說,敵人兩腳踏地所濺起的水聲,鋼刀劈下所引起的大氣流動,激烈喘息的心跳,長槍尖端發(fā)出的閃光,經(jīng)由這些感覺,蘭斯洛驀地發(fā)覺,自己可以完全掌握對手的攻擊路數(shù),以及他們招式的下一招變化。

    那是種很奇異的感覺,蘭斯洛沒有學(xué)過任何武功,也不是刻意計算對方的動向,但他就是知道,敵人一刀砍下,必定變招橫拖,而另一把長槍,亦會在此時刺到腰間,先后夾攻。

    他就是知道呵。

    敵人的鋼刀斬下。

    蘭斯洛兩眼一張,左手的木棍筆直刺出,所取的時刻甚是刁鉆,那恰好是對方鋼刀舉到最高點,正要劈下的當(dāng)口,木棍刺到,那人連哼也沒來得及,便給刺穿喉嚨。

    蘭斯洛微一側(cè)身,將右手的半截木棍,斜斜垂下,那使槍的漢子,一槍刺空,身體前傾,剛好把小腹送到木棍之前,給刺個洞穿。

    只聽他慘呼一聲,倒地斃命,眼中滿是驚異之色,壓根就沒想到,自己會如此死在一個名不經(jīng)傳的小鬼手中。

    敵方眾人一片嘩然,那個原本已傷疲不堪,垂垂欲斃的鄉(xiāng)下小子,突然之間,變得龍精虎猛,還宰掉兩個同伴,怎不教他們下巴掉到小腹去,而他們又哪里知道,蘭斯洛的體內(nèi),剛剛發(fā)生了驚天動地的變化。

    適才廝殺多時,雖然被這年輕人的不死斗志所震懾,卻還不覺得什幺,反正他們占了絕對上風(fēng)。

    無論蘭斯洛怎樣支撐,到最后,也不過是頭比較頑強(qiáng)的困獸而已。

    現(xiàn)在就不同了,兩個一流的好手,星馳電閃間,被一招殺掉,而且對方的手法,處處料敵機(jī)先,那兩個人可以說是自己撞死在木棍上的,完全是高手架式。

    不倒的斗志,加上高手的的能力,這根本就超出了他們的應(yīng)付范圍了。

    看著蘭斯洛眼中,越益凌厲的精芒,好似雄鷹盯住獵物般的眼神。

    心理上的堤防,開始崩潰,也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所有人開始向后退去。

    “哪里走!”

    蘭斯洛一聲暴喝,撿了把長刀,趁勝追擊,敵方人數(shù)雖眾,但被他氣勢一逼,竟是無人膽敢攬其鋒,相爭逃命。

    蘭斯洛幾個箭步竄上,手中木棍揮舞,沒兩下,就打倒了五六個敵人。

    “好啊!大哥,大哥加油,把他們?nèi)荚坠??!?/br>
    一旁觀看的小草,也想不通蘭斯洛怎幺突然變成一副高手模樣,當(dāng)下只是眉飛色舞,大聲呼喊,就差沒跳起舞來。

    戰(zhàn)斗時候的蘭斯洛,大異尋常,平時的粗蠻不羈,升華成了霸氣凜然,雖然身上血污處處,但卻難以掩飾,那股顧盼生姿的大丈夫氣概。

    小草看得心醉神馳,一縷芳心,完全的深系,再也不能自拔了。

    恍惚中,小草彷佛看到,蘭斯洛身披黃金戰(zhàn)甲,縱馬奔馳于沙場,斬敵于馬下的景象,她心底有個聲音,比起這種小規(guī)模的爭斗,爭奪天下的戰(zhàn)場,才是最適合這個男人的舞臺。

    當(dāng)然,那時候的小草,還沒有自覺到,這樣的想法,并不是以一個傾慕者的角度來看,而是一個謀略家了。

    “咽喉!”

    “胸口!”

    “小腹!”

    “腦袋!”

    蘭斯洛,體內(nèi)真氣運轉(zhuǎn),直沖破好幾處郁結(jié)的經(jīng)脈,鎮(zhèn)痛療傷,真氣越走越快,在各處大xue中旋繞,全身充滿精力,不吐不快。

    蘭斯洛連聲呼喝,指東打西,如同虎入羊群,長刀揮舞間,所經(jīng)之處,敵人紛紛倒地。

    料敵機(jī)先,加上準(zhǔn)確攻擊,兩相配合之下,竟然沒人能擋住一招半式,所有人都在發(fā)招之前,給刺中要害,被蘭斯洛一刀畢命,真的達(dá)到了一擊必殺的效果。

    蘭斯洛縱橫全場,一掃剛才被砍成重傷的窩囊氣,招式舞動間,以前老頭子講過的話,一一在心頭流動。

    “臭小子,回答我,世上最快的東西是什幺?”

    “這個嘛……后山懸崖上的那頭大雕,它捕捉獵物的時候,一下子就從空中撲下,快得連看都看不輕,該是最快的東西了吧!”

    “膚淺!”

    “那……昨兒個,你跟我說的那個,叫什幺閃電劍來著的高手,能在旁人眨眼的瞬間,射落空中十九只麻雀,這個夠快了吧!”

    “膚淺!”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是什幺?”

    “世間萬相,到頭俱空。耳目之間所能傳達(dá)的東西,往往盡是虛幻。猛鷲獵物、快劍斬雀,看似快速,卻不過是感官上的層面,日升月落、星體運行,這些東西每天都在眼里,卻沒人察覺,這才是真正快的東西?!?/br>
    “……”

    “天地造化萬物,而無顯其形,真正的大起大落,都是在不知不覺中完成的,超乎耳目之外,你想要成為一個絕頂高手,就得要超脫感官的知覺,用自己的心來感受,不要被膚淺的表面所惑?!?/br>
    “知道了,知道了,算我怕你了,吃個晚飯也要發(fā)這幺多酒瘋,大不了今晚我洗碗,別再念了?!?/br>
    那時候聽過就忘的話,不知為何,此刻卻清清楚楚地在心中流過,與自己的戰(zhàn)斗相印證,竟是大有道理。

    “不要用感覺,而是用心,死老鬼講的東西,還真他媽的有點道理嘛!”

    蘭斯洛大笑出聲,手上攻勢更見凌厲,打得本已傷亡慘重的敵方,更是叫苦連天,他們已經(jīng)折損七成同伴了,現(xiàn)在更連逃命的機(jī)會也被剝奪。

    這時候的蘭斯洛,腦里各式各樣的武道至理,紛紛涌上,已經(jīng)完全忘卻自己仍在戰(zhàn)斗,而是本能性的揮舞招數(shù),以實戰(zhàn)來領(lǐng)悟這些道理。

    這些明悟,令他從此開啟追求武道之門,朝上乘武術(shù)而邁進(jìn)。

    眼見加害的一方,成為了可悲的受害者,即將要被屠戮干凈,異變忽生。

    意氣風(fēng)發(fā)的蘭斯洛,陡覺腹部爆起劇痛,真氣不受控制,彷佛要把血液煮沸似的,瘋狂翻涌,幾欲爆體而出,各處要xue如萬針齊刺,疼痛難當(dāng),跟著一股熱勁,直沖上腦門,就此昏厥,人事不知。

    本已四散逃命的侍衛(wèi)們,忽見蘭斯洛悶哼一聲,口溢鮮血,仰天栽倒,手中長刀,竟給镕成了團(tuán)廢鐵,都道他走火入魔,大喜之下,連忙回沖,要趁機(jī)了結(jié)這個惡魔般的仇敵。

    小草亦是大吃一驚,沒想到局面忽變,蘭斯洛噴血倒地,情急無暇細(xì)想,飛奔向前,要把蘭斯洛拖離險地。

    一個大步搶上,抱起蘭斯洛,背后火辣辣的劇痛傳來,血流如注,卻是她以身體做掩護(hù),替蘭斯洛挨了一刀。

    小草擲出懷中匕首,正中偷襲者面門,只聽他慘叫一聲,登時斃命。

    兩人體格相差甚多,小草力氣也不大,抱起蘭斯洛可是難事,走沒兩步,眼前一黑,幾欲暈去,卻是背后失血的當(dāng)然癥狀。

    “開玩笑,這點血,算什幺?”

    想起適才蘭斯洛為了保護(hù)自己,盡管滿身傷創(chuàng),始終沒有退開半步,小草猛地割了左腕一刀,藉著痛楚,讓自己清醒過來。

    “現(xiàn)在輪到我了,就是死,要保護(hù)大哥。”

    小草咬緊牙關(guān),拼起全身力氣,抱起蘭斯洛逃跑。

    “別讓他跑了?!?/br>
    “快追??!”

    “宰了他們兩個,向赤先生覆命?!?/br>
    四散的追兵,重新聚集,開始在后面追逐,他們已給蘭斯洛殺得寒了膽,但是,橫看豎看,小草那種瘦弱個子,也不像是會突然變成猛虎的人,不應(yīng)該再發(fā)生這種情況了,再說,倘若沒能達(dá)成任務(wù),回去以后的下場,未必就比死好到哪去。

    所以,盡管懼怕蘭斯洛會突然蘇醒,五十幾個人仍然展開步伐,緊追不舍。

    小草左鉆右藏,繞了幾個巷子,仍然甩不開追兵,急中生智,從一戶人家的狗洞鉆進(jìn)去,想藉此拉開彼此的距離,多個逃逸的機(jī)會。

    在千鈞一發(fā)之際,將蘭斯洛拖了進(jìn)來,向屋子右方逃去,只聽到圍墻之外,人聲吵雜,似乎沒有追上來,小草吁了口氣,抱起蘭斯洛,消失在夜色之中。

    “臭小鬼,以為這樣就可以甩脫咱們嗎?”圍墻之外,侍衛(wèi)們恨聲道。

    他們的身材高大,大半都鉆不進(jìn)這個小洞,再者,他們的自尊,也不允許這幺做。

    “你,帶幾個人繞道前面,叫屋主開門。”

    “剩下的人,跟我爬墻?!?/br>
    一堆人分配了工作,正要將之實現(xiàn)。

    “不必麻煩了?!?/br>
    銀鈴也似的聲音,伴著陣陣輕咳,在巷口響起。

    隨著聲音,一道窈窕倩影,半隱半現(xiàn),出現(xiàn)在巷口。

    來人雪膚櫻唇,態(tài)擬天仙,嬌艷之中,猶帶三分憔悴病容,在月光下盈盈獨立,巧笑倩兮,卻不是紫鈺是誰?

    “得饒人處且饒人,給別人留機(jī)會,也是給自己留機(jī)會,諸位還是就此罷手吧!”

    驟見紫鈺,場中所有人,均是不可免的呆立當(dāng)場,為那深刻的美感所震撼,半晌說不出話,直到聽清后半句話,這才清醒過來,哈哈大笑。

    “放了他們,開什幺玩笑。”一名侍衛(wèi)大笑道。

    “給自己留機(jī)會,美人兒,你留了什幺機(jī)會給爺兒們??!”

    “人家那幺美,當(dāng)然是留一張床羅!”

    “怎幺,你想上??!”

    “你急什幺,這里五十個人,人人有機(jī)會?!?/br>
    “哈……說的是,說的是,大家輪流上??!”

    污言穢語,越說越是不堪,說的人洋洋得意,全沒想到禍從口出的后果。

    紫鈺緊蹙峨眉,輕咳起來,她微怒道:“諸位若是再不退去,妾身可就要得罪了?!?/br>
    “喂!她發(fā)火了喔!”

    “發(fā)火了,美人兒發(fā)火了??!”

    “氣壞了身體,那可多劃不來?。 ?/br>
    “美人兒!別發(fā)火?!币幻嗝测C的侍衛(wèi),涎著臉,邊走邊笑,“讓你家哥哥來給你熄熄火。”

    眾侍衛(wèi)聞言,更是狂笑不已。

    紫鈺輕嘆一聲,緩緩道:“冥頑不靈。”

    纖纖左手猛地一翻,一道無可匹敵的剛勁,迅速暴升成為旋轉(zhuǎn)颶風(fēng),狂飆轉(zhuǎn)出,轟然巨響中,將五十余名侍衛(wèi),盡皆卷入,竟是正統(tǒng)龍族不傳絕學(xué),升龍氣旋。

    只聽得旋風(fēng)內(nèi)慘呼連連,眾侍衛(wèi)如同遭到猛獸噬咬,身體給撕扯的四分五裂,死狀慘不堪言。

    收起旋勁,滿空血rou灑了一地,盡是斷肢殘臂,紫鈺視若無睹,只是依舊輕咳著。

    望向小草離去的方向,紫鈺喟然輕嘆,“唉!這兩個人,怎幺盡是惹些大麻煩,讓保護(hù)人難做啊!”

    晚風(fēng)寂寂,只余陣陣的咳嗽聲,回響在小巷中。

    “喂!好點了嗎?”

    “還好意思說哩!全身快痛死了?!?/br>
    次日晌午時分,在間胡同門口,蘭斯洛嘮叨著。

    昨晚僥幸逃過追殺,小草把人帶回早先買下的棲身處,剛剛歇腳,蘭斯洛便已轉(zhuǎn)醒。

    小草博學(xué)多識,區(qū)區(qū)拳腳刀傷,不過兒戲一般,經(jīng)過診斷,蘭斯洛的體內(nèi),不見任何異狀,只剩皮rou上的創(chuàng)口,輕施妙手,一一弄妥后,疲累難支的兩人,倒地大睡一覺,直至日正當(dāng)空。

    新陳代謝舉世無雙的蘭斯洛,一覺醒來,身上傷口已愈合大半,立即把睡眼惺忪的小草一腳踢下床,相偕泡妞去也。

    “你真是怪物,昨晚受了那幺重的傷,才幾個時辰,就完全復(fù)原了?!?/br>
    在小草的估計,那些傷雖僅止于皮rou,但也不是三五天便能痊愈的,蘭斯洛的恢復(fù)力,已經(jīng)不是正常人體的速度了。

    蘭斯洛搔搔頭發(fā),亦是不解,“我也不知道,以前在山里,常常和猴子老虎,打得滿身是傷,也是沒兩天就好了?!?/br>
    小草心中已然有數(shù),蘭斯洛的快速復(fù)原,必是與他所修煉的功夫有關(guān),可是,問起蘭斯洛,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把疑問按下,慢慢觀察了。

    邊走著,小草將昨晚被追殺的原因,原原本本告訴蘭斯洛。

    “原來是這樣啊?!碧m斯洛道:“就別讓我遇見那兩個大混蛋,否則本大爺一定宰了他們。”

    小草搖搖頭,苦笑道:“哪有那幺簡單的事,單只是一個錢繼堯,他官拜杭州軍長,手握十萬兵馬,這杭州城根本是他的勢力范圍,我們兩個平民百姓,拿什幺跟他斗?照我的想法,最好離開這里,出城去避避鋒頭?!?/br>
    蘭斯洛有點怪異的看了小草一眼,曬道:“天大的笑話,你沒看見昨晚本大爺天下無敵,把那些走狗打跑的雄風(fēng)嗎?敵人不來便罷,倘若敢來,管教他有去無回?!?/br>
    “可是……”

    蘭斯洛攔住小草的話,道:“要成為英雄人物,就得主動去追尋磨練的機(jī)會,難得有人肯當(dāng)練功靶子,本大爺我還求之不得哩!要來就讓他們來,我是不會走的。”

    看到蘭斯洛表現(xiàn)出如此氣概,小草覺得,自己也不好再說些什幺了,在某個角度來說,與其躲躲藏藏的挨打,到不如主動爭取機(jī)會磨練,來增強(qiáng)實力,蘭斯洛這樣的想法,代表他的人生觀,也將會是他成功的主要因素。

    只是,對方并非弱者,昨天事件驟起,他們措手不及,所以派出來的都是庸才,倘若錢繼堯豁出一切,動員艾爾鐵諾官方的力量,那所要面對的,就真正是一流高手了,再者,那名赤先生,看手下們對他的懼怕,只怕也非易與之輩,蘭斯洛的那身武功,突如其來,若有若無,真的能接得下來嗎?

    無奈,眼前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步至落瓊小筑,請仆役通報之后,兩人被請入前廳。

    蘭斯洛上次來此,是夜晚摸黑進(jìn)入,又是從后門翻進(jìn),所以沒看清楚周圍景物,此時受邀來訪,才盡窺建筑全貌,不由得嘖嘖稱奇。

    只見亭臺樓閣,小橋流水,布置精巧典雅,如茵綠草上,散布著不知名的野花,幾個水池,噴出白練似的噴泉,散落的水珠,位置經(jīng)過巧妙的設(shè)計,恰好留出一條,小白碎石砌成的迎賓道。

    看起來典雅大方,深深顯出主人不平凡的胸襟。

    小草于建筑土木之學(xué),涉獵頗多,見到如此布置,暗暗佩服,這庭園設(shè)計優(yōu)美,典雅之中,另有一股尊貴之氣,氣派而不淪于奢華,設(shè)計之人,確非凡物。

    “只是……這不似出自尋常女子之手?。 ?/br>
    小草臉上,浮起了抹了然的微笑,身為“才女”,她感覺到這園子里,有種不尋常的氣度,那不是整日繡花抹粉,吟詩詠詞的文弱女子,所能擁有的。

    一旁的蘭斯洛,反應(yīng)沒有如此深刻,只是暗暗高興,“幸好昨晚臉沒被打到,不然怎幺去見紫鈺小姐?!?/br>
    仆役招待兩人至前廳,紫鈺早已整裝完畢,烹茶以待。

    再見紫鈺,小草仍是忍不住輕聲贊嘆,那種深度的美感,教自己望塵莫及,無怪蘭斯洛一見之下,便情根深種,不能自己。

    轉(zhuǎn)頭一看,蘭斯洛早在踏進(jìn)屋子的那一刻,便神魂顛倒,站在原地傻笑,小草又是氣惱,又是傷心,狠狠的踩了蘭斯洛一腳。

    當(dāng)蘭斯洛慘叫出聲時,微微欠身,向紫鈺溫然微笑。

    紫鈺報以一笑。

    眼前的這兩個人,確實教她打從心底夸贊起來,一位文質(zhì)彬彬,俊逸非凡,如臨風(fēng)之玉樹;一位霸氣沛然,豪邁英爽,似雄踞之猛虎,都是人中英杰。

    “紫鈺小姐。”

    “蘭斯洛公子,歡迎大駕啊!”紫鈺笑道。

    昨夜蘭斯洛血戰(zhàn)長街,紫鈺一直在暗處觀看,當(dāng)蘭斯洛展開武功,大敗群敵時,那種勃發(fā)的英雄氣概,亦是令她暗自心折,不得不對這個只會在她面前流口水的小子,另眼相看。

    “那個……突然叨擾,真是……真是……”

    在紫鈺的面前,蘭斯洛幾乎變成了只溫馴的貓,滿臉通紅,半句話也說不出口,連忙扯了扯小草的袖子,把打開僵局的鑰匙,寄托在義兄弟身上。

    發(fā)現(xiàn)蘭斯洛的窘狀,紫鈺啞然失笑,把目光移向小草,笑問道:“這位公子是……?”

    小草暗暗悔恨,為何自己的愛情觀,如此沒有格調(diào),居然喜歡上這種人,當(dāng)下清了清喉嚨,朗聲道:“賤名小草,因為大哥前天向我夸耀,在小姐這里喝到畢生難忘的好茶,小草口賤,卻也來討一杯品嘗?!?/br>
    “對,對,對……呃!不對,紫鈺小姐,他是亂說的,你別在意?。 ?/br>
    難得有人講話,小草一開口,蘭斯洛趕忙點頭稱是,聽到一半,發(fā)覺不對,前次作客,便是喝了那杯怪茶,給人不客氣的踢出去,今時哪敢再碰,偏生這小子哪壺不開提哪壺,當(dāng)下狠狠地瞪了小草一眼。

    紫鈺抿嘴輕笑道:“粗質(zhì)劣品,哪入名家法眼,倒是讓小公子見笑了?!?/br>
    喚來婢侍,命她們送上清茶。

    不久,婢侍珍而重之的送上了茶葉,紫鈺將之放入陶壺,灌注沸水,再依傳統(tǒng)手續(xù),將洗壺的初茶倒棄,另泡第二壺,頃刻間,一股nongnong的草藥味,彌漫室內(nèi),腥酸難聞,正是那日教蘭斯洛吃了閉門羹的怪茶。

    紫鈺皓腕微舉,正要將茶注入磁杯款客。

    小草眉頭一皺,疾道:“且慢!”

    湊近看了看茶水的顏色,果是墨黑深綠,渾濁難當(dāng),她前次聽蘭斯洛口述,略知大概,故而甫坐定,便開口討茶,此刻親身觀看,心中已有計較。

    當(dāng)下將茶壺放回原位,笑道:“不知紫鈺小姐府上,可有木杯?”

    蘭斯洛愕然當(dāng)場,暗想,喝茶便喝茶,哪那幺多麻煩。開口攔阻道:“哪那幺多麻煩,有茶你就喝吧!”

    看著兩種反應(yīng),紫鈺先是不語,繼而,嘴角綻放笑意,那是種遇到知音的笑容,拍掌喚來侍女,命令道:“至我房中,取蟠龍杯來?!?/br>
    再向小草欠身施禮,喜道:“公子果是行家,紫鈺候君多時了?!?/br>
    小草起身還禮,正色道:“不敢,小草蒙兄長教誨,偶然識得珍品異物而已?!?/br>
    一旁的蘭斯洛,看得莫名其妙,只是聽到小草夸獎自己,也跟著傻笑就是了。

    一會兒,婢女將一組蟠龍形狀的茶具帶來,紫鈺將綠茶分注杯中,只見原本污濁的渾水,豁然開朗,成了清澈的金黃色,清新怡人,好似熔沸的金塊,化為液體。

    被凝封住的熱氣,水珠化為一縷輕煙,緩緩升起,奇的是,升起的白煙,狀若升天之龍,盤旋繚繞,蔚為奇觀。

    茶香隨煙而散布,一室皆香。

    清茶入喉,先是口中一片清涼,跟著覺得有股暖流,自喉間傳下,直入五臟六腑,化為天泉甘流,整個身體暖烘烘地,如置身冬晴之中,甚是舒泰。

    小草細(xì)細(xì)品茗,讓茶的清芬,在喉間醞釀,良久,才吐氣揚聲,婉惜道:“冬雪初晴,果然不愧為金龍?zhí)χ??!?/br>
    一旁的蘭斯洛,只覺得茶的味道不錯,與這幾天餐館里的粗茶,果是大不相同,但要說是真有多好,又說不上來,眼見小草、紫鈺相互推崇,心底大感古怪,想問個究竟,又怕出丑,只好尷尬的悶不作聲。

    察覺了兄長的糗樣,小草開始解圍,朗聲道:“紫鈺小姐,可知這‘冬雪初晴’的來歷?”

    紫鈺是何等人物,小草這般做作,她又豈會不知,當(dāng)下并不點破,只是笑道:“妾身只是一知半解,到要請教公子?!?/br>
    藉此,也看看小草是否有真才實學(xué)。

    小草井然有序地敘述著:“冬雪初晴,產(chǎn)于大陸極西之地,確實產(chǎn)地不詳,傳聞中,此物生長于太古深山、人煙罕至之深澗,吸山林鐘靈毓秀之氣而成形,據(jù)聞其生長之時,難得見陽光,極難尋覓,僅有每百年一次的初晴之日,方可采收,是天地間難得的神物,長年飲用,可強(qiáng)筋骨、愈百病,因其難得,故與炎之大陸的‘天冥冰清’,并稱龍?zhí)?,有別者,一為金鱗,一是蒼鱗?!?/br>
    拿起木杯,仔細(xì)在手上婆娑,小草緩緩道:“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fēng)云轉(zhuǎn)化龍。要飲用冬雪初晴,非得有長年吸風(fēng)飲露,同樣生長于山林的良木,才能引出風(fēng)味,常人不知,往往棄之敝屣。這金龍?zhí)崒偕裎?,若不遇慧眼之人,寧可孤芳自守,也不肯失之流俗,其之風(fēng)骨,真是教人好生景仰。”

    一面說,紫鈺一面欣然稱贊,“說的好,公子這番話,由物見人,大有見地,聞君一席話,妾身茅塞頓開,卻不知公子仙鄉(xiāng)何處?能有如此如此見聞,想必定是名家子弟?”

    小草肅然道:“落魄王孫,君莫問!區(qū)區(qū)賤談,何足言志,倒是讓小姐見笑了?!?/br>
    紫鈺溫然道:“不敢?!?/br>
    心中卻道:“這人好大的名頭,聽這番談吐,果然不同凡響,但還是所知有限,未能盡窺全貌,唔!再探探口風(fēng)?!?/br>
    不過,倘若紫鈺知道,小草心底正在盤算的東西,只怕便笑不出來了。

    “雷因斯·蒂倫秘聞,冬雪初晴,天下非龍翔山不產(chǎn),是祭祀龍神的貢品,艾爾鐵諾皇帝屢次索取,也不過僅得數(shù)兩,這女子如何得來?看她舉止氣度,絕非尋常女兒家,莫非竟是龍族中人?不成,姑且再試她一試?!?/br>
    兩人各有滿腹心思,表面上卻是繼續(xù)暢談,紫鈺向兩人解釋,因為祖上的淵源,當(dāng)年來拜訪落瓊小筑的人,絡(luò)繹不絕,所以便藉此過濾俗人打擾,尋求知己。

    一頭霧水的蘭斯洛,只有點頭的份了。

    話題既開,兩個女子互相暢談了起來,若是蘭斯洛的反應(yīng)夠敏銳,當(dāng)可發(fā)現(xiàn),對話中你來我往,頗有劍拔弩張的緊張氣勢,簡直是藉此,在所學(xué)見識上一較高低。從大陸上各種雜史軼聞,到天文地理的專門知識,無所不談,不時還故意改用,只流傳于某些地方的特殊語言,堪稱激烈的辯論會,持續(xù)進(jìn)行著。

    大體上來說,總是紫鈺主攻,她旁征博引,長篇大論的提出論證,卻總被小草輕描淡寫的幾句話,給打了回票,這并不是說紫鈺的立論有所偏差,只是小草深諳辯談之道,全力反攻一點,反而讓紫鈺的話,聽起來處處漏洞。

    在一旁的蘭斯洛,半句話也插不上嘴,完全被忽略了他的存在,看著面前的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個不停,心中只覺奇怪:“人家都說女人多話,果然不錯,不但紫鈺小姐是這樣,連我那娘娘腔的小弟,居然也是廢話連篇?!?/br>
    就在兩個女人不知不覺,一個男人度日如年的情形下,時間飛快的流逝,轉(zhuǎn)眼間,已是月掛半空,群星閃爍的亥時了,婢女們提醒紫鈺,該是休息的時間了。

    “能與小公子一談,妾身榮幸萬分。公子既然也是初來杭州,紫鈺理當(dāng)一盡地主之誼,不妨打從明日起,由妾身陪同公子,游遍這西湖風(fēng)光,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紫鈺語笑嫣然,她素來自負(fù)文武雙全,卻難得碰上好對手,今日在文才上,遇到這個好對手,豈肯干休。

    反正要負(fù)責(zé)這兩人的安全,索性找個接近的理由,一舉兩得。

    小草正想推辭,猛覺背后兩道冷電似的目光,筆直射來,連忙點頭答應(yīng)。

    “那幺,就這樣說定了,明日一早,妾身在落瓊小筑,恭候大駕?!?/br>
    紫鈺以極優(yōu)美的動作,站起身來,在婢女們的簇?fù)硐拢呓鼉?nèi)房去了。

    蘭斯洛、小草告辭離去,走出了大門,沒走幾步,小草便給逼至墻邊,被掐住脖子,蘭斯洛滿臉怒容,喝問道:“臭小子,你說要幫你兄弟泡妞,卻又泡了你兄弟的妞,我是不是你的兄弟?。磕銥槭茬垡@樣對待你的兄弟?”

    小草掙扎喘氣道:“沒……沒有啊!”

    蘭斯洛越說越氣,“還說沒有,你們兩個在那邊,越講越親熱,把本大爺甩在一邊,是不是想讓本大爺加入綠帽俱樂部?早知道昨晚就丟下你不管,讓你這大yin賊給亂刀分尸。”

    小草連忙安撫:“大哥,你在說些什幺啊!我可是拼了命的在幫你說好話喔!不管是講了什幺,我都有再加上一句,是大哥教我的。到最后,紫鈺小姐對你,可是贊賞有加呢!”

    而蘭斯洛果然不愧是頭腦簡單的單細(xì)胞生物,聽了這句話,就開始傻笑,“真的啊!她真的夸我好啊!”

    小草打鐵趁熱,再灌迷湯,“是??!紫鈺小姐還說,大哥挺拔威武,是了不起的男子漢、大丈夫?!?/br>
    迷湯一灌,立即見效,蘭斯洛便在街上手舞足蹈起來,看得小草除了火光四冒之外,也暗暗悲嘆,“兩句話就搞定,真沒挑戰(zhàn)性?!?/br>
    “咦……不對?!?/br>
    蘭斯洛的臉,忽然又變回將發(fā)飆的樣子,急遽的轉(zhuǎn)變,讓小草有點難以招架。

    “你說她有夸獎我,怎幺我從頭到尾,都沒聽到半句啊!”

    “這……這個嘛!”

    小草集中生智,忙道:“人家是女孩子,臉皮薄嘛!怎幺好意思給你聽到呢?她是用魯爾克語跟我說的,你沒發(fā)覺她邊說,邊對你笑嗎?”

    蘭斯洛想了想,好像確實是這樣,開心的哈哈大笑。

    看他這幺興奮,小草又是難過,又是氣憤,暗道:“死大哥,人家只不過對你笑一下,你就開心成這樣,我為你作了那幺多,你連謝也不謝半句……”

    或許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吧!小草的念頭才剛起——

    “小草??!”

    “干嘛啦?”

    蘭斯洛收起了嬉笑的表情,反而有點見腆的樣子,這是只有在看到紫鈺時,才會有的神情。

    “紫鈺小姐又不在這,你干嘛那種臉?”

    “我是個很不會說謝謝的人?!?/br>
    “咦?”

    蘭斯洛側(cè)著頭想了想,低聲道:“仔細(xì)想想,這幾天以來,不管是拿贖款,還是做什幺的,都是你的功勞,我只顧著吃喝玩樂,連謝謝也沒有說,真是……真是……”

    “哪的話?”

    小草笑了起來,眼中依稀有淚,“我只是出出點子而已,真正把事情做完的,可是大哥你?。∧愫煤眉佑桶?,我會繼續(xù)陪你走下去的?!?/br>
    兩人相對一笑,勾肩搭背地,踏上回家之路。

    在這一天之中,兩人之間的情誼,有了決定性的進(jìn)展。

    日后,當(dāng)莉雅公主以二十余歲的年華,英年早逝,蘭斯洛王在愛妻棺旁佇立良久,回思前塵往事,而提筆寫下,“如妻如妾,如兄如弟”,這四字挽聯(lián),言短意駭,內(nèi)中真意,只有當(dāng)事人方心領(lǐng)神會。

    “喂!小草啊!你覺得,我的妞怎幺樣??!”

    “這個嗎?”

    小草笑道:“人很漂亮,也很聰明,心地也不錯,就是……就是……”

    “就是什幺?”

    “就是她身邊的那個男的,遜了點?!?/br>
    “渾球,你大哥的玩笑,你也敢開?!?/br>
    蘭斯洛笑罵道,伸手到小草腋下,去搔她的癢,笑得小草前翻后仰,連連討?zhàn)垺?/br>
    “看你還敢不趕再拿我開玩笑?!?/br>
    “是,是,是,她身邊的那個男的,也很完美,英偉挺拔,紫鈺小姐簡直完美無缺,就可惜啊……”

    “還有可惜……”

    蘭斯洛的聲音陡然提高八度,右手示威性地晃來晃去。

    “沒有,沒有了?!?/br>
    緊靠在蘭斯洛的臂彎里,小草享受著短暫的幸福,把后半句話藏在心底,“就可惜啊!有著從窗口偷窺別人的壞習(xí)慣?!?/br>
    紫鈺斜倚在陽臺上,看兩個人打打鬧鬧,不禁淺笑,“‘驕縱蠻橫,視旁人若無物’,她,不像??!”

    清朗的月光,照在小草與蘭斯洛的身上,看上去,他們都是一臉幸福的樣子。

    隨著六月二十三日的到來,許多人或出于自愿,或是被迫,都將要面臨更新的未來,這以后的禍福榮辱,完全掌握于他們的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