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師生歡聚

    夕陽的光輝穿透樹冠的縫隙，一只灰色的鴿子鳴叫著越過亞沙的頭頂，落在枝頭輕輕搖晃。亞沙走在熟悉的小道上，路的盡頭一叢金盞花正在盛放。

    亞沙數(shù)著自己的心跳，現(xiàn)在在他胸口涌動的是什么心情？緊張、憤怒，還是雀躍？他分不清。當他繞過那叢被金紅夕陽點燃的金盞花，真的還能看到那棟熟悉的小樓嗎？老師會不會因為亞沙昨天不告而別而生氣不想見他？不，不會，老師要是不想見他就不會在他面前敞開入口……還是會像童話里的仙境一樣，因為亞沙戳破真相而消失不見嗎？

    還有烏利亞……昨天他說他會再來……這會是一個等著他自己乖乖走進去的陷阱嗎？不，烏利亞要殺他不需要這樣大費周章。

    亞沙在最后一步距離前停下腳步，深呼吸，調(diào)整好呼吸和心跳，才堅定的邁出這一步——如果老師不想見他，那亞沙就把這塊地翻個遍，直到找到老師為止。

    仿佛穿透一層輕紗，首先迎來的是一陣薔薇花香，然后是輕緩的琴聲，它們就像被封鎖在無形的玻璃罩里，在亞沙穿過屏障的瞬間鋪展開來，盈滿他的感官，柔和安寧，平息不安和焦躁。

    亞沙欣喜的快步走向那棟爬滿薔薇的小樓，門半開著，鋼琴上的琴譜攤開，黑白琴鍵無人擺弄，自行起伏演奏輕柔的曲子，老師并不在屋子里。

    他坐在小樓外面花園的圓桌邊上，正在泡茶，仿佛早就預知到亞沙會在這一刻跨過屏障，老師轉(zhuǎn)過身對亞沙微笑，樸素的古典長袍顯得身形修長優(yōu)美，銀灰色的長發(fā)從肩上滑落如同月光流泄，灰藍色的眼睛像月色下彌漫霧氣的湖泊，美麗的臉上笑容溫柔平和，讓亞沙雀躍的心跳也跟著平和下來，他像踩在云端上，一切憤怒疑慮都輕飄飄浮起，變得無關緊要。

    “快過來坐吧，”老師指了指他身邊的空椅子，“給你也泡了茶?！?/br>
    “好的，老師?！眮喩齿p快點頭，他太放松，以至于沒留意到老師說的是也，等亞沙繞過一株遮擋視線的月桂樹，才霍然看見圓桌邊坐著的另一個人。

    烏利亞正在低頭看書，他抬動眼皮看了亞沙一眼，微微頷首，又收回視線繼續(xù)看書，烏利亞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脫下手套的手指翻動書頁，發(fā)出細微的沙沙聲。

    “……！”如同裹挾著戰(zhàn)場血氣的刺骨風暴迎面灌下，亞沙呼吸一窒，踩在云端的輕快腳步僵住，從云端刮落，狠狠摔回堅硬泥濘的冰面——再次見到烏利亞本人，他才真切地意識到麻雀變化的“烏利亞”有多拙劣，烏利亞并沒有針對亞沙，他只是坐在那里，毫不在意亞沙的存在，然而猩紅雙瞳掃過的瞬間，自然流露的無形威壓就已經(jīng)壓迫的亞沙喘不過氣來。

    “不要欺負你師弟。”老師在烏利亞后腦輕輕拍了下，他琴音般柔和優(yōu)美的聲音如同月光傾瀉，消融掉籠罩亞沙身周的冰雪，讓他找回身體的支配權。

    對于老師無端的指控，只是自然流露氣息的烏利亞沒有辯駁，他抬頭嗯了一聲，再低頭已經(jīng)完全收斂起自身氣息，坐在那里除了久居高位養(yǎng)成的矜貴姿態(tài)，和沒有氣場隔絕后反而顯眼起來的出眾外表，看起來幾乎像是個普通人了。

    亞沙強行忍住打顫的本能，逼迫自己無視他，直接走向老師，張開胳膊緊緊抱住老師。

    “老師，我還以為……以為你不想見我了?！眮喩吃捯怀隹诓虐l(fā)現(xiàn)自己竟然帶上了點哭鼻子一樣的委屈氣音，他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去瞟烏利亞，烏利亞……會嘲笑他嗎？

    然而烏利亞專心看著書，似乎完全沒有留意這邊。

    老師半是好笑半是安撫地輕拍亞沙后背，“哪有老師會不見學生的，快坐下吧，茶都要冷了?！?/br>
    “好的，老師。”亞沙點點頭，被老師引導著正準備乖乖坐下，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位置正對著低頭看書的烏利亞，同時后知后覺反應過老師那句……“不要欺負你師弟?！?/br>
    “老師……？”

    “不要急，雖然你們見過了，但我還是介紹一下吧，這是烏利亞，你的師兄，”老師笑了笑，安撫亞沙的疑惑，他把一杯色彩奇特的茶推向亞沙，又轉(zhuǎn)頭看向烏利亞，“這是亞沙，你的小師弟，不要欺負他?！?/br>
    “嗯，見過了。”烏利亞終于從書里抬頭，他看了看亞沙，應了一句。

    “不要在我這里打架?！崩蠋熥詈罂偨Y(jié)道，眼神仿佛別有深意般看向亞沙，亞沙訕訕放下猛然發(fā)作對烏利亞使用項圈的念頭……雖然清楚不可能成功，但是看到烏利亞坐在那里，他就壓制不住心底邪火，想要做點什么。

    師兄嗎……亞沙看了眼又低下頭神色專注的烏利亞，沒辦法把這種親切的稱呼和烏利亞扯上關系，好在看來烏利亞也對老師硬扯的這種關系不以為意。烏利亞也是老師的學生……老師到底是什么人？

    “你們在這坐一會，松餅烤好了，我去拿過來。”

    亞沙看著老師走進小樓里，又看看不動如山的烏利亞，把嗓子眼里那句不用了我不餓憋了回去——老師什么都好，就是廚藝有些一言難盡的微妙，并不是難吃，而是一種……無法言說難以忘記的奇特味道……

    他泡的茶也是。

    但是烏利亞已經(jīng)面不改色喝完一杯了。

    ——亞沙心里想著要無視他，可老師離開的現(xiàn)在，在有些微妙的沉默氣氛里，亞沙的注意力還是不可抑止往他身上飄。

    烏利亞深色的軍服外套掛在椅背，只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領口松開，半倚著椅背低頭捧書的姿態(tài)閑適，鴉黑額發(fā)散開，隨意垂落的弧度矜雅，他看書的神情專注，收起疏離強硬的氣場之后，在花園溫暖的黃昏光線下，北境暴君冷冽的眉眼仿佛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錯覺。

    男人骨節(jié)優(yōu)美的手指曲起，指腹摩挲頁腳，又翻過一頁。

    亞沙心想自己現(xiàn)在的視線一定很不禮貌，他盯著烏利亞手上打開的書頁想要看清內(nèi)容，視線卻隨著他手指的動作滑落——“亞沙、亞沙，你喜歡我這樣嗎？”充滿煽動性的低啞嗓音在耳邊回響，麻雀——“烏利亞”的修長手指捧著他的臉，指腹輕輕摩挲略顯青澀的顳骨輪廓，男人因為窒息而病態(tài)潮紅的英俊面容上是——

    隨著忽然粗重的呼吸，亞沙思緒猛地頓住，他狠狠一口咬住自己的舌尖，用尖銳的疼痛把不合時宜地荒誕記憶壓下——該死，他都在想什么？在烏利亞面前對他發(fā)情？除了下半身，腦子也被那個莫名其妙的系統(tǒng)支配了嗎？！

    在心里無聲咒罵自己，亞沙努力調(diào)整呼吸，烏利亞好像什么都沒有察覺，依然在認真看著自己的書，但亞沙心里卻不由浮現(xiàn)一股難以言喻的惱怒和尷尬。他不知道自己的耳朵尖和脖子根已經(jīng)燒紅了，下意識轉(zhuǎn)頭去看下樓敞開的大門，他的角度可以瞥見鋼琴仍舊在自顧自的沉醉演奏，老師還沒有回來。

    亞沙在椅子上不由自主地微微扭動身體，他無意識地端起茶杯，往自己嘴里送去。

    “如果你想留住秘密，就不要吃這里的東西。”烏利亞抬頭看了他一眼，平靜說道，又收回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