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南都變

    29-06-24

    “便是這樣，那人手中劍卻是冒著紫煞之氣，自天而降，好不迅猛，若不是小姐早有安排，承之定是難逃一死！”素月房中，商承之將昨夜情景款款道來，他在鬼門關(guān)前走了一遭，這才算是恢復(fù)了些平靜。

    “先是畢元望，后是你商家，看來這伙人是坐不住了?！彼卦抡Z氣依舊平淡，手中微微撫摸著那只撿回來的傀儡石人，這傀儡是她重金打造，借取西域秘術(shù)而造，雖是不能言語，但卻也能如常人一般動作，她將部分功力融于其中，這便成了她最好的“月影”。素月摸得出神，好半晌才想起屋中還坐著商承之，這才起身道：“既然他們先動了手，那我們就提前收網(wǎng)吧?！?/br>
    “小姐的意思是現(xiàn)在就…”

    “嗯，沈家與歷王府的人手已然布置得差不多了，我若出動，摩尼教高手自會現(xiàn)身，至于這朝中隱患，我想，今日也該揭曉了。”

    “小姐，宮中來人了！”二人布置之時(shí)，屋外卻是傳來通報(bào)之音，素月起身向外走去，卻見著府外一名內(nèi)侍走進(jìn)，見著素月稍稍行了一禮：“素月小姐，總督大人命我來喚您，說有要事請您進(jìn)宮相商。”

    素月微微點(diǎn)頭，轉(zhuǎn)身朝著商承之輕柔一笑：“他們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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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家碼頭，人潮涌動，船夫、苦力、商賈盡皆忙在一塊兒，下船要卸貨，上船要裝點(diǎn)，諾大的碼頭之上要卻也是容納了南京城數(shù)十家大戶的漕運(yùn)買賣，也怪不得素月會將“斬鬼”隱匿其中，這市井之中多出了千余人馬，倒確能掩人耳目。

    “讓開，讓開！”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本是嘈雜無章的碼頭忽然間更是亂了幾分，自北面涌來一支官軍，約莫千余人馬，井然有序的闖入這商家碼頭之地，為首一人抬手一揮，這支人馬立時(shí)散開，竟是將碼頭團(tuán)團(tuán)圍住。

    “這位官爺，官爺，小人是商家碼頭的管事，家里人都喚我商老四，卻不知官爺?shù)酱擞泻钨F干？”官軍各個(gè)明火執(zhí)仗，顯然是有備而來，碼頭上的尋常商賈早已嚇得不敢言語，倒是這商家管事離得最近，當(dāng)先迎了上去。

    “我乃南京守備游千里！”官軍為首之人神色倨傲立于馬上，眼高于頂，卻不將這小小管事放在眼里。

    “原來是游將軍，久仰久仰?！边@商老四還待客氣，那游千里卻是不予理睬，當(dāng)即呼喝道：“本將軍接到線報(bào)，言你商家碼頭窩藏重兵，意圖謀反，今番前來，便是要看看是否屬實(shí)?！?/br>
    “重兵？”商老四小眼一轉(zhuǎn)，當(dāng)即笑道：“想是游將軍誤會了，這碼頭之上除了南京商賈，便也只有我商家的一些船夫與家仆，而這些伙計(jì)雖是有把子力氣，可也當(dāng)不起‘重兵’一詞啊?！?/br>
    “是與不是，查過便知?！庇吻Ю锊唏R駛過商老四，向著碼頭船行一指，高呼道：“給我搜！”

    “游將軍且慢！”那商老四見軟語相求是不行了，倒是立刻換了一副嘴臉，本是諂媚的笑容立時(shí)變得冷峻起來：“游將軍，這商家碼頭如今隸屬皇商，雖是比不得游將軍位高權(quán)重，可游將軍要擅自搜捕，也至少得拿出朝廷的批文，如若是這般任意闖入，我商家卻斷不會任由將軍胡來。”

    游千里似是早有準(zhǔn)備，登時(shí)一聲冷哼：“哼，我便要胡來，你待如何？”

    商老四身后突然站出幾名親衛(wèi)，模樣看起來均是兇神惡煞，為首一人更是叫囂道：“我看誰敢！”隨著這人話音著落，碼頭船只之上一時(shí)間竟是涌出無數(shù)大漢，雖是未著軍衣，但這伙人眼中均是桀驁不馴，殺氣外溢，立時(shí)叫游千里身后軍士神色緊張起來。

    游千里面色一時(shí)間也陰晴不定，雖是來此之前已被告知可能此地藏有重兵，但他卻是以為無論什么“重兵”，見了官軍也得放下武器求饒，可他哪里料到這伙人竟是如此硬茬，不但沒有順從之意，反是拉起陣仗在這小小碼頭與他對峙，游千里也是用兵之人，稍稍一撇便已看出這伙“賊人”人數(shù)雖是不多，但各個(gè)精氣十足，觀其手中兵刃及相互之間的站位，明顯是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老兵做派，游千里沉吟不語，便索性不吭一聲，便依然一臉傲氣的立于馬上，任由著雙方緊緊對峙。

    而碼頭上隱藏著的這群“斬鬼”自是不會主動尋事，雙方各擺陣仗，相峙而立，等待著隨時(shí)都可能開始的一場大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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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京行宮雖是才建不久，可也算得上是規(guī)模宏大，整座行宮坐南望北，寓意北歸之志，北門喚作“凱旋門”，是因當(dāng)初擊敗鬼方一役之戰(zhàn)而成名，凱旋門以南綿延近一里，便是一片白玉石砌成的凱旋道。

    素月此刻便緩緩行走在這凱旋道上，行進(jìn)優(yōu)雅，舉止從容，雖只一身素衣，卻隱有超然之氣，行至凱旋道正中，稍稍抬首望天，只覺今日晴空有些刺眼，便好像此刻她獨(dú)自一人行走在這宮廷大道之上一般，顯得有些突兀了。

    素月不再走了，她屏氣凝神，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秫秫”幾聲響動傳來，寬闊無比的凱旋大道四周幾乎同時(shí)殺出百千軍士，或長槍林立，或彎弓搭弩，一時(shí)間四門緊閉，這上千軍士將素月籠罩其中，直叫人喘不過氣來。

    “孫大人，你這是何意？”素月并未張望，卻是一臉從容的朝著人群之中輕喚一聲。

    面露難色的孫傳旻自人群之中走出，身后自是跟著朝中文武百官，昔日南京事變，歷王蕭平印有意挾持他奪取南京自立，便是煙波樓救了他一次，此刻既然是鬧得刀兵相見，孫傳旻卻是有些慚愧，但素月既然已經(jīng)點(diǎn)出，他也只好硬著頭皮走出列來，上前沉聲道：“素月小姐，論治國之才，在下著實(shí)欽佩于您，可煙波樓之存在于我大明卻是不利，在下也只好如此，若是…”孫傳旻有些猶豫的咬了咬牙：“若是素月小姐此刻答應(yīng)歸隱，不再過問朝中之事，在下絕不傷害素月小姐分毫。”

    素月一向雍和大度，此刻卻是露出一抹詭異笑容：“好一個(gè)‘不利’于大明，昔日若沒有我煙波樓出手相助，別說南明？就連你孫傳旻的性命是否還在都是未知，如今，這是要卸磨殺驢？”

    孫傳旻心中也是料到素月會有此一說，當(dāng)下不愿與她辯難，繼續(xù)言道：“今日種種，是孫某虧欠與你，但今日之箭在弦上，還望素月莫要逞強(qiáng)?！?/br>
    素月輕輕一笑：“若我所料不差，孫大人是聽聞了‘?dāng)毓怼F(xiàn)身商家碼頭一事，便叫游千里率南京府兵前去牽制，這才有把握能將我擒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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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沷怖2ū2ū2ū、

    孫傳旻應(yīng)道：“不錯(cuò)，煙波樓威名遠(yuǎn)播，若無萬全準(zhǔn)備，在下卻是不敢妄為?！?/br>
    素月稍稍朝著四周打量一圈，再道：“那這里既不是游千里的府兵，也不是宮中的禁軍，莫非，這是孫大人在黃龍山上養(yǎng)的那支私兵？”

    孫傳旻當(dāng)即面露驚異之色：“你，你怎么知道…”接著卻是有些驚慌的向著四周掃了一圈，連道：“不錯(cuò)，自那日被歷王挾持，老夫便養(yǎng)了這些家仆以求自保，想不到今日卻是派上了用場?！?/br>
    素月卻是大笑一聲道：“不錯(cuò)，孫大人的忠心自是日月可鑒，只不過鬼方南下之時(shí)，你投信乞逃的書信又作何解釋？”

    “你、你胡說什么？”孫傳旻當(dāng)即惱羞成怒，指著素月罵道。

    “我還知道，當(dāng)日歷王謀逆，看似是挾持與你，實(shí)則是你與他早有勾結(jié)，你二人一人在明一人在暗，均是與那淮南杜伏威一丘之貉?！?/br>
    “你…”

    “孫傳旻，你當(dāng)真以為你掩飾得如此之好，這世上便無人能夠察覺嗎？”素月面色漸漸變得冰冷，忽然抬手猛地一甩，一方錦盒便是向著孫傳旻擲去，孫傳旻顫顫巍巍的接過錦盒，輕輕打開，頃刻間面色煞白，那錦盒之中果真是昔日他與歷王、與鬼方之間是書信，孫傳旻微微抬起頭來朝著素月一撇，卻見素月此刻依然從容，而身邊百官的眼色也已經(jīng)越發(fā)不對，孫傳旻收起將書信損毀的心思，當(dāng)即不敢再讓她繼續(xù)說下去，猙獰道：“休要多言，今日我倒要看看，你煙波樓究竟是人是神？給我放箭！”

    一聲令下，萬箭齊發(fā)！

    諾大的皇庭中心，四面八方盡是飛箭襲來，素月眉心一皺，蓮步輕移，幾個(gè)騰挪，避過些許，素衣一掀，又是遮擋許多，獨(dú)身一人在那箭雨叢林之中穿梭如龍，一陣箭雨作罷竟是毫發(fā)無損。在場百官曾于南京一戰(zhàn)中見過慕竹千軍陣前救人的神跡，可卻未曾想到，這位足不出戶的素月仙子，竟也是位絕頂高手。

    箭聲乍停，素月身前已然布滿箭矢殘支，素月立于場中，神態(tài)飄然，有若九天仙子，手中握著一團(tuán)箭支，朝著地上輕輕一擲：“哼，看來今日在場諸公，卻是要與這逆賊為伍了？”

    這一句問出，倒是讓孫傳旻身后百官有些動搖，他們本是約好了今日在此地擒殺素月，卻未曾想素月竟是一語道破孫傳旻的罪行，然而此刻即便是不恥于孫傳旻為人，可也不敢在這萬軍陣前換了陣營，吏部尚書李庭元當(dāng)先道：“諸位大人，妖女誤國，孫大人一向忠于社稷，更有南明擁立之功，今日絞殺妖女勢在必行，諸公不可猶豫。”旋即朝著孫傳旻道：“孫大人，這妖女撐不了多久，快快將她擒住。”

    孫傳旻稍稍點(diǎn)頭，正欲下令，卻聽得耳邊一陣甲胄群涌之聲，孫傳旻側(cè)過頭來，但見自己所伏兵馬之后，竟是突然殺出一支金甲雄兵，孫傳旻登時(shí)眼前一黑，這支雄兵他自是識得，金甲鮮明，自是皇家禁軍守備。

    金甲軍中當(dāng)前一人出列，卻正是昔日護(hù)送蕭啟一路南下的禁軍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龐青，此刻他一臉肅然，徑直朝著素月喚道：“素月小姐，龐青來遲了！”

    “龐青，你這是何意？”孫傳旻大怒道：“你不是說過，不會過問這朝中糾紛嗎？”

    龐青冷聲道：“若是權(quán)柄之爭，龐某卻不會過問，可若是有人曾參與謀逆之行，那龐某身為禁軍統(tǒng)領(lǐng)，此刻便責(zé)無旁貸。”旋即不再理會百官叱罵，朝著身后喚道：“給我拿下！”

    一時(shí)間金甲禁軍蜂擁而上，孫傳旻所養(yǎng)的私兵早被素月嚇破了膽，此刻面對這訓(xùn)練有素的禁軍哪是敵手，只幾個(gè)回合，便已支撐不住紛紛跪地求饒，龐青順著滿地的降卒而行，直至素月跟前，雙手一揖：“素月小姐，這些賊人如何處置？”

    素月微微朝著刀斧加身的孫傳旻瞥了一眼，冷聲道：“全部收押，待天子歸來再做處置?！?/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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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宮中混亂局勢所不同的，煙波府此刻卻是寧靜異常，煙波府眾人向來性情恬淡，驚雪在時(shí)還有些許侍衛(wèi)將兵在府中巡衛(wèi)，驚雪走后府中便也只剩幾名奴仆打理，除了門口設(shè)有幾名門衛(wèi)，府中幾乎可以算是空空如也。

    一道黑影自天而降，形如影魅一般根本未曾驚動門衛(wèi)，而是一個(gè)翻身便已躍入府中后院，黑影朝著左右張望一二，確保后院無人，這才緩步向著素月的書房行去。

    書房清新淡雅，桌上還殘留著些許清香，叫人聞之分外舒爽，黑影向著書桌疾行兩步，見那桌上放著一疊厚厚的書信，信封之上均是沾有蠟封，顯是極為機(jī)密，黑影不由咧嘴輕笑一聲，自懷中取出一只小瓶，卻是要朝著那信封涂抹，可手伸至半空，卻是稍稍頓住，那雙yin邪鼠目轉(zhuǎn)了一圈，卻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將小瓶放置一邊，自己輕手將那信封拆開。

    “經(jīng)查，歷王府近日食材陡增，疑是藏納十余人不等，摩尼教護(hù)法蒼生妒或許便在其中，除摩尼教外，似有東瀛忍者介入，分列證據(jù)如下…”

    “經(jīng)查，沈家家主沈瓊借兒女結(jié)親一事與歷王府走動頻繁，近日往來歷王府頻次如下…”

    黑衣人才拆過兩封，便已是冷汗直流，不由得一把扯過面上黑巾，露出那張陰邪面容，心中暗道：“想不到這素月情報(bào)如此透徹，幸虧今日計(jì)劃周密，若是再晚幾日，怕是什么都得查出來了?！焙谝氯俗允悄窃谀厦鞴賵霾啬涠鄷r(shí)的吳越，探得“斬鬼”駐扎在商家碼頭，吳越自是迅速將這訊息告知孫傳旻，卻不曾想孫傳旻竟是早有準(zhǔn)備，兩人一拍即合，這才布置出了宮中圍剿之局，然而吳越并不放心，四年前煙波樓大鬧燕京之事他還有所耳聞，這煙波樓中各個(gè)不凡，雖說在上千軍士的亂箭之下逃出的幾率不大，可吳越卻不敢冒險(xiǎn)，故而他便悄悄潛入這煙波府中，意圖在素月房中做些手腳，在她這日常物件之上涂抹些劇毒，若素月真是自宮中逃出，必然不會不來這煙波府中收點(diǎn)，他便可趁她毒發(fā)之時(shí)出手，以策萬全。

    然而這兩封密信看完，吳越不由心中遲疑起來，不由得扯開第三封密信：

    “經(jīng)查，吏部侍郎吳越武藝不凡，最擅輕功，四年前曾有人在京郊之外見其與丐幫趙乞兒過招，武功似是摩尼教的路數(shù)，四年前為禍燕京的‘落花公子’懷疑便是此人，京郊見聞百姓證詞如下…”吳越看著那信上的一樁一樁，只覺這寥寥數(shù)語將自己數(shù)年前所作所為盡數(shù)囊括，除了見聞百姓證詞，還附有這密探的武功路數(shù)分析，將他那日二人比斗招數(shù)分析得干干凈凈，最終得出結(jié)論——疑與摩尼教有關(guān)，而最令吳越震驚的，卻是那信下竟是有著一筆清秀的簪花小楷，吳越任職于吏部，自是認(rèn)得這是素月的字，便在那密信尾端，寫著“再查”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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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沷怖2ū2ū2ū、

    “她已經(jīng)知道了？”吳越不由心頭一震，不由將那信封拾起，卻見著除了先前兩封密信涂有蠟封，余下幾封均是有拆動痕跡，吳越趕緊取過下一封，匆忙打開：

    “經(jīng)查，歷王府沈家結(jié)親當(dāng)日，吳越上門拜賀，在歷王府逗留數(shù)個(gè)時(shí)辰未出，其后兩日，接連前往沈家拜訪，似是有所圖謀，線人見聞如下…”

    “經(jīng)查，壽春軍糧運(yùn)送前日，吳越以其父壽辰為名，邀六部同僚前往醉仙樓暢飲，酒足飯飽之后，吳越與兵部尚書同乘而返，第二日，吳越下朝歸家晚了半個(gè)時(shí)辰，疑是他得來將軍糧運(yùn)送路線并報(bào)與他人知曉，線人見聞推斷如下…”

    吳越連拆兩封，越往下看便越是心驚膽戰(zhàn)，若是先前武功一事他還能自圓其說，畢竟他曾與摩尼教反目，并將琴樺毫發(fā)無損的送至煙波樓手中，想必先前種種煙波樓也不會計(jì)較許多，可這勾結(jié)歷王府與沈家意圖不軌，甚至泄露軍機(jī)以致戰(zhàn)事不利，這罪過可就大了，可那信紙末尾卻是依舊寫著“再查”二字，吳越不由心生疑惑：“難道素月在等什么？”

    桌上還剩有兩封密信，均是有拆動痕跡，吳越不再多想，先是拆開一封：

    “經(jīng)查，南京總督孫傳旻于黃龍山上豢養(yǎng)死士近兩千人…”吳越不由懼意更甚，孫傳旻藏有死士這一消息還是昨夜孫傳旻透露給他，卻不曾想素月竟是早有發(fā)覺，登時(shí)再往下看：“依素月小姐意思，月牙深入查探，探知孫傳旻曾于燕京城破之時(shí)與淮南杜伏勇有書信往來，似是與昔日歷王謀逆有關(guān)…探知昔日南京被圍之時(shí)，孫傳旻投書與鬼方完顏錚，似有降意，證人證詞如下…”吳越越看越是心驚，若是先前所載還在他的所知之中，可這余下之事，竟是連他都蒙在鼓里，吳越微微沉吟，忽然之間卻是猛地抬頭，頃刻間全身冰冷——若是孫傳旻謀逆之事敗露，那素月此次進(jìn)宮，定是有備而去，這孫傳旻又豈是素月的對手。

    若是換做以往知曉事跡敗露，吳越定會不想其他撒腿就跑，可偏偏那桌上還藏有最后一封密信，吳越即便是雙手顫抖，也深吸了口，輕輕將其拆開：

    “經(jīng)查，吏部尚書吳越近日修為大進(jìn)，輕功更勝往昔，工部尚書畢元望與商家少主商承之遇襲之時(shí)，吳越均不在家，疑是吳越所為，碼頭暗哨親眼得見刺殺商承之之黑影身形與吳越相近，身法劍招似是與紫衣劍有些相近，線人見聞如下…”吳越顯然已是對這煙波樓的情報(bào)搜集佩服得五體投地，昨夜所作所為還未過一日便已被人以書信呈上，而那書信的末尾，簪花小楷依舊清秀俊逸，可那字眼卻是一改往日“再探”的平淡，而是赫然掛著兩個(gè)大字——“當(dāng)誅”！

    吳越雙手顫抖的扔下密信，只覺腦中一片混沌，那醒目的“當(dāng)誅”二字近在眼前，吳越只覺體內(nèi)一陣警覺，憑借著紫衣劍對殺氣的熟悉，吳越心中登時(shí)一顫，連忙扔下手中書信，沒來由的朝著房外跑去。

    “叮”的一聲重響自吳越左右兩邊同時(shí)傳來，吳越頓時(shí)止住腳步，左右張望，這才發(fā)現(xiàn)他先前走過的后院忽然變得有些不同，他此刻左手是素月閨閣，右手是這后院琴房，而這兩處均有琴音同時(shí)傳出，音律重響，宛若一股極強(qiáng)的殺氣擊來。

    吳越緩走幾步，心道不妙，這后院之中，琴房、書房及臥房三地互為犄角之勢，一左一右琴聲奏響，在這后院上空凝出兩股真氣，吳越一時(shí)心亂如麻，身子猛地向著天空一蹬，意圖朝著上空奔逃，卻未曾想這陣法太過霸道，他還未曾突破那音律真氣，便被活生生給擋了回來。

    “吳越，你作惡多端，念在琴樺一事，素月容得下你，可你卻有了一身‘紫衣劍’修為，那今日便要讓你說個(gè)明白！”吳越愁眉之際，卻聽得正門傳來熟悉卻又令人敬畏的聲音，素月雙手負(fù)立，款款步入院中。

    “素月！”吳越面色猙獰，心中憤懣不已，他本以為自己算無遺策，借著近日奇遇修為大進(jìn)，暗施妙手，將這煙波樓素月玩弄于鼓掌，卻未曾想，自己所作所為，均是逃不過素月的“眼睛”，此刻被困于這琴陣之中，連脫身都有困難，吳越孤注一擲，猛地一吼，便是自腰間抽出“紫衣”，一劍朝著素月刺來。

    素月自踏入后院雙眼便未曾離開過那柄熟悉的“紫衣劍”上，見吳越刺來，素月倒是神色從容，她早在琴房與閨閣之中分別將“焦尾”與“拾月”置放妥當(dāng)，此刻她已修為驅(qū)動，二琴所奏竟是嚴(yán)絲合縫，素月以名琴之力將“琴陣”啟動，吳越此次身陷其中，卻是修為大減，每移動一步都困難重重，要脫逃更是萬不可能，素月輕輕揮動長袖，卻是不退反進(jìn)，自主向著吳越迎去。

    “煙波樓之中除了慕竹葉清瀾，便屬紫衣劍琴楓修為最高，其劍有開山斷石之威，其余三人，各有所司，驚雪擅疆場，琴樺擅暗殺，素月雖是主理政務(wù)，卻也有燕京宮中琴音退敵之神跡，”才過一招，吳越便不禁搖頭，他未曾想到，這足不出戶的深閨素女，其武功修為竟似是不在琴楓之下，若換做平時(shí)都未必能敵，更遑論是今日被這琴陣所治，更不是素月對手。

    琴陣之中，素月更顯靈動，一招一式均似仙靈舞者，長袖揮舞之間不斷劃出色彩斑斕的氣浪，吳越雖是身法過人，可此刻他不僅要躲避素月之攻勢，還要躲避兩側(cè)琴音突襲，即便是紫衣劍在手，卻也未能堅(jiān)守自如，見局勢不利，進(jìn)退兩難，吳越當(dāng)機(jī)立斷，狠咬一記，咽下胸中翻滾氣血，卻是主動朝著素月刺來，既是琴陣無法突破，那唯有聚力于劍，寄希望于從這陣眼之人尋找突破。

    可素月豈是輕易讓他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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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沷怖2ū2ū2ū、

    吳越自負(fù)輕功卓著，少時(shí)曾隨夜十方修習(xí)摩尼教至上輕功，也曾在燕京留下“落花公子”的手筆，近日來得琴楓蒼生妒修為，這二人亦是精于身法輕功，吳越兼收并蓄，此刻身法已至無形之境，身形一閃，頃刻間便已至素月身前。然而素月卻是紋絲不動，神色間亦是毫不慌亂，吳越心中雖有疑慮，但此刻劍已近身，容不得他多想，長劍狠刺，卻是自素月身間劃過，而素月，卻是宛若空谷幽靈一般消失無蹤。

    吳越錯(cuò)愕之際，卻見得左側(cè)臥房之中，素月緩身坐于“拾月”琴前，素手一揮，一道淡綠色氣浪便猛地?fù)鋪?，吳越大駭，登時(shí)一個(gè)空翻匆匆躲過，身子還未站穩(wěn)，卻已見適才的素月又一次消失，吳越警覺的向右望去，卻見素月似是能憑空移動一般坐落在琴房“焦尾”之前，“?！钡囊宦曒p響，又是一道光波襲來。

    “呃”，經(jīng)過吳越空翻躲避已然消耗諸多精力，此刻身形未穩(wěn)，又哪里能避開右側(cè)音波，這音波氣浪內(nèi)力充沛，徑直打在吳越胸口，吳越登時(shí)胸口一悶，五臟之中氣息翻騰，一柱血絲自唇邊溢出，顯已是強(qiáng)弩之末。

    “吳越，我且問你，琴楓何在？”素月不知何時(shí)又現(xiàn)身于陣中，可吳越此刻氣息紊亂，再無斗志，耳聽得素月質(zhì)問，卻是悶聲在地，不發(fā)一言。

    素月卻是不急于一時(shí)，兩側(cè)琴音依舊不斷，在這琴陣之中，吳越已是逃不出去，待得他受不住這琴音亂耳之煎熬，自會和盤托出。

    吳越雙目緊閉，神色緊張，此刻已受內(nèi)傷，再無一戰(zhàn)之力，可身處琴陣之中，若是如此僵持，早晚便會被這琴音傷及肺腑，屆時(shí)不待素月出手，自己便已不行了，吳越心中懊惱，自他神功初成，這還是次遇見素月這等強(qiáng)大對手，可高手過招，一次也便意味著生死，思來想去，自己的算計(jì)還是太過稚嫩，看來自己真要命喪于此了。

    “公主，你不能進(jìn)去！”便在二人僵持之時(shí)，卻聽得門外一陣急促聲響傳來，吳越舉目一望，卻是眼前一亮。

    “大膽，我要見素月jiejie，你敢攔我！”蕭念未著宮裝，自宮中聽得素月遇襲的消息，連忙向著煙波府趕來，哪會顧及門外侍從阻攔，當(dāng)即一躍朝著后院飛來，卻見著后院之中跪立著一名陌生男子，不由問道：“你是何人？我素月jiejie呢？”

    吳越心中登時(shí)大喜，全身氣血暴起，集全力于一身，艱難站起，手中紫衣劍暗光閃爍，劍身一起，便朝著蕭念襲來。

    “念兒小心！”蕭念哪里見過這般快劍，還未反應(yīng)過來，便見著吳越飛奔而至，登時(shí)雙手捂住眼睛，尖叫起來。

    “??！”的一聲尖音響起，蕭念卻是覺著渾身未有疼痛，緩緩睜眼，卻見著那惡人長劍雖快，卻在自己胸前停了下來，而她身前，素月正雙指并發(fā)，一股氣勁厚盾將她籠罩其中，充沛的內(nèi)力足以將那惡人拒之盾外。

    “哼，原來適才陣中與左右琴室均是虛幻之像，這才是你的真身！”吳越冷哼一聲，已然瞧出了這琴陣奧妙，素月以琴聲做餌，擾亂吳越心神，吳越即便修為再高也難以發(fā)覺素月蹤影，無論陣中或是左右琴室，均是幻象，唯有那陣外屋檐之上，素月一人兩琴，才是這陣法核心所在。然而蕭念闖入，為救蕭念，素月不得不撤下陣法，獨(dú)身躍下，失了琴音亂耳，這琴陣再無威懾，吳越登時(shí)撤回劍勢，朝著空中一個(gè)后躍，便已蹤影全無。

    “素月jiejie，我、我聽說有人想殺你…”蕭念見得那惡人逃走，心中隱隱猜到什么，連說話都漸漸小聲了些。

    “無妨！”素月見吳越輕功，自知已是很難追上，旋即牽起蕭念的小手柔聲道：“可有傷著你嗎？”

    “沒、沒有。”蕭念連連搖頭，繼續(xù)問道：“那人是什么人？我好像在有些面熟？他為什么要害素月jiejie？”

    素月卻是沒有應(yīng)聲，稍稍將蕭念摟在懷中，一時(shí)間只覺多日的緊張情緒頓時(shí)散去，素月不由也覺著有些累了：“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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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日，南京總督府、歷王府、吳府乃至江南沈家，幾乎同時(shí)被重兵包圍，南京城中一時(shí)間兵馬俑動，嚇得街邊百姓紛紛退散開來。

    “南京總督孫傳旻、吏部尚書李庭元、禮部尚書王倫連同前任左相吳嵩、前任吏部尚書吳廉、歷王蕭平印、江南沈家家主沈瓊…”素月書房，商承之一邊念叨著這份名單一邊感嘆：“素月小姐當(dāng)真是好大的手筆，這一番大獲全勝，想必這南京城要來一次大換血了。”

    聽得這般贊揚(yáng)，素月卻是提不起興致來，她面色平靜，無喜無悲，坐在案前一直不發(fā)一語。

    “素月小姐是在想?yún)窃降氖拢俊鄙坛兄穯柕溃骸疤煲怆y測，或許當(dāng)真是此人命不該絕，素月小姐也無需介懷，此人孤身一人，想必也掀不起什么風(fēng)浪?！?/br>
    素月輕搖臻首道：“我家楓妹依舊下落不明，吳越紫衣劍在手，總是隱患。”見自己情緒稍稍影響了商承之，素月不由轉(zhuǎn)過話題：“對了，此次協(xié)助抓人，商公子倒是幫了忙，不知是否一切順利？”

    商承之見她語露關(guān)懷之色，登時(shí)有些欣喜道：“承之不過是隨大軍前往而已，談得上什么幫忙，那些亂臣賊子見了官兵，哪里還有什么反抗余地，只不過…”

    “嗯？”

    “只不過在歷王府時(shí)，有一名喚作‘清子’的東瀛忍者出手抵抗，倒是有些損傷，不過都是些異族頑愚之人，稍稍費(fèi)了些功夫便將他們拿下了?！鄙坛兄畵p失輕描淡寫，素月也能想象著當(dāng)時(shí)情形，想必那女忍武藝高強(qiáng)，若不是依仗著人多，怕是抓起人來也不那么容易。

    “商公子，南京經(jīng)此一事已是政局不穩(wěn)，朝中人才凋敝，素月想請商公子入朝為官，卻不知商公子有無興趣？”素月輕輕合上茶蓋，緩緩說道。

    “?。俊鄙坛兄荒樺e(cuò)愕，大明一向重農(nóng)輕商，他商家倒是沒想過能有朝一日步入朝堂，可如今天子未歸，南京城可謂已是素月說了算，素月此言若是當(dāng)真，那對他商家卻也是一樁天大的好事，商承之登時(shí)喜極，連忙起身道：“承之何德何能，素月小姐如此垂愛…”

    素月又是搖頭道：“商公子不必妄自菲薄，你之德行，比之朝中諸公不遑多讓，如今吏部尚書、侍郎盡皆不復(fù)，由你出掌吏部，倒也算人盡其才，待得天子歸來，想必也不會反對。”

    “這、承之還想先回府中與家父商量，還望小姐允許?！?/br>
    素月淡然一笑：“嗯，去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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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京京郊之外，一座荒山之上此刻卻是分外醒目，原因無他，只因這荒山腳下被千軍團(tuán)團(tuán)圍住，甚是壯觀。

    而荒山之上，一男一女并肩而行，迎著這雄渾山色，男才女貌，倒也算得上一對璧人。

    慕竹修為高深，此等山勢對她而言自是輕松自如，但行片刻，卻見得身邊蕭啟腳程卻有些吃力，面色已是有些紅潤，隱有汗滴露出，慕竹不由柔聲道：“要不要歇上一會兒？”

    蕭啟見慕竹回頭，生怕被老師瞧不起，連忙道：“不礙事的，不礙事的…”可疾行兩步卻又覺著腳下猶如重鉛一般難受，旋即又道：“啟兒真是沒用，連這等荒山登起來都如此吃力?！?/br>
    慕竹微微一笑，卻是自腰間解下一塊兒秀帕，輕輕遞給蕭啟：“這荒山看似普通，實(shí)則布有夜八荒的陣法，若是修為不夠，自然是登不上來的，你如今小小年紀(jì)能登至此地，也算進(jìn)益不凡了?！?/br>
    蕭啟本是覺著有些道理，可一聽老師說起“小小年紀(jì)”，不由得有些惱火，連道：“老師，啟兒一定能上去的。”旋即接過手帕，輕輕在臉上擦拭幾下，忽然似乎聞到什么，猛地舉起手中手帕，狂喜道：“老師，這是什么味道，好香。”

    這手帕平平無奇，卻又是慕竹身邊之物，若說帶了香氣，那必然是慕竹身子自帶的芬芳，慕竹知他心思卻也不必點(diǎn)破，輕笑道“我若喜歡，便送你了?！?/br>
    “嘿嘿，那啟兒先謝過了?！笔拞⑦B忙將那手帕折起，揣入自己懷中，不知為何，只覺身上疲乏消散許多，登時(shí)又來了精神，連道：“老師，我們走罷。”

    二人談笑之間終是行至那荒山山巔，蕭啟這才發(fā)現(xiàn)，這看似不起眼的一座荒山，山巔竟是有著如此景致，這山巔四面視野開闊，南至黃河，北視燕京，山下風(fēng)光一覽無遺，卻是個(gè)山清水秀之地。但二人所行之目的卻并非游山玩水，二人駐足于一片黃土之前，笑音消散，面色變得沉重起來。

    原來那黃土之上卻是豎著三塊石碑，分別書寫著“韓韜”、“慕容章”、“慕容巡”三人的名字，也無生平簡述、也無官職謚號，但僅僅是這三個(gè)名字，卻已是讓蕭啟不得不折膝跪倒。

    “夜八荒此人雖是助紂為虐，可也算得上是一個(gè)人物，鬼方肆虐之時(shí)，他將這三位忠烈尸首要來埋于此山，又以陣法為護(hù)，也算是為我們做了一樁好事吧?！蹦街裨趥?cè)輕輕提點(diǎn)道，隨即將頭移向墓碑：“這幾位大人都是國之棟梁，今日有幸見證明君北歸，想必也可含笑九泉了。”

    蕭啟面色肅然，對韓韜與慕容章二位老臣他倒是接觸不多，可一念及兒時(shí)曾受慕容巡教誨，明世事，通情理，心中不免有些感懷，當(dāng)即跪倒在三人墓碑之前，痛聲道：“三位大人，朕，大明天子蕭啟，今日回來了，鬼方驅(qū)散，反賊授首，今日，啟兒便要帶兵重返燕京，待得將朝中百官歸來，蕭啟定追封三位英烈，重葺墓碑，以報(bào)國恩！”一語言罷，蕭啟重重扣首在地，慕竹微微點(diǎn)頭，稍稍拱手，朝著三人墓前躬下身姿，緩緩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