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特別番外 師兄和師弟的初雪天(上)
山中的清寒比山外到的早,城中尚有幾分綠意,山中已是千里霜寒,舉目所見,野草樹木皆蒙上了一層晶瑩的凍霜。 除了從小生長于此的師兄弟兩個,沒人耐得住這種嚴寒。 最怕冷的良玉入冬之前就下了山,順道捎走了溫大公子和殷訣。等到年前,連荇也扛不住凍往南去過冬,臨走前說服了檀徵一起。 今冬天際第一片雪花飄落之時,天極峰上,只有師兄弟二人。 “下雪了?!?/br> 郁長澤抬頭望天,呵出一口白氣,轉(zhuǎn)眼消散在冬日的寒意中。 天心劍的寒光照映出陰沉的蒼穹,劍尖接住一片冰花,六角形的雪片就黏在劍鋒上,格外晶瑩玲瓏。 風聲緊了,落雪由疏而密。 郁長澤定睛看向凌霜,紛飛的雪花落在青年的發(fā)上、衣上。 那人也在注視著自己,眼神平靜如幽靜的深潭,烏沉沉的影中有自己站在雪中的身影。 心頭微動,郁長澤又抬頭看了看天色,道:“這雪今晚看來是不會停了?!?/br> “……你要下山?”凌霜問。 大雪封山,凌霜不介意寒苦,郁長澤卻不樂意受罪,往往在雪積起來前避到山外去,開春雪融時再回來。 風雪襲來,郁長澤瞇了瞇眼,笑道:“有這個打算,不過不著急……” 話里有話,他的語氣意味深長,凌霜狐疑的看他一眼,正要問,唇上一涼,忽地又是一暖。 有冰涼的雪片落到唇上,來不及被體溫化開,另一個人的唇便覆了上來。 一點微涼被暖意淹沒,頃刻間消散不見,只留一點點潤澤的水意,又被吻干。 細密的觸感拂過眉眼,分不清是繽紛的落雪還是綿密的吻。 “雪下大了,師兄,我們進屋吧?!?/br> 凌霜點點頭,掙開郁長澤的懷抱,轉(zhuǎn)身走在前面。 郁長澤一笑,喊了聲“師兄”,舉步跟上。 “郁長澤,你給我住手!” 雪果然下了一夜,第二天窗外已是銀裝素裹,地上雪積了四五寸厚,天上仍是紛揚不斷。 被按倒在蓬松的雪地里,凌霜終于想起昨天被糊弄過去的疑問,明白了師弟的弦外之音。 雪下了一夜,天地一新,山中只有他們二人,不是正好做些幕天席地之事。 墨色的長發(fā)被白雪染得淋漓,凌霜哪肯陪郁長澤胡鬧,掙扎不休,斥道:“放手!” 郁長澤早有準備,早奪過天心劍遠遠丟開,含笑低喚了聲“師兄”,握住凌霜的手臂,偏過頭輕輕吻過纖細的手腕。 薄雪般的肌膚泛起緋色,羞惱之余也夾雜著其它緣由,凌霜微微紅了臉。 手腕內(nèi)側(cè)柔軟的地方十分敏感,被輕輕啄吻,便有酥酥的麻癢自手臂蔓延,讓耳根不由自主的開始發(fā)燙。 體溫升高,與之相反,涼意卻浸透衣衫,針砭著肌膚。 被體溫溫暖,雪片融化成水珠,慢慢的打濕衣衫。 和雨水不同,雪的侵襲沒有那么迅速,卻更加侵肌透骨,郁長澤握緊凌霜的手,掌心握住的指尖已然冰涼。 冬日的積雪和寒意非常適合凌霜,濡濕的長發(fā)愈顯漆黑,涼意為肌膚抹上一層淺粉,讓冷清的潔白顯得柔和了許多。 俯身壓住凌霜,郁長澤抓了把雪握緊,過后放開,凍得冰涼的掌心惡作劇似的貼上凌霜頸側(cè)。 被涼意一激,凌霜不覺打了個抖,抬眸怒視郁長澤。 “師弟,休要胡鬧!” 衣裳濕了幾重,再多溫存也不可能抵擋住冰雪。平時亂來也就罷了,大雪天的這不是找死。 郁長澤也還沒活夠,忍下狠狠欺負師兄的心,把人抱起來往屋里走去。 掀開門簾,屋內(nèi)暖風拂面。凌霜松了口氣,旋即臉色更沉——果然師弟是早有預謀。 山上有人時他還收斂著點,這會兒人都散了,他又開始為所欲為。 屋內(nèi)溫度一高,衣衫發(fā)際殘留的雪不一會兒都融了個干凈,濕透的衣衫潮乎乎的貼在身上,凌霜正覺得不舒服,就聽郁長澤道:“師兄,我備好了熱水,去沐浴暖暖身子吧?!?/br> 在這等著他呢。 凌霜心里有氣,但濕透的衣服不能不換,他推開郁長澤,冷聲道:“你出去?!?/br> 郁長澤厚顏無恥:“我?guī)蛶熜指??!?/br> 凌霜臉頰微熱,愈發(fā)沉了臉色,道:“出去!” 郁長澤委委屈屈,被師兄攆出了門。 熱水放在屏風后面,冷水也備好,調(diào)好水溫便能沐浴。 凌霜看了眼門口,篤定自己要真去泡澡,肯定就中了某個人的圈套。 反省自己最近是不是過于縱容師弟了,只調(diào)了一盆熱水,用毛巾擦過身子,凌霜飛快的收拾好,剛換上干爽衣服,就聽房門一聲響,郁長澤闖了進來。 “咦,師兄你沒……” “出去!” 梅開二度,郁長澤又被攆出門,灰頭土臉的在凌霜屋外蹲了一會兒,望望漫天越下越大,沒有停息跡象的雪花,淺淺綻開笑容。 雪云濃厚,還是上午,昏暗的天色卻猶如黃昏。 屋內(nèi)被炭火烘得暖意融融,凌霜花了點時間擦干長發(fā),等到把頭發(fā)挽好,也不見某個人再厚著臉皮回來sao擾。 又在等他心軟。 覺得自己猜到了師弟的打算,回憶每次心軟的下場,凌霜暗下決心,這回絕不由著師弟胡鬧。 屋內(nèi)燈焰照得明亮,窗外風聲呼嘯,從窗縫間向外張望,只見雪勢又大了幾分。 只聞風雪,寂無人聲,凌霜側(cè)耳細聽了一會兒,不禁疑惑郁長澤到哪里去了。 師弟不喜大雪,莫不是看雪越下越深,提前下山去了? 不會,要下山,總不至于不告而別。 難道是留書走了? 凌霜看一眼門口,沒有書信或是字條夾在門縫。萬全起見,他走到門邊檢查了一遍,確實沒有留信。 出去看看? 凌霜想了想,打消了這個念頭折返回來。 炭火融融,長發(fā)干爽,也換過了趕緊衣服,凌霜倚在窗邊抱臂聽雪,卻總感到有一絲寒意縈繞不散。 跑到哪里去了? 剛才沒有遂他的心意,他不開心了嗎? 也是,換一個人,或許不會這么較真,被作弄了也不至于兩度趕他出門。 不過是被積雪弄濕了衣服,是他太計較了? 紛雜的思緒被窗外一聲悶響打斷,凌霜陡然回神,心定下來,道:“做什么?” 然而外頭這一聲之后再沒了動靜,等了好一陣,凌霜終于忍不住推窗向外張望。 窗外空曠無人,尋了一會兒,他才發(fā)現(xiàn)剛才的響動,是屋檐上的積雪滑落,砸在地上的聲音。 說不上是什么心情,凌霜悶悶的關(guān)上窗。 氣什么的早忘到九霄云外,扭頭走向門邊,正要推門出屋,忽然余光帶過門邊架子上一件白狐裘的披風,凌霜腳步一頓。 他不畏嚴寒,冬日也不大喜歡添衣,郁長澤看著不放心,總愛說他幾句,又把厚衣服挪到門邊,方便他隨手添換。 取過披風穿上,凌霜這才出門尋人。 從前只有兩重院落,找人不過片刻功夫。然而這幾年,院落比原來增添了數(shù)倍,山水依著山勢,大半座山峰都被改建成了庭院。 不在。 不在。 不在。 一處處尋過去,遙遙望見前方的演劍臺,那里似乎有什么,不等凌霜看清,忽地他眼前一黑。 柔軟的布料從天而降,落在他頭上。一雙手拂過臉龐,隔著布料蒙住他的雙眼,凌霜被帶得微微往后仰,便貼近了另一個人的胸膛。 渾身本能的一僵,復又放松下來,凌霜偏了偏臉,問:“又鬧什么?” 隔著狐裘抱了抱凌霜,郁長澤笑道:“師兄來得湊巧,我正要去請你呢。” 凌霜道:“半日不見人,也不老實待在屋里,別告訴我你來這里練劍?” 他的師弟,可沒有這么勤奮。 練劍,不存在的。 非但沒有練劍,回頭讓師兄看見,估計又要斥責他幾句。 不過無所謂了。 郁長澤只是笑,牽起凌霜的手,引著師兄往前走去。 須臾站定,蒙眼的手帕被取下,陡然亮起的光線叫人有些不適應,凌霜偏過頭,習慣之后才轉(zhuǎn)頭往前望去。 演劍臺上堆滿了狗。 大大小小,或坐或站,或玩耍嬉鬧,或安靜的匍匐,一只只雪白的,雪堆成的狗。 “師兄稍等。” 郁長澤說著,走上前去,取出火折子,點燃事先埋好的引線。 一簇簇煙火剎那綻放,有的小狗口中吐出燦爛的花火,有的小心翼翼的用爪子撥弄燦爛的煙火球,有的在煙花叢中嬉戲,有一只大狗嘴里叼著一支煙花,引得一群小狗好奇的競相追逐。 “你弄的?”凌霜問。 這是一句廢話,如今山上只有他們二人,不是郁長澤還能是誰。 白日的煙火不甚明亮,雪還在下,不消半日這些小雪狗就會被新落的積雪埋沒。 可雪堆的小狗憨態(tài)可掬,煙花的布置更見心思,凌霜不想再縱著師弟,心底也早已如雪向陽,盡化春水。 凌霜道:“手。” “汪嗚。” 郁長澤笑瞇瞇,把手放到師兄掌心。 凌霜不覺愣怔,隨后反應過來,咬了咬唇,斥道:“胡鬧?!?/br> 一語未完,眼中已有笑意浮現(xiàn),他低頭輕嘆一聲,無奈道:“手這么涼,雪該玩夠了?” 郁長澤道:“師兄手暖得很,幫我捂捂?!?/br> “嗯?!?/br> 凌霜低低的應聲,將郁長澤的雙手攏在掌心,暖了一會兒,道:“回去吧?!?/br> “師兄,”不要臉的狗皮膏藥黏上來,“師兄,我身上也冷,你幫我捂捂。” “站沒站相!……別鬧,回去再說。” 凌霜沒用的熱水,到底還是派上了用場。 放了許久熱水涼得剛好,不用再加冷水,倒上就能用。 難得師兄伺候師弟,把浴桶準備好,凌霜回頭一看,某個不要臉的已經(jīng)十分積極的脫干凈了衣服,笑嘻嘻的道“謝謝師兄”,大喇喇的走過來,浸泡在熱水中。 水汽蒸騰,曖昧也在升溫,凌霜不覺耳根guntang,正打算退到屋外,就被郁長澤拽住了衣袖。 “師兄,我頭發(fā)都濕了,你幫我擦一下?” 水霧后面,那雙含笑的眼睛分外鮮活。 留下來的后果可想而知,凌霜認為自己應該拒絕,可猶豫過后,唇間吐出的,只有一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