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目識花,芙蓉美人
115.妖目識花 八月,正是芙蓉花開的季節(jié),溪邊一叢叢碧枝上,綴著朵朵招展的絹粉芙蓉。芙蓉臨水,波光花影,玉染胭脂,相映成趣。 齊魅和餮,并肩行走在繁花間,耳畔聞著鳥語蟬鳴,目中映著心屬的彼此,好不愜意。 餮轉(zhuǎn)過去,略一矮身,對齊魅言道:“來,幫我解開——不,是幫饕解開。” 餮的黑布衣衫背后,位于腰身偏上的二寸,豎開了一道衣縫,兩側(cè)釘著一粒盤扣,因是同色,故而不仔細盯著瞧的話,不易察覺。即便是有人發(fā)覺了,也只當是新奇的樣式,萬不會想到男人背上,藏著異于常人的玄機。 齊魅動著巧指,將那隱秘的扁長扣子解了。瞬間,從衣縫里露出了一只黃眼睛,滴溜溜轉(zhuǎn)圈兒,好奇地打量著周邊。它似是在里頭關(guān)久了,迫不及待,想要將這山間的美景,映入眼簾。 齊氏一族,雖是專司對付邪祟精怪的御狩,可無論他們的靈能修為有多高,那一雙眼,終究是不能穿透表相迷霧的凡胎rou眼。否則,齊魅也不用在南館中,對著化名“陶鐵”的男人,猜疑試探那么久;否則,鏡山人也不必仰賴御狩靈鏡,來探知邪能;否則,癡心一片的齊歡長老,也不用花費這許多年,始終覓不得近在咫尺的佳人芳蹤。 齊魅滿懷期待地眨眨眼,與那靈活的黃目對視,同時問餮:“饕真的可以辨出,哪一朵才是那‘山鬼’姑娘?” 餮則借此打趣,回道:“呵,當然。饕這只妖目呀,除了能惑人心識、叫人失魂之外,一切生靈精怪的幻化,都逃不過它的神眼。唉,可惜了,這世間,唯有一件東西,是我最想看清、看透的,可它卻幫不了我……” 齊魅順嘴追問:“是什么?” 餮撇嘴一笑,戲謔道:“當然,是我家魅官兒的心了。我都不知道,你對我是真心喜歡,還是為了繼續(xù)誘捕我,而扮的假戲?誰知道呢?知人知面,難知心。沒準有一天啊,你就露出了真面目,要對我下狠手……” “不會!”齊魅急急駁道,“不會的,你相信我,我是真心……” 齊魅話還未完,餮就燦笑轉(zhuǎn)身,一把捉起了齊魅的兩手,珍惜萬分地,包在自己合攏的兩掌心里,柔聲婉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可要對我下手輕一點哦……”說著,不忘勾起美人的指尖,細細摩挲,像捧著天底下最珍貴的軟玉。 齊魅不知要說什么,才能表達此刻、心飴溶在了蜜水里的甘甜滋味。 不待齊魅開口,餮就欣喜喊道:“找到了!”隨后拉著齊魅的手,一起步向了某處花叢間。 在凡人看來,那不過是一朵、最不起眼的重瓣小花兒,孩童半掌的大小,羞羞答答掩在翠葉之中,并不會引起過路旁人太多的注意。然而在饕的眼中,那小巧的花朵周身,正四散著奪目炫光,五色玲瓏,熠熠生輝,光彩奪目。 饕把這場景,于腦中向餮作了描繪。餮帶著齊魅,蹲到那一株芙蓉花旁,兩人一左一右,側(cè)著腦袋,睨目細觀。 看品相,這是一朵十分稀少罕見的醉芙蓉。醉芙蓉,又名三醉花,指的,便是它一日里三換色的醉人美景:清晨和晌午初開之時,花色潔白,如沐霜雪;爾后,逐漸轉(zhuǎn)為桃粉,如染醉霞;午后至傍晚凋謝之時,又變?yōu)槠G麗的深紅,如胭脂紅粉。當然,作為修成了精怪的這一朵,自然是只變色,永不花凋的。 餮將這些與齊魅說了之后,齊魅感嘆:師傅作的那詩里,“一日得三醉”的句子,原意是說,他老人家恨不得早、中、晚,各醉一次,大有“但愿長醉不復醒”的狷頹氣勢??伤脑娫~誤打誤撞,竟與醉芙蓉的“一日三醉”相暗合了,不得不說,這興許是冥冥之中的某種緣分罷。 餮朝齊魅一點頭,隨后,便以仿若還有第三人在場的語氣,對著那朵嬌花道:“都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還不自己現(xiàn)身?難道,還非要我們求你?” 116.芙蓉美人 然而那花朵,兀自綻在枝頭,不言不語,不動聲色,好似完全沒將餮的話,聽在耳里。 齊魅蹙眉道:“會不會……是饕錯看了?它就是一朵尋常的山中芙蓉,根本就不是師傅朝思暮想的‘山中艷鬼’?” 要不是餮對饕的識辨力,有足夠的篤信,他也差點要疑心,那會不會只是一朵無神識的凡花俗物。 可餮絕對信賴饕的妖目所窺見的情形,他不耐煩地一戳那小花,復言道:“喂,姑娘,你再不出來,可別怪我對你非禮了啊?我先拔了你的花瓣,等同于剝光了你遮羞蔽體的衣衫,隨后我這好色的指頭啊……”他抬手翹起小指,用威脅口吻繼續(xù)道:“待我這指頭,伸進你的花蕊里去,好好搗一搗你的花心,你就知道厲害了……” 齊魅懷疑,方才是自己眼花了,怎么餮的話一完,好像瞧見那芙蓉花冠,跟搖頭拒絕似的微顫了一下?可待他眨眼細看,卻還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餮徹底失去了耐性,除了對齊魅外,世間再沒有第二人,能讓他耗費這許多時間來磨嘴皮子。他倏一站起,竟把手伸進了衣衫下擺,放到了褲腰上,作勢要解開。 齊魅嚇了一跳,忙問:“你做什么?” 男人露出虎牙,狡黠一笑:“嘿嘿,叫她佯裝聽不懂人話,我澆醒她!等她喝夠了我這一壺,咱們就知道,她這朵俏芙蓉,是不是真‘耳聾’了?” 齊魅當然希望,那花兒就是山鬼,希望敬愛的師傅能得償夙愿。可此時他又害怕,那真是個能瞧見一切的精怪姑娘,把他心愛男人的那處風光,統(tǒng)統(tǒng)給瞧了去——呵,連他自己,都還未有幸瞅過呢! 他忙抬手,按在餮的腰上:“你別胡鬧……” 餮拍拍齊魅的手,再慢慢移開,示意他放心,自己心中自有打算,不會真解了褲頭,作出不雅之舉的。 隨后他繼續(xù)威逼道:“想好了沒?哎喲喲,不瞞你說,來這里前啊,我剛灌了好幾壺酒水,現(xiàn)在這肚腹里頭,脹得難受。你若是再不現(xiàn)身,我可要在你這朵嬌花上頭,開閘泄洪,淋你一頭sao腥啦!來來來,嘗嘗我這‘神仙水’如何,比不比你竊的那‘千日醉’,滋味要好?” 話音未落,那芙蓉便有了反應(yīng)。原本插在蕊托上的花瓣,瞬間散去,幻化成了無數(shù)疊影,白、粉、紅三色落英,鋪天蓋地,占據(jù)了二人視線。花枝上只剩下光禿禿的一枝柄,數(shù)不清的玉瓣,飄飄灑灑揚在空中。終于,一位窈窕仙子的倩影,伴著五色幽光,出現(xiàn)在了齊魅和餮的跟前。 都說世間的丑態(tài),大都丑得相像,皆是鼻歪眼斜,不堪多視。可那些個美人,卻美得各具特色:柳凌煙,盛氣凌人卻長得絕艷;虞陌塵,清麗可愛又不失純真;而眼前這芙蓉美人,眉眼顧盼之間,有一股說不上來的靈動,一看便是機靈巧敏之人。 而齊魅作為一名男子,既有著青蓮君子的雅然,又有著牡丹花魁的嫵媚。時而白衣素潔,透著清風霽月不染塵的誘惑,時而紅裙妖嬈,勾著百媚嫣然傾城笑的情挑。無論身在紅塵南館,還是身處桃源鏡山,在餮的眼里,他有著遠勝于任何女子百倍的魅力。 因而,芙蓉姑娘現(xiàn)身后、自以為勾魂奪魄的一笑,在餮看來,不過是毫無意義的矯作。 “喂,剛才是否就是你,說要在我頭頂澆黃水的?” “呵,明知故問?!摈岩粩偸值溃扒兆砟??還有沒有?還有剩的話,拿來我嘗嘗。對了,當年你竊酒時勾引的那人,現(xiàn)在,成了個白胡子老頭兒了。人家想了你一輩子,你若還有點良心,就該去看看他,給他些慰藉?!?/br> 山鬼從未遇過,有人竟對自己的美貌視若無睹,語氣如此鋒硬。平日里,她不算是個壞脾氣的姑娘,可這會兒,卻偏生出要與眼前男人斗氣的心,一撇嘴道:“切,憑什么?” 餮瞪了她一眼:“就憑是你惹出來的事!沒那份心,就少惹那個禍。那老頭兒每日喝得酩酊大醉,瘋瘋癲癲好幾十年了,還不都是因為你?沒心沒肺的妖精?!?/br> 齊魅還指望著姑娘,前去與師傅相會呢,趕緊按住了餮,打圓場:“別介別介……敢問姑娘,芳名為何?總不見得,真如你告訴我?guī)煾档哪菢?,讓我們管你叫‘山鬼’吧?你瞧你,長得如此秀麗天成,怎么能叫‘鬼’呢?我看,叫‘仙’還差不多。若你執(zhí)意狠心,不肯告訴在下的話,我可只有斗膽,叫你一聲‘仙子jiejie’了……” “嘻!”姑娘被齊魅逗笑了,手背抵在唇上輕笑,她稍一動,腕上的鈴鐲,又跟著發(fā)出了聲聲翠響,“我愛喝酒,真名就叫‘醉芙蓉’??丛谀氵@么會說話的份上,我就準你,叫我‘蓉蓉’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