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44.秦小翔VS康崇煥 傍晚,秦小翔沖完澡後,穿上寬松的休閑衣褲經(jīng)過穿衣鏡時,不經(jīng)意地瞥了一眼鏡中的自己。 這身比原來追加了三個SIZE的衣褲,套在他此時的身材上,果真像個孕夫。 不看還好,這一看,更是讓他體認(rèn)到了目前他就是個孕夫的這個事實。不似三、四個月般看不出來的初期孕肚,此刻的他,是個挺著三十三周肚子的狀態(tài),要不是現(xiàn)在學(xué)校已經(jīng)開始放寒假,再加上冬天穿著大厚外套,明眼人早就看出了他的肚子鼓得不合理。 盡管已經(jīng)作好了心理建設(shè),說服自己再撐一下就熬過去了,然而每天看到自己鼓得像顆球的丑陋肚子、笨拙的沉重身軀、還有無法彎腰的不便,日覆一日覺得自己愈來愈不像個男人、活像是個不男不女的異類。再者不曉得是不是荷爾蒙的作祟,他的心情經(jīng)常很低落、情緒總是很負(fù)面,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維,其至因而去遷怒身旁的人,更是讓他自責(zé)又難受。 遇上身心狀態(tài)不佳的情況時,崇煒剛開始都還會哄一下他,爾後大概是不上心或沒神經(jīng),很多細(xì)微的不適應(yīng)狀總是被忽視,再加上工作的忙碌,也就不了了之了。 秦小翔的性情冷僻淡默固然是個性使然,但這卻不足以讓他堅強到不需要另一半的安撫,當(dāng)然他也不會主動去向誰求援,只是偶爾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坐在庭院的涼椅上,望著天空中的云層變化,等著太陽與星月的輪替遞補。 這一天,依舊是個崇煒不在身邊的黃昏,秦小翔望著頂上一片和自己的心情同樣晦澀如灰的烏云。 那彷佛一擰就會噴雨的烏云,儼如自己一眨就會落淚的眼睛,秦小翔到底還是沒讓自己落到那般脆弱的地步,因為在此之前,總會有一個人,在他蓄淚將流之前,就先凈空了他的淚槽。 秦小翔記得,這個人在最初的時候,是很討厭自己的—— 「看什麼呢?今天可沒有夕陽。」 康崇煥提了一個和他的菁英風(fēng)不搭的可愛竹籃子,來到秦小翔的身邊坐下,把籃子放在兩人的中間。大概是剛下班的緣故,他的襯衫還沒有換下,只將袖口卷到手肘處,隨性中蘊含著雅性。他微側(cè)著頭、沒有正面轉(zhuǎn)來,端正的五官上,只靠一雙有神的鳳眼斜睨過來,便鎖住了秦小翔的視線,讓人移不開目光。 縱使對演藝圈沒有興趣,然而不論看眼前這個人多少次,秦小翔都覺得他不去當(dāng)明星,實在是可惜了。 「今天烏云密布?!骨匦∠鑼⒁暰€從康崇煥身上又拉回到沙灰的天空。 「是啊,看那云層又灰又厚,肯定積了很可觀的雨水,等著在某個想淚洗的城市傾盆而下吧!」康崇煥隨著他不著邊際的話題附應(yīng)著。 「看樣子我們這兒是它的首選?!骨匦∠枰娔且黄颐烧@個方向襲過來。 「讓它清洗一下我們這兒的臟污有何不可呢?雨過天青後的空氣多好!」 「可是雨勢過大的話,小花小草會被摧折落地。」 「你太小看它們的生命力了,能撐過這一場風(fēng)雨的,肯定長得比之前更茁壯、更艷放?!?/br> 聽到這里,秦小翔就突然靜默了下來,他看向康崇煥,眼底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思忖。 「怎麼了?」康崇煥心想自己是不是有哪一句話抵觸到他了? 秦小翔凝視了康崇煥的眼睛半晌,爾後才淡淡地說了一句:「你這人真奇怪?!?/br> 康崇煥這就有點好奇了,他揚了揚眉,問:「哦,哪里奇怪?」 秦小翔也不怕一直盯著人家的眼睛看,坦白地說道:「你這個人,乍看之下既苛刻又嚴(yán)肅,沒想到還挺會開導(dǎo)人?!?/br> 康崇煥笑了笑:「你有感覺到我在開導(dǎo)你嗎?原來你也不是個乍看之下的冰山美人,原來你也會受寵若驚、也會關(guān)懷弱勢?!?/br> 「什麼冰山美人,我是個男人!」秦小翔對康崇煥於自己如此之評斷顯得吃驚又有些羞赧,趕緊否認(rèn)掉。 「男人就不能有美人嗎?」 「要說美人的話,你才更有資質(zhì)吧?!?/br> 「哦、在你的心中,我可以稱得上是美人嗎?真是榮幸!」 「……」秦小翔只是想就事論事,并不是想夸他。 康崇煥對於秦小翔這樣像個孩子似地和自己斗嘴感到有趣,回想當(dāng)初第一眼見到他時,他那張不茍言笑的臭臉完全掩蓋掉了其上精致俊俏的五官,第一印象只覺得這個人沒背景也沒姿色,還擺出一副跩上了天的傲慢模樣,崇煒怎麼會看上這種貨色? 那時候還一直想方設(shè)法用計欲將他逐出家門,誰曉得這家伙都挺了過來,不但熬過三個月的試用期(康崇煥自己設(shè)定的),還贏得了家人們的歡欣,甚至?xí)r至今日,自己居然也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魔還是中了什麼招,現(xiàn)在不論是他裝酷的表情、冷峻的相貌、淡默的性格還是此時挺著大肚子的別扭模樣,康崇煥竟都覺得異常的可愛。 特別是,如今秦小翔的臉部表情日趨柔和,性情不再那麼沉悶,話也變多了,一開始那些給人差評的印象,可能只是因為生性害羞、拙於表達(dá)的一種保護色,沒有深入的相處過,是很難去理解其中源由的。 不是康崇煥在自夸,秦小翔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轉(zhuǎn)變,自己可是功臣之一。秦小翔那會兒對自己處處刁難他、給他找事做的行徑雖都默默承受,但也看得出極不情愿,見自己時總一臉嫉惡如仇的死灰臉,不過現(xiàn)在,在他那張依舊吝嗇給予多一點表情的臉上,偶爾會有一些出人意表的眼神、或柔情蜜意的微笑,一閃而逝、不易補捉,卻深切動人、直劈心坎。 這樣的秦小翔,本該是天真無邪、和朋友一起玩鬧的青春年紀(jì),此刻卻坐在這兒,像個老人似地對著天空發(fā)愁感慨?康崇煥著實為他叫屈…… 「喂、要不要吃這個,這是我公司的部屬出國帶回來的。」他在帶來的籃子里翻了翻,拿出了一包顏色鮮艷的零食。 「棉花糖?」秦小翔剛看到時眼睛亮了一下,但稍縱又暗了下來,「崇煒不準(zhǔn)我吃這個?!?/br> 康崇煥看出他的顧慮,要他不必?fù)?dān)心,「所以我才選他還沒有下班的時候來找你,你想吃就吃,沒必要苛刻自己?!?/br> 「可是他說零食對寶寶不好,讓我不要吃?!箘e看平時崇煒總是寵著他,碰上寶寶的事時,卻是直把告誡掛嘴上,讓他壓力頗大。 「這話他說得出口?我讓他對自己下藥,讓自己懷孕,讓自己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若他做不到,那他就沒有資格要求你該怎麼做!」 康崇煥的氣憤不是裝的,盡管大家都能體諒崇煒讓秦小翔受孕的動機,無非是要讓康家多一個健康活潑的孩子,但他在最初沒有經(jīng)過秦小翔同意就擅自拿人家身體作試驗的這一作為,令康崇煥非常的不認(rèn)同。 歷經(jīng)懷胎九月的勞苦過程不是他,背負(fù)身心煎熬的人不是他,承受精神壓力的人也不是他,始作俑者在一開始享受射精的快感,接下來就坐等孩子的出世,享受別人所幫他孕育的果實,這樣的人,到底是憑什麼在那邊只出一張嘴叫囂?! 秦小翔聽他如此義憤填膺的說詞,突然就噗嗞笑了出來:「你說的對,下次就叫他自己懷,讓他不能吃自己喜歡的東西。」 康崇煥見他難得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覺得甜美又可貴,目光緊緊地揪住這短暫的片刻。還好他不常笑,因為康崇煥實在不太想與人分享這時候的他。 「我來幫你打開這棉花糖?!?/br> 康崇煥輕輕扯著包裝封口,發(fā)現(xiàn)并不是那麼的好拆,於是施了點力道,結(jié)果不小心用力過頭,整個封口撕得過大,里頭的小包裝棉花糖彈跳了出來,落了一些在地上。 「抱歉,有點粗魯……」 他連忙蹲下來撿起,待撿完要起身的那一刻,他忽然瞥見秦小翔的褲襠間,沾了一片血跡。 當(dāng)下他只認(rèn)為秦小翔是不是受傷了,爾後又想想不對,男人的那個地方怎麼會無故出血,當(dāng)下又意識到秦小翔的特殊狀況,這才察覺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 「秦小翔,你出血了!」 秦小翔一臉莫名其妙,康崇煥只不過是蹲下去撿個東西,為何突然說他出血了? 康崇煥本想說他怎麼這麼糊涂,連那里出血了都不知道?然而仔細(xì)想想,秦小翔不過是個剛成年的小男生,他怎麼會知道妊娠的突發(fā)狀況?一思及此,康崇煥又覺得崇煒實在是罪大惡極,只知道播種,不懂得傳授正確的知識,還好秦小翔現(xiàn)在是在自己的身邊,這要是剛好在沒有熟人的外頭出了這檔事,那他該怎麼辦? 為了不驚動秦小翔,康崇煥故作鎮(zhèn)定地扶他起身,讓他先回房間換上另一套乾凈的衣服,然後自己一面撥著手機聯(lián)絡(luò)尚未下班的崇煒,一面走去房里通知母親,碰上了這種緊急事,畢竟還是要有生過小孩經(jīng)驗的女人出面,才知道該如何處理。 秦小翔一頭霧水地回房間里換衣服,他被康崇煥搞得有點緊張,卻還是聽話地拿了另一套衣褲更換,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褲子上都是血,嚇得他差點昏倒:他這是要死了嗎? 他手顫巍巍地拿著那鮮血淋淋的內(nèi)褲不知該怎麼辦,直到康母敲起了房門:「小翔啊,這里有一塊棉墊,你應(yīng)該用得著,我放在地上,你自己來拿哦?!?/br> 擔(dān)心小翔會不好意思,她將東西放在地上就離開了,下樓知會康崇煥,讓他待會兒去察看一下小翔的狀況。 康崇煥早已鑰匙在手準(zhǔn)備待秦小翔下樓便載他去崇煒的院所檢查,誰曉得十分鐘過去,樓上卻一點動靜也沒有,該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 康崇煥擔(dān)憂地沖上樓,來到他的房間前敲門,敲了半天沒人回應(yīng),康崇煥緊張地想要撞門進去,在此之前先碰運氣似地握了一下門把,竟意外地扭開了門把—— 「秦小翔!」 康崇煥看到已換好另一套衣褲的秦小翔,呆坐在床沿一動也不動,靠近一看,竟見他的身體在發(fā)抖。 「怎麼了,小翔?」 秦小翔抬起了頭,兩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就這麼從發(fā)紅的眼眶里掉出來:「我是不是要死了?」 ※ ※ 像秦小翔這樣一個正經(jīng)八百的人,說出這樣的一句話,康崇煥不會覺得他是在無理取鬧或是小題大作,想必是內(nèi)心承受了極大的委屈與無法想像的恐懼,才會流露出如此無助的模樣。 康崇煥被秦小翔流淚的畫面深深地震撼到,說凄楚可憐那都是話外,最讓人驚訝的是,當(dāng)大家都一副理所當(dāng)然看著他懷胎養(yǎng)胎到生產(chǎn),乍看就是喜事一樁、歡欣美好,卻都沒有人去問本人到底愿不愿意接受這一切。沒人去了解他內(nèi)心真正的想法、沒人能夠體會他所經(jīng)歷的是什麼樣的精神折磨。 康崇煥為這樣獨自默默承受這一切的秦小翔感到好不舍。 康崇煥來到床沿也坐了下來,一只手?jǐn)堊∏匦∠璧募绨蛲约旱男靥趴浚硪恢皇?,撫上了他的頭發(fā),像安撫一個孩子似地,溫柔地、輕聲撫慰道: 「沒事的,小翔,記得我們一起看過的母嬰雜志嗎?上頭不是有說,妊娠後期出血的情況,可能是落紅,就表示你要生了。換句話說,你快要卸下重?fù)?dān)了,你快要解脫了哦。」 「……真的嗎?」秦小翔半信半疑地看著他。 「真的,所以你不用擔(dān)心,來,我們一起去崇煒那兒,一切都會沒事的?!?/br> 康崇煥伸出手來,耐心地等著秦小翔交上他的手心。 秦小翔沒有立刻遞上手,只是納悶地問:「你為什麼沒有笑我,崇煒總是說我胡思亂想、把事情看得太嚴(yán)重了,像我這樣一個大驚小怪的人,你不也該一笑置之、視而不見嗎?」 「崇煒要怎麼想我沒有辦法干涉,但對我而言,你這事可不小,是兩條活生生的人命,是人的話本來就應(yīng)該重視的,怎麼能夠一笑置之、視而不見呢?更而況……你對我是那麼的重要,我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呢?」 康崇煥不是會說浪漫之話的人,但這是他的肺腑之言,他不管別人怎麼想怎麼做,他現(xiàn)在就是不能放下秦小翔不管。 秦小翔原本覆滿驚懼之色的眼睛微瞇了起來,姑且不論康崇煥的這番話是出自由衷還是表面安撫,總之,他的確是被打動了。 他伸出已不再發(fā)顫的左手,放在康崇煥溫暖又寬大的右手上,定神地站了起來。 「走吧,我們?nèi)メt(yī)院?!?/br> 「嗯!」 康崇煥反手將他的手緊緊握住,兩人并肩一起朝向門口走去。 樓下康母等得有點心急,見他們走下來時才松了一口氣,說:「走,我跟你們一道去。」 跟在家里帶小孩的杜美馨交代好事情之後,三個人準(zhǔn)備一起搭著康崇煥的車去崇煒的院所時,正好碰上了剛下班的康崇耀,現(xiàn)場嘮叨關(guān)切了半天,最後也跟著上了康崇煥的車,在開始刮下著風(fēng)雨的路上,向目的地疾呼而去。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