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歸星只叫阿嘉德把那些畫拿來他看看。

    “真的？”

    如果蟲族是哺乳類并且外化出特征，那么阿嘉德一定搖尾巴晃耳朵了，他會是這世界上最被喜愛的生物。但他依然是席歸星的最愛，他在席歸星這里不是因?yàn)槟切┘僭O(shè)的耳朵尾巴才可愛。

    席歸星說：“都畫我了，那讓我看看吧。”

    阿嘉德高高興興地捧到mama眼前，他根本沒有謙虛的概念，他以為他的愛和他的愛人一定是最好的，畫筆畫紙不過是一種見證。阿嘉德眼睛里閃爍著期待，還不待席歸星看完他所有的畫，就問了好幾遍“mama你覺得我畫得好不好”，他的雀躍已經(jīng)忍不住了，就等著席歸星一定給他的糖，但蟲子沒想到mama失笑地把畫疊好遞回給他。

    “唔……阿璨盡力了。前頭不是說不學(xué)了嗎，那也好，這幾天你有時候忙忘了，花都是我?guī)湍銤驳乃??！?/br>
    mama不該夸他的嗎！

    阿嘉德整個人傻了，他聽出了席歸星話語里委婉的意思，頓時抓住席歸星的袖子，嘴巴張闔明顯想說什么又一時急得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畫得不、不好的話，那我還是再練練！這次給mama看的不算，mama你忘記！我馬上就會畫得很好看的。”

    他簡直不像一只蟲子。無論他是不是蟲子，他在席歸星心里只是阿璨。甚至不是阿嘉德，只是席璨。

    席歸星端著，看阿嘉德在他面前求情討嬌半天，才仿佛被阿嘉德鬧得受不住、心軟一般地改了口。

    “那就還學(xué)吧。要再找個老師么？”

    阿嘉德?lián)u頭，他倒不是怕了，但開始覺得麻煩，甚至憂心忡忡在多慮：大家都膚淺地喜歡皮囊，那mama這樣美麗，也許下一個莫須有的繪畫老師就會愛上席歸星了。

    阿嘉德又把才丟出去沒多久的那些畫具和教材拾了回來，席歸星幫他，收拾得差不多后跟阿嘉德說好他出門買菜。

    席歸星出門前回頭了一眼，阿嘉德正蹲在地上哼哧哼哧把每一樣?xùn)|西擦干凈歸位。蟲子很認(rèn)真，席歸星笑了笑，知道阿嘉德依然是想學(xué)畫畫的。那何不如小小做一回“壞人”來成全阿璨呢。

    ……

    晚間時候，阿嘉德吃著飯突然臉色一變。

    “他怎么會知道m(xù)ama的……秘密?！边@才是讓蟲子心急如焚的最為關(guān)鍵。

    阿嘉德猶疑、不確定、甚至有隱隱的質(zhì)詢，他眼冒火光牙關(guān)緊扣，愛情未免讓他變得太可愛也太不可愛了。而這可愛與不可愛，只在席歸星偏心的一瞬間。

    席歸星這個當(dāng)事人反而太鎮(zhèn)定，他吃飯：“他也是和我一樣的人，同類之間，沒什么奇怪。”何況那是一雙畫家的眼睛。

    席歸星覺得不必說明白，事已至此，不必過分糾結(jié)對方如何知道的。他早就不知不覺做了意識的叛徒，和他說來殘缺的身體和解。

    但阿嘉德好在意。他陰沉著眉眼，更不能接受有人與mama類似，他實(shí)在霸道了，他的愛要舉世無雙，愛人也要捧上神壇。他還太年輕了，年齡年輕，在愛里也年輕，但他年長的愛人與他相反，早早就承認(rèn)自己沒有那么絢爛的平庸。

    晚飯間席歸星的那些話并沒有起到作用，蟲子吃完了飯還是坐在原位，他一直坐著，沉沉心事把他壓在那里，席歸星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事來到阿嘉德身前，開解他這在愛情里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愛人。

    人類溫?zé)岬拇劫N來，他嘴上從來不作好，有時還故意壞，可當(dāng)他來吻，才知道那些都要去偽裝看待，他是那個最好的人類。這吻一連吻了好多下，阿嘉德才丟盔卸甲地張開口，與mama交換了溫柔的吻。mama要他平靜，mama要他明白，待阿嘉德反應(yīng)過來，他用以抵御的尖刺就這樣拔個精光。別的雄蟲一定會大肆嘲笑他，做了第一個在愛里卑躬屈膝彎腰的蟲子。但阿嘉德抿著嘴角，初初明白一些苦澀但依然為mama笑了。

    “mama親我，我還怎么生氣。”

    席歸星聽了輕聲一笑。這是給阿嘉德的甜棗，他立刻把蹲著的mama拉進(jìn)懷里，像懷揣什么寶貝一樣兩只手牢牢抱著。

    身下只是普普通通一把靠背椅子，要承這樣擠擠挨挨又盛大的情意，未免太難為它?？蓛蓚€人都不愛它，窩著擠在一起要愛情在此遍地生花。

    席歸星替阿嘉德順了順遮擋眉眼的長發(fā)，席歸星他自己蓄長發(fā)，但為阿嘉德練了一手剪發(fā)。這陣子折騰了個遍，倒把這件小事忘了。

    “待會去拿剪刀，給你修修頭發(fā)。”

    席歸星揉了下阿嘉德的眉頭，阿嘉德脆生生應(yīng)好。

    “阿璨，”那揉開后的舒展眉眼毫無陰霾，讓席歸星忍不住再吻了吻。人類像在吻什么關(guān)竅。

    “我并沒有什么特別，也不能獨(dú)一無二特別，但你看我特別，這就夠了?！?/br>
    這個最好的人類，此刻卻在說他不夠好，還承蒙喜歡表示謝意。阿嘉德心里酸澀，不算全然難過可也不甚開心。蟲子一直以為愛就是愛，靠純粹為美取勝，但愛人永遠(yuǎn)先他一步得到真諦。阿嘉德不喜歡這樣的真諦，依然固執(zhí)己見，但不得不為低頭，不為真理，而為愛人。

    阿嘉德反客為主，纏mama唇舌極盡浪漫地吻，而后他要扮漫不經(jīng)心讓mama寬心。

    “我知道，就像玫瑰，別星球野生的玫瑰，花店售賣的玫瑰，這世上玫瑰千千萬萬，我愛的只有我種下的那朵玫瑰?！狈N下玫瑰也千千萬萬，都不及mama這唯一的一朵玫瑰。

    席歸星哂笑，故意說阿嘉德。

    “看來比起畫畫，阿璨確實(shí)還是更愛種玫瑰?！?/br>
    阿嘉德抱緊mama，頭埋進(jìn)席歸星肩膀里，顯然不愿意接受mama話語里的現(xiàn)實(shí)，蟲子悶聲抱怨：“我畫得也沒那么難看的……”

    他們就這樣，生活了很久很久。

    【彩蛋】

    【我今天殺瘋了……人類、蟲族都太討厭。

    席璨。5042.4.9】

    【謝廖沙碰上了我。

    據(jù)他說說，我殺得興奮過了頭，直接襲擊了軍方的軍備運(yùn)輸艦，很快聯(lián)邦就會前來。我事先并不知道，但實(shí)在太好了！我就可以割開更多聯(lián)邦軍人的喉嚨！我很開心。謝廖沙捂著流血的額頭，一言難盡地看著我，他大概在想我是個瘋子。

    我把他綁到了我的戰(zhàn)艦，我沒有殺他。我以為這因?yàn)樗俏彝甑耐椋义e了。謝廖沙在我的過去，我就總是回想，想mama想mama我好想mama啊……我要瘋了！我要?dú)⒘酥x廖沙！

    我一步步走近，cao控室只有這么大，謝廖沙躲不到哪里去。我就算給他一把激光槍，他都只是螳臂當(dāng)車。我聽到他束手無策地崩潰喃喃：“……天吶……這還是我認(rèn)識的那個人么?！蔽抑劳饷娑荚趺凑f我，說我是瘋蟲子阿嘉德。我不是mama你的乖阿璨了?？墒莔ama，我這么不乖，你為什么還不出現(xiàn)！罵我，打我都好??！你藏到哪里去了，你那么聰明那么厲害我不信你被聯(lián)邦押著沒辦法逃跑，所以你為什么不來找我?。?！

    “阿嘉德——！”

    謝廖沙目睹過我殺人的場面，他肯定不想和他的下屬們一樣，他向我比了一個暫停的手勢。謝廖沙像破了的皮鼓一樣赫赫喘氣，眼睛眨也不敢眨。

    “我申請拿秘密來交換，行嗎！”

    他舔了舔嘴唇，說：“這些年我機(jī)緣巧合幫軍方做事，多少知道點(diǎn)內(nèi)部消息。當(dāng)時押送席先生的那艘戰(zhàn)艦殘骸，事后軍方派人去清點(diǎn)，可辨認(rèn)的遺體里并沒有席歸星本人。雖然聯(lián)邦有意散布他被聯(lián)邦秘密處死的消息，實(shí)際上席先生應(yīng)該逃脫了聯(lián)邦的控制?！?/br>
    我放謝廖沙走了。

    謝廖沙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好吧，再見，我的朋友……阿璨，祝你好運(yùn)?！?/br>
    mama沒有死！你沒有死！你從來不會對我食言，mama，你一定在努力回到我身邊。我開心得手舞足蹈，把你送我的玫瑰戰(zhàn)艦弄得亂七八糟，最后我和玫瑰戰(zhàn)艦都經(jīng)歷千瘡百孔一般，躲在最荒蕪的地方療傷。我一直覺得玫瑰戰(zhàn)艦就像另一個你領(lǐng)回家的小孩，你把它交給我，盡管這是你給我的禮物，可我并不喜歡它。

    但此刻只有它陪著我。

    我躺在cao控室的地板上，看到那些被我弄壞的東西，我突然有點(diǎn)后悔，我不該在玫瑰戰(zhàn)艦里發(fā)瘋，我要修好它。

    我爬起來了，眼睛有點(diǎn)模糊，我伸手抹了一把。竟然不是血，是眼淚。

    我哭了。

    離開mama你這么久以后，我哭了。

    我自己把眼淚擦掉，扛修理箱出來準(zhǔn)備工作。我要和玫瑰戰(zhàn)艦一起，打扮得漂漂亮亮。

    mama，你再等等我，我會來接你。

    席璨。5042.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