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痛苦騎士守則:活著是無法言喻的痛
沐止息這一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腳步無比沉重,像是被灌了鉛水,他緩緩的走到那具已經(jīng)風化的不像樣子的白骨面前,靜靜的看著。 沐止息本來以為自己會情緒崩潰,卻發(fā)現(xiàn)除了悲傷和痛苦以及疲憊,竟然沒有其他情緒。 這一天他想了無數(shù)次,甚至仍然幻想過白淵仍活在世上的某個地方,但是現(xiàn)實除了血淋淋以外,沒有給他半點希望。 「至少,我來接你了……至少,你可以回家了……」 沐止息默默的說,發(fā)出了末日以來最沉重的嘆息,他伸手翻過尸骨上的軍牌,抹掉上面的灰燼,看著那無比熟悉的名字,他終于可以帶愛人離開這不見天日的地方。 沐止息又打開尸骨的衣服看了一下,左腿粉碎性骨折,看上去像咬碎的,肋骨塌陷斷裂刺進肺部。 他是被巨力掃到墻上,肋骨斷裂刺破肺泡,脊椎也出現(xiàn)了輕度斷裂,看肋骨損傷程度,估計內臟也被震裂了,這種死法可說不上輕松。 白淵的槍丟在一旁,子彈所剩無幾,周圍墻上有許多彈孔,抓痕,像是一個怪物在墻上快速的攀爬跳躍,隊員瞄準它掃射留下的痕跡,沐止息又去檢查了其他十具尸體,通過軍牌分別對應了當年去南華市的小隊,所有人都在這里,大部分人和白淵死法一樣,只有少數(shù)兩人是被利器貫穿心臟而死,沐止息判斷那可能是喪尸的舌頭。 沐止息嘆了口氣,又研究了一下四周的痕跡,基地底下很大,從沐止息他們下來的地方一出來就是空曠的平臺,后面是一個走廊,再往后是陳列標本室,看交火痕跡,白淵他們可能是在標本室遇到了變異喪尸,它速度,力量遠超異能小隊的應付能力,白淵他們且戰(zhàn)且退退到這里,然后腿被咬傷,無法移動,在這里堅持反抗后,被拍掃在墻上撞死,其他隊員的尸體也大部分都存在撕咬傷痕,可見這個喪尸可以一口把人咬斷,且槍械和異能對它都無法造成有效傷害。 沐止息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在干嘛,檢查尸體已經(jīng)成了他的職業(yè)病,他趕緊阻止自己繼續(xù)亂想。 現(xiàn)在把尸體收好比較重要。 副官看出來沐止息已經(jīng)檢查完尸體,遞給他了一枚裹尸袋,帶領其他隊員收納尸體。 沐止息拿著尸袋久久無法下手,仿佛把尸體裝入袋中才是真正的死別。 “隊長,我們得走了,寧蘭基地要轟炸清理這附近了?!备惫偈占{完了尸體,見沐止息還是不肯動手,只好出聲提醒到。 寧蘭基地只給了他們兩個小時的時間尋找遺骸,隨后就要清理這附近的喪尸,這個基地的設備太大都拉不走,要恢復使用就要清理喪尸,所以沐止息不能在這里多留,留戀探究當年的過往。 副官再三催促,沐止息終于動了,他看著自己僵硬的蹲到白淵的尸體面前,緩緩伸出了雙手。 似乎因為時間太久,白骨變得十分脆弱,很多地方都黏連在地上,沐止息不得不把收起溫柔擁抱的想法,只能幾乎用扣的方式,把尸骨取下,裝進袋子。 “隊長,走吧,別讓他們在這里等太久?!备惫儆值吐暣叽倭艘幌?。 另一邊,白淵還被系統(tǒng)扣在沐止息身邊,荒誕的在一邊看著這沐止息殮尸,心情無法言喻,就仿佛在看一個怪誕的電視劇,主角還是自己。 沐止息終于回神,晃了一下一片空白的大腦,跟在隊員身后離開了這座廢墟大樓。 離開大樓,沐止息看著外面明亮的天空,終于感覺心理的重擔塵埃落地。 “白淵,我們回家。”風再一次卷過他的發(fā)梢,像是在替他對這悲傷之地告別。 沐止息跟著隊員上了車,一個人坐在專門停尸的軍車里,抱著尸袋。 隊員們識趣的沒有來打擾他。 軍車順著來時的路進發(fā),沐止息一個人坐在車里,臉色慘淡。 “白淵,我從未想過,再見到你,要這么難,這么久,好在,我還是來了……” 那些想絮叨的話早已干涸,只有他和尸體無語而對,軍車不時的晃動,不一會兒,遠處傳來了炮火的聲音,那是寧蘭基地的轟炸,導彈落在這片廢土上,不是為了戰(zhàn)爭,而且為了恢復和平。 幾天奔波,沐止息回到了基地,這幾天他不吃不喝,讓隊員十分擔心,好像回到了熟悉的禹洲市,沐止息恢復了一些神色。 軍車駛進禹洲市救援隊基地,救援隊的領導全部都來了,他們欠英雄一個敬禮,醫(yī)護人員從車上搬下了帶回的遺骸,當年禹洲市離開的10名隊員,3名后勤,一個不少的都在此處。 幾個基地的最高領導走過來和沐止息一番客套,雷司令也站在其中,寒暄和安慰只持續(xù)了一會兒,他們看出了沐止息的疲憊,讓他趕緊休息,然而沐止息的心還在尸袋上,跟著法醫(yī)不肯走,非得看著法醫(yī)把尸骨一塊塊復位拼接,放進柜子暫存才離開。 沐止息深深的看了白骨一眼,親手合上了專門的停尸柜門。 雷司令在一邊安慰他,并且給他了一個好消息,基地決定公開南華市的事跡,三天后在新修繕的墓園,給白淵等人追封烈士,以國士禮給他們下葬。 沐止息木然的點點頭,他其實不想要這個,但是這是對白淵等人的最高尊重,還是勉強勾起微笑感謝了雷云。 白淵跟在沐止息身后,看著他木然的回到宿舍,木然的收起灰布蓋著的遺像,木然的繼續(xù)處理公務,木然的抱著他的草莓苗,看著遠方。 三天后,沐止息換上了喪禮西裝,給他整理衣服的小姑娘看著沐止息俊美的側臉不停的贊嘆他駐顏有術,儀表得體,就像個富家公子來參加婚禮。 沐止息只是笑了笑接受了這無惡意的贊嘆,把白菊戴在了胸口。 他曾經(jīng)渴望一場盛大的婚禮,而今天他只得到了一場盛大的葬禮。 沐止息看著哀樂奏響,十三副白楠木做的棺材蓋上了基地的隊旗緩緩下葬,鮮花簇擁著墓地,隊員排成一排,對天鳴槍致哀,沐止息站在軍烈家屬的隊伍里,發(fā)現(xiàn)十年過去,來參加葬禮的家屬居然只剩了三人,剩下來的都是他的手下,和一些領導。 沐止息等完了枯燥冗長的葬禮,孤獨的離開了,甚至沒人挽留他。 白淵嘆了口氣,看著扯掉西裝躺在床上放空的沐止息,也長長的嘆氣,再盛大的葬禮也埋葬不了人內心的傷痕。 白淵被無形的空氣墻擋在沐止息周圍五米的范圍,看著沐止息終于疲憊的睡著,不知所措,到目前為止,他仍未找到關于自己記憶的信息,深深地疑惑圍繞著他,他已經(jīng)被迫跟在沐止息身邊好幾年了,雖然不會累也不會感到饑餓口渴,但這樣總不是個頭,白淵又焦慮起來,他也被沐止息的經(jīng)歷弄的壓抑。 突然,白淵靈感一閃,看見沐止息從床上突然驚醒,爬了起來。 沐止息做了一個夢,毛骨悚然的夢,茫茫白霧中,他看到了白淵和他的隊員站在一起緩緩的向他走來,他高興的帶著淚水跑了過去,想抱住白淵。 “白淵,我……”我終于把你們都帶回來了,沐止息激動的看著他們,想這樣說到。 白淵看見了他,拒絕了他的擁抱,只是帶著哀傷和無奈的看著他,抬手撫摸了一下他的臉蛋,輕輕的搖頭。 “為什么搖頭……”沐止息不明所以的拉住白淵的手,感覺不到任何溫度,急切的想詢問,難道是自己讓他們久等了,讓他們很是失望? 他越是著急,迷霧中的白淵變得越是模糊不清,白淵反過來握住了他的手,指了指他腰上的戰(zhàn)刀。 沐止息不明所以的看了看白淵在離開前當做禮物送給他的戰(zhàn)刀,還是不明白什么意思,他急切的抬起頭,想開口詢問白淵他的意思,卻看見白淵的臉上長出了尸斑,飛快的融化尸變,露出獠牙,一口向他咬來。 沐止息被嚇醒了,他想到了一個令他驚恐的細節(jié)。 白淵看著沐止息突然驚醒,大口的喘氣,愣了幾秒后突然沖下床,在立柜里翻找起來,很快,他翻翻找找找到了一張老舊的病例,白淵湊了過去,那是一張看牙治病的醫(yī)療單,大概寫著沐止息齲齒發(fā)作,后槽牙產(chǎn)生蛀洞需要做手術,旁邊是白淵給他買藥繳費的單子。 …… “早知道你蛀牙這么嚴重就不給帶糖了。”白淵抱臂看著被牙醫(yī)折騰的苦不堪言的沐止息。 沐止息皺著眉頭哀怨的看著他,咬牙嘴硬到,“誰還沒個蛀牙了,你肯定也有!” “我沒有,我是好好刷牙的乖寶寶,一顆蛀牙都沒有?!卑诇Y笑著看著沐止息說。 “我不信,你給我看看。”沐止息說完就要去掰白淵的嘴。 白淵和他打鬧起來,被他弄了幾下,乖乖的張開嘴給他看,白淵確實一顆蛀牙都沒有。 一邊的牙醫(yī)也被他們逗笑了,他看了一眼白淵的牙,隨意的說了一句,“白隊牙就是比你好,一點都沒蛀,不過白隊你少了一個牙哦。” 沐止息和白淵都看向了白淵,白淵奇怪的看著牙醫(yī),說到,“我沒拔過牙?。俊?/br> “我看看,應該不是拔牙,可能是沒長出來,你看,你上牙從中間數(shù),第三顆缺了?!?/br> 沐止息跟著去數(shù),然后驚奇的叫到,“白淵你真的缺了一個誒。” 白淵懵逼的看著牙醫(yī),開口問到,“會影響什么嗎?” 牙醫(yī)笑了笑,擺擺手,告訴他們是有這么一種先天缺牙或者牙沒長出來的情況,偶爾有的人會在換牙期牙齒沒有萌發(fā),以后也不會長出來,這么多年都沒長出來就說明沒什么問題,不需要治療。 然后他們就離開了。 白淵看著沐止息冷著臉看著那天的繳費單,突然拿了一個工兵鏟沖出了門外,窗外下著大雨,時間已經(jīng)是半夜,他連車都沒開,直接用異能飛了起來,在大雨中極速的飛向了下葬的陵園。 白淵看著沐止息在大雨里瘋了一樣的挖開白天剛填好的墓,突然感覺到一陣不詳。 沐止息挖出了那具白骨,死死的盯著骷髏的頭,在牙齒上顫抖著數(shù)了起來。 白淵看著尸骨,終于意識到了哪里不對,那具尸骨的上頜右側,整齊的排列著8顆牙齒,而他則天生缺了一顆。 沐止息的眼神更冷了,他粗暴的掰開了頭骨的下頜,驚恐的看到了兩顆被補過得齲齒。 白淵到死前,都沒有得過蛀牙,更沒做過補牙手術。 這不是白淵的尸體…… 沐止息覺得自己渾身冷透了。 他踉蹌的爬出了墓坑,掏出了手機,顫抖著播了一個電話。 “劉隊醫(yī),我問您一個問題?!便逯瓜⑷套☆澏兜难例X,用幾乎變聲的聲音問到。 “誒,是沐隊啊,您問。”電話里傳來了一個和藹的聲音。 “請問,尸骨在常年干燥環(huán)境中放置,會產(chǎn)生齲齒現(xiàn)象嗎?”沐止息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問到,他全身已經(jīng)濕透,可憐的站在山坡上,等待著對方的回復。 “不會的啊,人的牙是碳酸鈣質的,死后如果是干燥環(huán)境,恒牙齒幾乎不會改變的,齲齒病變也不會繼續(xù)進行,因為幾乎不變,所以經(jīng)常用來判斷死者年齡和飲食習慣等等問題……”劉隊醫(yī)的話如同從天邊傳來。 “我知道了……謝謝您……”沐止息則覺得自己的聲音來自地獄。 他迷茫的看著那具尸骨,崩潰的把他刨了出來。 這具尸體穿著白淵的衣服,帶著白淵的軍牌,死在了南華市的生物基地,可這卻不是白淵的尸體…… 沐止息不可置信的抱著尸骨,跪了下來,看向下著瓢潑大雨的夜空,發(fā)出了絕望的質問…… 如果這不是白淵,那白淵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