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惦記我我便有家
洛依依早上還在熟睡中就被接走了,昨晚那場大雨,院子里種的菜全被澆死了,地上泥濘不堪。 洛父知道自己母親肯定會去收拾這些,可她年歲已高平日無事還好,要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事情就大了。 不顧洛奶奶的不情愿,洛父是帶騙帶哄讓洛奶奶上了車。 上車前,洛奶奶把兩樣東西放在陳醫(yī)生那,一份用布包著的現(xiàn)金,讓他轉交給村長,另一樣是洛依依給洛晨的一個小本子。 交代完畢,她才關了車門,黑色轎車緩緩駛出小村莊,變成一個黑點到徹底看不見。 陳醫(yī)生轉頭看看洛家的小復式樓,又偏過頭去看了眼洛晨居住的那個灰撲撲的小房子,大雨過后本就不堪重負的房子又添道傷口,搖搖欲墜。 他覺得洛晨要是知道洛依依走了,一時半會肯定受不了。 畢竟村里所有人都知道,有洛家那小丫頭的時候,小狼崽子才收起爪子變得溫順。 嘆了口氣,正準備走的時候,“吱呀”一聲,木門被人從里面推開。 林升轉頭看了眼,男孩的情況讓他傻傻愣在原地。 他作為村里診所的醫(yī)生,什么病人都見到過,可像洛晨這樣的是頭一回見。 他還套著昨晚那件背心短褲,面色蒼白,眼睛充血,渾身上下都是傷口,特別是右腿側面從膝蓋到腳踝那有道大口,皮rou都翻了出來,血rou模糊的讓人不忍直視。 那道傷是他身上最重的一道,昨晚來的時候,他只在田地里摔破了額頭,而他給他做了措施,沒什么大礙。 可腿上這道傷,可不是拿藥水擦擦就可以解決的,過了這么久沒失血過多而死就不錯了,他看那條腿很難保得住。 林升往前走了兩步,“洛晨,趕快我送你去城里醫(yī)院看看” 洛晨沒回答他的話,他神色如常的往洛依依家那邊走,腿上有傷他走的緩慢了點。 林升跟在他后面,看到他走到人家家門口,推了推門,而那門鎖了肯定推不動。 他又敲了下門,壓低了聲音往里喊“依依” 林升喉頭哽了下,“洛晨,他們今早離開了” 洛晨抬手敲門動作一滯,然后繼續(xù)眉眼溫順的說道:“依依,你起來了嗎?” “依依,你不是最喜歡人魚公主嘛,我給你編了條人魚項鏈,我第一次編,還想問問你覺得好不好看呢” “項鏈里有貝殼和會發(fā)光的石頭…”他笑了下眼眶微紅,聲音哽咽,“我可厲害了,我還撿到了粉色和白色的珍珠,我也給你編進項鏈里了” “我手很笨,肯定沒有你在外面買的好看,可是…我想送給你” 送給你你看到它就會想到我。 你想起我我就知足了依依。 林升不忍聽下去,跑上前握住他的手腕,一摸才發(fā)現(xiàn)他渾身guntang,像個小火爐一樣。 “洛晨!你發(fā)燒了,快點我開車送你去醫(yī)院” 洛晨掙脫了他的手,垂著頭有些瘋癲似的嘟嚷:“我不跟你走,依依還等著我,我們說好今天去山頂看日出呢,她還說要送給我禮物”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送我禮物” “我是小乞丐,是掃把星,我沒有名字就跟牲畜一樣,這里沒有人喜歡我,我沒有親人沒有朋友” “只有依依,她說我是太陽,說我比太陽還熠熠發(fā)光,我好高興,我覺得有了她世界上所有人不喜歡我都沒事…可她走了…” 他又嘟嚷著什么林升沒聽太清,因為他已經(jīng)摔倒在地暈了過去。 林升嚇了大跳,連忙抱著他跑到自己車上開往城里的醫(yī)院。 —— 臨市。 洛依依做了個很長的夢,她夢到自己變成了個英俊瀟灑的王子,家族十分的富饒,一天她在船上玩耍,不小心掉進了海里。 海水好冰,她不會游泳,只能任憑自己慢慢沉入海底被魚吃掉,一顆心逐漸絕望。 再次睜開眼,她看見一顆毛絨絨的腦袋,是一只美人魚在給她做人工呼吸。 她被美人魚救了,他長得可好看了,大大的眼睛,彎彎的睫毛,洛依依看著他,越看越覺得眼熟,還沒等想到是誰,她就被他拉進海里游蕩。 洛依依神奇發(fā)現(xiàn)自己在海里竟然能自由呼吸,而且海水還是溫暖的,打在身上很舒服。 他們會趴在大大的烏龜殼上和過往的小魚打招呼,去和漂亮的水母們唱歌跳舞,遇到了鯊魚伯伯就和它玩起了躲貓貓… 他們做了好多有趣的事,是洛依依這十幾年來玩的最開心的一天。 可在夜幕降臨的時候,王子終是要回到城堡里,她被過來追尋的國王壓著上了船。 王子站在船板上,美人魚跟隨著船潛在海底,時不時露出他的頭逗她開心。 “美人魚,你說我們還能再見面嗎?” “當然了!我會一直等你,你不來,我就去找你” “我一定會來找你的,你要等著我” 船靠了岸,王子一步三回頭,美人魚藏在礁石里,脖子上的項鏈閃著星點。 他欺騙了她,人魚家族里一直有個詛咒,只要是見過美人魚的人類回到岸邊,那段和美人魚過往的記憶便會如泡沫一樣碎掉。 她不會回來了,而他會不老不死,記憶永恒。 王子和美人魚的誓約終究只留在了這片大海上。 —— 洛晨的腿留不住了,失血過多要截肢,對于這一點洛晨沒什么想法。 更多的時候他只坐在冰冷的凳子上發(fā)呆,林升告訴他的腿要截肢,他也只是眨了眨眼,仿佛這件事和他沒多大關系。 他又變回了從前那個冰冷陰郁的模樣。 截肢手術以及術后康復和假肢的費用都不便宜,洛晨又是個孤兒,父母還不知道在不在世,林升也沒那么多錢給他付這筆費用。 思來想去林升還是決定給洛家打個電話,當然不能和洛晨說,一日他只是提及了一句洛家,洛晨不比平日反應很是激烈,歇斯底里的,他不想讓洛家的錢,更多的林升覺得是洛晨不想讓洛依依知道他以后是個沒腿的廢人。 他打過去說了幾句洛晨的情況后,洛家那邊很痛快,承諾包攬了洛晨手術以及術后恢復的一切費用,林升那顆心落了下來,想起男孩落寞的背影,他側面委婉問了句洛依依的情況,他想讓洛依依來看看洛晨,哪怕一眼也好。 雖然洛晨不想讓洛依依看到他這副模樣,可林升覺得如果洛依依來了洛晨康復的會更快。 提到洛依依,洛家那邊沒說話了,默了片刻,只說依依忙著初三學業(yè),可能擠不出來多余的時間,如果洛晨需要,他們可以多來看看他。 聽到這林升怎么會不知道這是拒絕,拿著電話的手指緊了緊,心里不甘可又不能說什么,“啊,沒事,這邊我會照看好他的” 那邊又說了幾句,大概就是感謝他照顧洛晨還有打錢的賬戶什么的,便匆匆掛了電話。 等林升進到病房的時候,男孩正準備拿著刀割腕自殺,林升一個箭步?jīng)_上去扼住了割腕的手,雖然及時,可洛晨手腕上還是劃出道口,往外冒著血花。 “你干嘛呢!” 林升把刀狠狠扔到地上,又拿紙巾捂住他的傷口。 好嘛,那腿就已經(jīng)流出那么多血了,這又流,醫(yī)院的血袋都不夠他輸?shù)摹?/br> 男孩抬起頭,眼眸黑沉沉的,仔細看里面帶著些遺憾。 他盯著林升的側臉,聲音疲倦,“林叔,你讓我死吧” 林升心尖被針扎了似的,他剛想說幾句安慰的話,男孩就已經(jīng)開始自顧自的說話。 “我有意識的時候,第一個學會的字就是疼,拐走我的那家人有暴虐傾向,他們拐走我只是為了滿足他們的暴虐欲望” “四五歲的我像個沙包一樣被他們揍來揍去,等到大了點,他們不滿足用拳頭打我,開始拿有倒刺的鞭子抽我,拿剛燒開的水潑我,讓我學狗叫,學狗吃地上他們?nèi)拥臇|西,那時候是泥巴地,泥巴什么味道我現(xiàn)在都記得很清楚” “看到別人會親吻和擁抱自己的孩子,我很納悶,為什么我的父母會這么對我,我懷疑我是被拐來的,結果真的是,后來我跑了,連鞋都沒穿我就跑了,以前我最害怕的那條大黑狗,在我跑那晚對我大聲叫喚我卻一點都不害怕,我全身上下充斥著都是自由二字” “我跑的越來越快,最后體力不支暈倒在這個村子里的田野地里,是張小狗把我?guī)Щ厝?,對,是你們一直嫌棄唾棄的那個老乞丐,他給我洗了澡,給我煮了面條,他是個乞丐可又不是個乞丐,他會算卦也會唱京劇,有他在的時候,我以為自己有了個家” “就在前年那個初春他死了,被餓死的,我很不解,那么冷的冬天他都熬過來了,為什么即將是春天的時候他死了,后來我知道是因為一個饃饃,他把家里唯一的饃饃給了我” “我沒錢,甚至都不能給他立個碑,只能背著他到山上給他找個好位置匆匆埋掉?!?/br> “爺爺走后,我沒家了” “就渾渾噩噩靠洛奶奶憐憫過了半年,依依來了,她教我識字,給我講故事,給我取名字,甚至她希望我以后活的比太陽都精彩,我喜歡她,林叔,可能你會覺得好笑,一個小屁孩的喜歡只是口頭說說,可我心里一直思念著她,我知道這就是喜歡?!?/br> “我以為上天眷顧我,我以為以后會越過越好的時候,她走了” “我不知道她住在哪,家里有誰,電話號碼是什么…就算她都告訴我,以我現(xiàn)在這樣我也不敢去找她” “林叔”男孩視線從窗外移到他身上,勾起一個笑,“我又沒家了” 有人惦記我我便有家,可惜從來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