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您這么驚訝？”他靠近之后并沒有立刻坐下，而是將戴著戒指的手撐在桌沿，低頭朝格萊西姆微笑。

    他居然還戴戒指。與浮夸閃耀的耳釘不同，那是一枚可以說得上樸素的黑木環(huán)。除了光滑的表面，仿佛沒有經(jīng)過任何加工，可能內(nèi)側(cè)會雕刻著亞雌的私密印記。沉黑的戒指與過分白皙的手指本是飽和度極高的搭配，但在他將手放在格萊西姆眼底之前他甚至沒有注意到。低調(diào)的木環(huán)似乎有著魔性一般，格萊西姆從視野正中捕捉到它之后便難以忽略它的存在。而這混淆注意力的特性對一個經(jīng)常上戰(zhàn)場的軍人來說幾乎等同于天災(zāi)級別的輻射。

    ——不不這不是重點。

    格萊西姆受寵若驚地反問道：“請問您有什么事嗎？”

    有著閃閃發(fā)光氣質(zhì)的亞雌看上去笑得更開心了。腰也彎得更低。他白皙的脖頸和鎖骨就在格萊西姆眼前陳列著任人欣賞，格萊西姆甚至能從他暴露的領(lǐng)口往內(nèi)看見隱約的——等一下他不是同性戀——也還好對方是同性不然就要被判性sao擾。那在他在升到軍團(tuán)長之前估計就不可能再見到活的雄性了。

    “我以為事情已經(jīng)很明顯了，”對方愉快而帶著一絲絲惡劣意味的笑容讓格萊西姆明白他真的是故意換了深領(lǐng)衣服再故意彎腰給他看，“你沒看過我的照片嗎？”

    格萊西姆：？？？

    他這時有些無奈了，徑自拉開椅子入座，坦然道：“我是英格索爾氏族的西德尼·伊格納緹伍茲，你今天的匹配對象。”

    格萊西姆依舊維持著那副在伊戈看來十分可愛的困惑表情，不是很相信他說的話。的確，亞雌和雄性之間的身形體格相差不大，但是沒有哪個雌性會將他們認(rèn)錯。雄性獨有的氣味和對其他亞雌與雌性來說堪稱魔性的誘惑力，就像在寒風(fēng)與冰雪中的炭烤五花rou，熱度和香氣全然不會被忽視。因為那是來自天性和本能的欲望所指向。

    這個自稱伊戈的家伙解釋道：“我患有極其少見的返祖疾病，其中一個癥狀是性別隱蔽，基本沒有正常雄性的信息素。所以我才特地附上了照片?！彼貜?fù)問：“你沒有看照片嗎，還是沒收到？”

    格萊西姆恍然：“您是說那個……那段損毀的符號？我以為那是什么制式花紋?！边@猜測真的十分合情合理。會使用古老書信格式和稱呼的人，說不定也遵照那些傳統(tǒng)繁瑣而鮮為人知的規(guī)矩，在信息上藏些彰顯身份的花樣。

    “好吧。可能是我的終端版本太低了。這偶爾會發(fā)生，不過在匹配的時候出現(xiàn)故障倒是第一次?！币粮隉o奈地攤手，話鋒一轉(zhuǎn)，偏頭問他：“現(xiàn)在你相信我是我了？”

    相信是相信……但說真的，格萊西姆還是感到仿佛誤入了虛構(gòu)劇目里。他給自己編排的見到雄性后的所有開場，動作也好臺詞也好都派不上用場。一個不像雄性的雄性，一個奇奇怪怪的烏龍，以及初次見面將人當(dāng)成競爭者的陰暗嫉妒和驚艷，混雜之后格萊西姆甚至覺得自己并不是在珍貴的匹配現(xiàn)場，而是跟一個與自己拼桌的人搭訕。雖然他并不會隨意搭訕別人。

    不像雄性的雄性仔細(xì)端詳了一會兒格萊西姆的神色，仿佛很滿意的樣子，用他獨有的既親切又挖苦的腔調(diào)，朝格萊西姆說：“這就是我經(jīng)常在和匹配對象會面的時候，提早到場的原因——一部分原因。事實證明它也的確很有效。沒有幾個正常人會在意外之后依舊選擇用原定的小心翼翼狀態(tài)面對我。都跟我匹配了，朋友，真誠一點不好嗎。”

    格萊西姆忍不住為那些人辯護(hù)道：“我個人覺得他們不是不真誠。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對雄性，加上我們從小學(xué)到的是，作為雌性，對待雄性要……”

    “要珍重、要禮貌、要全力以赴滿足他們的要求，”伊戈笑盈盈地?fù)屧?，“主要是不能把他們?dāng)成可以一起喝到爛醉的人?！?/br>
    “那是犯法的?！备袢R西姆義正言辭道：“把雄性灌醉等同于誘jian。如果受害者未成年甚至可以立刻判入軍。我向您保證，至少我和我的同僚們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情?！?/br>
    “只是個可能不常見的例子——那如果我自己愿意跟你一起喝醉，總不會算我們通jian吧？”

    伊戈還沒反應(yīng)過來自己口無遮攔說了什么，只看見格萊西姆像是宕機(jī)一樣愣住，然后整張臉霎時通紅一片。

    糟糕。伊戈醒悟，這些連黃段子都算不上的詞語，可能對于雌性來說是，不對，也不能算性sao擾，雄性對雌性的單方面sao擾甚至?xí)灰曌鲗Υ菩憎攘Φ馁澝馈蔷褪切园凳荆?/br>
    為了避免話題剛開始就往奇怪的地方滑落，伊戈及時轉(zhuǎn)場道：“總之，我不太希望匹配對象過于禮貌和慎重，如果個性如此就另說。你看，我們見面的時間如此之短，留給彼此相互了解的時間更應(yīng)該被充分利用。本地的或鄰近的雌性可能還好些，你們是休假嗎？下次什么時候再來？”

    下次。

    格萊西姆剛冷靜下來便聽見雄性說下次。他還打算有第二季見面嗎？格萊西姆抑制著不可置信的心情，回到說：“不算是，我們軍團(tuán)換防了，以后這片區(qū)域都由我們來負(fù)責(zé)。從駐地到這兒單程只要一個小時，走軍團(tuán)的特殊通道還會更快?！?/br>
    “啊，那真是非常方便。”伊戈在心里長舒口氣。

    這才是他習(xí)慣的話題。住址遠(yuǎn)近，工作情況，個人愛好，諸如此類。伊戈總覺得雄雌匹配就像星際時代的相親，只是更科學(xué)更高效。智腦為雌性篩掉與他們自身基因等級不匹配的雄性，讓他們選擇自己心儀的標(biāo)簽，比如雄性的性格職業(yè)年齡，再從最近距離的雄性中挑選出來排序，呈現(xiàn)給雌性們。雌性們申請后經(jīng)過二次審核與一些隱蔽程序，最后讓雄性自己決定接不接受。這真的非常非常靠譜。伊戈過往的匹配者里幾乎沒有讓他不愉快的。他們都知道他的身高和體格，接受他故意打上的“壞脾氣”“想法離奇”“討厭吃素”等標(biāo)簽，相對的，伊戈也知道他們的禁區(qū)是什么，雙方都事先知曉了真正見面后談?wù)摰拇蟾诺目蚣埽⑶医^不越線。唯一的問題是對方好像不是這么想的。

    有些雌性對待伊戈的態(tài)度讓他以為自己在招聘會或者是家訪。求職者或者學(xué)生恭敬且拘謹(jǐn)，維持著體面的同時盡可能要討好伊戈。更有甚者看見了伊戈討厭客套和廢話以及習(xí)慣看紙質(zhì)書的標(biāo)簽，將自己的信息全部整理成精美的文件，花大價錢打印出來現(xiàn)場遞給他。

    ……那真的跟招聘面試或老師檢查學(xué)生作業(yè)沒什么兩樣。伊戈并不會覺得高興，反而尷尬得想喝酒。但他要是點了酒，對方會更加緊張和局促。后來伊戈明白，雄性當(dāng)著雌性的面點酒意味著雄性暗示對方你很無聊我寧可喝酒。

    好在伊戈也都解決了。

    他向格萊西姆描述最開始匹配時被雌性弄得尷尬羞窘的樣子，求證道：“要是雌性見到我早到，有沒有一絲絲的可能還會覺得我就是匹配對象？”

    “就我來說，完全不?！备袢R西姆有些驚訝于一個會吸取每次見面的經(jīng)驗并不斷優(yōu)化——這看上去太專業(yè)了，專業(yè)得不像是個習(xí)慣被寵愛的雄性?！拔疑踔劣袔酌腌娨詾椋詾槟闶潜咀鸬募覍?，先來向我宣誓或者考察我?！?/br>
    “嗯某種程度上也沒錯。提前觀察我的匹配對象，也是我早到的原因之一?！币粋€大大方方承認(rèn)。

    “那要是，觀察后覺得不行呢？”格萊西姆有些難為情地問。

    伊戈知道他想問什么。這種問法有點像得到了糖的壞孩子，想確認(rèn)下自己真的是那個應(yīng)該得到糖的人，又覺得自己配不上手里的糖果。

    已經(jīng)不只是有點可愛了。伊戈藏在桌布下的雙腳忍不住稍稍伸直，藏在鞋里的腳趾忍不住抓地。他若無其事地說：“不行的話，就換身莊重點的衣服?！彼贿呎f一邊不經(jīng)意地撩了下領(lǐng)口。

    格萊西姆又一次表演怎么在一個呼吸間變成紅燜蝦。他只順著伊戈的動作看了一眼那雪白的胸膛，立刻轉(zhuǎn)移視線，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在伊戈的臉上。

    而伊戈燦爛的笑容讓他更僵硬了。

    “沒關(guān)系，想看就看吧，不然我特意換衣服多沒意思啊。反正早晚都要看的。”伊戈看似善解人意，實則又將一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