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母巢
“李總,您請。”一個瘦小的男人點頭哈腰地說。 李鏡像是從深海中極速上浮,耳朵嗡鳴、脹痛,胸口因為氣壓劇烈變化而產(chǎn)生撕裂般的疼痛。他好似猛然鉆出水面,迫不及待地瘋狂喘息,眼球的疼痛一直蔓延至腦海深處。他努力克制住眩暈感,盯著眼前的男人。 這個男人皮膚黝黑、粗糙,雙手有無法愈合的龜裂,外表帶著常年體力勞作留下的痕跡。他穿著一件不太合身的寬大襯衫,襯衫領(lǐng)口、袖口處已經(jīng)泛黃,腰上緊緊勒著皮帶,皮帶扣锃光瓦亮,腰上還掛著一串鑰匙,腳上趿這一雙不合腳的皮鞋。整個人滄桑、世故、疲憊,還有種介于淳樸和jian猾之間的特殊氣質(zhì)。 “李總?” 嘴唇開合,李鏡下意識吐出一句話:“領(lǐng)導(dǎo)您太客氣了,您先,您先。” 二人推讓了好一會兒,村長才先上車:一匹騾子拉的車。 李鏡和助理小劉跟著上車。小劉大學(xué)一畢業(yè)就進了李鏡的公司,跟了李鏡三年多,做事有點兒粗心大意,但勝在為人正派。 趕車的農(nóng)夫牽著騾子在前面走。道路崎嶇不平,騾車上十分顛簸,李鏡腦袋更疼了。小劉擰開一瓶水,遞給李鏡。小劉扎著高馬尾,戴無框眼鏡,身上是一套摩登又時尚的連體服,露在外面的皮膚光滑細膩,好似珍珠。以前怎么沒注意過小劉長得這么好看?李鏡有些疑惑地想。涼水入喉,李鏡覺得清醒了一些。 這是一個西南偏遠地區(qū)的山村,交通不便,連鄉(xiāng)道都沒有,只有這種人和畜生踩出來的土路。天空像是罩著一層灰蒙蒙的薄霧,光線讓人覺得臟臟的。 舉目四望,荒山,雜草,嘶啞鳴叫的烏鴉。 一行人走了兩個多小時才到達村口。村里的土路特地清掃過,沒什么垃圾。村頭幾間屋子都是磚瓦房,不細看的話,還挺氣派。再往里走,房屋就是舊式的材料和結(jié)構(gòu)了,為了防潮,地板離地三寸。每家每戶都有個小院,院墻低矮,能看到院子里的雞棚和晾曬的谷物。 有幾戶人家院門敞開,滿面風(fēng)霜的男人們懷里抱一個娃、手邊再牽一個娃,站在院門口看著李鏡和小劉。常年在灶臺邊忙碌,男人們眼球渾濁,神情蒙昧又警惕。 李鏡隱隱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領(lǐng)導(dǎo)一邊走一邊跟李鏡介紹情況:村里的人口、種植作物、縣里的政策。一路說著,他們來到了村里的小學(xué)。“十里八村的娃子都來這讀書?!?/br> 銹跡斑斑的柵欄圍出來好大一片地方,里面是cao場,有一個破舊的籃球架,和一根光禿禿的旗桿。再遠一些,是兩排平房,外墻刷的是青、白二色的油漆,雖然很多地方都蹭臟了,但看著挺精神的。 一行人在小學(xué)門口停步。村長和小劉都看著校門口,似乎是在出神沉思。你們在沉思什么?李鏡覺得莫名其妙。陽光落下來,曬得人很不舒服。李鏡擰開水,又喝了好幾口,緩解眩暈和尷尬感。 下課鈴聲響起,平房里傳出孩子們吵鬧的聲音??粗惶珗怨痰拈T板被大力推開,孩子們魚貫而出。 孩子們氣色極好,小臉白凈紅潤,穿著干凈體面,每個人身邊都跟了只淡金屬色的球形機器人。 李鏡一口水噴了出來。 “可憐的娃子,每天吃不飽穿不暖,讀不了多久書就要去給家里幫工,沒有改變命運的機會?!贝彘L注視著孩子們,眼中含著深沉的淚水。 “啊,孩子們真是太可憐了!”小劉像是在唱詠嘆調(diào)一樣感慨,眼睛里是同款深沉的淚水。 孩子們?nèi)枷蚶铉R方向涌來。他們扒著欄桿,熱切地注視著李鏡。每個人都長得特別特別可愛。他們眼眶微紅,聲音哽咽地懇求著:“我們想讀書。我們想上學(xué)。求求您,幫幫我們。”球形機器人們一同播放著傷感催淚的BGM。 李鏡:“……” 氣氛很熱烈,場面很感人。只差一句“我來資助你們”,這場大戲就能繼續(xù)演下去了。無奈主角李總只吐出一串省略號。 小劉貼心地上前救場:“我們李總決定資助這所小學(xué)了!孩子們,從此之后你們就能安心讀書了!” 孩子們像快樂的小鳥一樣,嘰嘰喳喳地說:“謝謝李總!”“你真好!”“最愛您了!”“我愿意親吻你來表達感謝!”球形機器人應(yīng)景地改變BGM,曲調(diào)昂揚的響徹村莊。孩子們手拉著手,一同隨著節(jié)奏晃手、踢腿,用舞蹈來表達興奮。 李鏡:“……” 這戲他真的演不下去了。 李鏡轉(zhuǎn)頭看小劉,直接問:“你是誰?” 小劉眨眨眼,似乎很疑惑,“我是您的助理小劉啊。李總,您怎么了?成功資助幼崽們太興奮了嗎?” 李鏡:“……”槽點太多竟不知道從哪里開始噴。 一個膚色偏深、面容端正但平庸的男人出現(xiàn)在李鏡身邊,像是某人以空間為畫布,當(dāng)場畫出來了這么一個人。 李鏡指著這個人說:“這才是小劉。” 身穿摩登連體服的“小劉”倏然消失,“畫出來”的小劉眨眨眼,疑惑地問:“李總,您在說什么?我就是小劉啊?!?/br> 小劉話音落下,李鏡腦海劇烈震蕩。 那種如墜深海的感覺又出現(xiàn)了! 李鏡猛喘一口氣,像是剛剛拼命浮上水面一樣,腦袋發(fā)暈、胸口發(fā)悶、意識不清醒。 “李總,您還好嗎?”面容端正平庸的小劉扶住李鏡,“您為了研究山區(qū)兒童的助學(xué)方案,一直沒休息好,真的太辛苦了?!?/br> 村長聽到這話,在一旁熱淚盈眶的感慨道:“李總真是個大善人!” 小朋友們手拉著手,一邊踢腿蹦跳一邊齊聲唱道:“李總真善良,我們的都愛他~”球形機器人們不知道在哪里弄出來了個花環(huán),飄過來給李鏡戴上。 李鏡:“……” 李鏡甩開小劉的手,轉(zhuǎn)身向山上跑去,將村長和孩子們遠遠甩在身后。 他的奔跑速度堪比飛人博爾特,風(fēng)馳電掣地沖到了村子附近的小山頭上。一轉(zhuǎn)頭,小劉陰魂不散地飄在他身后,跟個風(fēng)箏似的被他甩來甩去。本該有點驚悚的場面變得十分搞笑。李鏡奔跑的時候差點岔氣兒。 跑了好一會兒,周邊的景色越來越荒涼。漸漸地,村莊全部消失,禿樹和荒草也沒了痕跡,只?;颐擅傻奶旌屯恋亓?。 小劉覺得不對勁,使勁停住,大聲說:“李總,孩子們還等著感謝您呢!讓雄崽久等太沒禮貌了!” 小劉說完才發(fā)現(xiàn),眼前哪兒還有“李總”了? 幼崽翡雙手環(huán)胸,氣勢十足地看著他。倆人身高差距有點兒大。幼崽翡用手在身前團了團,像是把一團空氣給捏出來了形狀,然后把那團空氣扔到屁股底下:“綠絨絨”出現(xiàn)了! 幼崽翡坐著綠絨絨升高,和小劉平視,重新氣勢十足地端起手臂。 “你是誰!”幼崽翡喝問。坐得有點不舒服,他悄悄挪了下小屁股。 小劉似乎輕笑了下,面容逐漸模糊,周邊的景色一同褪色,連幼崽翡也“融化”了…… 再睜開眼,周圍是一片純白的空間,無邊無際,似乎沒有盡頭。 李鏡懷疑這一切到底是不是他“看”到的。他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 他察覺到身邊出現(xiàn)了另一個存在。他搞不清楚對方的方位,這片空間中,上下左右的概念都消失了。 一股友好而慈愛的情緒傳來,像是一聲親切的問候。 李鏡好像回到了五歲雄蟲幼崽的狀態(tài),用情緒而不是聲音來溝通。 他很排斥。 念頭剛起,一股柔和的能量包圍住他,讓他無法生出警惕心。這股能量中還傳達了信息,讓他明白了現(xiàn)在的情況:雄蟲幼崽們進入了母巢,母巢幫助所有雄蟲幼崽建立精神連接,在這個過程中需要調(diào)動幼崽強烈的情緒。 李鏡心中剛剛升起一絲疑惑的情緒,另一個存在就傳達了足以解惑的信息:我是母親,是所有蟲族和你的母親。我是母巢。我是蓋亞。我是你的保護者和喚醒者。我是你的來處,亦是你的歸宿。 這樣的溝通是沒有說謊的余地的。 母巢慈愛地傳達: 孩子,不要拒絕我,向我敞開你的心扉。 李鏡:不。為什么?你要做什么? 母巢:我想了解你,想知道你心底最深處的渴望,想知道你生存、行動、情感的一切原動力,想知道將你與其他存在區(qū)分開的特性,想知道你之為你的原因。 李鏡剛產(chǎn)生抗拒之意,另一道直擊心靈的信息就在他心上炸開: 你渴望被理解。 你渴望有某種存在能對你傾注無限的注意力和好奇心,愿意與你一同穿過無數(shù)真實與虛妄混雜不清的表象,去探尋連你也不明晰的本真。 孩子,你渴望這些,不是嗎? 你渴望著心靈上的深度連接,卻又恐懼于深度連接所必需的的極度坦誠與敞開,也恐懼于連接結(jié)束后不可避免的空虛。你害怕將自己的脆弱、丑陋、陰暗暴露出來,寧可付出與真誠、信任、真愛錯失的代價。 孩子,不要怕。 母親已看過一切。母親能接納所有。 母親對你的愛永恒不變。 李鏡的心靈防線被沖破了。 他心中涌起極度的憎恨。 他恨這句話!騙子,都是大騙子! 母親根本不是這樣的!如果母愛深重若此,為何他的母親會和別人私奔拋棄他?為何因公殉職的父親會愛人類這個概念遠勝于活生生的他?為何撫養(yǎng)者只把他按照父親的模板培養(yǎng),一旦他偏離既定路線就對他失望至極,不再見他? 他心里有無盡的痛苦和憤怒,成功的事業(yè)無法安撫,女人柔軟的臂彎和胸脯也無法填補。貪婪索取來的愛被他棄如敝履,淺薄的、隨意的愛只讓他覺得厭煩。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居然發(fā)現(xiàn)付出愛、去愛他人才是解藥。 他曾經(jīng)真心真意、奮不顧身地愛過,那個女人理解他、愛惜他,帶給他幸福、快樂和平靜。但那女人是個商業(yè)間諜,為他私人訂制的一顰一笑當(dāng)然他媽的讓他神魂顛倒。 為幻象而傾倒的他就是個笑話。 大概他命該如此。他沒被愛過,不懂愛,就無法愛上一個真實的人,也不配被人誠摯地愛著。 連父母都不愛他。 母親在他基因中刻下了愛欲之火,他無法滿足。父親給他的心靈中刻下了大愛,他試著去接受這曾經(jīng)被他深深排斥的特質(zhì)。 母親留給他的愛欲讓他痛心斷腸。 父親留給他的大愛要了他的命。 他死在一次慈善救助活動中。和他的父親同樣的死法。 他覺得無比好笑,好笑到他連死亡的痛苦都不記得了,只記得臨死前那一瞬間的荒唐感。 母巢想制造能牽動他強烈情緒的情境。母巢以為,在他決定資助這所希望小學(xué)之后,他得到了心靈的救贖,這種救贖感是能撥動他心底最深處情緒的琴弦。 不。 不是的。 他騙過了自己,現(xiàn)在連母巢也騙過了。 他向前跑,跑回了記憶中的曾經(jīng)。 記憶中的山村學(xué)校。 孩子們并不把他當(dāng)回事兒。他們并不覺得現(xiàn)在的日子有什么不好。 他試著和孩子們聊天。孩子們避開他,不想和他這個格格不入的人多說話。只有一個外向活潑的小男孩愿意理他。聊了幾句他就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勸小男孩好好讀書上學(xué),小男孩不以為意,對他提出的“夢想”“未來”毫無感覺,連“大房子”“麥當(dāng)勞”也沒啥興趣。最后他開玩笑似的說了一句:好好學(xué)習(xí),以后才能娶到漂亮媳婦兒。小男孩連這個也不擔(dān)心,理所當(dāng)然地說:“討不到老婆的話就買一個?!?/br> 小男孩的眼睛黑白分明。 讓他恐懼。 是的,恐懼。 直到這一刻才意識到,他十年行善,不是因為大愛,而是因為恐懼。 恐懼才是他的內(nèi)核。 母巢溫柔地包裹他,帶來溫暖和安撫的能量,傳達道: 我明白了。 你如此渴望愛,因為只有愛能安撫恐懼。 孩子,別害怕,睜開眼,去看看這個深深愛著你的世界吧。 轉(zhuǎn)瞬間,李鏡覺得靈魂重新回到了軀殼中。 他似乎被緊緊地禁錮著,四肢和身軀都陷在某種柔軟濕潤的物體中。他艱難地轉(zhuǎn)動眼球,花了吃奶的力氣,終于睜開了眼睛。 眼前非常模糊,他眨了眨眼,發(fā)現(xiàn)是某種黏液糊住了眼睛。他想要用手擦掉黏液,卻花了好一會兒才將手從禁錮中抽出來。越擦眼前越花,他遲鈍地反應(yīng)過來,他手上也全都是黏液。 隨著他的蘇醒,周圍的禁錮漸漸放松。 他將另一只手也拔了出來,之后雙手撐著黏滑溫軟的物體表面,使勁將上半身扯了出來。 他開始大口大口的呼吸!像是嬰兒從母體中誕生后,第一次自主呼吸一樣用力!周圍的味道很奇怪,有股腥味,夾雜著血的味道。非常濕潤,他每次呼吸都像是吸進了一大口水分,讓他有種輕微窒息感。 他渾身赤裸,身體上覆蓋著大量透明的黏液。 他試著抬起一條腿,耳邊聽到了黏液撕拉聲,讓他錯覺自己正在蛻皮。另一條腿也脫離禁錮后,他一頭向下栽倒,沿著黏膩的物體表面滾了下去。 似乎是滾到了某個平面上,他緩了好一會兒,才有力氣撐起自己,看向周圍。 無數(shù)黑紅的條狀軟體拔地而起,每個軟體上都嵌著許多幼崽!幼崽們緊閉著雙眼,無知無覺地沉睡著。 四周都是這樣黑紅的軟體,像是黏膜,或者某種器官內(nèi)部—— 他們像在一個巨大的zigong中。 李鏡覺得惡心,心底卻有個聲音在告訴他,這很正常、很自然。 生命的誕生,從來不是干凈整潔的。 他下意識地尋找皚。踉蹌前行幾步,他感受到了一陣震驚的情緒波。他向情緒波的方向行進,繞過許多根軟體,面前出現(xiàn)了一塊相對空蕩的區(qū)域。他前行幾步后,突然開始奔跑起來! 他看到了杜倫薩! 在那一面,同樣有許多軟體矗立,上面嵌著無數(shù)成年體型的蟲族。軟體顏色更紅,像是無數(shù)成年蟲族的血rou鑄就的。 杜倫薩! 李鏡張嘴,無聲地呼喚。 最靠近空曠處的軟體上,杜倫薩睜著眼,震驚地看著李鏡。 李鏡摸索著,想要將杜倫薩拉出來。 杜倫薩上半身像是一座浮雕一樣嵌在軟體上。雙手在身前交握。翅翼從后往前包裹著他肌理分明的身體,在小臂處交纏,好像他用翅翼把自己給鎖了起來。他腰部以下,完全融進了軟體中,再沒有身體和軟體的區(qū)別。 李鏡嘴唇顫抖,像是無法承受一般,向后踉蹌一步。 杜倫薩眼中全是溫情動人的情誼。 他上半身身體線條近乎完美,赤裸的身體上覆蓋著纖薄柔韌的翼膜,低垂著眼睫,充滿愛意地注視著李鏡,像是一個為了愛人心甘情愿獻祭自己的神只。 一邊是正在經(jīng)歷初次精神連接的雄蟲幼崽,懵懂、安然地沉睡著。 一邊是無數(shù)獻祭自己作為養(yǎng)料的雌蟲,血rou被一點點消化著,成為供給母巢的能量。 眼淚砸下來。李鏡哭得渾身都在發(fā)抖。 耳邊好似響起了杜倫薩溫柔的聲音:不要哭……寶貝,不要為我們感到悲傷……這是雌蟲的使命…… 為什么?到底為什么??!為什么到這個地步了,還如此溫柔,還心甘情愿!李鏡哭得不能自已,強烈的情緒波讓嵌著雌蟲的軟體都微微振動。 情緒波觸碰到無數(shù)雌蟲。大部分雌蟲都處于沉睡狀態(tài),只有本能給與了回應(yīng)—— 愛。 深深的愛著雄蟲。 同族間本能般的愛和給予。 雌蟲深愛著雄蟲,并不是一句空話。 無數(shù)雌蟲用生命證明了這一點。 親緣淺薄、三十多年孑然一身的李鏡,被這些回應(yīng)震撼得渾身發(fā)麻,連心臟都快要跳出胸腔。他控制不住眼淚,越哭情緒越崩潰。 杜倫薩溫柔地表達著: 翡,與我連接吧。 李鏡哭泣著,重重點頭。 腳下長出一條軟體,包裹住了李鏡。 母巢為李鏡與杜倫薩建立精神連接。 兩人的一生飛速在眼前劃過,事件模糊,但是回憶中殘留的強烈情緒全部印在彼此心里。 跨越時間和空間,李鏡與杜倫薩感同身受、相互理解,連靈魂的最深處都觸碰到了! 不要害怕。 你并不孤獨。 杜倫薩愛著你。 如此真摯而深厚。 溢滿了李鏡的靈魂。 年老的雌蟲自愿來到母星,用血rou滋養(yǎng)母巢,敞開意識成為雄蟲幼崽初次精神連接的試驗田。 雄蟲幼崽集體散發(fā)出的強大精神波給予蟲蛋洗禮,喚醒蛋中幼崽的意識,只待雨停后,幼崽便破殼而出。 雄蟲幼崽完成初次精神連接,跨過雄蟲成長中最艱險的坎。 這是生命的循環(huán)。 你認同嗎? 你愿意加入嗎? 李鏡聽到自己清晰而堅定地回答: 我愿意。 無數(shù)雌蟲發(fā)來善意的情緒波,欣喜、欣慰、幸福。 萬萬年的蟲族,此刻迎來一名新的雄蟲。 母巢的意識莊嚴而肅穆,一句話炸響在腦海中—— 汝名,費耶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