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暗流所以阿莘,我只剩你了。
“李子寅看著圍坐在寬大會議桌旁的九位閣臣,敏銳地覺察到那低眉順目的表情下,深深隱藏著的,暗流洶涌?!?/br> 皇室特供的療傷藥是由幾位杏林國手聯(lián)合研制的,效果是一等一的好,平常暗衛(wèi)出任務重傷,這藥都能在幾天內(nèi)讓其恢復,用來治李子寅臀上的紅腫倒有些大材小用的意思。 只是涂了一次,養(yǎng)了一夜,李子寅第二天晨起的時候,臀上只留了淡淡的紅色,腫脹全消了,甚至連青紫都不見。 李子寅一向不喜歡旁人隨侍或觸碰身體,宮人擺了早膳,又準備好朝服等衣物,便魚貫而出。 在換衣服的時候,李子寅鬼使神差般地輕輕碰了碰已經(jīng)恢復完全的臀rou,似乎還能感受到昨天被白莘觸碰的熱辣麻癢。李子寅抿著唇,面上不顯,但耳尖卻悄悄紅了些許。 還沒等他調(diào)整好心情,就聽見了敲門聲。 敲門的人顯然極有分寸,敲了三下,聲音不高不低,正好是足夠讓人聽到卻又不顯煩亂的聲響。 李子寅知道是白莘,強自穩(wěn)定了一陣心神,整了整衣服,喊了一聲進來。 白莘聽見回話,推門而進。低垂著眼,依著侍衛(wèi)禮儀先鞠了一躬,然后開口,聲音有些低沉喑啞,“陛下,該動身去勤政殿了?!?/br> 昨天一事后,李子寅因為疲累而先行沉沉睡去,無暇思考他和白莘的關系,因此現(xiàn)在也不知道說些什么,只得清了清嗓子道,“走吧。” 勤政殿是上朝的大殿,離李子寅的寢宮略有些遠,需要坐車去。往常白莘都在車上說一些暗衛(wèi)查到的閣臣動作,大多是無關痛癢的小事,主要是為了讓清早晨起的李子寅醒神。 但今天的白莘卻很沉默,李子寅不開口,他便一句不說,哪怕回李子寅的問話,也是惜字如金。偏偏回話做事都遵循侍衛(wèi)禮儀,讓人挑不出錯,只是…疏離感卻怎么也遮掩不住。 氣氛實在有些尷尬和凝滯。 在即將到達勤政殿的時候,白莘終于主動開口,“昨日動作太大,屬下已經(jīng)盡量處理了,但是幾位閣老可能聽到了一些隱隱約約的風聲?!倍笸蝗粏蜗ス虻?,垂頭告罪,“屬下失職?!?/br> 帝國雖然仍是君主專制,但是禮儀早已從簡,平常面見君主鞠躬即可,下跪一般只有犯大錯請罪或者受極大的封賞才行的禮。 白莘雖然只是單膝跪地,但仍把李子寅的嚇了一跳,他轉(zhuǎn)身一把將白莘扶起,抓著白莘的手,寬慰道,“是孤太任性了,與你無關,你…不必自責。” ——他知道,白莘說的不僅僅是沒有瞞住消息,還有昨夜的出格。但他想讓白莘知道,無論是去獵場,還是請求調(diào)教,都是自己的選擇,他不后悔,也不怪罪白莘。 白莘因為李子寅的觸碰而僵了一瞬,而后艱澀地道了一句‘多謝陛下寬恕?!?/br> 離得近了,李子寅才看到白莘臉上的憔悴和眼下的青黑,估計是一夜未睡。心下一陣疼惜,李子寅邊拉著白莘往正殿走,邊悄聲道,“一夜沒睡?一會兒下了朝就放你一天的假回去睡一覺吧?” 白莘心里一跳,把手從李子寅的手里掙出來剛想回絕,就看見李子寅停了步子,滿臉笑意,“孤的安全系在白侍長身上,白侍長若是因為沒睡好而出了什么紕漏,孤可怕得很?!?/br> 白莘有些無奈,只得行禮道謝,沖著李子寅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去的身影,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微笑。 帝國是君主專制,但卻不算是君主集權。青云閣有九位閣臣,為人臣之首,若是制定政法等大事,九閣臣的統(tǒng)一意見可以駁回君主旨意,但青云閣臣無權染指任何兵權。這也算是帝國平衡的一種手段——畢竟現(xiàn)在世界格局混亂,軍權至上,皇室仍然有極大的話語權。 因為今日不是周一,只有九位閣臣覲見,其他臣子無需進宮,只需去各自單位辦公即可。李子寅進正殿會議室的時候,九閣臣已經(jīng)在會議桌邊依著身份坐了,見李子寅進來,忙起身行禮。 李子寅嘴角含著一抹笑,抬手示意免禮,往主座坐了,閣臣們才依次落座。 按例先商討了一陣地方官員昨日遞上來的報告,又討論了一陣子最近的司法系統(tǒng)的官員任免。 見事情討論的差不多了,李子寅放松了繃緊的身體,接過了身后白莘遞過來的溫度剛好的茶,淺淺地啜了一口,開口詢問,“今日就到這里吧,諸位愛卿?” 氣氛一瞬間有些僵持。 幾位閣臣面面相覷,最后是太傅林言先開了口,“臣知道臣不該進言,但臣該行忠君之事——陛下昨日突然去了獵場,可是心血來潮之舉?陛下為大明之首,行事不該如此。”林言頓了頓,瞟了一眼站在李子寅身后的白莘又道,“陛下身邊侍長白大人和駐軍統(tǒng)領安將軍,也不該不行勸諫之事。” 林言是李子寅的開蒙老師,為人一向古板守舊,倔老頭一個,又文縐縐的,李子寅最不耐煩和他打太極,但又不能避而不答,只淡聲道,“京城安保一向嚴格,孤想去哪里也不需提前通知,太傅多慮了?!?/br> 林言被噎了一下,剛想繼續(xù)勸諫,卻聽見一旁一直漫不經(jīng)心坐著的李沉景開口,“林大人是有些多慮了,不過皇侄,你身邊確實該多些人了?!?/br> 李沉景是李子寅父親的弟弟,也是李子寅的王叔。李子寅父親去的早,李子寅小的時候軍權大部分都掌握在李沉景手中,直到李子寅成年后奪回軍權,而李沉景表面上棄了全部兵權,只安安穩(wěn)穩(wěn)的進了青云閣做閣老管些官員的任免考核之類的雜事,但李子寅從不小瞧他的這位王叔——他清楚的很,這位不過而立之年,看上去對什么都不以為意的男人背后,藏著多深的手段——他和白莘算過,仍有近三成的兵力可以為李沉景所用,而李沉景一向深而不露,私底下還有多少后備力量李子寅也不清楚。 李沉景身為皇親,他開了口,別人也不好插嘴,李子寅靠在椅背上,面上仍是淡淡的,眼底卻是謹慎,“王叔的意思是?” 李沉景敲了敲手里的折扇,低低笑了一聲,“白侍長雖然能力過人,但過人,總不是神仙,總有他照顧不到的地方,皇室侍族有五個,皇侄不該偏寵白家?!闭f罷漫不經(jīng)心地瞟了一眼白莘,“皇侄,為君之道,你比我清楚,我只明白——君之所以明者,兼聽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br> 李子寅聽了李沉景教訓的口吻也不動怒,一副虛心的口氣道,“孤受教了。” 李沉景聞言淡淡一笑,整了整衣服,微微鞠躬道,“臣也是擔心陛下,既然事議完了,臣就告退了。” 眾人紛紛告退,李子寅見人都出了會議室,整個人放松下來,倚靠在椅子上有些無奈,“和王叔打交道真的好累。” 白莘聞言微微一笑,伸手幫李子寅揉了揉太陽xue,“陛下不必如此憂心,其實景王說的有理,現(xiàn)在陛下身邊的侍族出身的親衛(wèi)只有屬下和安將軍,陛下該多選些近衛(wèi),不然其他家族估計也會有些不滿?!?/br> 侍族是從大明建國就流傳下來的,為白、安、秦、方、許五家,只忠于皇室,大多進入軍部幫助皇室掌握軍中勢力,比如現(xiàn)下京城駐軍統(tǒng)領安辰。而小部分優(yōu)秀的嫡系子弟會成為皇室貼身親衛(wèi),白莘就是在李子寅還小的時候選出來的貼身侍長。 但是七年前,許家被查出通敵賣國,與鄰國勾結(jié)竊取機密,許家被抄家,嫡系子弟全部處決,旁系都下了獄,是當時轟動一時的大案,經(jīng)手的人正是當年掌權的李沉景。 李子寅嘆了口氣,“當年許家的事情出了之后,孤不愿身邊再送來侍族的人了,全都安排進軍中。”沉默了一陣,李子寅也沒有避諱著白莘,緩緩道:“有些侍族現(xiàn)在…并不可信,每家侍族旁支都繁多,保不齊哪些人就起了不該起的心思,就算是嫡系,孤也不敢全信。” 白莘仍舊斂眉順目,手上的動作力氣不減,絲毫沒有因為這句可以牽扯到他的家族甚至他自己的話有什么動搖。 嗤笑一聲,李子寅眼角眉梢都帶了些嘲諷的笑意,“李沉景這么著急,這是想往我身邊安人?”沉吟了一陣,李子寅又道:“但這不像他。孤的皇叔啊…是個沉得住氣,一擊必中的狼,他并不魯莽?!?/br> 李子寅閉目片刻,疲倦一笑,“孤雖年少登基,但孤現(xiàn)在不過剛過十九而已,李沉景心思不軌,青云閣不和孤齊心,外有大韓和蒙國虎視眈眈,可以稱得上強敵環(huán)伺。” 抬手握住了白莘正在揉按的手,李子寅指尖微涼,冰的白莘一激靈,剛想用手包裹住李子寅的指尖暖暖,卻被李子寅制止。 白莘微微有些疑惑,低頭正好對上李子寅有些疲倦和脆弱的目光,他心尖一疼,一瞬間不知道該作何安慰,此事涉及白家,他心里很清楚他應該避諱著些,此時什么都不說比較好。 李子寅突然勾唇一笑,仿若一瞬間陰暗過后的風雨初霽,帶著蠱惑的、讓人無法拒絕地朗朗笑意,吐出一句話來,“所以阿莘,我只剩你了?!?/br> ——所以我把我的隱秘癖好展現(xiàn)給你,并期待你的回應。 “不要拒絕我好嗎,阿莘?!?/br> 白莘動了動唇,發(fā)現(xiàn)自己一時失聲,默了片刻,道了一句,“好?!?/br>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