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看起來年紀不大,二十歲左右,短發(fā),五官英挺,深邃的眼睛里帶著怒氣,嘴唇抿著,因為剛剛運動完,松木的香氣暖烘烘地包圍過來,白雙避無可避,又不敢轉開目光,兩人猝不及防對視了半晌。 "你……"男生皺眉到一半,突然聞到她身上清淡的月季香氣,他抽了抽鼻子,疑惑道:"柑橘?玫瑰?" “不對?!彼?“是月季,莉娜雷諾?” 白雙一時間不知道該夸他鼻子靈還是罵他沒禮貌,直言Omega的香型是很失禮的行為,但白雙因為香氣特殊,經(jīng)常被誤認為柑橘或玫瑰,即使白雙的香氣來源莉娜雷諾是上世紀初相當具有代表性的柑橘香型月季品種,能認出她香氣的人仍舊很少。 他沒有退后,反而往前走了幾步,眼睛發(fā)亮,松木的香氣越發(fā)濃郁:"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秦元朗。" 白雙竭力忽視自己聞到他信息素后渾身上下的熱度,但太難了,那股熱氣蠻不講理地沖上來,幾乎令她動彈不得,只能看著秦元朗越來越近,走到她面前,蹲下仰頭看著她,喃喃道:"你不愿意告訴我嗎?" 秦遠風在兩人暴風般席卷的信息素狂潮里全身癱軟,徒勞地掛在沙發(fā)上朝著秦元朗扔抱枕,試圖喚起自己哥哥的理智:"秦元朗!你他媽醒醒!老子要被你信息素熏死了?。?/br> 他動彈不得,像只麻雀一樣嘰嘰喳喳反復復讀痛罵自己的同父異母兄弟,然而這并沒有用,秦元朗無視他的咒罵,全部身心集中在眼前滿臉通紅的Omega身上,她的皮膚是帶著一點乳脂微黃的象牙色,大眼睛,臉頰微微鼓著,格外可愛,像花瓣一樣的淡粉色嘴唇微微張開,道:"我叫白雙,可以,收一下信息素嗎?" 她鼓起的胸脯不規(guī)則地起伏著,秦元朗著迷地看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她是因為自己濃度過高的信息素而不舒服,連聲道歉:"對不起,現(xiàn)在好點了嗎,抱歉,我剛剛過于激動了。" "靠。"最先恢復過來的反而是趴在后面的秦遠風,他狼狽地翻了個身,怒道:"你這老色鬼!離我們家小雙遠點?。?/br> "小雙?"秦元朗茫然道:"你常說的那個發(fā)小就是她嗎?以前你怎么從沒叫她到家里來,真是……" 白雙打斷他的話,她努力找回思緒:"我和祖母剛剛搬到這里,聽祖母說伯父之前幫了大忙,特地來拜訪。" 秦元朗有些手足無措:"啊,但是父親可能還得一會兒才能回來。" "沒關系。"白雙勉強笑道:"我再等一下吧,打擾了。" 多等一會也沒關系的,秦元朗險些脫口而出,還好他理智尚存,按捺住了自己的沖動。 但讓白雙一個女孩待在秦遠風這家伙亂七八糟的房間里也太失禮了,他想,也許在客廳招待她比較好,方姨今天做蛋撻了嗎,她看起來應該會喜歡甜食。 他咳了一聲,刻意道:"要下去客廳嗎,方姨應該做了甜品,或許你會喜歡?" 秦遠風發(fā)出討人厭的誒咦聲:"你拿我的甜品討好小雙!垃圾大哥!" 秦元朗面不改色:"我剛剛要和你說,既然成年了,就少吃點甜食,你這個月月底要去看牙醫(yī),我建議你最好控制一下。" 這倒也是,秦遠風想到剛剛吃下去的無數(shù)塊小餅干,捂著嘴不寒而栗,上次被掰著嘴洗牙的感覺仿佛還殘留在皮rou上,沒來由的酸疼。白雙猶豫著站了起來,卻聽見又一次上樓梯和說話的聲音。 她立刻認了出來,那是父母殉職之后負責發(fā)放撫恤金和勛章的官員,秦缶,秦家這一代的領頭人,鷹派的忠實擁躉,他在軍部任職幾十年,退役后進入基金會負責轉業(yè)退役軍人的福利發(fā)放事項。 他看起來就像三十年后的秦元朗,兩人有著如出一轍的眼睛和脊背,站在一起仿佛時空穿越。 秦缶走進房間,意外地看過來,謹慎道:"請問你是?" 白雙禮貌道:"您好,秦先生,我是白光華和裴明月的女兒白雙。" 秦缶顯出疑惑的神色,白雙再度解釋道:"您為我父母頒發(fā)過勛章,祖母特地讓我來拜訪,感謝您幫助我們重新進入撫恤序列,給您添麻煩了。" "勛章?"秦缶恍然大悟:"啊,林悅上尉的孫女,你們前天搬過來的是嗎?" 白雙道:"是的,祖母非常感謝您對我們搬到這里的幫助,我也是。" "不必,我只是做我應該做的,林上尉對國家的貢獻理應得到回饋。"秦缶面上顯出復雜的神色:"孩子,這里的社區(qū)醫(yī)院對社區(qū)成員提供免費心理咨詢業(yè)務,今年對我們來說都是艱難的一年,尋求幫助沒什么不好的。" 白雙困惑道:"心理咨詢?" 秦缶看了看自己傻乎乎的兩個兒子,示意她先出來一下,白雙不明所以地跟上去,秦缶面無表情把兩個探頭探腦的兒子關在房間里,轉身道:"抱歉,這本不應該由我來說,但你的祖母,林上尉拒絕接受任何形式的心理診療,所以我想這件事只能找你了。" “林上尉進入軍隊時,是軍部十分艱難的階段,部分戰(zhàn)役給大部分士兵帶來了不可磨滅的精神影響,因此我們建立了老兵問詢機制,在退役之后,每過五年我們會對退役的士兵進行心理問詢,一般來說是采取自愿形式。 “但是林上尉已經(jīng)連續(xù)兩次拒絕了醫(yī)生的問詢申請,加上之前偶然得知的就診結果,我們想很有可能她的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已經(jīng)復發(fā)了?!?/br> 白雙茫然道:“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 秦缶道:“這種疾病很危險,病人極有可能在發(fā)病狀態(tài)下做出極不理智的自我傷害行為,之前就有一位老兵,因為無人看顧,導致服用安眠藥物劑量過去世?!?/br> “我希望能夠盡快……”秦缶驚訝道:“你還好嗎,孩子?你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br> 白雙顫抖道:“我,抱歉,我得,先回去一趟?!?/br> 時鐘毫無憐憫地敲響九聲,她離開家的時候是八點,一個小時過去,已經(jīng)遲了。 林悅從家里被推出來的時候蓋著白布,手垂著,無生機地落在機械轉輪旁,白雙被攔在外圍,木然看著一切發(fā)生。 之后的事像是古早時代的默片,面前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她卻什么都聽不到。 好安靜,她想,慢慢抬起腿,往遠離人群的方向走去,事實上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仿佛有一個從天而降的玻璃罩子把她攏了進去,時間停止,她看著玻璃外,怎么也理解不了現(xiàn)在的狀況。 在她再一次找回意識時,手里握著一杯冒著熱氣的牛奶,坐在秦家樓下客廳深棕色的單人皮沙發(fā)上,秦元朗坐在斜對面的沙發(fā)上,他無措地交疊著雙手,深棕色的眼睛輕輕掃過白雙面上,Omega此刻向外散發(fā)的信息素是帶著一絲絲水汽的酸澀柑橘調,清淡的外表下潛藏著主人痛苦的心緒,來源于alpha天性的保護欲往往會讓alpha失去冷靜和判斷力,選擇不計一切代價接近Omega,但秦元朗只是看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他竭力控制著自己注視白雙的時間,盡管白雙看上去精神恍惚,完全不像有心力關注他的樣子。 牛奶的熱氣升騰中,她喃喃道:“我應該跟去醫(yī)院……” 秦元朗沉聲道:“救護梭車應該已經(jīng)抵達最近的醫(yī)院了,我父親正在陪護,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需要休息。” 他態(tài)度強硬,白雙便不說話了,烏黑的眼睛看向別處,無聲顫抖著,秦元朗又說了幾句叮囑,頓覺自己過于絮叨,甚至不像往常的自己,才停下話頭。即使理智回籠,他也仍舊被白雙情緒暴動后縈繞的香氣包圍,百分之百的匹配度讓抑制劑在高敏期徹底失效,他心里靠近的渴望浪潮一樣將他淹沒。 他幾乎是語無倫次地伸出手,失禮地握住白雙覆在馬克杯上的雙手,懇切道:“如果你想說些什么,我隨時都在?!?/br> 白雙似乎此刻才被他從夢中驚醒,朦朧含著淚意的美麗眼睛看著他,聲音薄得像霧:“隨時?” 他點點頭,心頭有火燃燒:白雙仿佛默許了他的行為,沒有推開他的手。 白雙又問:“你保證嗎?” 秦元朗肯定道:“我發(fā)誓?!?/br> 為了證明自己,他加了白雙的個人終端號,并將她設為最高置頂,擁有隨時聯(lián)系他的最高權限,即使他在學校里,也可以通過快速轉接找到他。 白雙在高中畢業(yè)進入大學的這個暑假里經(jīng)歷了雙重沖擊,唯一和她相依為命的祖母林悅選擇拋棄她獨自離開這個世界,相遇概率為億萬分之一的天命之番降臨在她面前,如同灰姑娘遇到的王子那樣,他快速地墜入情網(wǎng),用白雙感到害怕的速度確定了兩人的關系。 秦缶看上去并不驚訝,他并未像影視劇或者里反對秦元朗失心瘋一樣的愛情,反倒對白雙誠懇解釋,希望打消她的顧慮:“元朗并不是個莽撞的孩子,他的確投入了真情,請你原諒他的過度激動?!?/br> 白雙倉皇擺手:“不是這樣……” 秦缶道:“他還是很讓人困擾的,雖然是我和莉莉的兒子但是一點也不像我,更不像莉莉?!?/br> 徐莉莉是秦缶的前妻,因為秦缶常年在軍隊服役無暇照顧家人,在秦元朗三歲的時候就和秦缶離了婚,是個性烈如火的女人。 他們是典型的AA戀,彼此間的吸引來自于基因優(yōu)秀的呈現(xiàn),卻又因為同樣鋒利的性格無法長久,只是很多伴侶走過了這一關,而秦缶和徐莉莉選擇一拍兩散。 “你們都是好孩子?!鼻伢菊f:“但是如果他做出對不起你的事,我會教訓他的?!?/br> 他握了握拳,白雙嚇了一跳,尷尬地笑笑,小聲說:“謝謝伯父。” “你聽他扯。”秦元朗不屑地說:“他早就打不過我。” “不講他好嗎,小雙?!鼻卦士窟^來,他蹲在地上,手輕輕扶著白雙坐著的石臺兩端,仰頭看著白雙,眼里倒映出藤架上流瀑一樣的紫藤花和垂眸看著他的少女,他越來越近,喃喃道:“再親一次?” 他們坐在紫藤花下接吻,一次又一次,直到嘴唇微微發(fā)痛,不得不停下來。 秦元朗這才想起來,柔聲問:“小雙,你報的哪個學校?” 白雙正努力把氣喘勻,回道:“聯(lián)邦一大,只有他們學校的文學系招收未成年學生?!?/br> 秦元朗:“?” 因為白雙與秦遠風一起長大,秦元朗理所當然以為她與秦遠風同歲,今年十八歲,現(xiàn)下突然得知另一種可能,登時冷汗出了滿背。 他心驚膽戰(zhàn)道:“遠風不是和你一樣大么?” 白雙疑惑看著他:“不是的,遠風比我大兩歲,不過我上學早,我們一直是一個年級的。” 所以她才十六歲。 十六歲,二十二歲的秦元朗有一瞬間是絕望的,我是個變態(tài),媽的。 白雙用她那雙濕漉漉的小鹿眼睛看著他,不怎么明白他怎么突然出現(xiàn)如考喪妣的表情,不安道:“元朗?” 算了把我關進監(jiān)獄吧,都行,秦元朗麻木地想,他貼過去,舔吻白雙顫動的眼睫,含糊不清道:“沒事,小雙,我會解決的,別擔心……” 然而和兒子同樣陷入思維誤區(qū)的秦缶及時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錯誤,并且報以重拳制裁,將自己在違法邊緣試探的兒子強行扔進了軍隊,并告知一切老相識好好“招待”他。 秦元朗在被押送去服役地點的路上用終端給父親打電話,在數(shù)十次被掛斷之后,終于接通,秦缶顯然是百忙之中終于抽出時間來教訓兒子,他穿著正裝,眼神嚴厲,問道:“你有什么要解釋的嗎,秦元朗?” 秦元朗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沒戲,干脆利落道:“我不會放棄的?!?/br> 兩人心知肚明秦元朗指的是什么,兒子這樣頂撞自己,秦缶怒極反笑,他平靜道:“當然,我知道自己兒子的倔脾氣?!?/br> “不過你想過一個十六歲的適齡小姑娘進入大學,見識到全新的世界之后,還會留戀你嗎?”秦缶道:“也許你只是過去的影子,很快她就會走出陰影,找到新的目標?!?/br> 秦元朗盯著父親戲謔的表情看,半晌,他說:“我不會允許的,父親?!?/br> 秦缶第一次在這個兒子臉上看到近乎狂熱的神情,他說:“我們是命中注定的,從第一次見到她我就知道?!?/br> “你不過是要我等?!鼻卦氏蚝罂浚种伪?,垂眸看向自己的父親:“沒關系,我擅長這個。” “等你回來,等mama離開,等你們離婚,我等待的每一件事都會有符合期望的結局?!鼻卦食爸S地笑笑:“那么服役結束后見了,父親?!?/br> 他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