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本：9

    夜深了，窗外的月色大片的投灑在古老的書架上。

    二樓閣樓的木柵欄下方舉著一個古老的大時鐘，指針的聲音清晰的回響在靜謐的圖書館內(nèi)。

    趴伏在木桌上的棕發(fā)少年捂著額頭，慢慢從中醒來，迷茫的雙眼先是朝著周圍掃了一圈，最終投落在時鐘上。

    晚上十一點十五分。

    不小心睡到這個點？

    棕發(fā)少年皺了皺鼻子，將周圍散落的書本整理完，隨后拿起一旁掛在椅背上的牌子準備離開。

    “救……”

    棕發(fā)少年身形一頓。

    有人聲，圖書館還有別人？

    少年握緊手中的掛繩，遲疑的向著發(fā)聲源走去。

    ……

    ……

    別過去……

    別過去！

    別過去?。?！

    齊煜動作極快的將桌上突然彈起的隨身鏡壓下去，看了一眼正背對著自己打游戲，對一切毫無所覺的趙楚惟，齊煜彎腰湊近鏡子，小聲勸道，“你別激動，冷靜一下！”

    前幾天鏡中靈體說他尋回了一些記憶片段，不過是很零碎的，方才才顯示出了一段完整的回憶來。

    與此同時，靈體好像也進化了一般，能夠開口說話了，不用再憋屈于小鏡子內(nèi)。

    是個聽起來挺活潑的男聲。

    齊煜一開始很驚喜，沒過多久后很是憂慮。

    就像現(xiàn)在這樣，趙楚惟撓了撓頭回身看他，“你剛說話了？”

    齊煜飛快答道：“沒有?！?/br>
    對，就像這樣，靈體說話，卻會被別人當成是齊煜在自言自語。

    趙楚惟沒有絲毫懷疑，扯出一個陽光的笑臉，“那我繼續(xù)打游戲了?！?/br>
    兩人的關(guān)系似乎因那一晚的相擁而眠極速突進。

    在這之后齊煜就被趙楚惟粘人的程度給驚到了。

    除開洗澡上廁所時間，趙楚惟都跟在他身邊，完美的承接了陳伊伊無法在男寢實施的一系列粘人行為。

    于是，齊煜這幾天都沒時間去校內(nèi)考察，只因趙楚惟像鎖cp一樣跟著他，實在抽不開身去C棟！

    幸好靈體自顧自的進化了，也不算沒有收獲。

    系統(tǒng)為他出謀劃策：過兩天人都回校了，相對的陽氣也旺盛些。你做的夢里不是說有人去C棟直播了？你到時候可以跟著一起去，人多安全些。

    系統(tǒng)的話不無道理，齊煜點點頭暫時認可了這一提議，突然就感到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微信消息，齊煜點開一看，竟然是ktv當晚順勢加上的姜璐發(fā)來的消息。

    姜璐：放心，老師家還有小孩，沒關(guān)系的。

    這什么意思？沒頭沒尾的。

    齊煜剛要發(fā)個問號，就見姜璐撤回了消息，又發(fā)來一條：不好意思啊，發(fā)錯人了！

    齊煜：沒事。

    發(fā)完后，齊煜盯著再無進展的對話框注視了一分鐘，依舊無法撫平內(nèi)心突如其來的不安……是金手指在提醒他什么嗎？

    齊煜蹙著眉思考，又給姜璐發(fā)了一條：你要去老師家補課嗎？

    沒出十秒，姜璐就回復了：嗯嗯，鋼琴教室太吵了，你懂的。

    她還加了個吐舌頭的表情。

    齊煜收回手機，恍然大悟。

    C棟太危險了，可這不是有個現(xiàn)成的鋼琴教室讓他練練手嗎！

    齊煜心思一下子活絡了，等開學了指不定鋼琴教室的秘密就被挖掘出來了，現(xiàn)在人不多正好，齊煜這么想著，起身抓起外套，把隨身鏡掛脖子里就準備出門。

    身后傳來熟悉的呼喚：“你去哪？”

    齊煜一臉默然的轉(zhuǎn)身回頭，趙楚惟一邊看他一邊又看著主機屏幕，看起來應接不暇，“帶我一起啊，你等我十分鐘，我這邊馬上結(jié)束。”

    齊煜呵呵笑了聲，默不作聲的后退，直至手碰到了把手，往下按的同時丟出一句已經(jīng)被他說得萬分熟練的謊言，“我去圖書館很快回來?！?/br>
    “哎你……”

    趙楚惟余下的聲音被門聲淹沒，齊煜生怕他追出來，飛快的跑下樓，呼吸到新鮮空氣后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哇，一個人待著真好。

    樓上，意識到崽終于迎來叛逆期的老趙愁眉苦臉的cao作著手中的人物，隨后一臉傷心的把和自己對線的人殺掉了。

    -

    太陽正值當午，三三兩兩的學生路經(jīng)教學樓，卻未有一個人踏進去。教學樓仿佛憑空生出了一層自然的隔閡，與外頭熱鬧的一切都斷絕了聯(lián)系。

    齊煜根據(jù)一樓的指示牌直接上了四樓，剛到三樓，他就聽見了斷斷續(xù)續(xù)的琴聲。

    不會吧？這么巧就剛好碰上。

    齊煜眉頭一跳，感覺事情不是這么簡單。

    他踮起腳尖，想著反正沒人會看到，便畏手畏腳的靠近鋼琴房。越是接近，那慘絕人寰的琴聲就越發(fā)折磨齊煜的耳朵，就連小鏡子也忍受不了的一直在抖。

    齊煜能確定小鏡子不是因害怕在顫的原因是：鏡子直接開口說話了。

    ‘能沖進去揍一頓這個彈琴的人嗎？’

    齊煜：“……”

    他小心的打開一條縫，瞥見里面有兩個背對著他的女孩在彈鋼琴。

    嗯……是人？

    聽見門被打開的聲音，兩個女孩同時停止了彈奏，右邊的女孩轉(zhuǎn)過身看向門口，“咦”了一下驚訝的說道，“是你啊?！?/br>
    齊煜原先還有些臉盲，直到看見那兩顆小虎牙時頓然想起，是那天的7號隊友，好像叫曉雯來著。

    季曉雯笑的甜甜的，臉頰還有倆酒窩，怎么看都是個軟妹子?？墒遣粚Π?，這么個軟妹子，竟然能彈出殺傷力這么大的……雜音？

    齊煜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到季曉雯收起樂譜起身，左邊的妹子巍然不動。

    她坐的很偏，仿佛是勉強擠上去的。

    齊煜淡淡的收回視線，不動聲色的問道：“他們傳的鋼琴教室的事……是你在彈？”

    “啊，你也聽說了啊。”季曉雯抱著懷中的樂譜，不好意思的低了低頭，“伊伊快生日了，我想給她一個驚喜的?？墒窃趺匆矎棽缓谩！?/br>
    季曉雯說著鼓了鼓嘴，有些泄氣。

    伊伊，陳伊伊！

    齊煜聽到這個名字就有點后怕，他下意識的左右看了看，季曉雯也跟著看了看，好奇道，“你在找什么？”

    “沒有?！饼R煜小小的松了口氣，他看著季曉雯關(guān)上門，將里面那道身影隔絕開來，更為確信那妹子不是人。

    季曉雯看不見她，更不會知道，自己在彈琴的時候身邊一直坐著一只鬼魂和她合奏，所以她怎么練都練不好。

    這個事情當然是不能告訴本人的。

    齊煜同季曉雯一起下樓，短暫的分別后又獨身回到了四樓。

    季曉雯已經(jīng)離開，此時琴室只有齊煜一人面對那只鬼……不對，還有塊只會顫抖的鏡子。

    齊煜緊張的吞了吞口水，不斷安慰自己，這只鬼要是害人的話季曉雯早就不在了。

    根據(jù)學生間流傳的謠言可以推測出來，這個鬼魂除了跟著人一起彈琴外沒做過別的事情了。

    齊煜慢慢挪到鋼琴邊上，那女鬼依舊紋絲不動，低著頭看不見臉，坐在最左邊。

    她不理我，齊煜心想。

    他看著黑白分明的琴鍵，瞬間生出一個以琴會友的念頭。

    說干就干，他一下坐在女鬼身邊，深呼吸的同時手心慢慢朝下，隨后沉醉的一邊甩頭一邊彈起了鋼琴。

    不，不應該說是彈琴。

    那雜亂無章的旋律，硬生生被齊煜一人彈出了群魔亂舞的質(zhì)感。

    一道銳利的視線陡然看了過來，齊煜渾然不覺，深深沉浸在自己的音樂中，兩只時不時交疊的手即堪比扣扣炫舞十二級的手速。

    系統(tǒng)痛苦的捂住耳朵：以為是個王者，結(jié)果……

    秋風不斷掛過，帶來沉沉的風聲。

    教室內(nèi)，那個男人終于停止了他的彈奏。

    齊煜收回雙手，心情舒爽，突的身邊響起一個陰森森的聲音：“雙手不要的話可以捐給有需要的人?！?/br>
    鏡子噗嗤一笑。

    齊煜一驚，竟是那女鬼在主動同他說話！他看了過去，只見那女鬼雙目泛白，眼中兩行血淚還在往下流，皮膚還算白，故也顯得她脖子上的青紫勒痕特別明顯。

    齊煜有些憂傷，這女鬼好像不是很滿意他的演奏，看來此次以琴會友失敗了。

    系統(tǒng)忍不住了：只是不滿意嗎？我看她都想砍你手了！

    齊煜盡力無視女鬼那張臉，有些含蓄的打了個招呼，“hi.”

    “你果然看得見我?！迸砝淅涑雎暎八怨室鈴椷@么難聽的音樂給我?！?/br>
    “……”

    齊煜連連擺手，“不不不，這是個誤會！我是為了、為了引起你的注意！”

    女鬼：“……”

    齊煜：“……”

    “我最討厭男人了?！迸砗藓拚f道，看向齊煜的眼神也變得十分不善。

    哎呦，說錯話了。齊煜心中繞過百轉(zhuǎn)千回，想到此次來的目的，雙手半舉高至頭頂，雙目清澈，聲音柔和，“那女生你總歸不討厭吧，剛才那個女孩是我朋友，她經(jīng)常來這邊彈鋼琴，你為什么故意不讓她彈好？”

    女鬼冷聲道：“與你無關(guān)。”

    “……”

    齊煜悄悄打量了一下女鬼，發(fā)現(xiàn)她手腳完整，衣服也整齊，心中推翻先jian后殺的可能。

    同時，他也感到身體有點冷，系統(tǒng)貼心的提醒他女鬼陰氣變重了，齊煜并沒有特別慌，因為他感覺得出這女鬼對他殺心不大，畢竟第一印象還不錯。

    系統(tǒng)：？？？

    他微微睜大雙眼，眼中盛滿了毫不掩飾的關(guān)切之意，少年聲音清亮純凈，任誰聽了都心情愉悅。

    “我可以幫你的，你一直呆在教室里一定很孤單吧。是生前有未完成的心愿嗎？如果你信任我，我可以幫你的?！?/br>
    女鬼怔怔的看著他，接觸到對方清澈的眼神后仿佛被燙傷一般驟然移開臉。

    這個人類怎么回事？竟然想要幫她，一個鬼，完成心愿？

    她聽到身后之人依舊在說，“你不要誤會，我并沒有別的企圖，只是希望能幫你們解開束縛?！?/br>
    齊煜把胸前的鏡子拎起來，“你感覺得到吧，我身上還攜帶著一個靈體，我現(xiàn)在正在幫他找記憶。”

    女鬼看了過來，鏡子：“哼！”

    竟然直接當著他的面拐別人，負心漢。

    齊煜：“……”

    當眾拆臺可還行。

    好在女鬼信了他的這番話，只不過還有些疑慮，“你真的愿意幫我，不求回報？”

    齊煜一看有戲，真摯的點了點頭。

    他的外表無害，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信任感。

    女鬼嘆了口氣，故意散發(fā)出來的陰氣也收斂了一點。

    “你說的沒錯，我很……孤獨?！?/br>
    她低著頭，緩緩說道，“這間教室，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來了?！?/br>
    “從前這里，是我專屬的琴房，我對這里的每一處、每一個角落都懷有感情?；蛟S是這樣，我死后才會一直被困在這里吧。

    那個女孩，她從一個多月前突然來到了這里?！?/br>
    “我不是故意搗亂的……”女鬼彎下身子，雙臂張開，將臉貼在鋼琴鍵上，似乎想將鋼琴抱住。

    “我只是，太孤單了，想每天都看見她，證明我還有……思想?！?/br>
    陽光下，齊煜仿佛見到了女鬼的曾經(jīng)。

    “怎么老是彈得這樣！”

    琴房內(nèi)，季曉雯氣鼓鼓的嘟起嘴，將樂譜收好，雖說著抱怨的話，動作卻依舊輕柔的蓋好鋼琴蓋，隨后裙擺一轉(zhuǎn)離開了教室。

    她永遠不會看到，在她身后有一只鬼魂，正依依不舍的等待著她明天的到來。

    回去的路上，齊煜還在思考藤珈的事情。

    藤珈就是琴房那位女鬼，她也記不得自己的死因了，齊煜覺得她不像是會自殺的樣子。

    他剛剛注意到了一句話，藤珈說那間琴房是她專用的，在什么情況下，一個女生在學校里能擁有一個專屬琴房？

    “她應該彈琴彈得很棒吧?！辩R子無意間的一句話點亮了齊煜的思路。

    如果藤珈很有錢，他家里人給她建了個琴房搞特殊待遇也是有可能?？墒驱R煜在學校論壇上搜關(guān)鍵詞翻了好久，也沒有搜到有錢小姑娘被害死的新聞。照理來說有錢人出了事熱度會更高。

    齊煜在上面搜索藤珈也沒有相關(guān)消息，可見他第一個想法是錯誤的。

    那現(xiàn)在只剩鏡子所說的了，藤珈因為琴彈得很好，可能還要代表學校去參加比賽，故校方專門提供了她一間練習室。

    齊煜正低著頭思考，頭頂突然飄下一片樹葉，恰好落在他手心里。

    齊煜看著這片泛黃的樹葉，恍然間覺得有人在看他，他抬頭看向樹后，那邊空無一人。

    一股熟悉的氣息猛然間將他罩住，趙楚惟不知守株待兔了多久，大大咧咧的直接把齊煜勾進自己懷里，語氣中充滿了怨念，“你可算回來了。”

    “圖書館找不到你人，你去哪了？”

    啊啊啊啊……齊煜內(nèi)心抓狂，他被打斷了思路，現(xiàn)在很難受，看著趙楚惟無辜天真的臉龐，他咽下即將脫出口的臟話，嘴唇輕顫，“我，隨便走走?！?/br>
    兩人身影漸行漸遠，較矮的那個少年在那瞬間突然回頭一看，那樹下盤旋著無數(shù)落葉，唯有麻雀垂著腦袋在那里撲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