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尾相纏
過于漫長的黑夜讓人分辨不清時間流逝的快慢,甚至記憶都會隨之出現(xiàn)差錯。克羅爾凝視著枕邊人的睡臉,也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光亮透過薄紗的窗簾,明暗間眼前的身形被刻畫地更為清晰,泛紅的眼角,下唇上的咬痕,還有脖子上礙事的項環(huán)。 克羅爾怕視線停留在赫利塔身上太久會吵醒他,于是看向周圍。暗紅天鵝絨覆蓋的墻壁上掛著大大小小的古雅雕花畫框,卻并沒有裝飾上畫作,只是用玻璃罩上,框住屋內(nèi)某一側的淺影。房頂?shù)鯍斓牡V石燈在遮光幕下,漏出柔弱的青色熒光,落在絲絨的床罩上,層層薄毯覆在身上,毛絨的觸感緊貼著全身皮膚,松軟的床墊裹著后背,腦袋陷進枕頭里還依然迷迷糊糊的。 克羅爾試圖回憶起之間的過程。第一縷線索是他剛完成了研究項目的初期報告,拿給父親詢問他的建議。 “唔……嗯……關于那道裂谷的研究啊。說實話不太好做,畢竟能接觸到的一手資料不多。如果真打算研究這個問題,不如再找瑪弗斯談談?!笨肆_爾的父親凱伊一邊仔細著顯示屏上的文字一邊提議道。 “我也沒少聯(lián)系她,只是她已經(jīng)不打算再研究裂谷的事情了?!笨肆_爾聳聳肩。 “她女兒呢?你找過她么?”凱伊抬起頭。 “啊……她們不是關系不怎么好嘛,我也不好意思打聽。” “她女兒戴芙拉目前是研究院裂谷能量研究室的首席研究員,如果能找她談談的話,說不定會有什么突破口?!?/br> 克羅爾并不怎么抱希望,隨意點了點頭。 “對了,除此之外,不如也跟其他研究院的學者聊聊看,拓展一下其他方面的課題嘛。也不是不支持你研究這塊領域,對吧,多開拓一下思維也不是壞事?!眲P伊說著從郵箱里搜出一封邀請函,“過幾天是研究院的校友會。本來我也沒打算去……不過你要是有興趣,那去看看也無妨?!?/br> 克羅爾并不討厭交際活動,更何況這能對自己的研究項目有幫助,便答應了。 棧橋救濟會超高層建筑從地表層一直延伸至樓中層的上端,位于地表層的一段為基骨層,對公眾開放,提供各類公共事業(yè)辦事服務;樓中層以上則為上桅層,是救濟會內(nèi)部事務運作的場所。位于中間的過渡層則是一個巨大的螺旋階梯結構,常被用于舉辦大型宴會。從遠處看,透過玻璃外墻,過渡層中心的支柱與延伸出的階梯組成形似魚骨的結構,人們就稱其為“螺旋魚骨”。 克羅爾還是第一次來到螺旋魚骨的內(nèi)部。每一層階梯比想象中的要寬闊很多,不如說是很多長廊拼接在一起。階梯中間交錯擺放著餐桌和高腳凳,禮服出席的人們圍坐一堂高談闊論。 “嘿,這不是凱伊老弟嗎?真是難得,我還以為你都不稀得來呢!”一位大胡子男人張開雙臂迎面走來。 “好久不見,你還是一樣精神啊,我還擔心見不著你了呢?!?/br> 克羅爾在一旁滿面笑容的樣子聽他們寒暄。 “這是我家小子克羅爾——”凱伊拍了拍克羅爾的肩膀,“這位呢,是我當年同個研究室的前輩格里多?!?/br> “您好,格里多教授。我修過您的飛艇機械理論的課程?!笨肆_爾禮貌地與教授握手。 “這小子最近在準備畢業(yè)論文的課題。不如上你那兒觀摩一下給他點思路?” “沒問題!正好,要是你有興趣,我手頭上的項目很是缺人手——” “你那兒還能缺人嗎?隨便逮個研究院的學生,有一半幾率是你們的人。”凱伊夸張地瞪大眼比劃著抓起東西的樣子。 “嗨,還不是因為‘這兒’突然丟給我們的事情?!备窭锒嗌舷轮噶酥福硎舅谡f救濟會。 “難道是那起飛艇事故的事情?”凱伊小聲回應。 格里多抿了一口酒點點頭。 克羅爾也聽說了那起事故,飛艇在不同航道上相撞是十分不可思議的事情。“感覺很棘手的樣子呢……”他應和道。 “哎,本身這件事就很讓人頭疼,再加上安全協(xié)會的負責人,”格里多壓低聲音,“是修安那家伙,整個就是災難?!彼闹械牟粣偼耆珜懺诹四樕?。 修安,是那位因為那本而有過交流的修安先生么?克羅爾想要確認一下,于是問道:“那位修安先生,跟您合不來嗎?” “他倆豈止是合不來,恨不得天天吵架。學術上理解不一樣還不是挺正常的,但這兩人脾氣就是湊一起就沒辦法好好說話?!眲P伊插話道。 “老爸你也認識那位修安先生?” “啊,我跟他不是一個研究組的,不過有一起上過課,關系也還行吧——啊,說到他就出現(xiàn)了。” 凱伊看著不遠處的一位戴眼鏡的中年男人,對他招了招手。 “我們正提到你呢,修安老兄?!眲P伊遞過去一杯酒。 “哦?是嗎?格里多是不是又在背后說我的壞話了?”修安瞇著眼笑嘻嘻地瞥了一眼此時正一臉不屑地看過來的格里多。 “你們倆就沒消停過——這是……” “修安先生,我是克羅爾?!笨肆_爾上前介紹自己,觀察著對方的反應。修安保持著微笑與他握手,又簡單地寒暄了幾句。 看來不是同一個人……正當他這樣想的時候,修安像是想起了什么。“我們之前是不是認識?” “您還記得前陣子給您發(fā)郵件的事情么,抱歉打擾您了?!?/br> “啊……關于那本童話集的事情。那書你不提起我都快忘記了。以前經(jīng)常給我孩子讀里面的故事?!?/br> “那您為什么把它賣掉了呢?” “你們怎么就自顧自聊起來了???什么書?。俊笨肆_爾剛問,父親就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老爹你還記得那本童話集么,我問過你里面有個手寫的備注?!?/br> “啊……哦,有點印象。怎么,那本書原來是你的?。俊眲P伊轉向修安。 “是啊,你是在那家以前我們經(jīng)常去找舊資料的二手書店找到的吧?”修安回問道。 “沒錯沒錯,我現(xiàn)在也還會經(jīng)常去看看呢?!?/br> 這時,有人向修安打招呼。 “哎呀,救濟會的同僚,可能有點事談——對了,每個月末我在家都會辦個小聚會,到時候我們再細談?!闭f完,修安向他們到了別離開了。 克羅爾還是有些在意,想找機會問問修安知不知道羅格這個人,也就是書的上一任主人。 “呵,三天兩頭就辦個聚會,誰去???也只有一堆救濟會的老畜生才給他賞臉吧?!备窭锒嗖恍嫉刈哉Z道。 “得了吧,你的研究經(jīng)費還不是那些老畜牲給的?!眲P伊給自己和格里多添上酒,對克羅爾示意了一下??肆_爾搖搖頭,一杯淡麥酒就能讓他暈乎乎的了。 心不在焉地聽著父親和格里多教授的閑聊,克羅爾擺弄著餐盤里的點心。如果去的人里面大多是救濟會的人的話,那說不定能知道赫利塔的下落,他提到過有家人在救濟會工作……想著想著他又嘆了一口氣,何必要找理由去參加聚會呢,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只要有空都能去的嘛。 隔了兩周后,克羅爾來到了修安的聚會上。遠郊的高樓群中矗立著一座罕見的空中森林,樓層表面種植著灌木與藤蔓,少量開花植物穿插其間。植被的覆蓋率完全配不上“森林”的名號,即便如此,這座樓的富豪們也舍得為之花費高昂的維護費用。掃描通過門口的身份驗證,克羅爾點開手機上的邀請函對著電梯的讀取屏幕,不一會兒電梯開了,將他送到了頂樓。 下了電梯延伸出去的走廊兩側是半身高的水幕,一直落到樓下。往前走是個露臺,入口處的吧臺后站著一名酒保,詢問克羅爾想喝什么。 “氣泡水就行,謝謝?!彼⒉幌胍粊砭桶炎约号米眭铬傅摹?/br> 端著裝著氣泡水的高腳杯,克羅爾觀望著是否可能有認識的人在場。一眼望去都是一些打扮得體的人們神采飛揚談笑風生,不時有人從身邊經(jīng)過,他也只是禮貌地點頭示意,也不知該如何融入其中。 “呀,克羅爾老弟!很高興你能來。上次有那兩個老家伙打擾,沒能好好聊聊?!毙薨苍诓贿h處向他招手。 “我老爸有時候還挺嘮叨的。”克羅爾不好意思地笑著說。 “嘮叨也比格里多那糟老頭好點。”修安邊擺手邊搖頭說道。 “說到格里多教授,他上次提到了一個調查項目,是跟那起飛艇事故有關。他說想讓我去幫忙。那個項目聽說是您負責的,我就想先稍微了解一下。” “啊……我最近也是天天圍著那件事情轉,不過具體的我也不方便在這里講。”修安抿了一口酒,思考了一下繼續(xù)說道,“你知道,飛艇兩個方向的通道之間一般情況下是無法穿過的,由于飛艇本身以及航道的設計,從一側直接進到反方向的另一側是必然不可能的事情——原本我們一直是這樣認為的,直到這次事故。目前還沒弄清是怎么回事,但它讓我有種異常感。這樣講可能有點夸張……就像是原本兩個按照自己規(guī)則運行的世界突然相撞交匯在一起那種奇怪的感覺。” 克羅爾凝神專注地細聽著,原本猶豫的心情一掃而空,恨不得立馬發(fā)郵件請求格里多教授讓他加入。 “你好像很有興趣的樣子嘛。你要是能協(xié)助格里多的研究那就再好不過了?!毙薨灿謬@了口氣,“沒想到竟然有跟那家伙一起工作的一天?!?/br> 克羅爾一臉替他抱歉的樣子,又想到上次沒能詢問的事情?!皩α?,其實還有一件事想要問您——您聽說過一個叫羅格的人么?” 修安微微挑了一下眉頭,一臉沉思的樣子,搖了搖頭,說道:“唔……沒有什么印象。跟什么事情有關么?” “哦……沒什么,只是查資料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篇文章——跟飛艇有關的文章——里面提到了一下而已。我以為是什么有名的人,那沒事了?!笨肆_爾的直覺讓他編了套說辭搪塞了過去。正當他為了掩蓋心中不安而四下觀望的時候,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這時,修安提高了聲音說道:“我得去照看一下其他客人,失陪了?!彼f完便走開了,正是去往那個身影——赫利塔的方向,然后與一同前來的男人聊了起來??肆_爾很確定赫利塔往他這邊看了一眼,又若無其事地站在那邊,也沒有加入到對話中去。 克羅爾走到吧臺前,點了一杯淡麥酒。他依然關注著那邊三人的狀況,修安與那個金發(fā)男人依然在熱切地談話,過了一會兒他們似乎把注意力投到了赫利塔身上,金發(fā)男人與修安耳語了幾句,挽著赫利塔的腰跟著修安進到一扇門里。 得跟上去看看??肆_爾將杯里的酒一飲而盡,快步穿過人群,打開那扇門,里面是下樓的階梯。他順著說話的聲音跟上去,見他們進到一個透明的繭狀隔間內(nèi),克羅爾快步移至附近的立柜后,從狹縫中觀察那邊的情形。 法米爾早就察覺到有人尾隨他們,但他并不在意。他現(xiàn)在只想知道修安想給他看的“驚喜”是什么。他為赫利塔脫去長斗篷,感到?jīng)鲆舛o繃的軀體裸露出來。 “很好,那我們就開始吧?!毙薨惨琅f是滿面溫和的笑意,他調整了一下面前的手術臺,對赫利塔說道:“接下來請面朝下躺在上面,把頭靠在這里?!?/br> 赫利塔艱難地爬上過高的手術臺趴在上面,將頭擱在前端的支架上。隨后他的雙臂被綁在背后,腰和腿也被固定在手術臺上。 “請張開嘴?!毙薨矊⒁粋€護齒塞進他嘴里。他嗚咽了幾下,警覺地注視著修安走到視線之外,接著是戴上橡膠手套的聲音。 后背被輕輕撫摸,觸感滑倒尾椎。“首先,我要從這里開一個小口?!毙薨财届o地述說,像是正要拆卸的只是一臺機器。 冰冷的刺痛從腰背的末端傳來,刺穿的一瞬并沒有太大的痛感,直到刀尖在皮膚深處和肌rou間游走才感到尖銳的劇痛爬滿全身。 “唔——!”赫利塔仰起頭,緊咬著護齒,一瞬的驚叫后再也發(fā)不出聲,只能從齒間費力地嘶氣。他感到氣流將他溢出的血液吸走,感官逐漸麻木,痛感被酸楚蓋過,深入到肌rou內(nèi)。 “嗯……已經(jīng)能觸到尾椎骨了。然后就可以把這個感應器裝上去?!?/br> 一根細長的針被推入尾骨末端,另一頭接著一個球狀的人造關節(jié)。 “把人造關節(jié)固定,再在對外的插口周圍覆上一層有彈性的人造皮膚……好了,就可以縫合了?!?/br> 修安將滲出的一點血液擦拭干凈后脫去了橡膠手套。他從一側的矮柜里取出一個長條狀的金屬盒,打開向法米爾展示?!安诲e吧。如果你想要其他樣式,我都可以為他制作。” “我覺得不錯。怎么樣?”法米爾將盒子接過,擺在赫利塔面前,“很適合你吧?” 盒子里是一根仿生尾巴,上面覆蓋著細小的黑色鱗片,在無影燈下反射出斑斕的色彩。 “那你就為他裝上吧!”修安對法米爾說。法米爾把尾巴的末端握在手里,凸起的部分抵住尾椎處新制作的插口,稍稍用力就塞了進去。 接入的一瞬全身的神經(jīng)像是同時被觸動了一樣,赫利塔不住地顫抖起來,喉嚨里發(fā)出低啞的呻吟。尾椎的感官開始向外延伸,神經(jīng)末梢向前探索,嘗試感知本不屬于自己身體的那部分。這種前所未有的體驗在下體徘徊,又傳回大腦,仿佛感受著猛烈的性刺激一般,心跳劇烈地打在手術臺上,身體急速進入高度興奮的狀態(tài)——他射精了。被牢牢固定著的身體一陣陣痙攣,尾巴僵硬地左右搖晃著。 “竟然會變成這個樣子呢,你的這具身體真是太有趣了……”法米爾輕輕摩挲著尾巴根部,將末梢含進嘴里。 “那么接下來……”修安作了個“請便”的手勢,然后在一旁的沙發(fā)上坐下,為自己到了一杯酒。 “我可沒想要配合你的低級趣味……看起來還不是很靈活的樣子,你不介意我把他寄養(yǎng)在你這一陣子吧?等到尾部的契合度更高的時候我再領回去?!?/br> 修安略顯失望地聳聳肩,思索了一下說道:“也不是不行。嗯……那只能另外找人來‘品嘗’給我看了?!?/br> 法米爾哼笑一聲,略顯鄙夷地看了看修安,又走到赫利塔身邊,撫摸著他的頭發(fā),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你還滿意么,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見赫利塔沒有回應,法米爾將手中的斗篷蓋在他身上,留下一句“接下來就靠你自己了?!毕蛑薨搽S意揮了揮手便走向門口離開了。 克羅爾發(fā)覺有人從那邊出來,收起滿心的震驚,趕緊蹲下藏在立柜后面。警覺地感到有腳步聲朝自己過來,他屏住呼吸。腳步聲在立柜后停 住,手指敲擊在柜門上的清脆聲響驚得克羅爾心中一空,涼意從背脊散布全身。所幸那人并沒有停留太久。待聽到電梯繩索滑動的聲響他才敢稍微探出頭。四周沒有動靜,那繭狀隔間里面也是空蕩蕩的。正當他往電梯輕手輕腳地挪過去時,身后有人叫住了他。 “啊呀克羅爾老弟,真巧,我正想去找你呢!”修安邊說著邊走到他身后。 克羅爾鎮(zhèn)靜地轉過身,一眼掃過躲在修安身后的赫利塔,保持著笑容回應道:“哦?您找我有事嗎?” “啊……是這樣的。我這兒呢有一些新奇的小東西,想問問你是不是有興趣嘗試一下?!彼麄冗^身,將赫利塔推到前面來。赫利塔扭著頭看向一邊,身上披著來時穿著的長斗篷,右手緊緊地揪著衣襟。 “呃……我不是很明白……”克羅爾疑慮地看著修安。 “哎呀,失敬失敬。就當我什么也沒提,打攪了?!毙薨惨荒槺傅臉幼舆B連擺手,接著攬過赫利塔就轉身要走。 克羅爾明白這種情況下見面實在是尷尬,可他也想不出以后能有別的機會。 “修安先生,請等一下?!笨肆_爾追上修安。對方扭過頭,意味深長地注視著他——就算被當作奇怪的人也無所謂了,克羅爾沒有回避那樣的眼神,隨即說道:“那……能把他交給我嗎?” “當然沒問題!請跟我來,我準備好了房間?!毙薨才d高采烈地說著,領克羅爾來到了樓下的一間屋子前。他在門把上掃了指紋,門打開了。 “請享受美好的夜晚!”修安目送兩人走進房間里,向他們道了別,便關上門離開了。 暗紅色天鵝絨鋪滿了屋內(nèi)的墻壁,上面又裝飾著各式精致的畫框。赫利塔一言不發(fā),繞過房間中央的寬闊床鋪,背對著克羅爾立在窗邊,掀起窗簾的一角望著窗外。 他來這里是有目的的,為了探查法米爾有所隱瞞的事情。偶然間在書屋的私人檔案中翻到的了一頁撕下的筆記,上面手寫著八個人的名字,其中包括法米爾和修安,以及那個被法米爾殺害的羅格。字跡并不是法米爾的,那頁泛黃的紙看起來也非常老舊。 赫利塔拿著那頁筆記直接向法米爾詢問了羅格的事情?!澳銥槭裁匆獨⑺俊?/br> “你知道么?很多問題你都可以隨便問,你想知道羅格是誰,他是做什么的,我都會告訴你。但是你要問為什么,我該怎么回答你呢?”法米爾坐在書房窗前的沙發(fā)上,翻看著紙質的藏書。 “那你能帶我去見那個叫修安的人么?”赫利塔將手蓋在藏書翻開的那頁上。 “哦?你對他有興趣么?怎么,上次那樣見了他還不夠么?”法米爾合上書放在一邊,順勢將赫利塔拉近到眼前,接著說道,“祈禱日的時候想帶你去他的聚會,你不是連房間門都不愿意出么?怎么現(xiàn)在改主意了?” “是啊,我現(xiàn)在改主意了。”直截了當又不夾雜任何情緒,赫利塔目不轉睛地望著眼前的人。螢綠的眼睛像是白晝時掛在空中漠然審視一切的母星一般,漆黑的瞳孔像是要把人的靈魂吸走似的。法米爾久違地感到一陣不安,放開了他。能讓他把羅格和修安聯(lián)系起來的,也只有那件事了,正好也跟他自己有關系,也不妨讓他繼續(xù)探查下去。接下來會發(fā)生些什么呢?法米爾也好奇了起來。 于是赫利塔就被帶到了這次宴會上。比起自己身上多出來了一部分這件事,以這樣的方式遇見克羅爾更是讓他驚訝。此時的步調完全被打亂,思緒像是纏繞在一起的電線,越理越亂。 “對不起,我不該自說自話就讓你跟我走……”克羅爾的越說越輕的言語嘗試著打破僵局,然而過了一陣也沒有應答。經(jīng)歷了剛才那樣的事情,任誰都不想多講什么吧。克羅爾心想著,走到門邊?!斑怼蚁脒€是以后有機會再聊吧?!彼兆¢T把想要打開門,可是門鎖住了?!斑@門似乎從外面鎖上了。我想想能不能找修安先生來……” “就算你沒把我領走,他也會把我交給其他人的?!焙绽袷亲匝宰哉Z一般說道。他從窗邊離開,打量起墻上的畫框。每一個都是空的,而畫框上卻是精美絕倫的雕刻,也許屋主只想把畫框當作裝飾物。 “什么?你是被人要挾了嗎?我想想辦法讓你逃出去。”克羅爾快步至窗前,可是想要打開窗子也是徒勞。 “不用擔心我,沒有人要挾我來這里,也沒有人強迫我做任何事情?!?/br> 克羅爾聽聞赫利塔如是說道,想到剛才看到的畫面,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他看著站在墻邊觀察著畫框那個少年的側臉,似乎最開始遇見他的時候,他也說過類似的話,也是一副毫不在乎自己處境的樣子?!拔铱吹搅?,他們對你做的事情?!笨肆_爾脫口而出,說完他就有些后悔,他察覺到赫利塔的表情僵住了?!皩Σ黄鹞也皇枪室狻乙膊恢罆悄菢??!彼又鵀樽约恨q解道。 “我說了沒有人強迫我?!?/br> “不管他們是怎么跟你說的,他們有什么糟糕的趣味,你都沒有必要配合他們,你沒有必要配合任何人做任何的事情??!”克羅爾擠到赫利塔與畫框之間,抓住他的肩膀提高了嗓門,好讓他認真地看著自己。沉默了一陣,他突然意識到什么,松了手,又補充道:“就算是我剛才跟你講的那些,你不愿意聽也是可以不聽的?!?/br> 赫利塔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說道:“我還以為你是在認真教育我呢?!?/br> “我當然是認真的。只是說話的方式不合適,我也不該對別人的愛好指手畫腳??傊?,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情。” 赫利塔仰著頭望著那雙明亮的眼睛,像是明媚的夏日天空濃烈的湛藍,風吹過甚至能留下筆刷一般的痕跡。 在這天空只有黑白兩色的世界里,這樣的記憶是從哪里來的,是曾經(jīng)在伊卡洛斯上見到那樣的藍天么?赫利塔的思緒又短暫地溜走了,當他回過神時,克羅爾正在說些什么。忽然,有什么輕微地閃爍了一下,來自于克羅爾身后的畫框??肆_爾察覺到畫框玻璃并不是蓋在畫框上的,而是一整塊透明晶體狀的東西嵌在畫框里。他又掃視著四面墻上的畫框位置。 這些似乎是某種采集影像的裝置。 “如果你能讓我更了解你一點……”克羅爾還在繼續(xù)著自己的話題。 “你剛剛說了什么?” “什么?我說了什么,我說……我說我很在意你……所以想更了解你一點。” 似乎還沒有暴露他們原本就認識的事情。赫利塔在心中松了一口氣。 “既然你那么想了解我……”赫利塔扯開了胸前的系帶,斗篷順勢滑落在了地上?!拔覀儂uoai吧。” 被突如其來的一記直球猛地擊中,克羅爾杵在原地,有一瞬甚至感到意識回歸智海了。我沒聽錯吧?他……呃啊不能這么死盯著他看啊……該怎么辦?我該主動嗎?等一下,沒有保護措施這下糟了!克羅爾屏住呼吸,腦子里瘋狂轉著。他終是感到自己的凝固時間太久了,緩緩地吐出氣,說:“真的……可以嗎?” “你擔心得好多呀!” “我只是想確認你真的愿意……” “我愿意讓你用下面那根東西在我的身體里瘋狂進出然后用射出來的汁液把我的肚子填滿。嗯……用別的東西進來也行,別太夸張就行,也最好不要是易碎品,或者……” “夠了夠了,不用講的那么明白……”克羅爾伸手擋住赫利塔的嘴,讓他停下。 “你好奇怪呀……想那么多干嘛?”赫利塔抓住那只手,“讓你自己的身體來做決定就好了。” 到底是誰奇怪呀!克羅爾邊心里念叨著邊被牽到床邊。 “稍微,稍微等我找下東西……”克羅爾輕輕用拇指碰了兩下拉住他的手。他拉開床頭柜的抽屜翻著起來。上層是空的,中層有一些毛巾和眼罩,拉開下層,一個毛絨絨的東西掉了出來,克羅爾抓起這一長條末端還連著一個錐形的東西。 “你們到底對尾巴有什么執(zhí)念……還嫌一條不夠嗎?”赫利塔跪坐在床上,傾著身子往克羅爾那邊看。 “這尾巴能有什么用?”克羅爾疑惑地琢磨著那個錐形的東西。赫利塔從他手里揪走了那根毛尾巴,挪了身背對著。他用舌頭舔了舔那一端,然后像棒棒糖一樣放進嘴里,沾夠了唾液又拿了出來。 “像是這樣……嗯……”接著他抬起臀部,將錐形的那部分塞了進去。 “看吧,根本不自然……”赫利塔轉頭去看自己身后,又努力控制著鱗片尾巴把那根毛毛的東西勾了起來。 赫利塔并不是很滿意這樣的搭配,說道:“幫我把它拔出來……” 克羅爾眼前香艷的一幕不知該怎么辦,又被赫利塔用期待的眼神看著,他只好伸手抓住毛尾巴中間。 “這樣拔會不舒服的。手指抓住這里……” 克羅爾的手被引向那根尾巴與身體連接的地方,他已經(jīng)能碰到那身體私密的地方,然后緩緩地把異物抽出。 “還想玩什么?”赫利塔靠在枕頭上挑揀著抽屜里的各式性愛玩具。 “不不不,我只是想找個安全套而已……” “像這樣的嗎?”赫利塔翻出一個包裝盒,上面畫著觸手的樣子??肆_爾從他手里拿走那個盒子,扔進抽屜,關上。 “這種東西不用也可以呀?!焙绽檬种笍椓艘幌驴肆_爾從抽屜底下翻出來的一個普通盒子。 “雖然我也不是擔心自己有什么問題,不過那樣還是太失禮了。要是你對這種材質會過敏的話現(xiàn)在就要告訴我啊,我會再想想辦法??傊踩胧┻€是必要的,更何況是和重要的人的第一……”克羅爾還沒說完,就被用力吻住,順勢倒在床上。舌頭交纏著,對方跨上克羅爾腰際迫不及待地解開他的衣褲。他還想說些說么,赫利塔的雙唇碰了上來,輕語道:“雖然很想再聽你多講一點,但是現(xiàn)在我忍不住了……” 嘴唇的觸感從胸前越過肌rou的起伏滑向小腹,如此輕柔的動作卻急劇地激發(fā)著腹腔中的燥熱感。他注視著赫利塔將下身那根東西握起,用唇間輕觸著,然后緩緩吞進嘴里,同時也抬眼看了過來。他無法移開視線,努力控制著呼吸。而性器被吸住進出的滾動感加上液體攪動的聲響一點點侵蝕著理性。 “呃唔……”想要克制住射精的沖動已經(jīng)變得很費勁,對方似乎察覺到了這點,便停了下來。畢竟這是兩個人的事,身體感官的節(jié)奏要是有了先后,歡愉的程度可是會大打折扣的。而那貪心的少年也并不想那么快放過那根已經(jīng)勃起的rou柱。“既然你一定想用的話,那我就給你戴上?!闭f完用嘴撕開一個安全套的袋子,那里面的東西豎著含在嘴里,對住頂翹著的那根壓低了頭,口中物便套在了上去。接著赫利塔騎坐了上來,將柱身抵在臀瓣之間,前端能觸到搖動的尾巴根,鱗片隔著橡膠的薄膜刮擦著??肆_爾用手扶住跨在身上的腿,可對方似乎并不滿足于這樣的接觸,牽著雙掌貼在了的胸前?!跋襁@樣揉這里的話……我就會發(fā)出那樣下流的聲音來的……” 手掌揉捏著前胸,輕輕擠壓著指縫間的乳首,那兩粒很快就充血漲紅了起來,赫利塔發(fā)出的呻吟也急促而尖細了起來。克羅爾本能將嘴迎了上去,吸吮著一邊的小粒。 “嗯啊……左邊……左邊會更舒服一點……嗯……嗯……后面也很想要……”赫利塔用手摩擦著抵在臀上的性器,尾巴震顫著高高揚起。他將手指塞進嘴里舔弄著,充分沾濕后又探進自己的后xue, 簡單地擴張之后就能容下比剛才的假尾肛塞更大的東西。 性器被溫熱的rou壁包裹著一點點深入,克羅爾充滿渴求的目光停駐在赫利塔仰起的面龐上——對方也正凝視著這邊,眉頭微顰,濃烈的情欲從迷離的雙目間流露出來。 “……唔嗯……你收緊得很厲害呢?!?/br> “都要怪你那根家伙在里面脹得更大了呢……被塞得滿滿的……”赫利塔拿手支撐在克羅爾的腹部,身體整個坐了下去。 克羅爾配合著赫利塔扭動的腰肢向深處沖頂又抽出,不停反復,身上人的呻吟也就著這樣的頻率越來越凌亂。 “啊……啊……嗯,嗯哈……好舒服……!” 赫利塔被抽插得腰背都酥軟下來,他只好趴在克羅爾身上緊緊抱住脖子。任憑體內(nèi)的東西肆意進出。 臨近射精時狂烈的欲求讓人完全失控,腦海中像是無數(shù)高速粒子在對撞一般,炸裂后又被厚重的黑暗吞噬。克羅爾猛地感到一陣眩暈,后頸像是被掐住,就在這種好似瀕死的體驗中被帶到了高潮。 “喂,克羅爾你沒事吧?” 回過神時見到的是一臉驚恐的赫利塔,他從身上下來,性器從他身體里滑了出來。 “啊……我沒事??赡芴碳ち?,竟然都差點暈過去?!笨肆_爾摸了一把自己身上,手里黏糊糊的。 “對不起,我不該……” “沒事啦,洗個澡就好了?!?/br> 赫利塔看著這張溫柔的笑臉,沒能說下去。 ——一不小心就太用力了呀,差點就要把心愛之人的腦袋揪下來了呢,然后就和那些跟你睡過目標一樣,尸體被處理掉,個人信息完全刪除,誰也不會記得他的存在了呢。 大腦里的聲音譏笑著,混雜著多重聲音。 不知從何時起,這個聲音就變得越來越清晰,出現(xiàn)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多。不知道是自己的妄想,分裂出來的人格,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還是什么別的東西。像是從一道巖壁上的裂縫里傳出來,里面照不進任何光亮。 “啊,糟了!”眼前生龍活虎的克羅爾突然的喊叫聲讓赫利塔回到現(xiàn)實中?!斑馈菛|西怎么不見了?” “什么東西不見了?” “就是,唔,那個用過的套子?!笨肆_爾床上床下到處翻找著。 “還是沒有嗎?” “沒有。” “那就奇怪了……” “哎……話說你會覺得……就是,身體里有什么不舒服么?”克羅爾撓了撓頭說道。 赫利塔仔細感覺了一下?!罢f不上來有沒有什么不舒服。” “嗯,是哦,你真是幫大忙了。” “我努力過了?!焙绽c了點頭。 “再努力一點試試……” “所以你是想說,那東西,還在里面?”赫利塔指了指自己肚子??肆_爾輕輕點了兩下頭。 “也就是說……‘里頭的東西’也都留在里面了?!?/br> “嗯……” “那就跟沒用它一樣嘛?!?/br> “是吧……” 赫利塔看著滿臉寫著心虛的克羅爾大笑了出來。好像從來沒有如此開懷地笑過,不管是因為這尷尬而奇妙的遭遇,還是眼前這家伙過于誠實的表現(xiàn),他都感到很久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心情舒暢了。 “你不要笑呀!得趕緊清理一下才行……” “哈哈哈,好吧好吧?!焙绽X得牙都笑酸了,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的笑聲。 克羅爾擰開一扇門說道:“這有個浴室。那你先看看是不是真的在里面……” 話音剛落,赫利塔就從他身后貼了上來,“我自己可看不見后面?!币膊活櫩肆_爾的無聲抗議,一邊說著一邊推著他進了浴室,“可是需要有人幫忙的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