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裕園工作忙碌，每天奔波于備課講課，做項目，評職稱，日子悠悠蕩蕩一晃就是四年，距離他和梅荀分手也已經(jīng)六年了。

    這四年來，每個月抽出兩個下午和方澗林一起去療養(yǎng)院看望病人已經(jīng)成了習(xí)慣，甚至遇到謝寧他也會主動搭上幾句話了。

    謝寧拒絕了他的煙，說自己是歌手，要保護(hù)嗓子，不能碰煙酒。

    許裕園下意識地想，挺好的，生活習(xí)慣健康，不會讓某人吸二手煙。同居那幾年，許裕園為梅荀戒了煙，出國不久就重新抽上了，開始還躲躲藏藏，被戳穿以后，他當(dāng)著梅荀的面也吞云吐霧——兩人共處的最后一段時間里，矛盾爭吵頗多，那時候梅荀也管不住他了。

    許裕園現(xiàn)在想起這些往事心里有一種奇異的平靜感，他感到自己好像真的逐漸放下了，他心里被抽出的那個真空也逐漸被別的東西填補(bǔ)。

    回程的路上許裕園打開手機(jī)一看，竟然看到他們兩個人被梅荀的粉絲拍了照片放到網(wǎng)上，說看望偶像的時候偶遇兩個大帥哥。

    謝寧是公眾人物，和院方商量過，每次走的都是工作人員專用的通道。許裕園和方澗林沒這么多講究，坦蕩蕩地從大門進(jìn)出，因為他們長相頗為惹眼，被梅荀的粉絲舉著手機(jī)拍照也不是第一次了。

    許裕園看了一下評論，下面竟然有人認(rèn)出來，“這不是上嘉傳媒的小方總嗎，前段時間和宋雨傳過緋聞的那個?！?/br>
    許裕園問：“為什么?。俊?/br>
    車子從療養(yǎng)院的停車場開出來，拐了個彎繞上水泥路。天干物燥的季節(jié)，車尾揚(yáng)起一片灰黃的塵土。

    “真正能抓主意的是我四叔?！狈綕玖终f他這個總裁就是上頭的傀儡，能決定的事不多。

    當(dāng)年方家收購了上嘉傳媒的股權(quán)，方澗林從英國修了文憑回來以后，直接進(jìn)了公司高層，幾年后就出任總裁了。所以梅荀出事的時候方澗林也在s市。

    方家的有錢程度屢屢超出許裕園的想象，許裕園回想往事，覺得有一個說不通的地方：“你有一年不是被人騙了很多錢，差點坐牢嗎，后來怎樣了？”

    方澗林說是梅荀幫他了呀，你不是知道的嗎？

    “可是……他手里那點錢，你應(yīng)該從哪都能找出來吧？”

    “看你說的，有大風(fēng)刮過來給我嗎？”方澗林抓著方向盤，把往事娓娓道來，“當(dāng)年我跟我媽鬧掰了，被逐出家門，開著自己的小公司維持生計，我媽不高興我跟那個男的談，出事了放任我自生自滅，她巴不得我吃點教訓(xùn)，越慘越好……”

    許裕園問他，你的其他家人呢？

    方澗林說，他也是要面子的，這種事萬不能拿回家里去說，不然被人笑掉大牙。他作為大哥，不給弟妹樹立好榜樣就算了，還惹出風(fēng)流債來丟人。

    許裕園有點生氣：“可是，他當(dāng)時說得，好像他不去救你，你就會立刻完蛋?！?/br>
    “當(dāng)時我確實要完蛋?！狈綕玖终f他當(dāng)時慘到就差出門要飯，“你不知道那個男的怎么騙我，哄了我好多年原來只是圖我的錢。我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男朋友丟了，卡里錢沒了，公司破產(chǎn)了，法院寄來傳票，銀行要來收走我的房子和車……”

    紙包不住火，這件事很快還是人盡皆知了，不管是方家還是a市所謂的名流圈子里，一時傳為笑料，方澗林臉上掛不住，為了避人，才去英國念了一年書。他怕一年時間不夠大家把他的丑事忘干凈，主動請纓到四叔這邊幫忙，這才成了上嘉傳媒的小方總。

    “慘還顧得上面子……”許裕園不想理他。

    方澗林轉(zhuǎn)頭看了副駕駛座上的人一眼，后知后覺地問：“你不會，到今天還在吃醋他借錢給我吧？”

    許裕園心想當(dāng)然了！當(dāng)時梅荀只顧著飛過去救你，連我提出分手都被他擱置下來。原來方澗林并沒有慘到梅荀說的那個程度……當(dāng)時許裕園就感覺這件事透著詭異，方少爺要是真的栽了，梅荀那點錢管什么用？

    “你怎么這么好笑，跨時空吃醋嗎？”

    許裕園提高音量：“方澗林，你不要慫，你敢不敢承認(rèn)你喜歡他？不然你怎么會對他這么好？”

    “對他好是因為我可以。”

    許裕園被噎了一下，“你可以出門對任何人這么好，為什么不是另一個？”

    “什么叫喜歡？”方澗林說，“他是最重要的朋友，可是我不想得到他，這算喜歡嗎？”

    不想得到的喜歡算什么喜歡？許裕園認(rèn)為愛一定是想要獨占的?！澳阆氲玫秸l？”

    “沒有?！狈綕玖终f。

    “前面的服務(wù)區(qū)停一下，換我開吧?！痹S裕園打開手機(jī)，回了幾條工作相關(guān)的信息，半刻鐘后又把手機(jī)關(guān)上，放回口袋里。他點了一根煙，把車窗落下一半，“你就是天性浪蕩對吧，那你是不是跟每一任都搞開放式關(guān)系？”

    “不是，我不搞這種?！狈綕玖终f，“太亂了，大家都看完體檢報告才開始戀愛，中途整出點什么來多尷尬……而且，開放的目的是為了維持長期關(guān)系，也就是說我們感情深厚，舍不下彼此，又忍不住找新鮮。雙方雖然找了別人，回到對方面前都是要坦白的，我覺得不必這么麻煩，還不如一個一個來?！?/br>
    “你的意思是，沒人值得你廢心思搞開放式關(guān)系，一個膩了丟一個更方便?！?/br>
    “你怎么把我說得像個渣男……”

    許裕園心想，打著燈籠都難找你這種渣男，難怪梅荀當(dāng)年不表白，估計就是怕方澗林玩兒幾個月就膩味?！耙菍Ψ奖е闾幰惠呑拥南敕ǎ銋s只想隨便玩玩，還虛情假意地騙人……”

    “我沒有啊，我對每一任都是認(rèn)真的，開頭的時候都有想好好過下去，后來走不下去都是有原因的，我也經(jīng)常被甩……”方澗林思考了一下，別人甩他不在少數(shù)，甚至多過自己甩人，“再說，也沒有很多人想跟我過一輩子?！毕敫腻X過一輩子的倒是不少。

    許裕園繼續(xù)看手機(jī)，網(wǎng)友竟然扒出來多年前狗仔偷拍曹萱的甜品店的照片，對比出來了自己，就是“那個omega”。許裕園和梅荀在網(wǎng)絡(luò)上留下的痕跡被公司清洗過，網(wǎng)友只扒出來方澗林和梅荀曾是同班同學(xué)，網(wǎng)上一時議論紛紛，在揣測三人之間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有人認(rèn)為梅荀和“那個omega”是一對，因為甜品店的照片實在曖昧。有人說omega是小方總的情人，梅荀和小方總一早認(rèn)識，認(rèn)識他的情人也正常。也有人說梅荀和小方總認(rèn)識幾十年，又或許他們才是地下情人，又扒出來梅荀出事前就有傳言，他即將要跳槽去上嘉……

    許裕園心想，假如梅荀當(dāng)年不出事，真的跳槽過去，方澗林肯定會花心思捧他。總會有一天，一切條件都剛好合適，兩人蹉跎過了小半生，決定回味一下十幾歲時少年人的心動，就在一起了。再過幾年，等到梅荀地位穩(wěn)固，他說不定會公開關(guān)系，也許還能在圈內(nèi)傳為一段佳話。而自己也在國外過著安穩(wěn)的生活，以他鄉(xiāng)為故鄉(xiāng)，說不定也有了新的陪伴……

    “你不跟梅荀談，是不是怕沾上他甩不掉？”許裕園合上手機(jī)，突然問。

    “不是。是因為我可以照顧人，不可以伺候人?！?/br>
    許裕園真想替網(wǎng)友答題，一個和另一個，九年相守，情深不壽；一個和另一個，竹馬情長，有緣無分；一個和另一個，陰差陽錯，露水情緣。

    許裕園長得好，條件也好，雖然年過三十，別人根本看不出來——omega的傳統(tǒng)特點之一就是面相嫩，出國歷練多年，回國工作多年，接觸的人和事多了，少年時那種偏執(zhí)和冷情也逐漸褪去，方方面面頗討人喜歡，總之，追求他的人算來不少。可是和梅荀分開的六年里，許裕園從來沒有和任何人有過任何關(guān)系。

    他當(dāng)然也有和人親密的渴求，無論精神上還是rou體上，但他從來不答應(yīng)別人的邀請，因為他清醒地知道自己根本無法回應(yīng)那些熱情和愛意，也沒有能力再去愛一個人，去為一個人付出。

    辦公室的同事都笑他和工作結(jié)婚了，有時候連許裕園也覺得自己變成性冷淡了，天知道他那天晚上為什么會欲望如此洶涌，腦子抽風(fēng)想和方澗林上床……許裕園可以說出原因，因為那是該死的發(fā)情期的第一天，那些烏煙瘴氣的酒吧有很多肆無忌憚地釋放信息素的alpha，他被刺激到了。

    第一次可以說通，但為什么還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許裕園也數(shù)不清的次數(shù)？許裕園想，原因太多了。

    比如說他的抑制劑吃了多年，又開始不怎么管用了，六年沒有性生活的他很想zuoai。

    比如他們整整四年來每個月一起抽時間去看梅荀，見面頻繁，一來二去彼此熟悉，互相看得順眼。

    比如方澗林是他的生活圈子里最帥的男人，又溫柔又熱情，雖然人傻話多，并非不識趣的人。

    比如他希望梅荀留在他的生活里久一點，見到這個人他才不會覺得，他和梅荀那九年是幻夢一場，無痕無跡。

    比如說不甘心，不甘心分手后梅荀有了新歡，不甘心年少時被這個人比下去……

    一年后，　又一個深秋雨季。

    許裕園出差半個月后回到家里是一個清晨，上床睡了一整天，黃昏時被窗外的雨聲吵醒。拉開窗簾一看，天已經(jīng)黑了，街上的路燈一盞盞亮起來，偶爾有車子穿過雨幕。

    許裕園打開外賣軟件，發(fā)現(xiàn)附近的商家都歇業(yè)了，只好下床做飯。冰箱里沒有任何食物，只有凍得發(fā)霉的面包和幾個雞蛋。

    門聲響起，許裕園在鍋沿敲雞蛋的手頓了一下，又若無其事地繼續(xù)。

    一個身高腿長、西裝革履的男人走進(jìn)屋里，把公文包放在餐桌上，走進(jìn)廚房擁住在下廚的人，“有沒有煮我的份？”

    “沒有?！?/br>
    “我今晚只能餓肚子嗎？”

    “會很難吃。”許裕園說，“只加了雞蛋的面條。你吃得下嗎？”

    “沒關(guān)系，我不挑食?！蹦腥擞H了兩下許裕園的耳朵，就放開他，一邊說，“我褲子濕了，我先去洗澡。”

    抽油煙機(jī)轟隆隆地響，許裕園用鍋鏟給鍋里的荷包蛋翻面，提高了聲音問：“你要吃幾個雞蛋？晚上還走嗎？”

    “兩個?！?/br>
    當(dāng)許裕園以為沒人回答他的后一個問題時，方澗林又繞回來，把頭探進(jìn)廚房說：“不走。雨小的話晚上會去公司一趟，雨大就不去。”

    許裕園端著兩個面碗出來，心想這還不如方便面，十分愧疚，可是方澗林并不在意，他吃得很快，吃完就打開電腦處理公事。

    窗外的雨變大了，許裕園知道他不會去公司了，也從書房端出電腦來讀文獻(xiàn)。兩個各自霸占沙發(fā)的一頭。十幾分鐘許裕園伸腿踢了方澗林一下，“去那邊坐，我要躺下?！?/br>
    方澗林沒動，只把他的腳放到自己腿上，扶了一下鼻梁上的平光眼鏡，繼續(xù)敲電腦。

    有幾個學(xué)生發(fā)郵件問他學(xué)習(xí)問題，許裕園盡心盡力地解答完，一看時間發(fā)現(xiàn)都九點了，去廚房里取出酒杯和冰塊，調(diào)了兩杯酒。

    許裕園把酒杯遞給方澗林，對方接過，許裕園就把他手中的筆記本抽走，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我想做完趕緊睡覺，我明天還有事?！?/br>
    兩人碰杯，許裕園含著冰涼的酒液和他接吻，把酒渡到他嘴里，伸手把他臉上的金絲框眼鏡摘下來。

    方澗林坐在沙發(fā)上，仰起臉和跪在自己身上的人接吻，雙手從他的睡衣下擺摸進(jìn)去，被酒杯得微涼的指頭沿著他的脊椎骨的凹陷一節(jié)一節(jié)往上摸，把他的睡衣一點點撩起來。

    許裕園討厭這種溫柔繾綣的漫長前戲，心想又不是硬不起來，沒必要互相摸來摸去，頗不領(lǐng)情地把自己的睡衣一把扯下來，又去扯方澗林的衣服。

    許裕園禁欲了一段時間，睡足吃飽，加上小醉微醺，興致很足，跪坐在對方腿上，抱著他的脖子自己上下地動，一邊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胡話：“為什么，一進(jìn)屋就換下來，我喜歡，你穿西裝……”

    “很帥嗎？”

    “嗯，特別，衣冠禽獸……”

    方澗林說沒辦法，路上被雨淋了，難道讓我?guī)讉€小時穿著濕衣服。

    許裕園捏著他的肩膀悶哼了兩聲。

    “改天來我家，我什么西服都有，我任你裝扮?！?/br>
    許裕園一邊應(yīng)付他的調(diào)情，手從背后伸到下面去摸兩人交合之處，他坐得不深，堅挺的性器還露在外面一截，被他用手指握住。他還摸到了自己被完全撐開的xue口，還有從xue口榨出來的黏答答的汁液，突然感覺自己放蕩得不像話。明明只是這么普通的場合，這么普通的zuoai姿勢。

    方澗林抱著他換了個姿勢，讓他仰臥在沙發(fā)上，手扣住他的膝窩，全根捅進(jìn)去。許裕園急促地“啊”了一聲，很快又安靜下來，只有rou體碰撞的聲音夾著窗外的雨腳聲。

    許裕園感到有人吻他的后頸。他的后頸上有個小小的十字疤痕，大多數(shù)人會去做除疤手術(shù)，就好像沒有被標(biāo)記過一樣。但是許裕園一直留著它。

    他丟失這個標(biāo)記已經(jīng)七年了，只留下兩道淺淺的疤痕做紀(jì)念。

    “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把你，收快遞的地址，發(fā)到我手機(j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