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鏡
小狼王周歡傾的生日宴會。 元向月收下一個個金色火漆封口的禮盒,上頭印著族徽,那是一頭狂怒的露出獠牙狼王。她對盒子里頭是什么毫無興趣,或者說對這一切都毫無興趣,她不過是因為有著“周常的妻子”這一輝煌名號,現在必須在這里坐著而已。 她是周常原配元霓玉的表姐,周常的二婚妻子。周大族長娶她的原因是必須維持好周元兩家的這條紐帶,且她性格溫和木訥,受過世家標準教育足夠cao持家事,以及好好教育表妹留下的兩個孩子。 還有最重要也是最被人忽略的一點,她和明艷如火又能力超群的元霓玉長得有那么三分像。就算不想和別的女人發(fā)生利益以外的關系,但周常勉強能忍受這張臉天天在自己面前晃,他早已被妻子在五年前去世的事實刺激到發(fā)瘋,整日陰沉,連兒子的生日宴會都沒有出席。 于是一大堆婚前和婚后協(xié)議都扔向她,力求她在意外情況下拿不到多出的一毛錢。甚至因為元霓玉已經生下了一個足夠優(yōu)秀足夠天才的大兒子和一個往后能為瘋癲的周家?guī)硭囆g氣息的小女兒,她被禁止生育。 至于元向月的想法和她的利益,那不重要也沒人在意?;蛟S對于她來說有點重要,但她不可能違抗家族,不然旁系的爹媽在她違抗的下一刻就會被族人吞得一干二凈,要是她真的心中孤苦,可以嘗試寫日記來發(fā)泄情感。 優(yōu)雅的貴婦人和沉穩(wěn)的先生們各懷心思,臉上帶著不摻假的完美假笑,元向月在這種場合總會覺得舒服一點,因為她不用笑也可以,她會被稱作“威嚴”。 狼群只有一位狼王,而在這個無限近似狼又擁有著遠超過狼群的血腥的家族里,元霓玉就是永遠的真正的狼后,就算她死了,頭狼的每一個身體部件和大腦的每一個褶皺依舊屬于她,周常會在月圓之夜嚎哭他去世的妻子。任何一位有著威脅狼王可能性的旁系都會被嚴密監(jiān)控,不停懷疑,表現出意向的則被排擠甚至鏟除;有能力的被培養(yǎng)和教育,平庸的則被無視和羞辱。 周歡傾則是這個家族里的天之驕子,經過百年選拔的嫡系血脈的優(yōu)勢在他身上發(fā)揮到了極致,并表現出遠超他年齡的機智與成熟。這些是他的后媽聽說的,后媽原以為有些夸大,直到在過門的第一天,周歡傾就已經熟稔無比又平淡至極地喊了她“母親”。 而他的meimei周珞月則瞪大著眼睛天真無比地喊她:“表姨好?!?/br> 周歡傾:“母親已經和父親結婚了,你應該喊‘母親’?!?/br> 于是周珞月毫無芥蒂地喊:“母親好?!?/br> 云淡風輕地就像從來沒有過“元霓玉”這個人。 元向月寧愿他們生分地喊自己,不然她會感到惶恐。她現在明確地知曉為何那群人強迫她嫁進來而不怕她做什么。她只要敢動,尸體就能掛在金制族徽的下面示眾。 周歡傾的生日宴會進行到一半。 宴會的主人公早已不知所蹤,但宴會依然穩(wěn)定運行。周小少爺總是能很巧妙地偷掉所有能偷的懶。 觥籌交錯之中,空氣忽然波動起來,不管是它本來按派系和身份排開的陣型還是交談聲都發(fā)生了改變,有什么令這群人驚異的事發(fā)生了。 那位如今唯一能強力威脅到周常的狼來了,這是他的親弟弟。 “貴安,嫂子,”周臨走到她面前,高大俊美的男人行了一個扣胸禮,“說起來還未祝賀您新婚?!?/br> 元向月更希望他別祝賀,也別來。哪怕她只是元氏旁系的女兒,也聽說過這位的威名——一群狼里最瘋最狠的那匹,發(fā)起狂來與他穩(wěn)重英俊的外表完全不符。 甚至在他剛成年到了法定承擔全部刑事責任的年齡就被一群人給迫不及待地送到了監(jiān)獄里,當然他過了沒多久就洗脫那些真真假假的罪名釋放,送他進去的人反倒是成功進入監(jiān)獄,到今天也沒出來,探監(jiān)都很困難。 但他太年輕,是老來子,也是這一輩里最小的孩子,在他出生時周常已經進入到家族企業(yè)的高層并且有了牢固的根基。這其中也有他太瘋狂的原因,他甚至連元霓玉的死都還沒洗脫干凈聯(lián)系,沒人想自己的族長每時每刻都有可能會被抓起來的。 元向月木頭一樣的心臟難得緊張,雖然這家里明爭暗斗,但如果她好好坐著這個主母位置,能真正威脅她生命的還是很少。想一想表妹的尸檢結果都不讓公布,她穩(wěn)住情緒,努力控制自己露出一個威嚴,完美的笑容,說:“貴安,多謝您的祝福?!?/br> 然而周臨并沒有如她期待的那樣離開,反倒像是起了攀談的興趣,同她寒暄。 “小少爺在哪里呢?好久沒有見到小少爺了,我還給他帶了禮物?!?/br> 果然還是得周家人對上周家人,想她表妹混的風生水起也得死的不明不白,元向月巴不得他們內部互相打起來。她笑說:“歡傾先回家學習了,等下他的朋友們還要來,還要再辦個小生日會呢?!?/br> “歡傾”這個稱呼也是規(guī)定好的。 她不清楚周家具體的錯綜復雜的恩怨,但她知道自己一定要離遠點??熳甙?,去找小狼王,最好你們打起來。她想。 周臨卻在繼續(xù)說話:“……小少爺很有天賦,也是一位很善良的孩子,如果真心實意地對他好,他都會記住的?!?/br> 小狼王是否善良,會不會記好,她不知道,但她敢肯定如果她死了,小狼王會面無表情地喊下一任“母親”。 “我很喜歡歡傾和珞月,他們就是我真正的兒子和女兒,我會做好一個母親?!?/br> “畢竟您也沒有別的選擇?!敝芘R往她心上扎了一句。 他的意圖終于明顯了一點——讓她別有歪心思,好好養(yǎng)著小少爺。 “我也不會選擇別的。”她笑著說。 四周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這里,一雙雙算計的眼睛密切觀察著這邊,企圖從這對兄嫂的面上看掉一層皮。 “夫人,那我先告退了?!?/br> “您一路順風?!弊詈迷谧w機時一路順風。 眾人默默目送著周臨離開,而后在他的腳跟離開門檻的一剎那,宴會的音調和形狀終于恢復了正常。 元向月被拉來參加宴會的閨中好友不明這里面的彎彎繞繞,只是由心地夸贊著只能周臨的外表與氣場,元向月隨口附和她,在心里嘆氣。 這個宴會上倒了一半的紅酒拿出去都能賣一名普通人大半年的工資,但她只覺得這些無關緊要,自己像是頭上懸著的金碧輝煌的吊燈,終日懸著,要是有那一天吊不住了,就會被干脆地扔掉,價值對于整片大廳來說九牛一毛。 在前往周家主宅的車上。 周臨看起來情緒良好,一般在他運行狀態(tài)不正常時他會無休止地處理工作,在他運行狀態(tài)正常時則會掏出珍藏的小少爺的照片不停地看,運行崩潰時他的人生便只剩下小少爺,那位粉雕玉琢又讓人難以接近的男孩就是周臨的唯一動力。 李秘書認為周臨不停地看小少爺和年輕人的網癮是一個道理。 照片上的男生難得在笑,雖然只是一個很淺很淡的弧度。周臨輕輕地撫上那個小小的人臉。 不知這位新上任的母親會怎么樣對歡歡,要是不好,那就跟上一個一樣……他的手指上還沾著血。 小少爺的人生路上不能有任何障礙。哪怕是他自己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