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濤之下－14

    一切都回歸正常了，除了那個碩大的歐泊海螺依舊每晚出現在被窩里，其他的，與他墜海前一般無二。

    唯一不太正常的就是顧淵澤堪稱瘋狂的作息和工作效率。

    整個課題組996早就是常態(tài)了，最近一段時間甚至已經接近007，從顧淵澤到剛進來的研究生，沒一個能回家休息的。

    研究生們好歹還要去上課，能休息一下換換腦子，但顧淵澤是真的一整天泡在實驗室里，他帶回來的那些樣品被小心的分割成數十份，包括那瓶灼傷他手指的黑血。

    學生們對這樣的科研強度頗有微詞，不過顧淵澤比別的組老板好的一點就是，他會一直在實驗室，也會自己上手做實驗，不像別的老板直接扔給學生。

    跟了顧淵澤將近八年的博士這兩天一直被師弟師妹們當樹洞，主要是吐槽顧淵澤的樹洞，什么沒人性啦，壓榨學生啦，反正都是控訴。

    林博士還能怎么辦，只能自己做主讓這群小師弟師妹們回去休息，反正他知道顧淵澤現在肯定沒有心思管他們。

    不過也確實不太對勁，林博士以他跟了將近八年的經驗來看，顧淵澤就算是收了一批好樣品，也沒有過這么瘋狂的干活做實驗，往常加班也是最多加到十一點，然后第二天還會晚來，現在這樣，簡直是不要命了。

    要不是顧淵澤還是一樣的癡迷科研，他都以為這位年輕的教授墜海以后凍壞腦子了。

    他知道這肯定是經歷了點什么受刺激了，要不然怎么會有人對自己失蹤的那一個月閉口不談，甚至院長幾次找顧淵澤談話都沒談出東西。

    林博士確實又些擔心，可就算跟顧淵澤聊天也聊不出來東西，甚至還會被轟走。

    終于在又一個不眠之夜，林博士忍不住了，跟家里的小o報備了一下就跑去實驗室，今天無論如何都要勸老板回家休息，至少睡兩天再來。

    半小時后，頂著寒風把顧淵澤送去醫(yī)院的林博士真覺得自己是個人才。

    就剛才，他剛進實驗樓就發(fā)覺不對勁，往常要是有人刷夜，保安都不會關掉樓道燈，但今天卻是一片黑暗，只有實驗室里間的門縫里漏出一點燈光。

    推開里間厚重的金屬門，第一眼沒看見人，卻在下一秒提到了一個柔軟的物件。

    顧淵澤昏倒在實驗室里，身上還穿著厚重的防輻射鉛服，憋悶的環(huán)境讓他滿頭大汗，藍色的防護服都濕了一片。

    好在醫(yī)生的診斷只是長時間睡眠不足再加上一點低血糖導致的暈厥，掛點水睡一天就好了，更多的就是最近要盡量遠離alpha信息素，不然可能會導致生理期紊亂，提前發(fā)情，到時候會很麻煩。

    林博士慶幸自己用了信息素隔離片，除了他家小o以外，別人不能感受到他的信息素。

    醫(yī)生護士來了又走，院長系主任也聽說了，著急忙慌的趕來看望，還帶著顧淵澤顯然吃不完的果籃和病號餐。

    兩位領導可是大忙人，只待了一小會就離開了，只有林博士一個人陪床。

    學生們也紛紛發(fā)來問候，可惜顧淵澤還在沉睡著，一條都看不到。

    睡夢中的顧淵澤好想又回到了深海，昏暗的洞xue中，人魚緊緊抱著他，那種感覺并不太舒服，甚至會有輕微的窒息感，但深海中不需要呼吸，那只是他的錯覺罷了。

    奧拉斯的身體還是那種微涼的狀態(tài)，頭靠在他的頸側，嘴邊掛著的小泡泡上上下下，看著意外的可愛。

    人魚大概是正在做夢，耳鰭偶爾扇動一下，蹭著他的脖子，那感覺很癢，但他卻并沒有躲。

    眼皮越來越重，終于，就算顧淵澤不想，也閉上了眼睛，在夢中沉睡。

    夢中的人已經睡去，卻喚醒了現實。

    顧淵澤醒來的時候，林博士剛好接水回來，他的小o正在削著蘋果。

    兩人見顧淵澤睜開眼睛，都很驚喜：“老板你咋樣，水喝不喝，要不要來點粥，剛才護工送來的，說是醫(yī)生開的營養(yǎng)餐?！?/br>
    “……嗯。”

    顧淵澤想要接過杯子，卻一點力氣都沒有，整個人懶懶的。

    林博士拿了根吸管，把水杯交給覃雪：“幫我照顧一下老板，我去找一下醫(yī)生，老板，你要還想吃點什么就跟小雪說，我一會給你買回來。”

    “不用了，我吃不下?！鳖櫆Y澤喝了些水，喉嚨的不適暫時壓下去了，“辛苦你們了，不是說有護工嗎，你們趕緊回去休息吧，還有你師弟師妹們，讓他們也回家好好休息幾天，最近我卻是不太對勁，讓你們一塊受累了?！?/br>
    覃雪打開飯盒，試了試粥的溫度，舀了一勺遞到顧淵澤嘴邊：“顧教授，別怪我說您啊，您這是為了什么?。靠蒲兄匾€是自己命重要??？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特別容易導致生理期紊亂，要是昨天晚上你發(fā)情了……你知道你們院里有多少單身alpha吧，您從剛入職的時候就這樣，那會您也年輕，現在都三十多的人了，能不能愛惜點自己的身體?！?/br>
    顧淵澤語塞，覃雪是他已經畢業(yè)的學生，跟他的關系甚至比林博士還要好，還都是omega，兩人以前出差都是住一間房的。

    覃雪念叨他，他也只能聽著，但凡有點不樂意，不說旁邊敢怒不敢言的林博士，就是覃雪那一個接一個的電話他就受不了。

    “我也不知道您那一個月是怎么了，知道您現在這樣特像什么嗎？”

    “什么？”

    覃雪神神秘秘的湊到他耳邊：“特像老木頭當時被我拒絕之后以為自己失戀了的時候?！?/br>
    顧淵澤：“……哈？”

    “真特別像，您想想，老木頭考研的時候，不是有一陣天天給您打電話問問題嗎，您還以為他是基礎不太好，然后給他留了好多作業(yè)?！?/br>
    “嗯，我記得，呃……你們那會就在交往了？！”

    覃雪給顧淵澤塞了一勺粥，差點沒把他噎的吐出來。

    “我去看看醫(yī)生怎么還沒來啊，您先歇著先歇著……”覃雪火速溜出病房。

    顧淵澤笑起來，沒想到他的得意門生們還有這樣一段故事，這就是愛情啊，甜蜜的愛情，那他和奧拉斯，是不是也可以這樣……

    值班醫(yī)生很快來給他做了全面的檢查，宣布他需要再住院觀察兩天，這兩天必須吃醫(yī)院的營養(yǎng)餐之后就離開了。

    床頭柜上的那碗粥也被醫(yī)生拿去值班室重新加熱，冒著熱氣的青菜rou粥是護工送回來的。

    “那倆……就是剛才在我房間里那兩個去哪了？”

    “好像是在樓道里點外賣吧，我聽見他們說排骨什么的，這兩天您需要什么就跟我說，就是外賣不能幫取。”

    顧淵澤：“您真幽默……”

    “哈哈哈，”護工大姐拉過小飯桌，給顧淵澤備齊餐具，“那您慢點吃，我一會打點水來?！?/br>
    “謝謝?！?/br>
    顧淵澤拿起勺子，面前香滑的rou粥漸漸變冷，卻一動沒動。

    病房里開著暖黃色的壁燈，護工大姐一直在走廊上來回奔走，這會也沒時間管他。顧淵澤那大半盒粥都貢獻給了馬桶，等護工終于想起還有他這個病號的時候，顧淵澤早就縮進被窩里了。

    兩天之后，覃雪獨自來接顧淵澤出院。

    “你有話要說嗎？”

    覃雪把車開進汽車公園，工作日的清晨很少有人會到這來，是個絕佳的談話地點。

    “顧教授知道我哥哥吧，就是不好好養(yǎng)魚跑去給科考隊潛水采樣的那個?！?/br>
    顧淵澤還真不知道。

    覃雪：“他在兩年前失蹤了，別人都覺得他是在海里淹死了，但是半年前，我收到了一封郵件，我哥發(fā)來的，說他現在挺好，讓我別擔心他，然后附了一張……那種生物太美了，我當時就被他迷住了，甚至想去海里著我哥，讓我摸摸他的頭發(fā)也行?！?/br>
    “那是鮫人，”覃雪找出那張照片，“我哥說，以后如果遇上了跟他一樣在海里失蹤還不愿意說的人，大概就是跟他一樣被鮫人吸引，心甘情愿的在深海中做鮫人的伴侶，所以你也見到了這種傳奇生物，對嗎?！?/br>
    顧淵澤沒想到那位alpha竟然會是覃雪的哥哥，不過這不重要，關鍵是……心甘情愿的做鮫人的伴侶，奧拉斯可不是鮫人，但做人魚的伴侶，他還是愿意的。

    這也是他這兩天胡思亂想的結果。

    沒有實驗來分散注意力，腦子里全都是奧拉斯的影子，還有絢麗的海底世界，短短的一個月比過去的十幾年都值得回憶，他也想明白了，他就是想回到深海，想和奧拉斯一起生活，無關他的實驗和課題，就是出于內心深處的那種甜甜的、還有點五味雜陳的情感。

    “那確實是令人著迷的生物，但他不要我了，我現在也回不去了，如果有機會的話，可以幫我約一下你哥哥嗎，我想向他請教一下。”

    “好，那我給他發(fā)郵件，他看見了就會回我的……可是，去了深海，您一直以來的夢想就無法實現了。”

    顧淵澤反倒笑起來：“夢想大概也沒有愛情來的重要吧，況且，我已經基本確定變異生物的源頭了，剩下的，不是我們的力量能解決的事情，還是交給有能力的人去做吧?！?/br>
    “那我就提前恭喜了，等你們辦婚禮的時候可得請我吃大龍蝦?！?/br>
    “好?！?/br>
    之后的幾天，學生們又開始跟林博士樹洞，不過這回都是師弟師妹們想追求顧淵澤，把林博士給樹洞的頭都要沒了。

    突然恢復正常的顧教授又變回了那個院里第一男神，辦公桌上的鮮花巧克力和愛心便當絡繹不絕，顧淵澤還跟往常一樣照單全收，其實想還回去也找不著人，與其浪費掉還不如自己組里消化。

    整個研究院都因為顧淵澤恢復和近期他發(fā)表的重要研究論文而高興，除了隔壁組的alpha。

    大概就是所謂的得不到就要毀掉和看上眼的omega都應該屬于他的大alpha主義，這位作死的a盡然在下班路上堵顧淵澤。

    最后的結果就是被顧淵澤爆揍一頓，差不多就是警察來的時候都沒能通過證件照核對alpha的身份，開什么玩笑，他在深海那一個月也不是白待的，至少肌rou比以前強健多了，身體關節(jié)也變得很靈活，對付個把水貨alpha不在話下。

    巡警特別無奈的請顧淵澤一起回去做個筆錄，長得這么好看還能爆揍alpha的o，說實話他是頭一回見到。

    于是第二天，顧淵澤辦公桌上除了標配鮮花和吃的以外，還多了好幾份手寫的信。

    半個月后，在一次院內工作總結會上，顧淵澤公開了自己的研究成果，并表示他即將離開學術界，這些結果別的組可以隨意用，但分了資源必須幫他把研究生培養(yǎng)畢業(yè)。

    會場一片嘩然。

    “請各位聽我說，”顧淵澤靜待場內逐漸安靜下來，“我在大概兩周前決定離開學術界，這個決定一點都不艱難，我找到了值得我這么做的人，不用猜測我的伴侶是誰，也不用說什么，我離開學術界是科研人的損失，我本來就只是希望完成我的夢想，現在，我解決了最關鍵的問題，后面的事情，有沒有我都無所謂了。”

    “另外，很抱歉，我知道院里有一些人想要追求我，甚至有人給我送了一年多的花，但是我不能答應你，我已經找到了我一生的摯愛，現在，我要去找他了，如果他答應我的話，以后，我們可能不會再見了。”

    “謝謝研究院這么多年對我的支持和培養(yǎng)，我的前輩、同事和學生的幫助，這種話說多了確實有點尷尬，總之，祝你們以后科研順利吧，我就先走了?！?/br>
    說完，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顧淵澤已經離開了會場，帶著行李離開了研究院。

    他這些年的積蓄被他全部取出，包下一架小飛機和游艇，向德雷克海峽進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