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衣裙有了著落,接下來便是她家公子的補(bǔ)品了。 這膳館阿瑜是頭次來,里間是后廚,負(fù)責(zé)整個醉仙閣的飲食,前頭便是可以點(diǎn)菜的,柜臺上擺放著多本冊子,封皮上是每本冊子的大致內(nèi)容。阿瑜挑了個補(bǔ)品的拿在手中看,上面詳細(xì)列出了每樣食材的價格和功效,她根據(jù)自己手頭的銀子,挑了些溫潤滋補(bǔ)的,同柜臺的伙計交了錢,做了登記,日后每餐顧淵都會多一碗補(bǔ)品。 平日里顧淵在前頭上課,阿瑜便在后頭縫制衣裙。轉(zhuǎn)眼一月就過去了,非晚如期收到了阿瑜送來的衣裙,果真不同凡響,接下來便是采菊宴了。 采菊宴是天黑后才開始的,顧淵這批明年見客的小倌也被要求到前廳去,提前熟悉一下,更是為了讓他們知道現(xiàn)實(shí)的殘酷更加努力的學(xué)習(xí)。閣里特意在不起眼的地方留了位置給他們,畢竟明年才能見客,也為著不搶前輩的風(fēng)頭,每個小倌都被要求必須青紗蒙面。 阿瑜是唯一一個陪同的小廝,只因其他小廝早不知在醉仙閣待了多年,對這一情景早已熟悉,倒是阿瑜,因著是頭一次參與,兩只眼睛四處打量著,怎么也看不夠。 這采菊宴是有講究的,每位公子依序出場表演,早了比晚了好,越是排到后面,被叫價越少,被贖身的機(jī)會就更渺茫了。至于排序的依據(jù),便是出錢高者優(yōu)先。 表演完畢后由mama領(lǐng)著謝客,之后便是競價。這廳有兩層,一層大廳只能爭初夜,十兩起價,每次叫價便加十兩;二層包廂通常是王公貴女,既可爭初夜,也可贖美人,贖身兩百兩起價,包廂外頭掛了個鈴鐺,里面人拉一下便響一下,同時加價一百兩。 阿瑜只當(dāng)來欣賞美人,不得不說醉仙閣的小倌質(zhì)量極佳,這位一曲贏得滿堂彩,卻五十兩便讓一體態(tài)臃腫之人得了去,阿瑜不禁為他惋惜。 非晚的出場有些靠后,想來是他把銀子都拿來打點(diǎn)她的緣故,阿瑜難得有些心虛。非晚一襲紅紗奪人眼球,另阿瑜有些吃驚的是黑暗處,竟是師景在撫琴。最終非晚被包廂的一位貴人用三百兩贖了去,阿瑜也為他高興,總算是脫離苦海了。 看完非晚,旁人看不看倒也無妨,見顧淵也沒什么興致,阿瑜索性拉著他回了后院。待到了院子里,阿瑜墊腳將顧淵的面紗取下,“公子似乎有心事?!?/br> “竟被你看出來了?!?/br> “公子的心情都寫在臉上了?!鳖櫆Y不自覺摸了摸臉頰,有這么明顯嗎。 “公子為何事煩心,可否說給阿瑜聽聽?!?/br> 顧淵望著前頭那歌舞升平處,微微一嘆:“我只是在想,明年今日站在那的便是我,只是不知我有沒有這樣好的福氣。” “公子自然是最好的!” “你只管哄我,”顧淵被她認(rèn)真的神情逗笑,“罷了,走不出這醉仙閣也無妨,總還有你陪著我?!?/br> “公子安心,阿瑜定會永世陪著公子,護(hù)著公子。”阿瑜言辭懇切,也不理會顧淵信了幾分,他總會知曉她的真心的。 今年的采菊宴結(jié)束意味著顧淵他們這批小倌的時間還剩不到一年了,學(xué)堂的氣氛也更緊張了,人人都在為自己的前程謀劃,算計也隨之而來,只有把別人踩在腳下,才能出人頭地。顧淵并不想陷入其中,總是極力掩藏自己,不讓自己陷入爭斗中。 天氣轉(zhuǎn)涼了,阿瑜從箱子里拿了些厚衣服出來,把顧淵的披風(fēng)也準(zhǔn)備了出來。顧淵一早便覺得身子不大舒服,頭也暈乎乎的,倒也沒當(dāng)回事,照常去上課。 “顧淵?!?/br> “顧淵!” 阿瑜在后頭干著急,公子這是怎么了,竟也會在課堂走神。還是身后的小倌叫了他一聲,方才回過神來,忙跪直身子,“顧淵走神了,請先生責(zé)罰?!?/br> 先生冷哼一聲,看見顧淵平時勤謹(jǐn)好學(xué)的份上,也不愿苛責(zé),“罰二十,若下次再犯,決不輕饒,記仔細(xì)些?!?/br> 顧淵忙應(yīng)下。頭依舊有些暈,眼前時不時還會花,卻是不敢再走神,手指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擰了一下,總算清醒了不少。 到下課時,顧淵幾乎是倒在了阿瑜懷里,“公子怎么了!”之間顧淵兩頰透著不正常的紅暈,眼睛里也噙滿了血絲,阿瑜小手在他腦門一摸,果然是發(fā)熱了。攙著顧淵回了房中,將他外衣褲褪了,又用棉被緊緊裹著。 “公子先歇息,我去尋大夫來!”待顧淵點(diǎn)了頭,阿瑜才往醫(yī)館跑。 細(xì)細(xì)診下來,還是因?yàn)轭櫆Y自小身子就不好,這些日子吃的補(bǔ)品也只是將這場病推遲了些,要想將身子完全調(diào)理好,還要多花些時間。大夫留了藥方,又囑咐不叫顧淵吹風(fēng),免得再受涼。 阿瑜請大夫再為顧淵寫張假條,免他下午再去上學(xué)。 阿瑜先是去醫(yī)館抓了藥,又在借藥罐把藥煎了。想著顧淵生著病也沒什么胃口,順帶去膳館買了兩碗粥,配了點(diǎn)清口的小菜一同帶了回去。怕藥涼了,先放在屋子的爐上溫著。 “公子可好些了?!鳖櫆Y怕她點(diǎn)心,點(diǎn)了點(diǎn)頭,實(shí)在燒的兩頰通紅,身子也guntang。 剛要起身,便被阿瑜攔住?!肮幽鹕?,免得受了涼?!卑咽郴@放在床邊小桌上,扶著顧淵起身,用被子把背部也一同裹緊,只露著腦袋在外面。 顧淵笑道:“你把我包成這樣,我還怎么吃飯。” “我喂公子就是了?!卑㈣ぷ诖差^,讓顧淵靠在她身上,舀了一勺粥吹了吹才送到顧淵嘴邊。顧淵就著她的手吃了,又是一勺,上面放了些小菜。“公子現(xiàn)在還是吃些清淡的好,大夫說公子身子還是弱些,上次的補(bǔ)品也差不多吃完了。我最近又接了幾個單子,銀子也夠使,可以再加些補(bǔ)氣的?!?/br> 也不知是不是燒的厲害,眼眶一熱,顧淵竟留下兩行清淚。許久沒人待他這樣好了,將他捧在掌心,視若珍寶。阿瑜年歲還比他小,還真如他所說,處處照顧著自己。 阿瑜只以為他是燒的厲害,心疼的用手帕給他擦了眼淚,“等下喝了藥,公子便睡下,發(fā)發(fā)汗也就好了?!?/br> 顧淵也乖巧,一碗粥也吃了大半,又喝了藥。阿瑜等把顧淵安置妥當(dāng)了,才去吃飯,同樣是一碗白粥,微微有些涼了,就著顧淵吃剩的小菜,囫圇吃了。扭頭見顧淵還在看她,忙問,“公子還不睡嗎。” “我睡不著。”顧淵啞著嗓子道,說出話都帶著熱氣。 “是不是還燒的厲害?!卑㈣ど焓忠幻贿€燙手。 “你上來陪我躺一會兒好嗎。” “我?”阿瑜一愣。 “怕被我染上嗎……”也是,他是個病人,把阿瑜染上就不好了。這么想著,又被身上的被子緊了緊。 “不是不是?!彼睦锸桥氯静?,她分明是在害羞。“公子往里些。”阿瑜把自己的被子也抱過去,褪了外衣縮進(jìn)被子里同顧淵并肩躺著。小手從被子中間探過去,抓住顧淵冰冷的左手,在手中搓著,總算有了點(diǎn)溫度。 “公子若是睡不著,不如同我說說話吧?!?/br> “好,”顧淵應(yīng)了一聲,“阿瑜想聽什么?!?/br> “什么都可以,公子說的我都愛聽。” 顧淵想了想,“我每年入了冬都會生病,可能真的是底子太差了,短的話也得難受個三五天,長的半月也是有的?!?/br> 阿瑜攥著他的手,輕聲問,“公子不看大夫嗎……”就是身子差,一病半月也太久了。 顧淵緩緩搖了搖頭,“請大夫是要花銀子的,我月例少,又沒有賺錢的法子。也不是什么大病風(fēng)寒感冒,挨挨也就過去了?!?/br> “他……也不顧你嗎……” 顧淵頓了下,思索著阿瑜口中的他是誰,神情有些落寞,“不是誰都像你待我這樣好的?!毕肓讼胗值?,“你待我這樣好,我卻回報不了你什么?!?/br> “公子……”阿瑜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說出口。 “無妨,你說吧,只是我這樣子大約也為你做不了什么?!鳖櫆Y安慰道。 阿瑜心頭掙扎了許久,咬牙道,“若是有一日,公子發(fā)覺阿瑜騙了你,可否原諒阿瑜。” “騙我?”顧淵疑惑,他有什么值得被騙的嗎。 阿瑜忙解釋,“我定不是要害公子的!只是……只是……”只是這原因,她一直無法向他道明。 “我信你的。”顧淵輕握了下阿瑜停下的手,“不論你騙了我什么,我都原諒你?!?/br> “多謝公子……”阿瑜喃喃道。 這人總是這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