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三月的夜晚已是春天,汐城卻因為緯度偏高而依舊充滿冬天的味道。這里從沒有暖春,只有寒峭與融冰化凍。街上行走的人們依舊大多身著羽絨服和加絨外套,脖子上纏繞著厚厚的圍巾,雙手被手套包裹起來,就連臉也被高高的領子和口罩蓋了起來。人們依舊在與寒冷對抗。 西城區(qū)是這座城市里的貧民窟,住著整座城市人口的百分之三十。而這里住著的人卻大多數(shù)都是貧困潦倒的底層工人、外來人口,以及混混、娼妓、犯罪者。城市里剩下的東城區(qū)、南城區(qū)以及中心城區(qū)則完全是另一種樣子。南城區(qū)建立港口,做起了漁業(yè)生意,使當?shù)氐暮芏嗳硕汲闪搜p萬貫的大老板。而中心區(qū)是整座城市的商貿(mào)和政治中心,高樓大廈鱗次櫛比,老式居民樓與高層公寓交相呼應,這里更多的人是世代就盤踞在這里的有錢人,身上帶著“老土著”的驕傲。東城區(qū)與中心城區(qū)緊緊相連,作為城市里的文化區(qū)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所有的大學、高中都坐落在這里,出入這里的幾乎只有學生、教師以及行政工作者,早上和傍晚走在街道上穿著校服和正裝的人隨處可見,而白天除了校園內(nèi)卻幾乎見不到人。 這是一座正在快速發(fā)展并且已經(jīng)小有成就的城市。人們靠著自己的勞動換取了越來越好的生活,錢袋日益飽滿,餐桌日漸豐盛。一切都在向著美好和光明發(fā)展,平靜卻又充滿希望。然而人與人的命運并不相同,有人得以溫飽,就有人饑寒交迫,有人幸福安樂,就有人悲慘絕望。 阿葵準備回家了,他正從西城區(qū)一酒吧的后門走出來。酒吧的正門依然熱鬧非凡、人來人往,即使身處后門口的小巷中也還是能夠聽到歡聲笑語。那并不是幸福的聲音。阿葵心想。嫖客永遠也得不到真正的快樂,這件事只要邁入其中,就等于進入了一個神志不清的閉環(huán)。你自以為這樣短暫的快樂可以飽生活孤苦的腹,卻不知這是另一個陷阱,比苦難更加卑賤。它與身體無關,只是使人空洞。 然而阿葵并不是那一邊的人。他是站在另一邊的提供者,向那些空虛自大的人獻上一場不倫不類的表演。裝作天真、露出笑容、溫和順從、最重要的是聽話。聽話。這就是在這里生存下去的唯一一條路。不要反抗。不能反抗。連一個帶有不贊同的眼神都不可以表現(xiàn)。阿葵仍然記得剛開始進入這一行的時候有一位已經(jīng)年近三十的前輩對他說:“那些東西其實沒什么大不了的?!彼_導阿葵,告訴他無論是巴掌、唾沫,還是jingye、尿液,事實上都可以統(tǒng)稱為“苦難”和“代價”?!翱嚯y”是人們活在世界上必須要承受的,沒有經(jīng)歷過苦難的人在死后見到上帝也不會有勇氣向他祈求進入天堂。而“代價”則是他們這些人比其他人離天堂更近的代價。阿葵覺得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男人對自己說過的話。他抽著煙,眼角已經(jīng)顯露出一些細小的皺紋,嘴唇上有干涸掉的唇膏。他用一種嫵媚的動作抖落煙灰,他說:“離上帝最近的人或許是那些整天瘋瘋癲癲的詩人,但我們是最應該進入天堂的人,上帝也應該跪倒在我們面前?!卑⒖浀媚切熁疫€帶著一丁點紅色的火苗,落在了他的梳妝臺前的地面上。而他看都沒有看一眼。 他開始沿著寂靜的小路向家走。他住在離這里不遠的一棟破舊公寓里,整棟樓已經(jīng)變成了骯臟的又灰又黃的顏色,墻面看上去讓人不敢伸手去摸。阿葵在那里已經(jīng)住了兩年,從他開始做這份工作起他就一直住在那棟樓里。那里擁有另一種嘈雜,與金錢和燈光無關的吵鬧。女人的尖叫、男人的辱罵、震耳欲聾的音樂、痛苦又詭異的呻吟。剛住進那里的時候,阿葵每天都被那些聲音折磨得頭痛欲裂,他意識到自己淪落到的處境,只好抱頭痛哭。起初他認為自己永遠也適應不了那里和自己的新工作,發(fā)自心底地相信自己在未來的不久就會在這種生活中死去。可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漸漸適應了,他已經(jīng)能夠對那些聲音充耳不聞,也能夠在工作的時候自然地擺出笑臉卻毫無厭惡。于是他才明白,原來沒有人天生就卑賤,而是因為處在卑賤的生活中所以變得卑賤了起來。 最近這座城市里出現(xiàn)了好幾起殺人案,被殺的人雖然都是男人,其他的地方卻都各不相同。有的是普通的東區(qū)上班族,有的是西區(qū)小偷小摸的輕犯罪者,據(jù)說之前不久還死了一位中心區(qū)某公司的高管。這些受害者之間毫無聯(lián)系,不僅生活中互不認識、幾乎沒有交集,就連長相和年齡都毫不相同。死去的上班族是個年輕的瘦小男人,小偷則是個頗有些年紀、已經(jīng)禿了頂?shù)闹心耆?,那位被害的高管則是個高大的壯年男人。他們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做受害者分析也得不出任何突破。這件事被當做茶余飯后的消遣被人們傳來傳去,阿葵也曾經(jīng)聽其他人講過這幾起殺人案,據(jù)說之所以人們會把這幾起殺人案聯(lián)系到一起,甚至調(diào)查員們會認為這座城市里很有可能出現(xiàn)了一個連環(huán)殺手,是因為幾位被害人的尸體全都遭到了恐怖至極的毀壞。他們的眼睛都被砸爛,舌頭被割下并且用一根針固定在了睪丸上,胸膛都被切開,心臟被取走了,受害者在身中數(shù)十刀的同時也被閹割,yinjing被切下來塞進了肛門。很多看見尸體的人都忍不住跑到另一邊嘔吐,現(xiàn)場周圍血氣熏天,腥臭撲鼻。 阿葵聽到其他人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除了消遣,還聽到了擔心。誰都知道他們這一行是高危行業(yè),他們也是社會中的高危人群。雖然這幾起殺人事件中還看不出這位連環(huán)殺手有憎恨娼妓的想法,但是誰又能保證他不會殺害娼妓呢?如果要滿足自己的殺人欲望,那么娼妓、吸毒者和流浪漢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不僅僅是因為他們身份低微,死了也不一定能夠受到重視,更是因為這世界上所有人都認為他們的命很賤,如果窮人的命在富人面前只是隨便就可以扔掉,那么他們這些人則是似乎生來就該死。似乎所有人甚至連他們自己都認為,他們是因為生下來身體里就有著娼妓的基因所以才做了娼妓,而這種基因即使被消滅了也沒什么不好。沒有了他們,社會會變得更加干凈,世界也將逐漸恢復到過去的美好??墒前⒖麉s記得有一次在一堵破爛的墻上看見了一句不知道誰寫下的話:最虔誠地信仰上帝的人是娼妓,而魔鬼從來不相信地獄! 阿葵的確見到過非常多有信仰的娼妓,即使嘴上說著不信,也總是時不時地就提起上帝。阿葵記得自己曾經(jīng)問過一個妓女究竟要如何忍受每個夜晚發(fā)生自己身上的事情,妓女回答他:“祈禱吧,孩子。除了祈禱我們毫無辦法。上帝會原諒我們?!笨伤]有學會祈禱,卻也頑強地適應了下來。他無法高尚地保持信仰、心懷希望,他只是放棄了生活,放棄了自己的人生,反而一切都變得容易忍受了起來。他的業(yè)績變好了,得到了客人們的夸獎,他們說他像是一朵百合花,只不過早就被揉爛了,說完他們便哈哈大笑。阿葵也跟著笑起來。被揉爛了的百合花。這還是頭一次有人這么比喻他,即使那是一種不難看出來的貶低。原來那些在書本中通常象征著美好和希望的花朵也可以用來糟蹋一個人的尊嚴,他甚至不知道這個比喻究竟是糟蹋了他,還是糟蹋了百合花。他不想讓自己使百合花變得低俗、粗鄙。 轉過下一個街角,他看到了一輛消防車大聲地呼嘯而過。再一仔細看,消防車正是駛往他公寓的方向。耳邊突然傳來逐漸清晰起來的人聲,是很多人在大聲吵鬧,其中也夾雜著某種巨大很重的聲音。噴水槍。有哪里著火了。阿葵想著,心中已經(jīng)有了預感,只是腳步還沒有停,繼續(xù)向前走。 著火的果然是他住的公寓。住在里面的居民雖然總是咒罵“這種狗也不愿意住的地方趁早一把火燒了的好”,可如今看著整棟房子被包裹在黑煙和火焰中,許多人還是嘆起氣來。這意味著他們必須要去找新的住處,住在這里已經(jīng)是很不容易的事情,誰知道還會不會有其他的地方給他們這些社會邊緣人物居住呢?他們非常有可能直接變成流浪漢,不得不睡在街頭。 這時,一位警官突然走過來,詢問他們:“你們所有人都跑出來了嗎?”一位抽著煙還算冷靜的妓女回答她:“差不多吧,也說不定還有其他倒霉蛋沒跑出來。”警官的頭發(fā)整齊地向后梳成了一個馬尾,看上去嚴肅卻不兇狠。她負責這片區(qū)域很久了,此刻站在這里的很多人都認識她。她知道這里住著的都是最底層的人,因此平時也不會太難為他們,更多只是嚴厲的訓戒。她被附近的居民稱為“小望警官”。 “為什么消防車來之前你們就全都跑出來了?”小望警官微微皺起眉頭,她知道火災的消息趕來也不過用了七分鐘,消防車更是三分鐘就趕到了第一輛,剛才來的是第二輛??墒钱斔s到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幾乎公寓里所有的人都已經(jīng)站在樓下,很多人臉上都干干凈凈,絲毫沒有被被煙熏過的痕跡。再一問消防員,原來在他們來的時候,人們已經(jīng)站在樓下看著火漸漸吞沒整棟樓。這實在是很奇怪。 “有人告訴我們了。”一個因為偷東西總是光顧警局的慣犯回答。 “怎么告訴你們的?” “我聽到一個人大喊‘著火了’。” “是誰喊的?” “不知道,反正是個男人的聲音。” 小望警官眉頭緊鎖,又問道:“是在火燒起來之前就有人喊‘著火了’嗎?” “對呀!真是玄了,要不然我們?nèi)家獰涝诶锩娴陌?!?/br> 阿葵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也覺得奇怪,卻也沒有太過在意。好在家里本來就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燒了也沒什么可惜的,只是眼下不知道要去哪里度過今晚?;氐骄瓢汕罄习迨樟羲煌砩蠁幔磕菢涌峙滤忠^續(xù)工作。他今晚真的很累了,只想躺下來休息。他這么想著,轉身離開了那里,朝著路邊的一個小巷里走去。 小望警官走到一邊,掏出手機給自己的上司打了個電話。她簡單匯報了一下這里的情況,接著說:“老師,我懷疑我們碰上了一個縱火犯?!?/br> 這條巷子很深,好像總也走不到盡頭似的。阿葵覺得自己已經(jīng)沿著這條路走了很久很久,才終于見到出口的燈光。他停在拐角前,再走入燈光之前深吸了一口氣。他還是在擔心今夜的去處,以及今后要住在哪里。這個問題有點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可是他在這種生活里待久了,便也變得不對任何事上心,哪怕這件事和他自己的存亡息息相關。他和貧民窟里其他人一樣,都認為未來某一天自己就會悄無聲息又悲慘地死在某處。實在是沒什么好可憐的,無論是他的生命,還是他的人生。 拐角突然走出一個人。那個人背對著光,臉埋沒在黑暗之中,看不清長相。阿葵被嚇了一跳,心中一瞬間想起城市里最近出現(xiàn)的那個殘忍的殺人狂,可是再一看,走過來的是個女孩。她手中握著一個手電筒,光打在了阿葵身上。他們就這么靜止不動了幾秒。女孩突然開口問他:“你怎么了?”她的聲音很低,如果不留心聽說不定會錯認成男人的嗓音。可她的語氣卻很平淡,并沒有敵意。 “我的家燒了。”阿葵伸出一根手指,朝著身后那棟冒著黑煙的建筑指了指。 女孩朝著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又很快把眼睛收了回來?!澳阍谡易√??”她邊說邊朝他非常自然地走近了幾步,好像她只是要從他身邊經(jīng)過,可是她卻在他面前停下了。 阿葵“嗯”了一聲,接著手電筒的光終于看清了女孩的模樣。她中等個子,不胖也不瘦,頭發(fā)不長也不短,隨意地披在肩上。她穿著一件看起來非常便宜的黑綠格子襯衫,料子差到似乎扯一下就會裂開。她看起來很奇怪。她一點也不像這里的人,即使她穿的衣服、胡亂的發(fā)型、粗糙的化妝都是這片貧民窟特有的產(chǎn)物,可是她看起來卻有種非常明顯的異樣。 女孩也在看他,但只看了一會兒就問他:“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嗎?” 阿葵覺得女孩有點雌雄莫辨,她的鼻梁在黑暗里也能看得出是聳起的形狀,嘴唇的邊界又過于清晰分明,好像是用極細的刀尖刻出來的。他搖了搖頭。女孩又說:“那你來我家睡覺吧?!卑⒖麤]想到她會這么說,不自覺呆住了一些,“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嗎?” 女孩緩慢地眨了眨眼睛,“算是吧。”阿葵問:“你確定嗎?”女孩說:“住在這附近的要不是吸毒者,要不是罪犯,要不就是娼妓。你看起來沒有家人,長相也不像嗑藥的人,身上還有香味,八成是性工作者?!卑⒖麤]有說什么,只是盯著她看。女孩又說了一句:“而且,你還挺漂亮的?!?/br> 或許就是因為最后一句話,阿葵才決定跟著女孩回家了。女孩的家就在這條巷子里,她住在一間地下室,空間不算小,采光和通風卻很差,墻上只有一扇小窗戶,夜晚必須關著。進門之后女孩給他遞過去一雙男士拖鞋,可是屋子里卻看不出還有別人存在。打開燈之后,他終于看清了女孩的樣子。他更加確信女孩是個異類,她不是妓女,也不是吸毒者,也不像是偷東西的小偷。她的臉很干凈,干凈到了有點蒼白的地步,仔細去看她那雙眼睛的話,能夠看見微微拉長的杏核形狀。阿葵想問她是誰,卻不知道怎么開口。反而是女孩先開口對他說:“在你找到新住處之前可以一直住在這?!?/br> 阿葵看著女孩毫不忌諱地站在客廳里換衣服。她解開扣子,脫掉了那件廉價劣質(zhì)的襯衫,露出了吊帶背心,接著又自顧自地脫掉吊帶,又脫掉黑色的內(nèi)衣,換上了一件寬松的睡衣。阿葵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問她:“你為什么讓我住在你家里?” 女孩看也不看他,“不想住你也可以走?!?/br> “讓我住在你家就沒有什么條件嗎?” “沒有?!迸衙撓碌囊路拥揭贿叺囊巫由希N房倒了一杯水喝。喝完之后她才像剛想起來似的轉過頭問阿葵:“你喝水嗎?” “有毒嗎?” 女孩面無表情地說:“愛喝不喝?!卑⒖鋵嵑芸?,只好承認自己想喝。接著女孩又拿起杯子倒了一杯水,走過來遞到了他的手里。 “你不問我的名字,這是娼妓的職業(yè)素養(yǎng)?!?/br> 阿葵把空了的水杯交給女孩,他說:“我以前沒見過你?!迸⒄f:“我也沒見過你?!?/br> “你是顧客嗎?”他問她。 “不是?!迸⒒卮?。 “你想變成我的客人嗎?” “不想?!?/br> “我住在你家里的時候你會突然要做我的客人嗎?” “不會。” 阿葵似乎是有點開心地笑了笑,“我可以給你打個折。” 女孩也笑了笑,“我只跟不要錢的做?!?/br> “你是說正常的戀愛?” “不是,”女孩搖頭,“我喜歡和娼妓zuoai,但是不會給他們錢,只給他們做一頓熱乎乎的飯菜,或者幫忙收拾家務?!?/br> 阿葵有點吃驚地看了她一眼,“你是說你喜歡和娼妓正常地zuoai而不是花錢買性服務?” “你挺聰明的嘛。”女孩從鼻子里輕輕地笑了一聲。阿葵看到她的胸部在睡衣下面隆起。 “竟然還有你這種人?你直接去找普通人談戀愛不就好了嗎?”阿葵覺得女孩的腦袋也很奇怪。 “我就是在這里長大的,從小我見到的就都是娼妓。娼妓不就是普通人嗎?” 阿葵最后還是沒說什么去反駁她,只是問她叫什么,既然她不是他的客人,那么作為從沒見過的鄰居問一下她的名字也不是沒有道理。女孩說她叫阿連。阿葵問是哪個“連”,女孩的眼神突然變得模糊了起來,她說:“是相連的連。” “阿連?!彼盍艘幌滤拿帧!拔宜谀睦??” “那里?!卑⑦B指了指一間小臥室。 “那你呢?” “也在那里?!?/br> 阿葵問她:“我們睡在一起?”阿連回答“是的”。阿葵又問她另一間房間是做什么的,阿連突然轉過頭來盯著他,眼神里帶有一種冰冷的警告,“不許進那個房間。除了那個房間,其他的你怎么樣都行?!?/br> 阿葵在這一行做得久了,自然而然就養(yǎng)成了不探求別人秘密的習慣。對他們來說,聽話是最寶貴的特質(zhì)。讓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讓做什么就不做什么,讓說話的時候就親親熱熱地聊天,不該問的就永遠都不要問。所以他并沒有繼續(xù)問,甚至根本就沒有對那間房間產(chǎn)生太多好奇心。他只是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阿連的房間小小的,地上鋪滿了書,很難算得上整齊有序。她的床也不夠大,躺上去的時候還會吱吱叫。阿葵非常擔心兩個人的重量會把床墊壓塌。而阿連卻毫不在意地把被子和枕頭都分了他一半,接著就自顧自地睡著了,似乎一點都不擔心他會不會做些什么。阿葵因為躺在一個陌生女孩的被子里而覺得十分不習慣。阿連的房間里沒什么香味,甚至還有一絲空氣不流通產(chǎn)生的悶悶的味道。他很少會和一個人躺在一張床上共度一夜,大多數(shù)情況下他的工作速戰(zhàn)速決,結束后只是稍作休息就會分開,除了某些特別喜歡折騰的客人,其他人好像只是為了一種暴躁的沖動而來,他們離去的速度快得就像金魚擺一下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