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下)生病的希爾
艾爾妲西亞是被夢驚醒的。 在夢中一直飄搖沉浮使她感覺并沒有睡多久,體力消耗太多,體內(nèi)的各個器官還沒有蘇醒,猛然坐起后才察覺身體沉重得連手指都抬不起來。帳篷里一個人都沒有,除了睡在旁邊的希爾。 掙扎爬起朝外面跑,她在找那個人,那個人在哪兒?半醒的腦袋急于確認一切是否只是她的夢境。 春晨的涼風混著潮濕的氣味,赤腳跑在沾滿露珠的草地上,濺得小腿上滿是泥水。衣服被冷汗浸濕,她感到些許冷意,還好,終于看到了一個人。 陽光下的湖面是金子織成的薄紗,被晨風拂起溫柔的波痕,華麗雄偉的光幕將它裝飾得宛如天堂,而中間金色的身影便如謫仙,飄渺如云霧,靜謐而璀璨。 他轉(zhuǎn)身看過來,腹部以下被水面遮掩,光裸的身軀漾著粼波、閃閃發(fā)光。半遮半掩在金色長發(fā)下薄薄的肌rou,棱角并不夸張,線條流暢而細膩、溫和而柔韌。比湖面更明澈的身軀,比陽光更耀眼的容顏,完美無缺、毫無瑕疵。哪怕塞奧斯在世也不過如此。 艾爾妲西亞來不及欣賞美景,意識到面前的精靈是裸體狀態(tài),她先是一愣,大聲喊道:“您看到隊長了嗎?” 他抬起手臂指向樹林。她松了口氣,巨大的疲憊感和信息量涌來,失血過多的后遺癥使她眼前發(fā)黑。回想著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這時,她忽然想起一個十分違和的場景,“?。 绷艘宦晭缀跏翘芰嘶厝?。 一來一回跑了兩趟,她撐著膝蓋不住喘氣,塔蘭緹亞后她一步,問道:“怎么了?” 不知道他是怎么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把衣服穿好還跟上她的,而且他語氣平緩,一點奔跑過的感覺都沒有。 “希爾……好像有點不對勁?!彼齽倓偰敲创髣幼?、那么吵,希爾離她那么近,竟然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如果是以前他早就會瞪過來了! 跪到希爾身邊,他果然還閉著眼,身體蜷曲著,顯然不太舒服。她急切地摸向他的頭,卻被一只手拍開了。 “你醒了?” “……當然?!彼欀?,仍沒睜開眼。他的聲音比平時更低了,似乎在遮掩什么。她不由分說地去摸他的臉,但被他的手扣得緊緊的。她瞬間感受到了,那只手的溫度讓她渾身一顫——太冰了。 “希爾,你病了?!彼m緹亞說。他呼吸的頻率與往常不同,聽著他出氣時的聲音就能明白他狀況不好。 艾爾妲西亞生過病,可她第一次知道生病時人的身體會這么冰。她不由得在手心點燃一簇火焰,想讓他暖和一點,但是他嫌惡地把頭轉(zhuǎn)了過去。 “……” 她看向塔蘭緹亞,他用一個讓她安心的表情點了點頭,似乎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他拿出藥瓶遞給艾爾妲西亞。 “讓他喝下去?!?/br> 希爾一點乖乖合作的跡象都沒有,整個人都側(cè)了過去,背對著艾爾妲西亞。背上深紅色的傷口隔著內(nèi)衣也能看見,它已經(jīng)不流血了,可是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又紅又腫,看著觸目驚心。艾爾妲西亞想了想,放下藥,手貼在他的背上。隔著衣服施法效果會差一點,但是現(xiàn)在要脫他的衣服免不了又是一頓麻煩。 他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氣息恢復(fù)平穩(wěn)。中途晨練的翡涅納回來了一次,發(fā)現(xiàn)希爾病了之后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臉色變得有些糟糕,然后說去沖個涼,毫無緊張感地離開了。看他和希爾這樣子,真不知道到底是誰的生命危在旦夕。 “希爾上一次生病的時候。”當他的呼吸變得跟平時差不多時,塔蘭緹亞開口,“他把隊長的劍劈斷了?!?/br> “……”她想問為什么,但她覺得不該問。 希爾進入了淺眠,也不知有沒有聽到他說的話。 塔蘭緹亞繼續(xù)說。那一次沒有這次嚴重,而且是在城鎮(zhèn)里,只要他吃了藥好好休息幾天就能康復(fù)。但是最后他陷入了無差別攻擊,不僅廢了翡涅納的劍,把他們住的房間毀了一半——連帶著他自己的書,還燒了路過的一位少女的頭發(fā)。后來才得知那個少女是城主的女兒,多虧了翡涅納的能力他們才不至于被追殺。 艾爾妲西亞露出了聽都市傳說一樣的表情,“那您呢?您損失了什么?” 他的表情高深莫測,“我離得很遠?!彼@才發(fā)現(xiàn),塔蘭緹亞半步也沒踏進帳篷里……這就是所謂的安全距離嗎? “可是……為什么?”她還是問出口了。 “……塔蘭緹亞?!毕枔沃眢w坐起,微微嘶啞的嗓音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他歪了歪頭,原本也沒打算說出來,只問:“希爾,能上路嗎?” “嗯?!?/br> 他們離開謝拉林時,只騎了兩匹馬出來。騎馬不比馬車,連續(xù)幾天的趕路就算是身體健康的人也會吃不消。塔蘭緹亞心知希爾在逞強卻不點破,艾爾妲西亞有些遲疑地說:“那等你病好了我們再走?” “翡涅納只有十天時間。” 從謝拉林到瑪吉亞,最快的速度大概五天能到,還不知能不能順利找到救他的辦法。 “那把藥喝了?”她以前生病老修女會在她的額上涂抹圣水(她只有在那種時候才會觸摸她),可惜現(xiàn)在這里也沒有圣水。她又拿出那本厚厚的神職者手冊翻找,不知道書上有沒有祛病術(shù)。 “不可能?!鄙∫稽c也沒影響希爾聲音里十足的冷度。她愣了一下,什么不可能?書上不可能有祛病術(shù)嗎? 然后才反應(yīng)過來他指的是藥。 “希……”她剛要說出口,被希爾狠狠地、狠狠地瞪了一眼。她回頭,塔蘭緹亞仍站在那里,表情從容不迫,一句話也沒說。 “……”艾爾妲西亞又去摸希爾的臉,這次他不知是反應(yīng)更加遲鈍了還是什么原因,沒有躲開,只用不悅的眼神看著她。他的臉很燙,病熱把白玉一樣的肌膚熏成一片玫色,看上去比平時要弱勢許多。就連那雙微微瞇起、曾讓她覺得陰郁的紫色瞳孔,此時也沒有那么大的殺傷力了。 她把漂亮的金發(fā)一抓伸到他面前,試探道:“我把頭發(fā)給你燒?”結(jié)果是顯然的,他理都沒理。她一手拿起藥瓶,希爾用更快的速度捏住她的手腕,力道比之前反而有增無減。她束手無策,只好硬著頭皮祭出殺手锏。 “……那我用‘那個’了?” “你敢就試試看?!彼壑邪底系牟ü饬鬓D(zhuǎn),嗓音低啞而危險。她毫不懷疑如果真的用了,他恢復(fù)之后會怎么對待自己。她的肩膀一下子耷拉下來,喪失了力氣。 “那……那我們?nèi)ガ敿獊?,希爾你回薩娜jiejie那里……”她心里清楚這是不現(xiàn)實的。沒有希爾就算他們進去了風之穹頂,憑她的能力也無法找出解除魔法的方法。而他現(xiàn)在的狀況別說騎馬,連站起來都勉強,旅途勞頓,她被囚禁在羅提約的貧民區(qū)時幾乎每天都能聽到有人因病而死。 到底該怎么辦?她已經(jīng)想不到任何辦法了,除非…… 希爾弓著背與坐直了的她差不多高,生病的感覺像喉嚨里被刀割傷,每次張口都會扯動傷口。鼻子也不太舒服,更煩人的是腦袋,昏昏沉沉難以思考。他看著她怔怔的表情,似乎覺得有趣,突然起了作弄之心。他垂下的頭微微側(cè)著,瞇起眼,好看的薄唇勾起一個惡意的弧度,看上去像極了畫冊中邪惡的巫師。 “如果你用嘴喂我的——艸……” 他的聲音斷在那個沒說完的粗口那里。 艾爾妲西亞捧住他的臉,嘴對著他的嘴,把那確實讓人不想再嘗第二次的又臭又苦的藥液往他嘴里灌。 “啪鐺?!濒淠{的劍掉在地上,他呆在門口。 震驚了半會兒才猶豫著問道:“……他們的感情什么時候變這么好了?” “……”旁邊的塔蘭緹亞也頗為詫異。全因她的速度太快,在希爾說出嘴那個字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含了藥親上去,難怪他沒反應(yīng)過來。 她不敢看希爾的眼睛,索性閉上眼。也許因為體溫,他的嘴唇也是熱的,柔軟得讓人難以想象。一瓶藥沒有多少,她小口小口地喂,一會兒就喂完了。希爾的手攥著她的頭發(fā)往后扯,并不疼,但有股迫力,那藥苦得她皺起了臉。 在確認他把藥已經(jīng)吞下去不會吐出來后,她連忙爬起,用最快的速度躲到塔蘭緹亞身后。希爾用袖子擦掉唇邊的藥液。陰晴不定地盯著她,那陰測測的目光便一直跟著她到了塔蘭緹亞身后。 “艾、艾爾妲……”翡涅納都有些變音了。 艾爾妲西亞躊躇地抬頭看著兩人說:“我剛剛就想這么做,怕希爾生氣,但是他自己開口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希爾的表情……哈哈哈哈哈!”翡涅納側(cè)過身頭抵在手臂上大笑不已,身體不住地顫抖。 希爾的臉讓人不敢再看第二眼,沒人懷疑如果他不是身體不適,翡涅納一定已經(jīng)被轟得連灰都不剩了。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問道:“難道,上次你們也是這樣做的?” “不?!濒淠{收了笑聲,立馬回答。 塔蘭緹亞接著說:“隊長把他打暈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