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隨著輕嘆，一片花瓣附和似地從樹上落入水中。臨湖的走廊上，一個女子靜靜的扶著欄桿，望著湖。女子雖然身著紅衣，卻遮不住已蒼老的容顏。

    女子是煙雨閣的閣主——如煙。

    “師傅。”月霧喚道。

    月霧本是小姐出生，家逢破落，父母雙亡，幸得煙雨閣閣主收留，后就成了唯一的弟子。

    月霧打斷了如煙的思緒，如煙側臉：“有消息了？”

    “嗯?！?/br>
    如煙望著天，臉上多了絲苦澀的笑：“太好了?！?/br>
    臨走時。

    星靄抓著月霧的衣角不放：“我不放你去?！?/br>
    星靄是月霧唯一的meimei，月霧是星靄唯一的jiejie，見過家破人亡的meimei自然不會讓jiejie走。

    月霧蹲了下去，看著這個比她自己矮半截的meimei，笑了：“我去去就回?！?/br>
    月霧說完，轉身就走。

    月霧此去，是幫如煙尋一人——桑海，他住在死域。

    死域在城一角，跨過護城河上的奈何橋就到了。

    月霧許久不踏入城中，竟覺得這熱鬧變得聒噪不愿聽了，到死域卻安靜得異常。

    月霧踏上奈何橋，望著眼前一男子逐漸清晰，映入眼簾，好個俊男子！

    男子拔劍向月霧：“何人？”

    月霧一拜：“我叫月霧，我替師傅——如煙找死域的主人有事要說。”

    男子微微蹙眉，收回劍：“我是他的大弟子——蒼霞，我先去稟報一聲。”

    月霧又是一拜：“有勞?！?/br>
    過了許久，蒼霞出來了：“師傅有事在身，你先住下，明日再見。”

    蒼霞領著月霧來到客房。

    這里就像江南的園林一樣，月霧心想，這里其實一點也不可怕。

    蒼霞不覺問了月霧一句：“你知道他們兩個發(fā)生過了什么？”

    月霧搖頭：“師傅說，那是一段美麗又刻骨的過去，不明白的是，等了那么多年，為什么他不愿意來見自己一面。”

    蒼霞喃喃道：“豈止刻骨，簡直慘不忍睹?！?/br>
    月霧聽了一挑眉：“你說什么？”

    蒼霞背過身去：“我先走了。”

    月霧望著蒼霞離去的背影，仿佛蒼霞在替他師傅隱瞞著什么。

    第二天。

    蒼霞來到客房，看見月霧在樹下蕩“秋千”，衣袂飄飄好像仙女。

    月霧看見蒼霞來了，自覺站好：“他終于要見我了？”

    蒼霞看清，那不是“秋千”，只不過是一根長長的白絹。

    蒼霞道：“師傅早上匆匆出門，晚些時候才會見你?！?/br>
    失望又回到了月霧的臉上。

    蒼霞不禁問了一句：“你師傅為何不在早些時候自己來，而要這么些年后叫你來？”

    月霧想了想：“師傅說過，她會在煙雨閣等他回來。既然他一去不回，那師傅自然要去尋。至于她不親自來，是不想破壞了約定?！?/br>
    蒼霞無奈地笑了：“要是那人身染惡疾怎么辦？”

    月霧不假思索道：“哪怕是口棺材也要拖過去。”

    蒼霞不禁語塞，這個女子看似柔弱卻也有如此可怕的思想。

    月霧眼神突然暗了下去，繼續(xù)道：“人最不能做的事就是違約。當初，父母與我分道揚鑣時就說過會兒見。結果，死訊傳來，連尸骨也未見到?！?/br>
    蒼霞頓悟，不是思想可怕，而是經(jīng)歷可怕。

    蒼霞和月霧的談話這樣停了，蒼霞轉身就走。

    “對了，”蒼霞走了兩步轉身說，“把你的‘秋千’收好，被師傅看見就不好了?！?/br>
    說完就真的走了。

    月霧望了兩眼這個簡易的秋千，后迅速地收了起來。

    月霧心想，其實師傅和我、meimei都很喜歡玩秋千。

    過了幾個時辰。

    蒼霞又來到客房：“師傅要見你，你隨我來。”

    月霧跟著蒼霞走，走了兩步，月霧突然停下。

    “做什么？”

    蒼霞回頭看月霧死一般的眼神嚇了一跳。

    月霧淡淡道：“如果我死了，你能送我回去嗎？我的meimei還在等我。”

    把她的棺材拖回去？蒼霞嚇得不輕，久久道：“好?！?/br>
    月霧一掃之前的陰霾笑道：“謝謝你?！?/br>
    話完，月霧便隨著蒼霞來到了會客廳。

    大堂上座坐著一個頭發(fā)微白的長者，想必那時就是桑海。

    月霧上前一步道：“桑海前輩，我?guī)煾邓?/br>
    桑海伸手示意她不要說下去了：“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說?！?/br>
    月霧只好坐下。

    桑海不急不緩道：“新茶，很香的，快嘗嘗?！?/br>
    月霧只好客氣地喝了兩口：“味道不錯。”

    桑海喝完茶問道：“你來有什么話要說?！?/br>
    月霧“騰”地站起，朝桑海微躬身說：“師傅她遵守諾言在煙雨閣一等就是這么多年，難道你忍心拋下她嗎？”

    月霧一挺身，覺得頭暈，跌坐回了座位。

    桑海笑了：“那她那么殘忍地對我，我還要遵守諾言嗎？”

    月霧著急解釋道：“那不是她做的，她不會做這種事的……”

    月霧實在忍不住惡心的感覺，一口吐出，竟是一地的鮮血。

    一旁的蒼霞大驚：“師傅你對她下毒了？”

    月霧依著茶幾，從懷中拿出一只舊舊的蕭，高舉給桑?？?。

    桑海微有不悅。

    月霧用盡力氣說：“你這個負心漢，枉我?guī)煾禐槟阕隽四敲炊啵銋s因為別人挑撥了幾句的假象就隨便打發(fā)師傅，讓師傅癡癡地等了那么久，你于心何忍！”

    月霧的話字字珠璣，擲地有聲，砸在了桑海那顆不安的心上。

    月霧畢竟用盡了最后的力氣，慢慢地閉上了眼，手“嘩”地墜下來，蕭滑出了手，在地上“咕咕”地滾了幾尺。

    蒼霞嚇得跪了下來，不住地哭著，質問道：“師傅你為什么要殺了她?！?/br>
    桑海略顯呆滯：“我以為她會殺了我，沒想到，殺了她卻是會這么容易?！?/br>
    蒼霞嗚咽道：“她明明是一個弱質女子，又斗不過你，何苦殺了她，何苦！”

    桑海撿起沾著鮮血的蕭，凝望了好久，好久。

    當年的他用這個蕭贏得了她的心，也用這個蕭打發(fā)了所謂的諾言。

    星靄日日在煙雨閣門口等待jiejie的歸來，卻等來的是一個老者，一個少年和jiejie一口冷冰冰的棺材。

    桑海和如煙終于相見了，兩人執(zhí)手而去，歸隱山林。

    星靄呆了半天，她推開棺蓋，看見了jiejie蒼白的臉和染得殷紅的衣服，哭了好久好久。

    蒼霞道：“我依照約定帶你jiejie回來看你，現(xiàn)在我有義務照顧你?！?/br>
    蒼霞走上前去，把手輕輕地放在星靄肩上，星靄一抖肩甩開他的手，用一種灼灼的目光望著他。

    蒼霞不禁蹙眉。

    星靄問道：“是你吧，你殺了jiejie！”

    蒼霞一驚，故意邪惡地笑了：“我叫蒼霞，你的仇人?！?/br>
    說完蒼霞就走了，星靄直直地盯著蒼霞，直至看不見他。

    星靄將月霧葬了之后，一直跪在新墳前。

    “好一個嬌小的人兒，為何苦苦不肯走?！?/br>
    一個路人問道。

    星靄用死一般的口氣說：“我要陪jiejie?！?/br>
    路人看了墓碑一眼，問道：“你jiejie是被殺死的？”

    星靄回頭，是一個衣著普通的少年。

    星靄問：“你能替我報仇嗎？”

    少年回答：“我不能，但我可以幫你?！?/br>
    星靄激動萬分，起身，又伏下對少年大大一拜：“請告訴我你的名字，我愿拜你為師?！?/br>
    星靄伏首之際，少年揚起一抹邪邪的笑。

    “我叫暮谷。”

    星靄跟暮谷住在山腳下，暮谷待星靄很好，星靄也很喜歡暮谷。

    暮谷教星靄武功，星靄幫暮谷到村里賺錢。

    日子一天天過去，星靄也長大了，出落得有幾分姿色。

    “星靄?！蹦汗瓤粗庆\，一雙似有話要說的眼。

    星靄笑著望著暮谷：“暮谷哥哥，有什么事啊?”

    “明天，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今天就放你一天假?！?/br>
    星靄笑著望著暮谷：“那我們一起出去玩?！?/br>
    暮谷搖搖頭：“我還有事，你自己一個人去玩吧?！?/br>
    星靄目送暮谷遠去，自己不禁摸了摸腰間的匕首。

    “我要報仇?！?/br>
    一個信念油然而生。

    星靄來到大城鎮(zhèn)人生地不熟，便向老者詢問“死域”在哪里。

    “死域?！崩险呦肓讼耄霸诔堑奈鞅苯?。不過，死域在幾年前就成了一片廢墟，如今，只有一個少年經(jīng)常在奈何橋上仰望天空。”

    星靄來到城的西北角，在奈何橋上站著一個瘦弱背影略顯滄桑的男子。

    “你是蒼霞吧？”

    星靄緩步走上奈何橋，手里緊緊地握著匕首。

    男子回頭：“是。”

    沉默了一會兒，蒼霞問：“你是月霧的meimei？”

    “是，我是來報仇的?！?/br>
    星靄一個箭步上來，匕首直直地插入蒼霞的心臟，蒼霞的臉上竟有些笑。

    “你竟不躲？”

    蒼霞依舊微笑：“那是我欠她的，如今我還了，我可以解脫了?！?/br>
    星靄望著蒼霞瞬間倒地，不禁退后幾步。

    為什么？為什么啊？

    星靄轉身跑走了。

    這真的，真的是我要的結果嗎？

    回到屋子，暮谷像往常一樣在家門口等著星靄。

    “暮谷哥哥?！毙庆\撲進了暮谷的懷里。

    “怎么了，星靄？”暮谷輕撫著星靄的頭。

    “我去報仇了?！?/br>
    “嗯。”

    “從今以后，我就一心跟著暮谷哥哥。”

    “嗯。”

    “再也不分開?！?/br>
    “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