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變
十四 周六上午,祝藏雪要回父母家,蕭放的身份不合適,沒法跟她一塊兒回去,只好“獨守空房”,為此小姑娘還被迫答應(yīng)了一些不平等條約,約定等回來后再兌現(xiàn)。 公寓里空蕩蕩的沒有他的小姑娘,蕭放待不住,就回了一趟靜水街那邊的家里。 蕭是群正在客廳里跟孫子孫女講故事,見他回來了,面露不虞,教訓(xùn)道:“你還知道回來!” 蕭放笑了一下:“我只三天沒回來而已?!彼麖澭鼣堊∧菍﹄p胞胎兄妹,溫柔道:“兩個小壞蛋,你們有沒有想叔叔???” meimei蕭月光先在蕭放面頰上親了一下,奶聲奶氣地說:“月月超級想念小叔!”蕭陽光自認為是個“成熟”的男孩子了,只矜持地張開手臂和他擁抱了一下,“我也有想哦?!?/br> “乖,”蕭放笑著摸摸兩個孩子的小腦袋,“爸爸mama呢?” 蕭月光指了指廚房:“爸爸在幫mama做飯!” 蕭放幫她整理好坐得皺巴巴的裙子,溫聲道:“那叔叔陪你們玩積木好不好?” 比起聽爺爺講那些重復(fù)過好多遍的故事,兩個小朋友當(dāng)然喜歡跟叔叔堆積木玩,蕭陽光自告奮勇拉著meimei去搬玩具箱了,蕭是群看著蕭放,挑眉道:“你今天怎么這么有空陪兩個孩子玩?” 蕭放動作一頓,不著痕跡地別開眼:“我哪次回來沒陪他們玩?” 蕭是群看著他,笑了一聲:“我看是你那小姑娘沒在家,所以才這么有空回來吧?” 蕭放沒理他,跟兩個小朋友玩起來了。 直到晚上,祝藏雪還沒有給他回過一條消息。本來她在臨走之前就告訴蕭放,可能要到周天才會回來,蕭放知道她很久沒回去過了,對此也沒有意見,但誰知她一整天都沒有和自己聯(lián)系過。這讓他有點心神不寧。 蕭家晚飯吃的早。飯后林悅枚和徐眷帶著兩個孩子去附近的公園玩,蕭逐和蕭是群有公務(wù)要談,只有蕭放一個閑員無所事事地在客廳里看了會兒新聞,順便給小姑娘發(fā)了幾條消息,問她在干什么。 等到八點多的時候,蕭放上樓洗完了澡,手機仍然沒有動靜,先前發(fā)的消息也沒收到回復(fù)。 他又等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了便打開手機給祝藏雪撥了電話去。 鈴聲響了好久才被接通。 蕭放松了口氣,溫聲道:“寶貝,這么晚了怎么都不跟我聯(lián)系……” “蕭放,”祝藏雪的聲音發(fā)著抖,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你為什么不告訴我……我們是那種關(guān)系?” 蕭放心中突地一跳,仍鎮(zhèn)定道:“寶貝知道了?” “你這個混蛋!變態(tài)!”祝藏雪咬牙切齒地罵他,“我恨死你了!” 蕭放有點失去耐性,他沉聲問:“你在哪里?我過去接你?!?/br> “滾啊!”祝藏雪哭著道:“我一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你!” 電話被掛斷了。 蕭放看著黑掉的屏幕,有點煩躁地捏了捏眉心。過了一會兒,他從手機里找出一個軟件,地圖上標(biāo)記著一個紅色的箭頭,現(xiàn)在正停留在市醫(yī)院的位置。他腦中嗡地一聲,為什么他的小姑娘會在醫(yī)院里?難道她出事了? 他一刻都等不及,立即拿著車鑰匙出了門。 市醫(yī)院離得不算近,但蕭放等不了那么久,他連闖了兩個紅燈,幾乎要把油門踩到底。好在晚上車流沒那么擁堵,他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醫(yī)院。 定位到祝藏雪還在醫(yī)院后,蕭放心里的不安被放大了,他到咨詢臺去問祝藏雪的病房,護士看他一臉焦急的樣子,便好心幫他查了一下,“先生,這里沒有叫祝藏雪的女患者……倒是有個姓祝的老先生?!?/br> 蕭放心里緊繃著的弦松了下來,他想了想又問:“那可能是我弄錯了,這位老先生是不是叫祝衡?” 護士點了點頭:“對?!?/br> “那可以告訴我他在哪間病房嗎?我是來探病的?!?/br> 護士看了一眼屏幕:“在六樓627病房。出電梯后左轉(zhuǎn)直行盡頭那間就是?!?/br> “多謝你?!?/br> 蕭放道過謝后匆匆上樓。盡管知道了祝藏雪沒有出事,但他見不到人心里仍然有些焦慮。 趕到病房門口后,蕭放竟罕見地有些忐忑。 他調(diào)整好情緒正欲敲門時,房門忽然開了,一個中年婦人走出來,有些驚訝地看著蕭放:“你是……” 蕭放也愣了一瞬,“您好,您是……段宜君女士?我是來找祝藏雪的?!?/br> “你……”段宜君臉色一變:“你是蕭放?” “是?!笔挿呕卮鸬馗纱?。 “啪——” 舉止得體的女人揚起手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氣得渾身發(fā)抖,壓低聲音罵道:“你這個變態(tài)!你還有臉來找我們囡囡!” 蕭放被她打了一巴掌,仍不閃不避地站在那里,“抱歉,有些話我想跟小雪親自說,請你讓她出來一下?!?/br> “你休想!”段宜君嘴唇發(fā)抖:“你怎么有臉……你怎么有臉做出那種事!我絕對不會讓你再靠近囡囡一步!” 蕭放開始不耐煩了,他剛想越過女人徑自開門去找人,門再次開了。 “寶貝……” 段宜君低斥:“囡囡,你回去!” 祝藏雪眼睛腫得像核桃似的,睫毛還濕著,明顯是哭了很久,她扶著段宜君的手,把她推回病房去:“媽,這是我跟他的事,我來跟他說,你進去吧?!?/br> 段宜君并不放心,但祝藏雪很堅定地把她推進屋里去了。 蕭放靠近了她,看到小姑娘眼里不加掩飾的厭惡,心里像是被蟲子蟄了一下,“寶貝,你生氣了?” 祝藏雪用力打開他伸過來的手,紅著眼睛道:“滾!你滾出去!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 蕭放靜靜地看著她,“你自己答應(yīng)的要跟我在一起,現(xiàn)在你要反悔嗎?”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祝藏雪捂著臉哭道:“我不知道我們居然是那種關(guān)系!這是……這是luanlun!是變態(tài)!” “噓——”蕭放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寶貝,我不在意別人怎么看我。但你還是最好小聲一點?!?/br> 他慢慢靠近了把祝藏雪抱進懷里,“寶貝,回答我,你要反悔了嗎?” 祝藏雪掙扎不過,被他緊緊摟在懷里,帶到旁邊樓梯的角落。 “我恨你!”祝藏雪有些崩潰地捶打著他的胸口,“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蕭放握住她的手腕,“對不起,對不起寶貝。我本來打算親口告訴你的?!?/br> “好惡心……蕭放,你知不知道這真的好惡心……”祝藏雪又哭又笑,“我跟我爸坦白了形婚的事,還說我跟一個叫蕭放的男人在一起了,結(jié)果他氣得心臟病發(fā)作,差一點就不在了!可是我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生氣……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不是我媽告訴我,你就要騙我一輩子!你這個混蛋!” 蕭放試圖解釋:“寶貝,我沒有想騙你,也從沒把你當(dāng)成自己的孩子看……” 祝藏雪抖著嘴唇叫道:“閉嘴!你閉嘴!”她露出一個比哭都難看的笑來,“我們身體里流著同樣的血,我居然跟自己的親生父親在一起了……你難道不覺得惡心嗎!你為什么要害我!蕭放,我恨你!我恨你!” 她的力氣不小,捶得蕭放心口疼,但身體上的疼遠比不上心理的折磨,他到底是不忍心把祝藏雪逼上絕路的。他用盡全部的理智問:“寶貝……小雪,我只問你這一次,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祝藏雪像是聽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她全身都發(fā)起抖來,猛地把蕭放推開:“滾!你滾開!你這個惡心的變態(tài)!我永遠也不會喜歡你!我恨你一輩子!你……你怎么不去死!你去死?。 ?/br> 她甚至彎腰干嘔起來,好像蕭放是這世上最惡心的垃圾。 蕭放下意識想要扶她,被她用力揮開。手臂磕在墻棱上,好像破了皮,但蕭放覺不得疼了。 他放在心尖上疼的寶貝用看垃圾一樣的眼神看著他,平時嬌嬌柔柔連螞蟻都舍不得踩的小姑娘甚至露出了恨不得他立刻死掉的表情。 蕭放笑了一下?!罢娌还园??!?/br> 他往后退了兩步,像以前每次離開她時那樣溫柔地說道:“那我走了?!敝徊贿^這一次他從聲音到神情都顯得狼狽極了。 祝藏雪恨恨地瞪著他。 蕭放落荒而逃。 他把所有的自制力全都用來離開祝藏雪。 太陽xue突突地跳,眼前甚至出現(xiàn)許多可怕的畫面,他好像把所有阻攔他們在一起的人都殺掉了,渾身是血地抱住祝藏雪,把小姑娘純白的裙子全都弄臟了。 都是幻覺。 他反復(fù)跟自己說,離開她,快一點離開她。 坐在車里的時候他還沒有冷靜下來,抽屜里常備著鎮(zhèn)靜劑,但他根本不想去拿,只是神經(jīng)質(zhì)地望著前擋風(fēng)玻璃里面自己的倒影,嘴角咧開,露出似笑非笑的可怕神情。 過了很久他才恍惚著給蕭逐打了電話。 蕭逐接到電話時便覺察到蕭放的狀態(tài)不對,正在進行的視頻會議被迫交給蕭是群來主持。他親自開車到醫(yī)院接蕭放回家,路上給陳醫(yī)生打電話讓人先到靜水園等著。 一米八五的男人蜷縮在轎車后排的座椅上,莫名地有些可憐。 蕭逐不知內(nèi)情,但能讓蕭放瘋成這樣的只可能是關(guān)于祝藏雪的事了。 他沒敢耽擱,把蕭放帶回家去。 陳醫(yī)生主修心理精神方向,專門為蕭放做心理疏導(dǎo),他已經(jīng)在蕭家工作了很久,但在他十多年的工作經(jīng)歷中,蕭放還從沒出現(xiàn)過這樣失控的情形。 “陳醫(yī)生,我弟弟他怎么樣了?嚴不嚴重?” “躁狂發(fā)作,老毛病了。他是不是又受到什么刺激了?”陳醫(yī)生問道。 蕭逐搖頭:“我不清楚……” 陳醫(yī)生不敢耽擱,先給蕭放做了個簡單的檢查,確認沒有別的問題后才給他注射了一針安定。 蕭放的情緒很糟糕,陳醫(yī)生試圖通過交談來引導(dǎo)他。但他沒說幾句,蕭放便極不耐煩地把沙發(fā)上的抱枕拿起來壓在了自己頭上。 林悅枚心疼小兒子,此刻卻束手無策,只能在一旁干著急。 蕭逐攬著母親的肩膀無聲安撫她。 過了一會兒,陳醫(yī)生試探著把抱枕拿開,蕭放一動不動地躺著,眼睛睜大,眼白上覆著蛛網(wǎng)似的紅血絲,看上去十分可怖。 陳醫(yī)生伸手給他按摩放松,蕭放極緩慢地眨了眨眼睛。 “小放,睡一會吧?!?/br> 藥效漸漸發(fā)作,蕭放閉上眼睡過去。 林悅枚拿來毯子給他蓋好,陳醫(yī)生收拾醫(yī)藥箱準備回去。 “蕭太太,等小放醒來了一定讓他到我那里看診。雙相障礙的治療是個很漫長的過程,他最近情緒本就不太穩(wěn)定,隔了很久才找我做過一次治療,現(xiàn)在又受到了刺激,單純服藥已經(jīng)不能解決問題,配合心理治療的話效果會好一點?!标愥t(yī)生交待道。 “好,等他醒了我就陪他過去。今天麻煩陳醫(yī)生了?!绷謵偯栋戳税囱劢?,紅著眼跟他道謝。 蕭逐前去送客,林悅枚坐在沙發(fā)上獨自垂淚。 “媽,別哭了,小放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笔捴疬f了張紙巾給她。 “可是他晚飯的時候還好好的……”林悅枚哭道。 蕭逐嘆了口氣,還沒說話,蕭是群從樓上走下來了。 “小放怎么樣了?”他低聲問。 林悅枚搖了搖頭,哽咽道:“又犯病了,陳醫(yī)生讓他醒了再去面診?!?/br> 蕭是群嘆了口氣,走過來拍拍妻子的肩膀:“別哭了?!?/br> 林悅枚看著蕭放沉睡中的面龐,擦了擦眼淚,低聲說:“本來都好了的怎么又這樣了啊?!?/br> 過了一會兒,蕭逐道:“太晚了,爸媽你們都去休息吧,我在這里看著就行了?!?/br> 蕭是群沒多說,攬著林悅枚的肩膀上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