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屏幕第13次變成黑白。掛鐘的秒針刮過同一個數(shù)字共48次。LB鍵反應(yīng)遲緩使他第6次倒在同一個boss面前。角色進入關(guān)卡變奏的BGM第9次響起。

    伊格心不在焉地往桌上泛著銀光的金屬瞟了第25次，并造成了英雄的第14次死亡。他終于煩透，將手柄往旁邊一拋，狠狠一拳捶進沙發(fā)里。柔軟的棉花吸掉他的怨氣，沒有任何回應(yīng)。

    酸甜的櫻桃酒氣息游離在空氣中，擠進客廳中每一個角落，攀覆浸入墻縫間殷切地纏繞搜尋，然而一無所獲。青春期的叛逆少年總是有無盡的荷爾蒙需要發(fā)泄。他起身，猛推開窗，寒風(fēng)立刻擠占了屋內(nèi)的暖氣，雪片刮得臉頰疼，然也不能讓泡在櫻桃酒里的腦子清醒。他走回餐桌邊，雙手撐著桌面，明亮的青色瞳孔正陰沉地目不轉(zhuǎn)睛盯住那把小巧玲瓏的鑰匙。

    他生活精密如鐘表的養(yǎng)父很少會在出門前有遺落。如果雷蒙德在場，現(xiàn)在會不著痕跡皺皺眉頭讓他學(xué)會控制自己的情緒。伊格總是這樣，從進家門的第一天就是如此。一旦被惹毛發(fā)起脾氣，信息素就突然爆裂開來，像打碎了的櫻桃酒。

    雷蒙德是個溫和的Alpha。也許是因為在公司里身居上位的人打交道磨出來的空前耐心，雷蒙德對小孩平日鬧的脾氣幾乎都能應(yīng)付，唯獨在信息素上同他分寸不讓。溫暖的棕色瞳孔在那時將會露出強烈的怒意。若是伊格學(xué)不會自我約束，便會被冰冷的雪松無情回碾壓制再不敢造作。這時候蘭登就會在旁邊看他難受的樣子發(fā)出肆無忌憚的嘲笑。他氣得更狠，就被風(fēng)雪扎得更疼。最后只能強迫自己壓下去，才讓雷蒙德臉色陰轉(zhuǎn)晴收手。

    蘭登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像Omega的Omega了。明明脖頸已經(jīng)印上了標記，還是每晚流連在酒杯和撲克牌中，半夜三更被加完夜班的雷蒙德抱在懷里裹挾著一身亂七八糟的味道回來。而雷蒙德作為他的Alpha，卻似乎從未對此有什么意見。伊格有時常常懷疑這兩人是否真的如同從福利院里領(lǐng)走他時一樣親密無間。

    Alpha和Omega理論上命中注定，然而伊格一直認為蘭登就是他命中克星。他沒見過比蘭登更討人厭的Omega，可偏偏對方受歡迎得令人眼紅。不輸海報男模的硬朗身材和黑發(fā)中挑染的一絲亮銀，讓他停車在校門口等著接伊格時，也少不了被群聚的蜂蝶搭訕。何況sao包的天性讓蘭登總是喜歡穿著偏小的上衣。緊繃的布料會勒出他背部肌rou的線條，只要一撩頭發(fā)，下擺便自然上移露出他的小麥色腹肌。

    兩人的風(fēng)格相差太大，以至于伊格在上學(xué)時常常對著課本上的生理知識講解陷入沉思。雷蒙德是那種上班無論天氣再熱扣子一定會扣到最上面的老實人。除了憤怒時的信息素讓伊格清楚地認知到這是個不折不扣的Alpha之外，雷蒙德甚至比福利院的老師對他更溫和。那時候他剛從福利院被帶回來，衣食住行都是雷蒙德一手cao辦。伊格本來從未對他的未來抱有什么期望，直到雷蒙德給予了他家的溫暖。

    而蘭登大概有走在路上都會被狗追著咬那么討嫌。伊格受雷蒙德照顧更多，自然對Alpha態(tài)度更尊敬。屋子的另一位主人則顯然不具有多少對兒童的愛心。

    伊格已經(jīng)沒有關(guān)于任何親生父母的記憶了。從小在福利院長大的他無力擁有天真浪漫的時光，便成長得比外面同齡的孩子更加成熟謹慎。而蘭登明明快三十歲，卻比他還要更孩子脾氣。就連他和雷蒙德去超級市場買點東西，男人也能躺在沙發(fā)上懶洋洋地陰陽怪氣半天。而起因明明是這人自己不愿意出門。

    “滾一邊去，小子?！碧m登把游戲機從他手里抽走的時候，眼神滿滿的嫌棄，”這是我的。“

    伊格有時真是想不通蘭登既然如此討厭他，為什么還要同意雷蒙德把他帶回來。若不是隨著年齡漸長，他真無法想象這個性格糟糕作風(fēng)糟糕形象糟糕——除這個外的人，怎么會和福利院里溫柔和藹的jiejie一樣是Omega，又會和雷蒙德那樣嚴肅正經(jīng)的上班族搞在一起。

    動詞意義。

    他初來乍到時，有次出門購物坐在車后座，動動鼻子，嗅入了一股清新的雨氣。然而當(dāng)?shù)刈宰虻浇穸际乔缈杖f里。他便問是不是換了新的空氣清新劑，從鏡子里看見雷蒙德嘴角不自然抽動了一下。

    “是啊，我買的。”蘭登沒回頭，看前方十字路口的紅燈轉(zhuǎn)綠，踩下油門，“挺好聞的，對吧？”

    熾熱濃烈的色彩，又輕易地被車窗外刮過的風(fēng)帶走不留余溫。伊格當(dāng)時想。然而又拉不下臉應(yīng)和對方語氣中的得瑟，最后只是不屑地嘁了聲?！按黉N打幾折？”

    他聽到雷蒙德沒憋住笑，隨后是鏡子里蘭登動動嘴皮無聲念了個“Fu＊K”。伊格當(dāng)時還不懂笑點在哪，直到他性別覺醒分辨出其中的意義后，就再也沒提過這回丟臉的事了。

    這讓伊格總對雨天沒什么好感。而今日的暴雪更是夾著讓他心理不適的排斥。雷蒙德的雪松在大部分時候如沉香般安神，只有憤怒時會凝結(jié)成冷酷的風(fēng)雪。

    家里安靜又無趣。伊格知道蘭登在房間里，但他一點都不想去找他。和早出晚歸的雷蒙德不同，蘭登似乎絕大部分時候都宅在家里的電腦前忙活。這個假期讓他兩的摩擦變本加厲。而鬧雞飛狗跳的時候又總要雷蒙德出來把兩方都安撫平整。

    伊格曾經(jīng)為此感到十分愧疚，因為雷蒙德公事的壓力是寫在臉上的，而自己卻還在為他添麻煩。然而越是如此，他便越氣于蘭登的幼稚。

    他曾旁側(cè)敲擊地同雷蒙德抱怨過此事，不懂雷蒙德到底為什么要袒護這個垃圾。而在他見到雷蒙德抱著喝得爛醉的蘭登回來后，他便更是替男人感到不值。

    然而雷蒙德并未解釋，只是一如既往好脾氣地聽伊格抱怨蘭登的種種不是，再給他遞一杯熱牛奶，等他回房間睡覺。

    長此以往伊格算是看透了這兩人純屬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無論蘭登再怎么造作，雷蒙德一定有求必應(yīng)。一個標記真有這么神奇的魔力？他看著嚴謹冷靜的雷蒙德每次在蘭登面前鬼迷心竅的模樣，就想把事業(yè)為重的牌子拍到對方臉上。

    他以后可不想成為那樣的Alpha。

    就像現(xiàn)在，即使認出了那把小巧的鑰匙應(yīng)當(dāng)是屬于房內(nèi)的某棟起居室，伊格也懶得再多關(guān)心分毫。整個房子只有一間屋子的門緊閉著。那是雷蒙德和蘭登的臥室。為了避免一言不合又開始爭吵不休，在本就烏云密布的心情上火上澆油，伊格將游戲機放回原處，上樓朝著自己房間走去。

    青春期的少年再不躲起來發(fā)泄一下過剩的信息素，整間屋子都要泡在他的櫻桃酒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