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那又怎樣呢
外景選址在一個臨海的小鎮(zhèn),劇組要乘飛機后再轉大巴才能到達目的地。 林商看見邵衍,有點驚喜,小聲跟他訴苦:“衍哥,你也來真是太好了,劇組里其他人我都不認識?!?/br> 陳知有點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換回林商一個故作可憐的癟嘴眨眼。 早晨出發(fā),等到了臨海鎮(zhèn)已經是半下午了,劇組直奔酒店,邵衍抬頭,看著明晃晃的“東麓酒店”的碩大招牌,回過頭避著眾人跟陳知低聲撒嬌:“您騙我,是不是不想我來?” 被陳知掐了掐臉。 第二天只安排了兩場戲,一場外景,一場夜戲,正好是電影開場的兩段,跟林商沒什么關系,他就上到陳知房間來找邵衍打游戲。 陳知則是下了樓,打算拉上程子謙去周邊隨便逛逛。 在大巴上的時候李凜秋就已經將查到的視頻資料打包發(fā)給了她,以他的能力,最早也就大致追查到她和程子謙共同參加某次頒獎典禮當晚。 但他同時還附上了一份資料,上面是一份程子謙的房產證明,地址就在她大學城那棟別墅隔壁,購買時間卻是他剛畢業(yè)沒多久那會的事。 陳知有點好奇,她少有這種斷斷續(xù)續(xù)被人跟蹤了幾年還一無所覺的情況發(fā)生,更重要的是,她從來沒在程子謙身上感受過強烈的心意,程子謙在她面前的形象,一向都是對誰都一樣的體貼風趣。 敲開程子謙的房門,看見他衣冠整齊,只頭發(fā)隨意攏在耳后,幾縷散落在面前,一瞬間一種獨一無二的性張力撲面而來,陳知眨了眨眼:“正好,師哥衣服還沒換,一起出去逛逛?” 程子謙一愣,應了聲“好”,咬著橡皮筋在腦后熟練地扎了個小髻,隨手拿了件外套搭在臂彎就笑著示意陳知先行。 陳知視線在他臉上凝視了一瞬,程子謙皮rou和骨骼都生得極好,輪廓深邃,線條流暢,眉毛生得濃而修長,眼睛是典型的桃花眼,眼角尖銳,眼尾下垂,臥蠶豐厚,是一雙多情人的眼睛,唇形飽滿,唇線分明且微微上挑,和人對視時總一副眉目含情、嘴角帶笑的模樣,但又恰到好處,既不厚重,也不輕浮。 但剛開門時披散著頭發(fā)的那一幕仍在陳知眼前揮散不去,她是第一次見到程子謙留長發(fā),頭發(fā)微微遮住了醉人的眉眼,鼻骨的存在感就立即凸顯出來,鼻梁直而挺拔,鼻頭微微帶了點鷹鉤,破壞了眉眼處心積慮營造的溫柔從容,顯露出不為人知的野性的一面。 如今他重新束好了頭發(fā),像是披上了文明的外皮。 戴著面具的程子謙坦然地含笑望著她,好似對她的打量一無所覺。 影帝不愧是影帝,假面下?lián)诫s著七八分真心,居然真的將她騙了過去。 陳知不跟他玩場上游戲,嘴角上揚,直直凝視著他:“師哥,忘了說,你長發(fā)特別好看?!?/br> 程子謙直覺自己像是被鎖定的獵物,剛要體面道謝,就看見陳知移開視線輕輕笑了下,提步轉身,聲音向后傳進他的耳朵:“剛才有一瞬間……我都有點心動?!?/br> 程子謙被她一記直球打得丟盔棄甲,連臉都猛地泛上點熱度,無論是接一句平日里說慣了的場面話還是半真半假地表露心跡都變得難以開口,干巴巴回了一句“是嗎”,又因為懊悔下意識繃緊了拳頭。 陳知好像真就隨口一說,抬步進了電梯,程子謙對上電梯鏡面里的自己,確認自己面上發(fā)燙卻沒有顯露出來,松了口氣,下意識攏了一下頭發(fā),不留神撥散了幾根,又懷疑自己太過刻意,偷偷移開視線看了一眼鏡子里身側的陳知。 誰知這一眼正跟陳知對上了視線,他膽戰(zhàn)心驚別開眼,就聽見陳知聲音帶著笑意:“已經夠帥了,影帝先生?!?/br> 程子謙帶了點討?zhàn)堃馕?,哀求道:“師妹……?/br> 電梯就在這時候到了一樓,陳知偏頭一笑,程子謙知道這茬算是揭過去了,心臟卻還不受控制地快速跳著。 主動的陳知……他有點招架不住。 陳知為什么突然改變了態(tài)度,是一時心情愉悅做出來的舉動,還是……發(fā)現了什么? 這樣想著,心跳速度竟有了愈演愈烈的趨勢,回想起自己這些年喪心病狂的跟蹤,手心漸漸滲出了汗。 緊張、心虛,但是還升騰起一種莫名的期待——畢竟……如果真的被她發(fā)現了,陳知看起來好像沒有生氣,不是嗎? 將近傍晚,天色漸漸模糊成一團漆黑,他們住的酒店穿過兩條街巷就是海岸碼頭,沿著碼頭的商家小攤正往路邊擺著桌椅,萬家燈火從他們身后順著前路一一點亮。 陳知眼睛亮了亮,回頭問他:“師哥,燒烤吃嗎?” 程子謙本來就口味清淡,這段時間又正為了李侑節(jié)食,對油葷提不起什么興致,但不好拂了陳知意,笑著點頭:“我聽師妹的?!?/br> 于是兩個人挑了間店面坐下,拿著單子點了菜,程子謙額外要了份海鮮面,陳知很自然地提醒老板不要加辣,抬頭確認一般看向他。 程子謙一時有些恍惚,沒想到畢業(yè)多年,又少攢局,她還記得他的口味。 好像戲已落幕,他在臺上等了多年,漸行漸遠的時間線又悠悠轉回了大學時期,陳知排演時就坐在他身邊,聚餐時他們倆落在眾人后面,被起哄開玩笑說不要再說悄悄話了,倏爾燈光一滅,回憶和歡呼同歸于寂靜,他以為早就離場的女主角只卸了個妝,回過頭來問他怎么不走,邀請他一起下臺。 海鮮面上得很快,程子謙有些心不在焉,把碗推向陳知示意她吃,陳知也沒拒絕,另拆了雙碗筷擇了些到自己碗里,程子謙靜靜看著她被海風吹得有些凌亂的頭發(fā),有點想伸手去替她撥開額發(fā)。 大概是氛圍太好,他這樣想著,就伸出了手,胳膊遞出去的一瞬間觸電一樣縮了回來,整個人都清醒了。 陳知心思沒在他身上停留過,不僅如此,好像連整個演藝圈都沒放在心上過,她只是在路邊看著熱鬧,進來分了一杯酒,歇夠了又要匆匆上路。 她的故事不在聚光燈下。 陳知按著頭發(fā)啜了一口面湯,程子謙把自己束發(fā)的橡皮筋扯下來推到陳知面前,輕聲道:“師妹把頭發(fā)挽一下吧?!?/br> 陳知坐著不動,連頭也不抬,語氣理所應當:“勞煩師哥動動手,幫我扎一下。” 程子謙難以置信地握了一下拳,不確定是不是自己聽岔了,陳知見他猶疑,放了碗輕輕睨了他一眼,自己拿了橡皮筋扎上了。 那一眼輕飄飄的,沒一點調情意味,但好像是個缺口,引誘著他上前。 他于是鬼使神差地按住陳知的手,在她好整以暇的目光下,顫抖著輕輕在她唇上碰了一下。 親吻一觸即分,但程子謙沒往后退,保持著極近的距離守著陳知反應,陳知笑了聲:“也不嫌我剛吃過海鮮?” 他于是又極盡克制地將唇貼上去碾了碾。 老板娘在這時候端著燒烤上來了,看著他兩人露出了個善意打趣的笑,怕打擾他們似的默不作聲退了下去,程子謙有些不好意思,直覺這是個表露心跡的時候,剛要開口,就聽見陳知道:“師哥,我不跟你鬧著玩?!?/br> 程子謙茫然地看向他,聽見自己機械地說:“師妹,我不是……” 他想說他不是鬧著玩,對上陳知的視線就知道,陳知已經知道他做過的事,故意設了個局,繞了這么一圈就為了拒絕他。 他覺得沒意思極了。食不知味地夾了一筷子面,輕聲道:“我知道了。” 他臉笑得有些酸,眼瞼也垂了下去,但如死灰的心里好像騰騰燃起了一簇陰火,恨著陳知把一切都挑明了,連單戀的權利都不給他。 陳知拒絕了他,心情也沒有什么變化,看起來好像不過是推掉了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他看著眼前的燒烤愈發(fā)有些惡心,感覺胃像被重錘擊打過一樣痙攣起來,疼得眼前都有些發(fā)白了,才忍不住對陳知道:“師妹,我胃有些不舒服,先回酒店了?!?/br> 陳知早就注意到他臉色不好,一時之間沒往身體不舒服方面聯(lián)想,只當他是心情不好,聽聲音都變了才覺得不對,伸手一探發(fā)現出了一頭的冷汗,按住他的身子不讓他動,忙給李凜秋打了電話,讓劇組派車來接,送去醫(yī)院看看。 她去找老板娘結了賬,回來看見程子謙微微躬了腰,伸手要替他揉揉小腹,被程子謙不動聲色擋了一下,虛弱地朝她笑了一下:“老毛病了,別給店家添麻煩?!?/br> 他趴在桌上,努力維持著神情的平靜,像學生時代的男生趴在課桌上偏頭看著喜歡的女孩子,跟她解釋:“我也沒想給你添麻煩,對不起,師妹?!?/br> 陳知被他一句話釘在了椅子上,悄無聲息地嘆了一口氣,袖了手不再碰他,眼神很溫和:“師哥,我沒覺得麻煩?!?/br> 程子謙苦笑,這叫他怎么甘心就此斷掉。 他吸了口氣,忍著疼痛,把之前想說卻被打斷的表白補充完整:“師妹,如果你沒有全然討厭我的話,至少先讓我試試,我可以證明……我也挺合適的?!?/br> 這句話說出口,他忽然覺得前所未有地快意——再沒有比現在更壞、也更好的境地了。 他看見陳知手機屏幕亮了起來——但她沒接來電,劇組的車停在不遠處,陳知坐在位子上一動不動地凝望著他,好像在估量著幾分可能。 他支起身子,笑了一下,勉強維持著風度向她自薦:“我覺得我還不錯,起碼你選男主角時始終要考慮我——師妹,我知道你想在你的電影里表達什么?!?/br> 他唇色還發(fā)著白,但整張臉都散發(fā)出一種奇異的光彩,像是遭遇了風雪的旅人向著遙遠的火光又邁近了一步,虔誠而熱切。 陳知低笑著搖了一下頭,伸手要扶他起身,語氣不帶任何諷刺意味,聲音散在海風中:“師哥,就算你懂又怎么樣,就算我說我答應你……又怎樣呢?” 程子謙疼得意識接近空白,聞言有些無法理解,但抓住陳知遞過來的手腕,緊扣著跟她十指交錯。 對他現在而言,只要陳知沒拒絕,就是最好的結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