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檀低著頭用眼睛的余光注意著主人的動作，見她費力的站起身，正猶豫要不要去扶，就看她一個踉蹌像是要摔倒的樣子，忙上前去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往自己身邊拉，雙眼還緊緊地盯著她的腿，怪自己為什么不站近一些，怪自己為什么不在一開始就幫忙扶她。

    “怪我都把人趕走了，現(xiàn)在連一人可以扶我回去的人都沒有?！蓖銖姵冻鲆唤z微笑，對他說到“你去把你小玉姐叫來扶我回房吧。”

    “屬下來就好。”她現(xiàn)在這樣，怕是不能站太久了。

    難得的主動倒是引起了往惜的興趣，他一個男的都不介意，自己再堅持倒顯得自己不坦蕩了。她嘗試著邁出了一步，卻發(fā)現(xiàn)他這樣的自己完全借不了力，想讓他換個姿勢又看他一副紅著臉十分認真的模樣，不覺地露出了笑容。算了，就由著他拉著自己，慢慢靠自己走回房吧。

    棲鳳樓在院正中，望月亭在院子的東北角，過了曲橋下了石子路再走過大路就到了。只是往惜腿上不便，又要照顧一臉嚴肅認真的楊檀，平日一刻鐘就能走完的路，現(xiàn)在怕是要走上小半個時辰了。兩個人干走著不免有些尷尬，往惜看了看身邊的人，說到“你在我身邊，也有兩年了吧。”

    楊檀擔憂的看著她吃力的邁著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心上一樣，狠不得自己變成她的雙腿。聽她問起，下意識的便說到“兩年零三十六天了。”

    往惜偏過頭看了他一眼，她原本以為他最多回幾句“是”，沒想到他竟記得這么仔細。既然如此，不如趁此機會問問他的想法　。

    “你是楊氏子，楊叔將你派給我時，可有說什么？”

    “總管只是吩咐要好好保護主人。”

    往惜她看了看眼前這個明顯與他有幾分相像的人，微微一笑，“楊氏費盡心思不會只是為了給主家培養(yǎng)一個侍衛(wèi)，楊叔更不會專門選一個楊氏子放在我身邊，只為保護我的安全?！?/br>
    楊檀的心像是突然被針扎了一下，抽得一疼。他雖然蠢，可多少也知道主管的意思。當時說要重新挑一個人給大小姐時，多少楊氏子削尖了腦袋想被選中。大小姐對桐哥的寵愛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不僅默許他選擇自己喜歡的課程，連密修課都親自教授，更不要說平日里的體貼和關(guān)愛了。當時自己只是一個只有武藝還勉強能夠拿出手的普普通通的人，和桐哥這個近乎全才的人一比，不足他的十分之一。比他更合適的大有人在，可總管偏偏選中了自己。一開始他是十分的錯愕和驚喜，但過不了多久，大家就一直在議論大小姐在失去桐哥后十分傷心，總管選中自己無非是因為自己與桐哥長得有幾分相像，想讓他去當替代品罷了。說自己心里沒有一點感覺，連他自己都不信。特別是當主人眉眼帶笑的看著自己時，他一想起主人是透過他，想著另一個人，心里就十分不是滋味。所以他一有空閑便讓自己沉浸在武術(shù)里，一方面是想提高自己的武藝，能更好的保護好主人，一方面也是想借此少掛念那個總是出現(xiàn)在自己夢里的女人。

    斗轉(zhuǎn)星移，他看著主人漸漸的放下那個人，背負的東西越來越多，越來越成熟，越來越有莊主的威嚴，他也就對她越來越著迷。天長日久，他漸漸迷失在她偶爾的關(guān)愛里，哪怕只是在他被責備時她為他說的一句話，平日的一句關(guān)心，也能讓他開心很久。就算她是真的拿自己當替身又如何，能借由別人感受到她的愛，他就已經(jīng)很滿足了。

    可是，自己感受到的愛，終究不是給他的。他能允許自己偷得她的一絲愛意，卻不能容忍自己真的成為那個人的替代品。

    “屬下，別無所求?！彼ё秩缃?，她卻還是聽出了他的哽咽。

    傻子，她看著努力隱忍的人，說到“按規(guī)矩，桐兒走后，楊叔既然選擇了你，就是想讓你來任隨侍的位置。只是我過于執(zhí)著，忽略了你的感受，才讓你一直這樣無名無份的跟著我。說起來，是我對不起你?！?/br>
    他瞪著盡是傷感的眼睛望著腳下的路。果然，她要舍棄他了。

    “一開始，我是恍惚把你錯當做了他，可一段時間后，我就發(fā)現(xiàn)，你和他一點都不像。他被我驕縱慣了，一犯了錯兒就愛跟我撒嬌。有我護著，就連楊叔都不敢狠罰他?？梢钦嬗錾狭耸?，他又能有理有度的做好隨侍該為主人做的事…”

    他看著她，她說起那個人時，眼里nongnong的愛意，是他一直得不到的。

    “可是，”她掩了心底的無奈，回過頭看他，正巧對上他飽含深情的眼，微笑著回應，“可你不一樣，你像一個單純的孩子，遇上什么不能用武力解決的事，都會手足無措。又不懂得表達自己，受了委屈也只會往肚子里咽。永遠都不懂得要為了自己爭取點什么，傻得讓人心疼，卻也給我的生活帶來了不少的光彩……”

    “嘶…”往惜一時不察，腳滑了一下，差點就站不住，又牽動了傷口。

    楊檀暗自神傷，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被人帶著往下一墜，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攙著受著傷的主人

    “沒事吧！沒事吧！”他看著眉頭都皺在了一起的主人，十分的心疼，又不能替她受傷，一時情急，竟彎下腰打算將人抱起來。

    往惜察覺到他的意圖，抓住他的手臂將人拉起來?！靶√础彼獾健Ｓ钟昧瘟嘶嗡募?，讓他冷靜下來，直到他清楚她的用意打消了念頭，才正色教訓到“我是一莊之主，有我該有的威嚴。我的路，無論多難，都要自己腳踏實地的走過去?！闭f著，又盡力笑著安慰著眼前被自己嚇壞了的傻小子，“再說，你要是抱不動我，失手將我摔了可怎么辦？”

    “我！我！我……我……”

    “好了，”她執(zhí)起他的手，“我知道你是在乎我。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對不對？”她看著睜大了無辜又無助的眼睛，一邊傻乎乎的看著她流淚又一邊猛點頭的小人兒，笑得如同能化開夜色一樣“傻小子，我雖然不能給你隨侍的名分，可是只要你愿意，我會給你于愛人的關(guān)愛和支持，疼你，照顧你，與你一起面對生活的難關(guān)?！?/br>
    她攏了攏他額前的碎發(fā)，問到，“你愿意，站在我身邊，與我一起走過之后的路嗎？”

    “我！我！我！我！”楊檀的大腦一時間處理不了那么多信息，他的心思還停留在自以為主人要趕自己回去悲傷里，他的意識還耽擱在沒能照顧好主人的自責里，根本就整理不出這斬釘截鐵就脫口而出的“我”的后面到底是要說什么。我了半天，也只得一個我字。

    “沒關(guān)系，你想清楚再告訴我。畢竟選擇了我，就無法擁有一個完完整整的愛人，你想清楚吧?！蓖Я艚o他一個鼓勵的笑容，接著一步一步的往棲鳳樓走去。

    “我……”等楊檀反應過來，往惜已經(jīng)走了有一段距離了。他忙趕上去，攙著她的手，讓她能將一部分的力載在他的身上。

    這小子突然開竅學會攙人了，往惜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面帶羞澀，淺淺卻又幸福的笑著，依舊不敢回看她的眼。

    他輕輕的張開口，終于說到：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