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為保住皎陽仙尊在絡城地君心里“與云霞仙君是夫妻”的人設,魔尊星霜并不日日住在絡城地廟。她隔三差五去一次,每次呆上三兩日,其余時間便在人間游蕩,已有四個月不曾回魔宮。 絡城地君已懷胎七月,肚子高高隆著,撐腰邁步孕態(tài)十足,像極了月華仙君。星霜望著他,仿佛看的是月華。他雙眸中脈脈含情,仿佛是月華深情凝視她;他對她溫柔的笑,仿佛是月華在對她笑。星霜越來越喜愛與他呆在一處,飲鳩止渴般扎進地君為“皎陽仙尊”編織的溫柔鄉(xiāng)。 絡城地君覺得這幾個月仿佛活在夢中。仙尊不僅果真履行諾言時常來探他,還對他溫柔體貼,悉心照顧。他肚子大起來后胎動頻繁,仙尊便為他揉腹,還對著不停動做的胎腹說些“你要聽話,要乖,你爹爹懷你不易,莫要作弄他”之類的話語,仿佛他二人是對尋常夫妻,他是她心愛的夫君,為她懷著孩兒,她心疼他的辛苦,便如此這般告誡這小仙胎…… 可,這一切怎么可能是真的呢?仙尊她……她愛的不是云霞仙君嗎?她不在他身邊的日子,定然是陪伴著云霞仙君。他曾違背諾言,在她離開時偷偷跑到她與云霞仙君居住的府邸偷窺。她對云霞仙君也是如此溫柔,她扶著他散步,為他揉腰,摸著他圓鼓鼓的胎腹對他笑,還湊過去聽胎動……他看得心里難受,便沒再去過了。 仙尊……是如何做到的?如何能夠對他二人一般溫存? “想什么呢?”“皎陽仙尊”削了個梨子遞給他,隨口問。 地君接過,微笑道:“多謝仙尊?!?/br> “皎陽仙尊”擺擺手,舔了舔手指后才取過帕子擦拭,說道:“別客氣啦,我聽人說孕夫多吃些水果好,生出來的孩子皮膚白?!?/br> 地君心頭一暖,柔聲道:“這仙胎生出來,定然與仙尊一般貌美。” “皎陽仙尊”頓了頓,說道:“像你才好呢,你生得多好看?!别ㄈ缣焐厦髟拢兴裏o法忘懷。 絡城地君摸著圓隆的胎腹,低低的笑。他這胎胎肚懸垂,從后看幾乎看不出孕相,但坐下時雙腿卻無法并攏,只能叉開,碩大胎肚墜在兩腿間,好似仙胎入盆一般。 “皎陽仙尊”似乎十分喜愛他這樣子,起身來到他近前蹲下,抱住他粗壯的腰腹,頭輕輕貼著胎腹,蹭了蹭,呢喃道:“小家伙,快點出來呀!” 地君大著膽子摸摸她的頭,溫柔道:“仙尊再等等,就快了?!?/br> “還是不了。”她搖頭,“懷到足月再生才好?!?/br> 地君但笑不語,一下一下摸著她絲滑黑發(fā)。 星霜感受著仙胎有力的踢打,心里清楚他這胎懷不到足月。她并不是真正的仙尊,以魔尊之力滋養(yǎng)仙胎,能護到七月已是不易。但,她還想再試試,能保一時是一時,越臨近足月生產,仙胎便更健康些。 思及此,她站起來,順手拉著他起身:“來,我們再保一保。” 絡城地君撐著腰,借著她的力小心起身,隨她回房,并沒告訴她其實他早上已經疼了一次。他查過醫(yī)書,他這情況不是真的臨盆,待孩子入了盆,疼的規(guī)律了密集了,才是要生產。 他順從的躺好,叉開腿,任由“皎陽仙尊”探向產門,將仙力化形為柱,緩緩推入。 仙柱入體,蠻橫的撞開胎宮宮口,完全進入,抵住仙胎,宮口閉合,仙柱化回仙力,暖融融的包裹住仙胎。整個過程漫長而痛苦,絡城地君別過頭,咬緊唇低低呻吟:“呃……” “皎陽仙尊”為他擦汗,在他耳邊柔聲細語的安撫:“痛嗎?忍一忍,就好了?!?/br> 他白著臉,勉力笑著:“無事……又叫仙尊費心了?!?/br> 她搖搖頭,輕輕撫摸著他圓隆的胎腹。 “唔!”絡城地君腹內驟然一疼,疼得他臉色發(fā)白。 “怎了?”“皎陽仙尊”嚇一跳,便想為他揉腹,“肚子痛了?” 地君按住她的手,屏住氣息等待這一陣疼痛過去了,才喘著氣輕聲說道:“無事的……陣痛而已……” “皎陽仙尊”倒抽口氣,急道:“何時開始痛的?為何不說?” 地君握住她的手安撫:“無事的,才開始痛……我看過書,凡人從陣痛第一下到生,也需得好幾天呢!我孕育仙胎,定然要更久的,仙尊別急?!?/br> “皎陽仙尊”嘆了口氣,似乎不知該拿他如何是好:“你呀,你也太能忍了?!?/br> 地君望住她憂心忡忡的樣子,咬了咬唇,試探道:“仙尊……仙胎出生時,仙尊可會陪伴我?” “皎陽仙尊”握緊了他的手,說道:“我不正在陪你嗎?” 可絡城地君還沒來得及因她的承諾喜悅,便見到仙尊忽然皺眉,臉色凝重起來。他心里酸澀,想到必然是那云霞仙君在呼喚仙尊了。他牽牽嘴角,勉強笑道:“仙尊,有事便回吧,我無礙的。” “皎陽仙尊”抿了抿唇:“我叫醫(yī)士和產公來陪你?!?/br> “多謝仙尊,但不必了?!钡鼐f道,“仙尊有所不知,我所懷仙胎,非是那等凡夫俗子能接出的……我自己可以的,仙尊不必擔憂?!?/br> “皎陽仙尊”下定決心,堅定的說道:“你且忍忍,我去去便回。我答應你的一定辦到,定然陪著你迎接孩子出生。” 月華仙君攏了攏衣衫,將碩大圓潤的胎腹攏進袍中。他懷胎數(shù)年,已然到了孕晚期,仙胎雖未入盆,卻也墜到了腿根,扯得他腰背酸痛。他一手撐腰,一手托著腹底,低頭看向懸垂的胎腹,向來高冷的臉上帶著從未有過的柔和笑意:“小家伙,好不老實,沒了束縛,開心了是么?等會見到你娘,讓她收拾你?!?/br> 幾個月前,他強行拔除束仙棘,千年仙力幾近全毀,身子也衰敗下去,最要命的是仙胎受損,幾乎不保。他用剩余仙力全力護住仙胎,養(yǎng)了數(shù)月,終于將仙胎喚醒,可也錯過了為自己療傷的最佳時機。 月華仙君咳了咳,安撫著不住翻動的仙胎,不甚在意的想:如今他身子雖差了些,卻也不是養(yǎng)不回來,仙胎大概還有一年才出世,足夠他養(yǎng)好身體,平安產下健康的仙胎。 仙胎今日剛剛蘇醒,月華仙君便迫不及待的傳了消息呼喚星霜。如今沒了束仙棘,他終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抱她了。她不是想摸摸他們的孩子嗎?孩子動作的這般猛烈,定然會讓她滿意。 月華想象著她摸到胎動后會露出怎樣驚訝的表情,便輕笑出來,低聲自語:“你娘啊,傻乎乎的,若是說了什么你不愛聽的,可別怪她?!毙α艘粫?,又有些按耐不住,“怎的還未回來?” 月華仙君仙力盡毀,神識還是在的,只是沒了仙力護體,分離神識如同剜rou剔骨一般疼痛。但因他實在抑制不住思念,便忍著那疼分了神識出去尋找星霜。 他的神識追著魔尊星霜的氣息,進了絡城地廟。 星霜匆匆忙忙趕回魔宮,問了仆役們才知道月華仙君好端端的在房里休養(yǎng),并未出事。她松了口氣,有心想直接回去陪絡城地君,卻又實在想看看月華。他們……都四個月沒見了。雖然月華說了不想見她,但她偷偷看一眼,應是無礙的。 星霜摸到月華仙君居住的院子外,小心翼翼隱藏行跡,往院子里看,就見數(shù)月未見的月華仙君彎著腰,捂著懸垂的胎腹,嘔吐。 他瘦削的身姿和痛苦的樣子叫星霜忘了隱藏,一時沖動奔了過去,想扶住搖搖欲墜的他。 “滾!嘔——”月華在她奔進來時便發(fā)現(xiàn)了她,她還未碰到他,便被他一掌揮開。他彎折著修長身軀,緊緊按住胎腹,額上滲著細密的汗水,面無血色,雙目卻血紅。他顫抖著手指著她,喘著粗氣,瞪向她的雙眸中恨意滔天。 星霜怔住,半晌,苦笑道:“對不住,我不該來的……你好好休養(yǎng),我走了?!?/br> 說罷,轉身離去。 “星霜??!”月華仙君一把抓住她手腕,緊緊握著,幾欲折斷。他眼中似要滴出血淚來,咬牙道:“你與那新歡,可快活?” 月華仙君知道這幾個月魔尊星霜住在哪里。 也知道她找了個跟自己肖似的人陪伴著。 她離開時,他分了神識跟著她,見到了那個冒牌貨。她對他噓寒問暖,不惜化作皎陽的樣子哄騙他。他恨得心頭滴血,恨不能化為利刃宰了那混蛋。但那時,他還是篤定星霜只是一時寂寞,才找了個跟他肖似的人陪伴,他堅信等他拔了束仙棘,跟她解釋清楚,她便會棄了那替身,回到他身邊,他們一家三口再不會分離。 可驕傲了一輩子的月華仙君萬萬沒想到,他錯了。 他的小星霜,愛上了那個替身,甚至不惜動用她珍貴的魔力,為那人保住仙胎,一保就是四個月。而那仙胎甚至跟她毫無關系!她抱著他,撫慰他,那張皎陽的臉上,是屬于星霜的溫柔。 她還答應陪他生產……他憑什么!他也配! 月華仙君高傲的靈魂和孱弱的身體都經受不住這樣的打擊,他的理智已經被妒火燒毀,燒的他渾身劇痛,肚腹尤是,但他無暇顧忌,他滿心滿眼都是他的星霜撫摸著那替身高隆胎腹的樣子。 她……她怎么能如此對他! 魔尊星霜手腕很痛,聽到月華仙君的質問,心里更痛。她忽然覺得好沒意思,她這樣愛他,他卻始終恨她。她扯了扯手腕,扯不回,便算了。她抬頭望住他,嘆了口氣,說道:“承仙君貴言,還不錯。” 月華仙君抖得更厲害,冷笑道:“需要我讓位子嗎?” 他還是想離開啊……星霜自嘲的想,也是,他一直都想離開的。她直視著他的眼睛,淡淡開口:“等你生下這胎,我就放你走?!弊甙桑甙?,走了……就別恨她了。他們相識多年,還有一個孩子,不應該以恨收場。 月華仙君腰更彎,抓著她手腕的力度更大,似乎忍耐著什么,且即將忍耐到極限。他力道很重,聲音卻很輕:“放我走?” “是呀?!毙撬首鬏p松道,“本應馬上放你走的,但……你不愛我,也不在乎孩子,若這孩子生在仙界,想必不會有什么好下場,不如就留在魔宮。所以仙君再等等,待你產下孩子,我便立刻放你離開?!?/br> 月華仙君沒回應,她以為他不信她,便又道:“你放心,我定然是言而有信的。畢竟,我還等著你給我的新歡騰地方呢。” 月華仙君一把推開她,大口喘著氣,胸膛與胎腹都劇烈起伏著。他從未這樣失態(tài),發(fā)了瘋般的沖她大吼:“滾!你滾——!!” 星霜站穩(wěn),點著頭自語:“嗯,我是該回去了,也不知阿絡他生了沒……” 月華仙君望住她毫不留戀轉身離去的背影,終是支撐不住,跌坐在地,身下一片血紅。 他低垂著頭,晶瑩液體滴在那片血紅上。 “星霜……星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