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聽者有心
青黛竟已再嫁了? 這個念頭在秦肆的心里升起時,他便覺得頂頭上的天都全面瓦解崩塌了似的。 他一番辛苦來至江南,正是要求得青黛的原諒,再將她帶回京城去。 可如今,她已經(jīng)有了其他的男人。 他又該如何? 以秦肆的權(quán)勢,若是真用些強硬手段,青黛背后的男人定是搶不過他的。只要他想,且不說這間小小客棧,就連廣陵城、大到整個江南都是他的。 可若是秦肆真那么做了,青黛又會怎么想他,會怎么對他? 秦肆這般想著,幾乎全身都僵硬了,脖頸都有些用力的緊繃,似乎處于一種很緊張的狀態(tài)當中。 他有些悲郁的抬眸,眼中清晰地映著前頭青黛如江南三月春風撫柳般溫潤的模樣。與她相識、相知、相愛的時光依舊歷歷在目,記憶碎片似是潮水一般不斷的涌來。 那美好的記憶,又似是攔在他與青黛之間的一種難以言喻的隔閡,在不斷地摧毀著他鼓起來的勇氣、下定了的決心。 秦肆握著茶杯的手都在顫抖,指尖因為過渡的用力而泛白,關(guān)節(jié)緊繃隱隱的顫動。若不是他拼命克制著情緒,這茶杯定要被他捏個粉碎。 這一切,青黛卻是不知的。 她只恍惚地感受到了一束灼熱的視線,那視線越來越熱,越來越亮,隨著時間的推移,那視線幾乎要化為實體燙傷她。 青黛不得不抬起頭來,與那道視線對上。她這才發(fā)現(xiàn)了那雙眸子里滿滿的情意、以及不可忽視的痛苦情緒,那般深沉,那般悲痛。 她一怔,眸中閃過一絲驚訝,卻未有其余反應了。 秦肆又能拿她怎么樣? 他與她對視一眼,心里隱約燃起了點希望。就像是失水即將死去的魚兒,忽而又重新獲得一丁點水源,完全憑著這點期盼吊著一口氣,卻不知即將到來的死亡到底會在何時來臨。 全身上下,只余剩了深深的無力感。 青黛大抵是發(fā)覺了秦肆的心事,嘴巴張了張,卻仍舊是未解釋些什么。只當一切是順水推舟,能叫他忘卻了那點心思。 空氣中,似乎彌漫著一層死一般的寂靜。 打破這份寧靜的,卻是一個四十上下的婆子。她自客棧大門處進來,眼睛巡視了大堂不到半圈,立即就看見了窩在青黛的小女娃。 婆子眼中一緊,隨即就開口罵道:“這小調(diào)皮……果然是又跑這來了?!?/br> 婆子的模樣兇了些,語氣卻仍舊是帶著一層寵溺。 青兒聞聲,有些驚訝地抬起頭來,看見來人便是溫和的笑著,“嬸子,原是您來了。” 婆子故作怒氣沖沖的面上,又換了副表情,有些無奈地笑道:“一不留神,這娃子又來給青兒添了亂。” 青黛懷里的小女娃見婆子來了,起初還有些害怕地縮起來。聽了婆子的話,她倒是有些不中意,高高地噘著嘴不說話了。 青黛邊哄著女娃,邊回道:“怎么會哩,這時正無趣得緊,小黃鸝來了還能跟我做個伴?!?/br> 婆子欲還說上兩句,隔著大堂和后院的簾子就被人給掀起來了,原是林氏出來了,她一見著婆子 便是興高采烈的,“你這婆子,好些日子都沒過來嘮叨?!?/br> 婆子見林氏,便熟絡地湊了過去,“還不是這天公不作美,下了好幾日的雨,我家的屋頂破了個小洞哩。正好今天天晴才得空去補了窟窿……這不,小黃鸝趁著這時間跑出來了。” 林氏笑著將林氏拉到一旁去,“閑著也是無事的,咱們今日便來嘮嗑嘮嗑?!?/br> 二人徐徐地聊起了家常,不過是說了兩句,婆子就壓低了聲音,對著林氏偷偷使了個眼色,道:“那邊坐著的公子哥可是相識的?這模樣長得可真?。 ?/br> 林氏聞言一看,婆子指的俊哥不就是秦肆? 只見秦肆渾身僵硬地坐在一處,偶爾抬眼朝著青黛那頭看了去,眼神無力之中又帶著了些許幽怨。 他看了眼小黃鸝,便是更加無了精神氣。 林氏細細一想,便覺得遭了。定是秦肆聽岔了,誤會了事情。 林氏這頭隨意地回應了婆子一句,便趕忙上到秦肆面前解釋道:“客官,這女娃子喚做小黃鸝,是我叔子和這婆子的孫女哩……小黃鸝打小無了娘,她的爹前些年也往北邊尋生意做,就留下了個女娃兒,由著兩個老的照顧?!?/br> 秦肆聞言一怔,眉間微微的蹙著。 他情緒低落得很,腦子也有些鈍了。他對這女娃子的過往也并不多么在意,聽林氏這般提起,他才隱約聽出了些端倪。 林氏又接著道:“青兒為人和善,小黃鸝一向喜歡青兒,時不時便從家中溜出來尋青兒玩鬧。這小女娃子估計是思念娘了,一來二去,竟喊起青兒為娘來?!?/br> “我們說過好些次,小黃鸝都未改口,我們也無了辦法,只好先隨著她去了?!?/br> 林氏的語氣里多少有些無奈,一陣連珠般的話語吐了出來,就開始覷著秦肆的面色。 秦肆聞言,有些不可抑制地瞪大了雙眸。 理了理腦中混亂的思緒,這才隱約明白,這小小的女娃原來是青黛的侄女。 他的心里大起大落,在得知是虛驚一場時,才緩緩地吐出口氣來。 一旁的青黛,聽見林氏一下子就捅破了迷人眼的窗戶紙。她剛才扯了的一點小謊,頓時保不住了。 她隱約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面上未表現(xiàn)出情緒,倒是懷里的小黃鸝笑得雙眼瞇成了一條縫。 秦肆見青黛扯謊被戳穿后、仍是臉不紅心不跳的樣子。 他也氣惱不起來,腦袋里模模糊糊的??粗鬼樠鄣哪?,如柔美弧度如芍藥般的細弱脖頸,以及那微微上揚著的嘴角。 心間,似是有貓兒癢癢麻麻地撓了他一下。 他竟有些想將青黛緊緊摟在懷里,再細細軟軟地質(zhì)問一番,為何要這般戲耍他? 明面上,他卻是什么都不敢做的。 只是一直緊繃的面頰肌rou有些松軟了,有些心不在焉地道:“原是如此?!?/br> “正是哩,咱們家的青兒如今還未配人家,可正等著個如意郎君上門提親呢!”林氏見狀又是笑著添了一句,目光隱晦地在秦肆和青黛之間轉(zhuǎn)了一圈兒。 說者有意,聽者也有心。 秦肆和青黛二人這頭兒卻是起了些異樣的念頭。 分分合合的兩個當事人就在此處呢,別人不知道這中間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們二人心里可是清楚得很。 青黛也不是未發(fā)覺林氏有撮合她和秦肆的意思,可他們早就已經(jīng)塵埃落定,根本不可能破鏡重圓了。 可被這么明晃晃地擺在臺子上一說,她也有些頂不住,面頰處很快就惹了一層薄薄的紅云,嗔怒似的道了一句,“娘……” 不經(jīng)意抬眼,便見著另一個當事人秦肆正目光炯炯地看著她。表情認真又嚴肅,眼神真摯,似是要說些什么話來。 青黛生怕他將一切都抖落了出來,她又急又臊,隨即故作著氣悶的,牽著聽得糊里糊涂的小黃鸝,逃也似的入了后院去。 林氏和婆子見狀,只當青黛是羞澀了,都心照不宣地笑了好一陣。 在一陣笑聲當中,秦肆稍稍垂著首。他在下巴前虛握著拳頭,又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輕咳了一聲,眼神跟著飄忽了起來。 他的耳垂處,也隱約有些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