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不虞之隙
晌午的陽光,幾乎接近垂直地射向地面,河碧綠池水那泛著漣漪的澄清的水面,閃耀著鯉魚鱗般的光彩,水氣隨著微涼的輕風(fēng),飄到那清冷孤寂的小院中。 點點陽光透進(jìn)未合緊的軒窗,映著床中正清醒過來的青黛。 她有氣無力地靠在床欄上,眉眼間皆是疲憊的神色。她一覺醒過來后,只覺得渾身酸痛,跟被車碾過似的。 腿心處更是痛的不得自己,動一下都覺得那痛意連著尾椎骨傳遍全身。 她徐徐地喘口氣,一掀開錦被便見到自己染了好些紅印子的身體。鎖骨、胸脯上、腰際、腿到處皆是深深淺淺的紅。胸乳處的印子更多了,幾乎密密麻麻的;乳首處被吮咬得厲害,到現(xiàn)在竟還紅腫著。 而床榻上的褥子也都粘上了不明痕跡,身下墊褥更是留著好些粘稠的液體。 一想起是何人、何物所為,她就皺著細(xì)細(xì)的柳眉,心里氣惱得很??v使有百般怨氣和疑惑,也尋得無人可說。 青黛坐著沉吟了一會兒,就聽見門外傳來一陣輕輕地敲門聲。疑惑地轉(zhuǎn)眸過去,就看見門上映著一個弱小的模糊影子,像是翠翠的。 “夫人?”翠翠在門外待了許久,聽的屋里有些響動聲,便猜測青黛已經(jīng)醒了,便趕緊敲門欲進(jìn)去。 青黛自從昨日下午回來時便不曾見過翠翠,房門一被秦肆關(guān)上,就接著發(fā)生了那檔子事。也不知秦肆弄了她多久,她昏昏沉沉地發(fā)覺他離開時,窗外的天早就黑得如同墨一般了。 她長時間滴水未進(jìn),又未吃些東西,眼下又遭他欺凌,身體早就沒了氣力。 如今聽到得翠翠的聲響,她便忍著疲憊和痛意起了身,穿上褻衣遮住一身的紅印子,才朝著門口低低地開了腔,“進(jìn)來?!?/br>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便是一愣,適才只覺得喉嚨是有些疼的,卻未想到自己說出來的聲音竟這般沙啞。 翠翠推門進(jìn)來,便見青黛脆弱的身形,即使穿上了褻衣,卻依舊能在脖頸上窺見好幾抹深紅。眼眶處更是紅腫了一圈,似是連著哭了一夜的。 她頓時心一驚,說出的話都是帶著顫的,“夫人,大人他……可是又罰你了?” 翠翠皺著小臉,眼中很快就有些濕潤。她心想,夫人真是命苦極了,竟嫁給這么一個不知道心疼媳婦兒的男子。 府中的當(dāng)家主子性子陰沉古怪,平日就喜歡仗勢欺人。待陰晴不定的大人不開心了,他就會脫了夫人的衣服打她。 只是翠翠未料想到,他這次竟打到夫人的脖子上了,像是掐的,又像是牙齒用力咬的。那般深紅的印子,光是看著都覺得疼。 翠翠這般想著,對青黛的心疼就越積越多。 青黛不知道翠翠所想,她只是虛虛地倚靠在床上,大概是因昨夜喊得多了,今日的嗓子不太說得出話,她便只輕輕地點了頭。 洗漱了之后,喝了溫水才覺得喉嚨潤了很多,嗓子終于不那么疼了。 她接著喚了翠翠去換了個褥子,她不想再用那臟了的床褥子了。 她撐在桌邊,疲憊不堪地等著那床褥子換好。耳邊卻漸漸地聽到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聲音有些倉促。 原來是小竹子,他應(yīng)也是發(fā)覺青黛醒了,站在隔絕著視線的屏風(fēng)外就停住了,低低地垂著頭,半晌才有些遲疑道:“夫人可是醒了?” 青黛聽出小竹子語氣里的不對勁,便出聲問道:“怎么了?” 小竹子有些難以開口,猶豫著才一點一點地說了出來,“督主讓小竹子傳話,說是夫人犯了錯……要罰夫人抄,三日內(nèi)便要抄出十遍來……” 女戒?他仍是認(rèn)定她與柳侍郎有著不明的關(guān)系? 青黛聞言便是一怔,在稍稍地驚訝之后,又好似認(rèn)命一般地垂下眸子來,面上多了一層苦澀意味,輕嘆口氣便道:“我省得了?!?/br> 她頓了一會兒,又接著低低地說道:“替我備些熱水來罷?!?/br> 小竹子聽青黛的聲音似是很疲憊的樣子,他也不敢多話,很快地就把熱水給備好。他又想知道秦肆和青黛之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便趕緊拉著翠翠一同到房外去說悄悄話了。 待到無人時,青黛才脫了衣裳,徐徐地走向浴桶去。并不是她不想走快些,而是她的雙腿都是打著顫兒的,膝蓋處的筋都斷了似的,硬生生地疼。 抬著腿跨進(jìn)木桶里時,腿心處更是被千萬根銀針刺入般的疼痛。 可見秦肆昨夜的兇猛程度,竟半分都不考慮她的感受,只管生那子虛烏有的氣。 青黛一想到秦肆,就覺得頭疼得要命,哪里都不順氣,她便不再去想了。 她緩緩地將身體浸入了溫?zé)岬乃?,那些疼痛的地方還有些敏感的,碰了水還有些疼。她忍著在水中坐了一會兒,等待那陣痛意過去,才細(xì)細(xì)地給自己清理著身子。 身體放松了,腦中的思緒也漸漸地明朗起來。 經(jīng)歷了昨夜,她才知道秦肆是個假宦官。卻不知他是如何避過宮中宦官的閹割程序,還一步一步走至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若是被別人知道了秦肆是假宦官一事,絕對是對秦肆不利的。 青黛生氣歸生氣,卻從未想過要將此事露出去。 ***?。?/br> 督府,昏沉沉地書房中。 秦肆正坐在桌后,面色很是陰沉,眉心微擰著,一絲絲地透露出他隱藏的心事。 半晌,秦肆才沉沉地開了口,“夫人如何了?!?/br> 小竹子在桌前俯著前身站著,在秦肆不言語地這段寂靜時間里,早就怕得身體發(fā)抖了。 眼下小竹子聽得秦肆開了腔,他才覺得自己歸了魂,立即恭恭敬敬道:“夫人現(xiàn)在在屋中歇息著……小的未見到夫人,聽夫人的聲音卻似是十分痛苦的?!?/br> 秦肆眉間的結(jié)似乎擰得更緊了,置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緊,厲聲問道,“夫人可有說了什么?” 小竹子一抖,心內(nèi)對秦肆的懼意更甚,把頭垂得更低了,顫聲道:“夫人說這幾日不想出門,也不想見到任何的外人?!?/br> 外人,指的就是他罷。 秦肆訝然了一瞬,她這般反應(yīng)似乎是在告訴他,錯的人是他似的。 呵……她與柳侍郎暗生情愫,若是在尋常百姓家便該浸豬籠去。他只讓她抄幾遍,這般容忍她,難道還不夠仁慈? 他有些動怒了,怒意已經(jīng)到了嘴邊,一思至青黛昨夜梨花帶雨地可憐模樣,他又什么都說不出了,半晌才重重地嘆氣道:“下去罷?!?/br> 小竹子似乎松了氣般,趕緊退下。 書房里還未安靜下一刻,宗元便從屋外迎了進(jìn)來,面上笑意濃厚,似是十分喜悅的,竟直接忽視掉秦肆陰沉地面色,大笑道:“督主,那女人的尸首是否還在那小院中?可需屬下將其拖下去喂狗?” 秦肆墨色地劍眉深深地擰住,冷冷地看了宗元一眼,似是帶著好些責(zé)備,“她還活著?!?/br> 宗元心想,那女人怎么這么命大,折磨了一天還活著。若是在東輯事廠里,以廠督心狠手辣的手段,沒有犯人能活過一炷香時間的。 宗元剛欲呈現(xiàn)上一個計策,就聽見秦肆一聲嘆氣,聲音變得落寞了些,“去尋碗避子湯來罷,” 宗元聞言一驚,頓時全身都呆愣住了,眼珠子在眼眶里顫動著,似乎是極度不相信秦肆所言。 避子湯,是給那女人喝的? 昨日那般,竟不是在懲罰那惡女人? 宗元面上的表情變了又變,最后徹底冷下來,眉毛幾乎氣得倒豎,冷聲道:“督主,您對她未免太上心了。” 秦肆明白宗元的意思,只是此刻的他太陽xue突突地跳動,乏累得很。他沒了繼續(xù)交談的意思,便閉上眼簾去。 “退下罷。” 宗元眼中閃著惡光,狠咬著牙,臉頰繃得緊緊地,似是十分憤懣不平、卻無奈地只能咽下這口氣。 待宗元退下之后,秦肆就有些忍不住了。從桌中地柜子里尋了藥出來,又脫下了一件件衣裳,直到露出最里面、已經(jīng)沾了濃血的褻衣。 腰部的傷在昨天便已經(jīng)滲了血,有一部分紗布和凝固的血液附著在一起,縱使他再怎么小心,也會連著脆弱的皮rou一并扯下來。 秦肆疼得很,卻習(xí)慣性地壓抑著自己,半點痛呼聲都不肯發(fā)出。思緒斷斷續(xù)續(xù)地,竟硬生生地想起了青黛那雙溫柔地手來。 她曾經(jīng)如水般輕柔地伺候著他上藥,那時的他可是一點都不覺得疼的。 他一怔,便將那份涌上來的情緒壓抑下去。手上一用力,徑直將紗布粘著的皮rou扯開,未愈的傷口便又見了紅。 秦肆隨即垂下頭來,吐出些沉重地濁氣,額頭泌出些冷汗,胸腔因痛意微微地起伏著。 似乎只有這股痛意才能讓他保持著清醒。 半晌,他的手才慢慢地升向桌上的藥瓶。 屋內(nèi)光線黯淡,投射在他后背上的光影線條不太分明。卻依舊能讓人看清,他的肩膀、后背上殘留著數(shù)十道紅痕,似是女人抓過的痕跡。 他像是沒發(fā)覺的,輕輕動著手,將刺激地藥粉撒到傷口上去,接著便是等著那股揪心地痛意襲來…… 從背后遠(yuǎn)遠(yuǎn)看去,秦肆那般高大的背影竟也透露出些許寂寞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