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暑氣蒸人
有些熱辣的陽光自軒窗外映入,布滿了桌上,許多纖細(xì)的埃塵在光中凌亂飛舞,四周闃無人聲。只有那躲在樹葉縫隙里的蟬,聲音時(shí)大時(shí)小,忽強(qiáng)忽弱。 小竹子正提著個(gè)竹提籃在烈日下倉促地在督府里走著,他曬得額頭都浸出了汗,恨不得多生了兩條腿才能走快點(diǎn)。 要也只能怪夫人青黛的廂房距離膳房太遠(yuǎn)了,幾乎要饒大半個(gè)督府。 小竹子還有些好奇,他聽說民間百姓的夫妻都是住一塊的,可督主并不和夫人住一間房,難不成這是宮里的規(guī)矩? 小竹子沒敢問出口,只能將疑惑埋在心底。 等他到了青黛所在的屋子早就累得氣喘吁吁,抬手緩緩地敲了敲房門,有氣無力道:“夫人……小竹子帶著飯菜來了……” 青黛一把門打開,就見汗如雨下的小竹子,連忙把他喚進(jìn)屋里來,拿著把蒲扇給他扇風(fēng)涼快,“哎,倒是苦了你了?!?/br> 小竹子哪里受得起主子給他扇風(fēng),連忙擺手,又用袖子隨意地擦了遍熱燙的汗珠,“夫人哪的話,這兒都是小竹子應(yīng)該做的!” 青黛覺得這孩子時(shí)而機(jī)靈時(shí)而渾身透著傻氣,不禁笑了笑,“日后我自己去膳房取些吃的來,你也不用這么折騰得上下跑了?!?/br> 小竹子知道青黛是個(gè)好主子,平日慈眉善目的,言行舉止又輕柔文雅,即使小竹子不小心犯了錯(cuò)不曾打罵于他。 “夫人,飯菜可都是奴才呈上來的,哪里有讓主子自己取的道理?”小竹子邊說,邊拿出竹提籃里的幾碟菜。 等他將飯菜擺至桌上,細(xì)細(xì)地那么一瞧,小竹子的眉毛就愁了下來。這菜雖不是咸菜疙瘩饅頭,卻也只是些爛菜葉糊弄的炒青菜而已。飯是糙米,粒粒干得厲害,那碗湯也是清澈的只能見幾條蛋花絲。 一連幾日都是這般菜色,簡直比下人的伙食還不如呢! 他終于省得了,皇宮里都有關(guān)不受寵的妃子的冷宮呢,不僅將妃子禁足,日日都活在深院里。每日給的還都是些剩菜剩飯,活得沒個(gè)人樣。 他的夫人現(xiàn)在這般,不就是那不受寵的模樣嗎? 青黛沒有說什么,拿起了筷子便要夾著炒菜葉,忽覺得有些不對勁,抬頭就見小竹子兩眼淚汪汪、鼻頭一頓通紅,眼看就要哭了。 青黛一愣,“你怎的突然就哭了?可是在哪里受了委屈?” “是夫人您受了委屈!”小竹子狠狠地吸了下鼻子,立馬擼起袖子氣勢洶洶地就要往門外沖,“夫人,我這就去找那掌勺的王廚子,找他評評理!” 青黛當(dāng)是何事,一聽便寬寬地放了心,隨即攔住小竹子,搖頭笑道:“那廚藝也是聽主子的命令,不必難為他?!?/br> 原來是督主這么命令王廚子的? 小竹子怔怔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又被他粗魯?shù)夭亮巳?,他著?shí)擔(dān)心著青黛,這么長久下去也不是辦法。想了想便有些遲疑地開口道:“夫人……要不您去討好討好督主?” 青黛聞言怔了一瞬,小竹子見有戲便立馬接著說道:“若是督主欣悅起您來,這日子定是過得不差的,您也不用這般遭那廚子欺負(fù)!” 青黛垂著眉眼,眸中自是帶著一絲悵惘。 且不說她不愿接近秦肆,就算她愿意,也不是她能夠輕易接近的。秦肆生性多疑,只怕她多做了什么動(dòng)作,讓他起了疑心,她轉(zhuǎn)眼間就變成一堆尸骨了。 她無心這些,只想在督府的清凈一角茍且偷生。無奈小竹子過于執(zhí)著,一連勸了她好幾日。她本是不情愿,后來想了想,接近秦肆還是有好處的。 若是日后太后又找她麻煩,便能把秦肆這座靠山搬出來。 恰巧如今正值酷暑,她便去膳房端了盞清涼下火的茶過去。 ***?。?/br> 這時(shí),秦肆正和宗元在書房議事。 近日皇帝欲選秀一事在國城內(nèi)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多少權(quán)勢貴族、商賈世家女子削尖了腦袋想擠進(jìn)皇宮。秦肆平時(shí)政事繁忙,哪里能一個(gè)個(gè)選了去? 便命人將選秀女子的模樣畫下來,如今這畫著女子的一卷卷畫軸正裝在箱里,好幾大箱差點(diǎn)占滿了書房。 宗元指著那滿滿的畫像,對著秦肆說道:“督主,這便是選秀女子的畫像,足有上千來副。” 秦肆微微頷首,選秀一事并不只是單單為了擴(kuò)充皇帝的后宮,更是為了他更深層次的打算。 他抽出一卷畫軸,確是無心看美人畫像的,而是看了畫像旁標(biāo)注著的女子身份??戳艘谎塾址诺揭贿吶?,緩緩開口道:“梁王那邊可有什么動(dòng)靜?” 宗元?jiǎng)傆_腔,就聽得屋外有太監(jiān)高聲傳話,“督主,夫人求見?!?/br> 宗元一聽,剛毅的臉上被出現(xiàn)了一絲兇狠之意,手指立馬摸上腰間掛著的繡春刀,頂出了一截鋒利的刀刃,狠聲道:“督主,這女人乃太后的細(xì)作,絕不能留,待屬下解決了她?!?/br> 那一截刀刃的寒光正好照射在秦肆一雙黑眸上,濃睫毛在眼下遮出一片陰影,映得他冷意頓生,他道:“不可,我自有打算。” 宗元似乎還要?jiǎng)裰G,卻被秦肆一句“你先退下?!苯o打發(fā)了去。 青黛在門外等候了好一會(huì),好不容易聽得書房里頭傳來一聲慢悠悠地“進(jìn)來”,正打算端著茶水進(jìn)去,就看的東廠番子頭宗元兇神惡煞地走出來,經(jīng)過她身邊時(shí)還戾氣十足地瞪了一眼。 青黛嚇得往旁邊退了去,心道:這宗元怕是對她成見很深,以后還是躲著他為妙。 待宗元走后,她才款款地走進(jìn)書房去。入門就見到了幾個(gè)塞滿古書籍的大書架子,地面還有幾個(gè)不知裝著何物的大箱子,她不敢多瞧。剛轉(zhuǎn)眼就見秦肆坐在書桌后頭,淵淵的眸子正半瞇著看她呢! 那眼神涼嗖嗖的,先是慢悠悠地打量了她,又將目光垂到她端著的茶上,看得她心頭惶惶然。青黛咬著唇,只好硬著頭皮將茶水呈上去,“督主,天氣暑熱,妾身為督主沏了杯消暑的茶來。” 秦肆因青黛那“親身”的自稱而惹得眉頭微蹙,倒是沒說什么。只是奇怪這女人平日避他如蛇蝎,今日倒是趕著上門來了。 他接過了茶,拿起茶蓋,見那茶水碧綠清澈,茶氣溫潤。用茶蓋撇了撇茶沫,卻沒飲茶的意思,隨手放在桌上。 抬頭見青黛還拿著端盤停在原地,他哪能不知青黛的意思。卻抬眸故作疑惑道:“這茶既已經(jīng)送到,你怎么還不退下?” 青黛的嘴唇動(dòng)了一下,本想說些什么,話到嘴邊又重新拐了彎,頗為失意地回答道:“是……” 她有些后悔自己要沏茶了,有這下功夫,還不如多煮幾壺涼水給小竹子喝呢。 她垂著頭便要退下,卻聽得后頭的秦肆忽地悠悠說了一句,“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