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刀劍
每天練劍的日子過得很快,五月結束,辛瀟和鐘非程的玉山劍法已經(jīng)非常熟練,辛瀟的內力也已經(jīng)穩(wěn)定在三重中段,而鐘非程已然突破三重,到達了四重境界。四重境界是一個坎,越往上,每一重都要經(jīng)過千錘百煉,有的天分少的武者,甚至可能一輩子都止于四重邊緣,無緣五重。 因此,傳聞中雙十年華就突破到七重的何落,簡直是一個強大的怪物,只不過傳言太過駭然,加上何落的低調,基本上沒有什么人知道。 六月說好學刀,何落第一天興致勃勃地來給辛瀟演示了一番刀法,還是楚門刀系最基礎的橫峰刀法,使刀講究大開大合,何落個子高,內力深不可測,簡單的基礎刀法被她耍來,如猛虎下山,她的氣質本來就如虎豹,與使劍時候的輕靈相比,更顯攻擊性。 辛瀟手掌都拍紅了,可惜接下來的半個月,何落基本上隔幾天才來看一次,還是何戰(zhàn)翼做督導,指導她們兩個對練刀法。倒是姬風筑聽說她們兩個開始學刀,總要找機會下谷來旁觀。 功力突破四重的弟子,基本上每天上午點卯過后,就可以自行選擇在聚賢堂或者其他任何供弟子活動的地方修行,很多弟子一般都是去冬谷入定一個時辰,再從飛凌峰去到林城或者旁系山峰以鍛煉輕功腳力,下午晚上則和辛瀟鐘非程她們一樣,各自跟著師父練習兵器和獨門心法,除去練武以外,還有分派的輪守值勤等等雜事去做。 因為辛瀟還在三重,所以每天都必須在演武堂呆一上午,鐘非程不想離她太遠,基本上也在聚賢堂內待著,可惜周圍總是有很多人,兩個人有很多悄悄話也不方便說。 夜里練功太累,辛瀟除去偶爾會應他的抱,其他時候都是把他趕到自己房里去睡,其實她不止對鐘非程的自制力,對自己的自制力也沒什么信心了。鐘非程簡直有苦說不出,每天早上的起床氣更嚴重了,如果以前沒嘗過滋味就罷了,現(xiàn)在嘗過了,卻不能天天嘗,簡直折磨死人。 終于有一天早飯桌上,何落估計也是忍受不了飯桌上的低氣壓,拉上辛瀟,端著飯碗回院子去吃了。 “小師妹,你們這是吵架了?”何落一走進正廳,扭頭就問辛瀟:“還是說你干了別的,被鐘師弟發(fā)現(xiàn)了?” “沒有......”辛瀟扶額,無奈答道:“師母對我學刀很重視,我很想快點練熟,所以最近都比較累?!?/br> “哦~”何落發(fā)出一個了然的單音,又刮刮辛瀟的鼻子,點撥道:“小師妹,所謂欲速則不達。習武如果有了別的心思,很容易走上岔路,輕則停滯不前,重則走火入魔。走火入魔的下場不用我多說吧?” 辛瀟一聽,也有些不好意思,覺得最近自己是的確越著急越?jīng)]有辦法好好領會刀法的精妙,這橫峰刀法依舊是在原來的基礎上,被何落重新改編的,連姬風筑都贊不絕口。 何落一思索,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又給兩人改了計劃表,將每三日的練刀時間,隔出一個休息的晚上來,辛瀟紅著臉說:“這休息也不一定能真休息?!?/br> “勞逸結合,勞逸結合!”何落也被她言語中的復雜情緒逗樂了,拍拍她的肩頭。 接下來半個月,辛瀟果然好多了,刀法領悟和使用越來越順暢,颯颯英姿,讓姬風筑欣喜異常,六月最后一天下午,算一整個月的練刀小考,何落出來,和姬風筑一起,站在何戰(zhàn)翼一旁做評比??疾旖Y束,姬風筑又讓四個人上山吃晚飯,何落還是慣例拒絕,姬風筑也習慣了,只等辛瀟和鐘非程沐浴后帶兩人回去。 楚馮和楚祺月底一般在林城巡防視察,因此這頓飯只有三個人,吃過飯,姬風筑又拉著辛瀟去說話,鐘非程見狀也就自己下谷去了。 “丫頭,你下月真的不再繼續(xù)練刀了?橫峰刀法練習完,師母那里還有一些進階的刀法?!?/br> “回師母,二師姐已經(jīng)給我們做了計劃,下月是霧山劍法?!?/br> “早知如此,我們刀系也應該有兩本基礎刀法才好!” “師母,二師姐說了,習武應該是因為感興趣才去學,但還是要注意不要貪多。橫峰刀法精妙非常,我即使七月練劍,也必定還要鞏固領悟刀法的,我這個月也不全是一直在學刀法,每天還是會抽出一點時間來復習玉山劍法的?!毙翞t連連擺手,說罷又贊嘆道:“我天分精力有限,能學刀和劍已經(jīng)滿足,畢竟不是人人都能和二師姐和三師兄那樣的。” 姬風筑雖然不算很喜歡何落和何戰(zhàn)翼,但也不得不承認,楚門有此強大武力,便有了一份保障,之前楚馮江南之行,有了一點眉目,這也多虧了何落二人。只是,她不得不為楚祺多考慮。 又想到楚馮收辛瀟為徒的另一層原因,眼神不免更加愛憐。 辛瀟見她走神,輕聲道:“師母?” 姬風筑回神,又去問她這一個多月,和鐘非程怎么樣了。 辛瀟不好意思地羞紅臉,道:“我們一直都勤學苦練,一定不負二師姐三師兄的教導,不負師父師母的期盼?!?/br> 姬風筑失笑:“誰要問你這個?” 辛瀟當然不敢說實話,只能掩飾:“我現(xiàn)下只想認真習武,鐘師兄家中想必是看不上我這種小門小戶,武學又不精深的女子。” “門第之見,最為迂腐?!奔эL筑摸摸她的頭:“我們楚門最不興這個,反正我們開派也不光彩,懶得充什么名門大派,瀟兒莫管他家?!?/br> 兩人正在說話,聽得門外一陣動靜,應該是楚馮和楚祺從林城回來了,便起身去迎接。 六月是年中,一般是和林城南城的幾大商行交接對賬的日子,因此免不了酒宴談話,楚馮已有醉意,姬風筑趕忙去接了他,扶著他進房休息,讓辛瀟隨意。 楚祺也稍微有些醉,見辛瀟在此處,強打精神,與她客套寒暄。 “小師妹今晚是陪師母吃飯?四師弟呢?” 楚祺還是和以往一樣溫柔的語氣,辛瀟卻不知為何,感覺他更加遙遠。以前她不覺得,因為每次都只是害羞,她對溫柔的人一直都不忍太跳脫,后來她聽說鐘師兄與大師兄的談話,之后再與大師兄在山上遇見,便能感覺出他的疏離,是以前自己就沒察覺呢?還是因為她和鐘師兄,所以他要避嫌呢? “是啊,今日刀法小考,我和鐘師兄被師母叫過來吃飯,吃過飯鐘師兄先回去了,我陪師母說會話?!?/br> 辛瀟見他好像有點難受,上前想去扶他,卻被他讓到一邊,自己在院子石凳上坐下。 辛瀟咬唇,心下有點難過。 楚祺靜了一會,抬頭見辛瀟還站在一旁,歉然道:“抱歉,大師兄今日有些不適,怕是不能陪小師妹多聊了?!毖韵乱延兄鹂偷囊馑?。 辛瀟想依他的意思走開,腿卻邁不動,原來的一點點委屈,開始在心里蔓延。 “大師兄以前對我并無隔閡,如今難道是因為我與鐘師兄在師父師母面前確定情意,你卻只把我看作‘鐘師弟的女人’,而不是你的小師妹,所以話都不愿與我多說一句,如此避諱嗎?”最后她還是沒忍住,她一向是忍不住話的人。 話語間已然帶上哭腔。 楚祺訝然抬頭,解釋道:“我并不是......”沒說完,也自嘲地一笑,這話還沒說出來,他自己都覺得荒唐不可信。 “我就是我,為何我幼年好友卻要因讖緯之言避我?”辛瀟吸吸鼻子,在石桌邊蹲下,低頭盯住地上的沙子,低落道:“連你也因為這樣可笑的理由避我?” 楚祺聽得此言,覺得自己何嘗不是感同身受,多年來被壓制在心底的一絲感情突然松動,他低頭去看辛瀟,卻又似看到另外一個人,他也想去她面前問問,你為何要避我? 但他也知道自己和辛瀟的情況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說完全相反,并且他是自作自受。 他強忍下在心底低嘆的那個名字,更加誠懇地道歉:“如此,是大師兄我狹隘了,給小師妹賠個不是。” 說罷彎腰去扶辛瀟的胳膊,將她扶起來,又沖她拱了拱手。 辛瀟拿手背抹了抹眼睛,又開始不好意思了,為了這點事竟然沒出息地哭鼻子。 楚祺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問道:“能不能麻煩小師妹扶我回去?” “好?!毙翞t展顏一笑。 今夜無月,只有幾個星子在云層間閃爍,兩人除小年那日楚祺抱她回房和后來她生辰給她演示筆刀如何使來,就沒有這樣獨處過。短短半年過去,最初相識的場景像是很久,又似乎近在眼前。 楚祺身上的墨香淡去了,換成了酒香,辛瀟從未像今日這樣,與他在暗夜中同行,她剛剛流露想法,本來就不好意思,現(xiàn)在她扶著他的胳膊,兩人靠得很近,讓她恍然又想到小年那日,被他抱在懷里。 可惜回房的路途極短,不多時就到楚祺門前,他把手不動聲色地拿出來,對辛瀟說道:“勞煩小師妹了,現(xiàn)在時辰不早,小師妹還是早些下谷歇息吧。” “大師兄你現(xiàn)在酒醉不適,我怎么能就這么走開?”辛瀟見他又來客套,臉色一沉,說完也不由楚祺拒絕,推開他的房門,把他扶進房中,給他倒了一杯濃茶漱口,又要去浴房打水來給他洗臉洗腳。 楚祺止住她,說還是自己去浴房吧,不麻煩小師妹了。 他生性好潔,今日在外跑了一天,現(xiàn)在渾身酒氣,酒后不可沐浴,但略作清洗是肯定要的。辛瀟也了然,但又不放心他一個人,想跟著去,最后楚祺見她實在是糾結,又不敢再出言趕她,只好說請她在浴房門口,如果他有事就喚她。 待辛瀟在浴房外聽著里面的水聲,反應過來,突然覺得自己真是膽大包天,她是如何說出守著大師兄洗漱這樣的話來的? 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這樣,總不能偷偷離開?何況大師兄還不知道什么情況。 辛瀟!不要怕!不要緊張! 辛瀟這邊給自己打氣,那邊楚祺已經(jīng)快速清洗完了,換了一身干凈衣服,出了浴房,醉意消散了一點,他走到辛瀟身邊,那墨香將辛瀟環(huán)繞。 辛瀟面上又開始發(fā)燒,默默跟在楚祺身后。 楚祺心想,這下總能勸小師妹回去了吧,哎,只是現(xiàn)在天色已晚,下谷怕是不安全,以后是不是該考慮給她和鐘師弟在山上備房間。 其實他現(xiàn)下還是有點暈,體內的酒勁又爬上來了,辛瀟見他面色有些發(fā)白,自然不敢離開。又去扶他在床上躺下,伸手自然地去幫他寬衣。 楚祺尷尬地想避開,又怕辛瀟多想,解釋道:“實不是我要避你,小師妹,這樣確是不太方便,我自己來便好?!?/br> “大師兄你都這樣了,就不要在意這些迂腐禮節(jié)了!”辛瀟咬牙,急道:“你快些和衣躺下歇息吧!” 說完也不顧楚祺反對,將他的外衣褪下來,又幫他脫了鞋襪,扶他躺正,蓋上薄被。 本來姬風筑是想讓楚馮歇下再過來看看楚祺的,結果中途楚馮身體不適,吐了兩次,姬風筑到半夜才收拾好,又想著楚祺應該是自己去睡了,便沒有到院子這邊來,她也沒想到辛瀟竟然整晚都沒有回谷。 喝醉的人容易吐,要不然就是夜間盜汗,辛瀟怕楚祺不適,守在他床旁,夜里給他擦了一回汗,盯著他的睡顏,才敢把心中的話說出來:“大師兄,你若知曉我對你......你會不會覺得我是三心二意的女人?已經(jīng)喜歡上鐘師兄,卻還偷偷地戀慕你。我也不敢與鐘師兄說,也許,真的沒辦法吧,我如果說了,怕是你們都會避開我,現(xiàn)在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只有二師姐懂我......這就夠了......” 自己不知什么時候,就這么在床沿趴著睡著了。 等她睡著,床上躺著的楚祺睜開眼,轉過頭來看著她,眼神沉郁。 何落......好你個何落......你便攪這個小丫頭做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將手放在她頭頂,懸了片刻,最終還是收回來。又起身將她抱上床,自己去側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