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她的眼球飛速停在了一根看起來觸感干硬的冰棍前。

    這是哪里……是旅店外面？

    狂風(fēng)裹挾著暴雪刮來，直接糊住了妙真的眼球，她著急地將自己的身體也轉(zhuǎn)移過來，又不停地給自己催眠，防止大腦應(yīng)激受傷。

    晩山海蹲在她旁邊，面無表情地裹在厚厚的防寒服里，臉上還戴了個不知道哪里找來的登山鏡，盡管這樣，暴露在外的臉也很快凍的通紅。

    他伸手捏了捏那根暗色的冰棍，像是在測試軟硬——妙真發(fā)現(xiàn)那不是冰棍，等視網(wǎng)膜重新組裝好了功能，映入眼睛的，是一只手，急凍后定型的筆直的手臂。

    試了試硬度，覺得大概沒什么問題之后，他拉著那只手，用力往外一拔，雪紛紛落下。

    一具女性的凍尸。

    他認真地看著尸體，像在打量哪里還有不完美的地方。

    身軀在雪地里彎著出了漂亮的外翹弧度。冰凍的程度恰到好處，還仿佛有一些身體的柔軟的感覺在。

    “整挺好啊……”妙真蠕動了下嘴唇。

    很快，哈林出來扔打掃完的玩家尸體垃圾時候，看見了正在修補細節(jié)的晩山海，不知道為什么，哈林注意到這邊先是臉色一僵，后又鬼鬼祟祟地往外看了眼，一路頂著雪跑了過來。

    “這位游客……”

    “?！?/br>
    晩山海示意他停止講廢話，掌握回話語主動權(quán)，說：“有事直說?！?/br>
    哈林的身體在雪夜里不停冒著熱氣，盡管他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工作西裝和里面的老頭背心。他盡可能地?zé)崆榈爻鴷娚胶Ｐχf：“您看……這個…………”

    “十張門票?！?/br>
    晩山海依然專注地修補著，妙真這時候才看見，他試圖將肩膀處的肌rou分離開，只留肩膀上的那根骨頭裸露在外。

    即便有新鮮血液流出來，也依然很快凝固了。他在用餐刀一點一點地，小心地割下不完美的地方。

    “十張??？”

    哈林震驚于這個開價?！?/br>
    “我是說，十張游戲門票，不是要樂園門票?！?/br>
    “………”

    哈林稍稍放下心來。

    “好了?！?/br>
    身型和哈林差不多高，但是身材瘦削的少年裹在厚衣服里，似乎也有哈林那般健壯的感覺了。

    他拍了兩下手套，拍掉了上面的凝固的結(jié)晶。

    “順便把司機叫來，明天送我下山……”

    哈林滿意地看著作品，想裝作沒聽見晩山海的話。

    “哈林，別裝傻??？”

    “……好吧，明天十一點，我讓李員在停車場等你”

    “怎么，上次沒把我做成木馬現(xiàn)在后悔了嗎？”

    妙真瞳孔地震。

    “也不是……”

    “那就收好吧，木馬?！?/br>
    ………

    哈林最后還是抱著尸體離開了。

    等一下、等一下。

    妙真有點沒有理解過來……上次？木馬？

    所以一開始他就是打的這個主意嗎？

    不知道為什么，妙真沒有感到恐懼，只是覺得晩山海很認真地在和npc討價還價，有點出人意料的煙火氣。

    所以，有一點點原諒他了。

    只有一點點哦。

    “喂，主播以后能不能不要跟漂亮女玩家搭話，你的唯一的觀眾會很難過的?！?/br>
    冰天雪地里，地上的狼藉已經(jīng)被雪掩蓋，妙真坐在床上，看著晩山?；氐椒块g后整理了一下衣服，又繼續(xù)進行高中知識學(xué)習(xí)。

    可是想一想，如果他知道有個人成天這樣窺探他的生活，一舉一動，甚至到生活里的秘密，他會感到害怕嗎？

    還是也會把我做成‘木馬’呢？

    ………

    妙真也沒有去看其他玩家如何探索的心思了，她只是靜靜地看著晩山海認真勾畫試卷上的重點，想伸手摸摸他的眼睛。

    什么時候，你也能這樣認真地看看我呀？

    那樣我會快樂一整個月吧！

    既然都當(dāng)了尾行偷窺癡漢了，不如做的再絕一點好了。

    觸摸到他身體的觸感，大腦也可以模擬出來吧！

    妙真伸出了手指，輕輕碰了一下晩山海的臉。

    其實還沒有觸碰上，她就能感覺到了人體之間似有若無的吸引力，又收回了手指。

    她俯下身，將腦袋湊了過去………

    就算是假的，她的心也跳的好快，只是想親親他的臉而已?？梢詥幔靠梢园?。

    晩山海伸了下懶腰，結(jié)束了深夜的學(xué)習(xí)。

    手上有一些被寒風(fēng)凍傷的刮痕，不過離開游戲的時候會被修復(fù)，他一點也沒有在意。但是有一件事情，讓他引起了注意。

    他的臉上，總有些似有若無的，汗毛被觸摸的感覺。常理來說，如果沒有和哈林做交易，這就不僅僅是汗毛直立的情況了。但到了此時，他的房間沒有任何變化，依舊燈亮，無人來敲門打擾，這樣的情況足以引起他的重視。

    也許是什么，正在看著他？

    不過晩山海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他閉著眼睛，放松了一下，饒有趣味地收拾起了背包。

    “嗯……明天下山后，應(yīng)該還有幾個環(huán)節(jié)的事情……”

    什么？什么事？

    啊、說起來游戲門票和樂園門票又有什么不一樣的呢……他和哈林原來以前有過交集？

    游戲是重復(fù)投放使用場景和副本嗎？

    還是這個游戲世界的世界觀很龐大？

    不過明天我能跟他一起下山，那樣就會有更多的情報了。

    妙真仔細地靠在床的另一側(cè)。

    昏暗的廊門燈，只有一點點的光源，可他依然在她的眼中閃閃發(fā)光。

    會喜歡這個人多久呢？

    她已經(jīng)偷偷喜歡了一年了吧……

    當(dāng)時是為什么喜歡呢？

    回憶漸漸浮上眼前。是在某一天深夜，寢室客廳里，大家開著夜宵會討論起喜歡的人，非要選一個班上的男生來喜歡。

    輪到妙真，她思考了一下，說：“那我選晩山海?！?/br>
    其他三人都愣了一下。

    晩山海在班上不算顯眼，也不是什么出眾的人物，成績也在班上算是靠后的，盡管放在全年級也是很不錯的，但在都是聰明學(xué)生的實驗班，女生都甚少注意到他。

    在男生堆里也不是那種領(lǐng)導(dǎo)型的人物，大家覺得就是比較普通的學(xué)生，很意外妙真會選他，五官端正，但也算不得帥。

    妙真笑了下，回到：“可是他，很溫柔啊？”

    帶著一絲絲連她也不確定的語氣。

    “也是哦……”

    大家沒有對她的回答多作起哄，只是覺得像兩個完全不搭的人而已。相配嗎？感覺互相都不是對方的取向類型，三人對妙真的回答只覺得是敷衍罷了。

    妙真猶豫著，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說了晩山海的名字。

    后來就逐漸的習(xí)慣將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像在普通的高中生活里突然加了香料一樣，那股味道只是輕輕沾染上，卻讓整盤菜都有了奇異的感覺。

    為什么會喜歡你呢……

    妙真走出了晩山海的房間。臨近深夜某個時間節(jié)點，走廊變得奇怪了起來，像是建筑物有了灰暗的生命，傳遞出一種怨懟的情緒。

    空氣里除了冰冷，潮濕，還有一些腥臭。

    妙真隨意進了一個玩家的房間后，捏著鼻子捂著嘴跑出來了。

    看看外面好了，雪好像沒有那么大了。

    天空中的月，遠遠的，看著這一切。妙真站在雪地上，想起語文課的詩詞里的意象。

    她以前不理解為什么這些自然風(fēng)景會帶上情感，雖然做題的時候也會硬著頭皮寫，但心里其實不認同。

    這會兒感覺卻模糊地明白了。

    因為心里的情感，所以看什么都覺得帶有了情感嗎？

    我的情感，從何而來，又會到哪里去呢？

    —————————

    第二天，清早，雪停了。

    被折騰了一晚上的玩家還得繼續(xù)去sao擾哈林，哈林也只是不停重復(fù)推薦游客上去看荒鷗雪山的風(fēng)景。

    司機李員在十一點時看見了晩山海背著包從旅店走了出來，不得已給他開了大巴車門。

    “你……唉，我下去又要拉一趟客上來………”

    李員表情郁悶，招呼著晩山海上車后不再多說。也有眼尖的玩家在上山路上看見了大巴車啟動準(zhǔn)備離開，試圖去追，但下了一夜的雪攔住了所有人的腳。

    奇怪的是越往山下走，雪已經(jīng)化的快差不多，溫度更低但顏色也豐富了起來，世界的一層層黑霧隨著大巴慢慢向下開而逐漸散去。

    像戰(zhàn)爭迷霧！

    游戲入魂的妙真一下子聯(lián)想到了這種即時戰(zhàn)略游戲里的設(shè)定。

    晩山海數(shù)了一下手上的十張游戲門票，手在空中做了個手勢，這十張門票就融合成了一張金色的小卡，上面泛著淡淡的彩光。

    等大巴開出了盤山公路到高速上時，已經(jīng)過去了三四個小時。周圍的環(huán)境變得越來越普通，甚至非常貼近所謂的現(xiàn)實生活。妙真極力想要看清楚這些高速公路的編號，出口站，再遠一些的廣告牌已經(jīng)因為迷霧和車速的模糊，無法識別了。

    不是她熟悉的生活著的現(xiàn)實世界的城市。因為他們在出口為丸七的一個地方下了高速，七拐八拐就到達了旅客集散中心。

    妙真緊緊地拉住了晩山海，因為到這里，黑霧籠罩下，可認出的范圍越來越小。她不敢隨意觸碰那些地方，盡管知道是黑色的心理作用在讓她害怕，可是當(dāng)世界都閉上眼睛時，她最好也學(xué)著閉上眼睛。

    “……這里可以換樂園門票是吧？

    晩山海停下腳步，看到攤子前的告示牌，問道。

    “換，35一張?！?/br>
    “漲價了？”

    “那樂園死的人多啊，票源也少了?！?/br>
    “游戲票換嗎？”

    “可以，3換1?！?/br>
    “游戲票怎么跌了？”

    “哈哈，游戲票比樂園門票更難處理，好拿是好拿，有時候「它們」又不放人，市場緊縮??！”

    “行。換一張。”

    晩山海拿出了之前的小金卡，折出了三張票，遞了過去，又將另一張票放了回來。疊進融合了金卡。

    金卡逐漸消失在空氣里，下一刻，妙真呼吸到的是高中男生的臥室的味道。

    就回來了嗎？

    唔………

    妙真略微有點不爽！像是看主播玩游戲，主播自己玩的嗨，打了saocao作，但觀眾體驗極差！

    她氣鼓鼓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也沒有和晩山海說再見。

    回到自己的身體，妙真還是很郁悶。

    以前她聽到的一些東西，都是什么游戲啊動畫片二次元之類的，或者是一些槍車球，不說她會很精通，但至少她可以看到不懂就去搜搜，如果她感興趣還可以培養(yǎng)一個和他一樣的喜好。

    可是這個……

    算了。

    妙真難過了一小會兒，最后還是被抖音視頻逗笑了。刷到深夜，她也困倦了起來，放下手機睡著了。

    晩山海則抓緊時間填了一遍在游戲里寫了的試卷，手上因為寫字起的一些繭也被出游戲后治愈，反而寫一會兒他就不得不停筆休息一下，揉捏一下發(fā)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