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三月陽春，正是花香滿城芳華爛漫時，一隊胡商入了繁華非常的皇城，馬車上下來一個十分好看的少年，笑著和講著不熟練中原話的胡人告別。

    這是程錦之記憶里頭一次見皇城風(fēng)景，街上行人如織，羅綺珠璣隨處可見，像清明圖上所列那般繁榮昌盛，這便是天都最為繁華的皇城。

    很陌生，又有些熟悉。

    他像是誤入畫境的外客，看什么都覺得有意思，不住好奇地四下張望著，一個人走在密密的人群里很快被淹沒了。

    記憶總在某些微末處被勾起，他見了花燈，腦海里閃過夜里的京城廟會景象，見了刻印章的又想起巍峨宮殿和一枚印璽，見了面前那條路，便想起朱門上懸掛的匾額題了“程府”二字。

    順著道路，尋著模糊的記憶和隱約的直覺，他往前走，見到的是塵封的舊朱門和落漆的匾額，“程府”二字卻依然可見。

    這就是他記憶里出現(xiàn)的地方，對了，他有些欣喜。

    他是對的，并不是平宣所說那樣一切都是臆想和幻覺，程錦之明顯很高興地笑起來，他一笑，這古巷舊街老朱門就熠熠生輝了，硬生生成了一幅意境不俗的畫。

    這幅畫落到了跟蹤的人眼中，眼里亦是有些激動，那人躲在墻角，等程錦之過來的時候就出了一記手刀將人劈暈了過去。

    ＊

    是夜。

    “皇上在西山行宮。”

    一處隱秘的宅院內(nèi)，兩位穿著官服的人舉杯喝得醉醺醺，起先說話的男子身穿鷺鷥官服，他又說：“咱們這樣的芝麻小官不能扈從御駕，享不了什么福，你要偷著巴巴地去干什么，去了也沒個大用，別小心被人參上一本。”

    另一人著鸂鶒服，年紀(jì)明顯要輕些，也是醉得深了，神神秘秘地笑著，頗有些得意地說：“我有一個寶貝要獻(xiàn)給陛下?！?/br>
    “什么寶貝？皇宮里頭還缺寶貝？”明顯不以為意，甚至有些取笑的意味，“別到時候丟了烏紗帽?！?/br>
    “是皇宮里沒有的寶貝?！蹦贻p的官員又是癡癡發(fā)笑，拎著酒壺給自己倒酒，灑了好些出來也不自知，還在兀自說，“皇上宮里不是掛了一幅畫嗎?！?/br>
    年長者略回憶，這事朝堂上就沒人不知道的，他也不在意，喝了一盞酒眼神越加混沌，就隨口說：“聽說是失蹤皇后的畫像，皇上日日對畫思人，宮闈里那些閹人傳出來的，也不曉得幾分真假?！?/br>
    “自然是真的，這事哪能亂傳。”年輕人索性便全說了出來，“寧心殿里的掌燈太監(jiān)與我同鄉(xiāng)，是個不得志的秀才，不過丹青倒是不錯，我讓人臨了那畫瞧了瞧，叫人暗地里去尋畫像上那般人，半月前尋了一個模樣頗不錯的，就是儀態(tài)怕皇上瞧不上，近日正叫人調(diào)教著打算送到行宮去?！彼蛄藗€酒嗝，眼睛微微發(fā)亮，豎著一根食指在眼前的虛空處點著，又說，“不過我昨日遇到個更好的，更像！”

    “要往高處爬，要那潑天富貴，就要曉得投其所好，我可不就做到了哈哈哈哈……”

    ＊

    這次程錦之是一個人偷偷出來的，因為平宣總是不相信他的話，還說他固執(zhí)，他這次到皇城就是要給他證明自己是對的。

    恢復(fù)意識但還未睜開眼的時候，他以為自己第一個看到的人會是來抓自己回去的平宣，但是不是。

    他在空無一人的房間，珠簾靜靜地垂著，后面隔著裊裊的爐煙可以看到墻上掛了一幅字，秀氣的筆觸，還有一點墨痕。

    長懿。

    盯著字陷入腦內(nèi)某段一閃而過的畫面，程錦之還未回神時，外面就傳來腳步和說話聲，接著是開門聲，閹人尖細(xì)的聲音變得清晰，一切卻又戛然而止。

    驀然回首，四目相望。

    陽光里的浮塵還在動，都散著光，程錦之的心也跟著一顫，對面那人，是謝長懿。

    “回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