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門關(guān)上之后就推不開了，一點一點的光線漏進來，程錦之都覺得冷，那瞬間好像又清醒過來，他反身去拍門：“我不要在這里，你們放我出去，快開門，求你們開門……”

    說到最后有些無力，身體貼著門板滑落，他忽然想起來，之前也有一次，歡愛后謝子欽幫他清理了，把他留在殿內(nèi)，謝子欽出去了，好像是去拿藥膏。

    當(dāng)時他以為這是一次機會，于是顫著腿下床拍門，也是現(xiàn)在這樣讓人放他離開。

    外面守著的人不是良胥，是張公公，只聽見他的聲音從外頭傳來，勸慰一般笑呵呵的：“小公子別喊了，回去休息吧，皇上這是喜歡您才把您留下的，若是小公子再這樣，皇上聽了該是要不高興的?！?/br>
    事實上謝子欽已經(jīng)聽到了，他把程錦之重新帶回了那張床上，低聲笑著問他為什么要走，程錦之沒敢回答，謝子欽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只把他壓著狠狠cao干到暈過去也沒罷休。

    這次他的叫喊聲依舊是沒人理會。

    在地上坐了一會，看著滿殿空蕩蕩的森冷，程錦之撐著地站起來，踉踉蹌蹌地走到鏤雕的博古架前，片刻猶豫之后，拿起離他最近的那個卵白釉瓷瓶，狠狠砸在地上。

    停了一下，那一聲巨大的聲響好像把他嚇到了一樣，好像一瞬間清醒了過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做什么。

    但是越是清醒，越是豁出去。

    一個接一個，名貴的瓷器玉雕接連扔在地上碎了一片，外面卻沒有一點動靜。

    “來人……”喘著氣，程錦之想到謝子欽可能下一刻就要回來了，又覺得驚慌，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聲音，“來人…來人！”

    里面一陣打砸的聲音，外面充耳不聞，不過良胥雖然沒有回應(yīng)，但是卻是帶著人一直跪在外頭，不管是對程錦之，還是對接下來要回來的皇上。

    她沒有把人照顧好，又不敢進去阻攔程錦之，只能跪在外頭請罪，等著受罰。

    里面消停了片刻，沒有再砸東西，只是出聲開始喊人，外面的人懸著的一顆心這才稍稍放下一點，還沒完全落下，又被一聲從殿內(nèi)傳來的驚呼嚇得魂不附體。

    “來人……救命——有刺客！”

    刺客？在反應(yīng)過來之前，良胥已經(jīng)站了起來，身后跟著一群人一齊通通涌入殿內(nèi)。

    殿內(nèi)散落的碎瓷碎玉鋪了一地，雜亂且無章，一旁有花梨木案，雕飾花幾和用料講究的博古架，映襯這些，讓華貴的殿宇顯得有些狼藉。

    “小公子？”

    但是里面沒有人影。

    良胥又試著喚了兩聲，沒有得到回應(yīng)，不免也有些慌神了，要是刺客把人抓走了，或者傷了小公子——就算是只是把人嚇到了，那也是罪過，她們這些人又要如何交代？

    皇宮如此森嚴，又是在寧心殿這樣地方，連個人都看不好，是她的失職。

    帶著身后的人一步步往里面走，前面朱紅柱子上的紗簾挽著，只有一簾琉璃安安靜靜，晶瑩剔透。

    拂開璁瓏琉璃珠簾，一步一步小心翼翼下腳，所有人都探著頭緊張地往里去看，像是怕驚動了什么。

    有一座五扇屏風(fēng)隔擋著，或許人就藏在里頭？

    但還不等她們饒過屏風(fēng)去里間，外面又有了動靜，起先以為是皇上回來了，方要行禮，等人進來才發(fā)現(xiàn)是負責(zé)護衛(wèi)寧心殿這邊的方統(tǒng)領(lǐng)。

    “刺客在哪？”方統(tǒng)領(lǐng)十分年輕，一身甲胄，手里握著一把長劍，視線在殿內(nèi)一掃，肅然間自有凜然殺氣。

    良胥像是見了救星似的，趕緊過去道：“奴婢方才聽到聲音就進來了，外間不見人，小公子也不見了?！?/br>
    于是方統(tǒng)領(lǐng)的視線也往里面看去，他不似良胥那般畏首畏尾的擔(dān)心，直接拿著劍進去將里面搜查了一番，良胥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看著，卻沒有看到人：“小公子呢？”

    “里面沒人。”方統(tǒng)領(lǐng)挑開珠簾出來，話音落下良胥的臉就白了幾分，接著忽然見面前的方統(tǒng)領(lǐng)眼神一凝，快步往外間的一張長案邊走過去。

    方統(tǒng)領(lǐng)走路生風(fēng)，經(jīng)過良胥身邊的時候帶起發(fā)絲飄動，良胥回頭：“方統(tǒng)領(lǐng)……”

    那邊的方統(tǒng)領(lǐng)忽然頓住。

    ＊

    連日疏于政務(wù)，謝子欽沉醉溫柔鄉(xiāng)幾日沒有上朝，今天好不容被群臣給請了過來，卻也是興致缺缺的模樣。

    不過不得不說身為帝王的謝子欽政務(wù)才能確實卓絕，盡管聽得漫不經(jīng)心的，但是大臣們提出來的問題，他都能輕描淡寫地解決。

    這也是令朝臣最為信服尊崇的一點，謝子欽不管是手段威儀還是政治才能，都是帝王的不二人選，若非沒有近日這個小小的污點，或者說若是這個污點就此止損的話，謝子欽成為流芳千古的明君，依舊是人心所向。

    今日皇上臨朝，群臣懸著的心這才落回肚子里，都將這幾日積壓的政務(wù)上報。

    等到事情都被謝子欽三言兩語輕易解決完了，一個小太監(jiān)悄然進來對張延說了什么，張延再附到謝子欽耳邊傳過去，謝子欽讓他下走了，并沒有散朝，而是從龍椅上站起來，對著底下的群臣道：“昨日傳來軍報，朕聽說西北的鄭將軍打了勝仗?！?/br>
    西夏戰(zhàn)敗求和，降書上又是割城池又是陪金銀的，每年還需上供奴仆貢稅，西夏也是大國，如今俯首，列出的條件算得上豐厚，但這些謝子欽通通都不要。

    “朕聽說西夏有一神芝乃是皇室至寶，rou白骨活死人，延壽數(shù)補精血，乃是神藥?！敝x子欽直接一錘定音，“朕只要那一株神芝?！?/br>
    ＊

    寧心殿。

    站在案前的方統(tǒng)領(lǐng)還在發(fā)愣，他看到案后藏著一個人，小小白白的，秀美的，驚恐的，藏在那張擺著四寶的長案后面。

    方統(tǒng)領(lǐng)從前是沒有見過這樣好看的小公子的，又小又可憐，他站了一會，和那雙驚惶含淚的眼睛對視，嗓子有點干，咳嗽了兩聲才找到一點溫柔的聲音：“小公子不要怕，刺客呢？”

    程錦之縮在角落里，被驚醒了一般，沒有刺客的，他只是想讓她們把門打開，然后趁機離開。

    但是他沒想到方統(tǒng)領(lǐng)會忽然出現(xiàn)，他被嚇得不敢動作，這才被他發(fā)現(xiàn)。

    “現(xiàn)在沒有刺客了，先起來吧。”以為人被嚇著了，方統(tǒng)領(lǐng)要去扶程錦之，但是手剛伸出去，程錦之就被他的動作嚇得往后躲，慌亂間跌坐在了地上。

    方統(tǒng)領(lǐng)頓了一下，發(fā)現(xiàn)程錦之看著他手上锃亮的劍，這才把東西收回鞘中。

    把跌坐在地上的人扶起來，只覺得對方的手很軟，又覺得自己這樣有些失態(tài)，方統(tǒng)領(lǐng)趕緊低下頭，卻看到一雙纖秀的裸足，上面帶著花瓣一樣的痕跡。

    “小公子受驚了，奴婢馬上令人打掃這邊，您先進去休息吧?！绷捡憧偹闶求@魂定下，像是死里逃生的那個人是她一樣，她過去扶著程錦之，想把人往里間帶。

    程錦之有些抗拒，不想讓她扶，視線不斷的往開著的門那邊看，明明很近的。

    一切似乎都是虛驚一場，安定了下來，沒有人發(fā)現(xiàn)異常，松了戒備，程錦之忽然推開了良胥。

    “小公子？”良胥不明所以，去看程錦之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他的手中不知什么時候忽然多了一枚鋒利的瓷片。

    她駭然失色，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盡量去勸：“小公子你這是做什么，快把東西放下，千萬別傷了自己?！?/br>
    滿殿的人都沒有法子，方統(tǒng)領(lǐng)也不敢靠近，生怕那人一不小心就有個好歹，那脖子那么纖細雪白，好像瓷片輕輕一碰就會流血。

    兩邊剛僵持上，外頭又傳來張公公的聲音：“這是做什么呢？”

    張延一進來就看到殿內(nèi)兩邊僵著，定睛一看卻看到程錦之手上的東西，嚇得一抖，臉色苦了下來，趕緊跟著勸：“小祖宗您這是做什么呀，皇上讓奴才先回來瞧瞧，可是萬不該出這等的事情的?！?/br>
    程錦之對閹人都有些打心底里的厭惡恐懼，他被忽然出現(xiàn)的張延嚇了一跳，手上一抖，瓷片一下子在白皙的皮膚上割出了一道細小的口子，驚險萬分。

    張延的心一下子提倒是嗓子眼似的：“快，奴才求您了，快把東西放下?！庇址愿郎砗蟮男√O(jiān)，“快去請?zhí)t(yī)過來?！?/br>
    程錦之也疼，也有些手足無措，但是要他放下卻是不能的，抓住張延前頭的話小聲問：“長懿他……他要回來了？”

    他不敢稱“皇上”，只因那幾天但凡他喊錯一次，對方就會在床上逼他到崩潰讓他認錯改掉，程錦之現(xiàn)在不敢了。

    張延反應(yīng)了一會才明白這話里的人是說的誰，趕緊道：“皇上就在后頭，馬上就到，小公子快聽話去休息吧。”

    程錦之也急了：“你們讓開?！?/br>
    旁人怕他傷了自己，又勸不下，知道攔不住這人，最后只能讓開。

    從殿內(nèi)出來，程錦之慢慢往后退，在廊下轉(zhuǎn)角處時才拔腿開始跑，后面的人這才敢動，張延立時大喊，又急又慌：“快去把人抓回來??！”

    跑了一會，程錦之聽到后面有人追上來，慌亂間回頭去看了一眼，腳步雖然不穩(wěn)但是卻沒停。

    帝王的承明宮很大，程錦之跑了很久，似乎也沒有走出寧心殿。

    后面的人緊追不舍，這幾天程錦之一直都在寧心殿內(nèi)沒有出來過，也不認識路，只能憑著感覺亂闖，在又一次回頭去看后面追趕的人時，腳下不穩(wěn)，便就此跌到了地上。

    身上跌疼了，程錦之蒙了一瞬，但是也不敢多耽擱，正要撐著起身，面前忽然出現(xiàn)一雙腳。

    四面都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