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花氣襲人春意暖 彩云掩月秋色寒
第十三回 花氣襲人春意暖 彩云掩月秋色寒 寶玉臥床養(yǎng)病,身邊有姊妹丫鬟們關顧著,一時也渾忘了金釧兒,過了十天半月才想起。此時,襲人正坐在床邊給他換藥,屋里沒有別的人。寶玉伏趴著扭頭問道:“這些日子怎不見金釧jiejie來瞧我?”襲人聞言一愣,隨即回話:“金釧兒她娘白老婆子求了太太,把她接回家去了。”襲人說得曖昧,寶玉便以為金釧兒被許了人才家去,他又素來自持:女孩兒未出嫁,是顆無價之寶珠,出了嫁,雖還是顆珠子,卻失了光彩寶色,竟是魚眼睛了。從此便撂開手,將金釧兒拋諸腦后。襲人與寶玉朝夕相對,又是房中大丫鬟,可謂是「近水樓臺先得月」,況且王夫人已有示意,襲人心中底氣十足,再沒有顧忌的,越發(fā)溫柔小意,誘惑挑逗。寶玉那里受得住這般勾引,只被縈繞在鼻前的處女體香所意亂情迷,他睇到襲人領口敞露,窺其胸波半掩、乳谷若現(xiàn),因此yin欲漸起,拉著襲人在床上親熱。襲人自然半推半就,伸手落下床賬助寶玉通曉人事。 正是: 含羞輕垂香羅幔,迷情亂解綠綃裙。 軟枕彩蝶雙飛饒,暖被鴛鴦戲浪翻。 初向玉郎開繡腿,幽花蜜蕊沁春水。 堪憐妾奴破芳xue,桃紅朱砂染冬霜。 自此,寶玉嘗得世間男女歡愉滋味,待襲人便有所不同。襲人雖成為房中丫鬟之首,享姨娘份例,卻到底有實無名,寶玉身邊出色的女孩子又多,她自知容貌只算清秀,暫且占取先機便越發(fā)提防他人。 是日,襲人與麝月不在,碧痕便煮了茶進屋里伏侍寶玉。襲人回來后見此不喜,尋了由頭要打發(fā)碧痕,問:“寶玉吃的甚么茶?”碧痕答:“沏的女兒茶?!币u人皺眉道:“怎還拿這些陳茶來吃?早前太太賞的兩瓶玫瑰清露,你去取來?!眳s是寶玉開口說:“正巧云meimei的花露吃完了,勻了一瓶予她;另一瓶也給晴雯了?!币u人才說了句:“這玫瑰清露是進上的,太太也就兩瓶子,如今都給了你,若是知道了,又說你不知道愛惜東西了?!鼻∈乔琏┝昧撕熥舆M屋,聽了這么一耳朵便有些上火,道:“jiejie真是個賢惠人,哪像我整日里糟蹋東西!玫瑰清露這樣稀罕的貢品,我不配吃,連云姑娘也是吃不得的!”襲人連忙勸晴雯,說:“我并不是這樣的意思......”“我呸!”晴雯啐了她一口,嘲罵:“甭在我跟前裝腔子,甚么時候輪到你來教訓別人!寶玉的體己都在你手里攥著,也不知道是誰偷偷摸摸補貼家里!”這話實在誅心,花襲人聞言嚇得落淚,一時之間也難以辯駁,只哭道:“你說的哪門子胡話,也不怕爛了舌頭!”寶玉在一旁看著不像話,上前勸架:“你們又是何苦,好歹念著平常的姐妹情分......”話沒說完,晴雯便打斷怒罵:“誰同她「你們」,我清清白白的一個人,可不似花大奶奶會服侍人!倒是我替你們害燥,便是你們鬼鬼祟祟干的那事兒,也瞞不過我去!”轉臉又向襲人道:“自古以來就是你一個人伺候爺?shù)?,我們原沒有服侍過。因為你服侍得好,我們不會服侍的!明公正道,連個姑娘都還沒掙上去呢,也不過和我似的,可別當自己真成了花姨娘了!”襲人羞得臉紫脹起來,靠近寶玉尋求庇護,卻見他反而對晴雯賠笑哄勸,一時也沒了倚仗。寶玉拉住晴雯,哄道:“她一個糊涂人,你和她分爭什么?你氣不忿,我明兒抬舉了你便是?!币u人聞言一愣,隨即心里涼了半截。只晴雯甩開寶玉的手,冷笑道:“我才是糊涂的呢,又蠢又笨,可不懂攀高枝!二爺很不用哄我,我不似她那般有志氣,掙不來當姨娘的福分!”說畢,轉身而去。她氣沖沖出了院子,在廊上遇見了彩云。 彩云從賈環(huán)那里得了幾支時興花樣的簪子,她素往與晴雯友好,因此特意過來送簪子。兩人于花棚下說話,晴雯自然將方才之事對彩云傾訴,唾罵花襲人之余又嘆氣自身陷入泥潭。彩云也替其著急,她知晴雯心氣高,不愿淪為妾侍寵婢。晴雯美艷,偏又遇著個憐香惜玉的主,豈不是冤孽!彩云道:“無論如何想個法子讓你挪個地兒就阿彌陀佛嘍!”晴雯發(fā)愁道:“當初是老祖宗發(fā)了話把我給了那里,如今輕易改動不得...若是我犯了錯處...”“胡說!”彩云急忙打斷她,道:“你那里有多少火眼金睛要拿你的把柄!你若是犯了錯,落井下石還是輕的,到時候等你半死不活的,隨便拿破席子一裹就要把你掃地出門!”晴雯聽得彩云所言倒是笑了,卻不曾想一語成箴,此處且略不提。 當晚,彩云守夜,臥于外間休息。賈環(huán)房內燭火已熄,安寢夜靜。至更深,彩云乍醒,察覺房中有動靜傳出,細聽之下不免心驚,竟是: 夜半芝房泄春色,yin風偷入香羅幔。 鴛鴦枕上鴛鴦睡,龍鳳被下龍鳳配。 玉人泣露嬌無力,求君憐惜慢cao弄。 不知門前簾影動,彩云遮月暗昏昏。 彩云駭然冷汗,悄聲起身,輕輕推開門縫窺探究竟,一片昏暗之中只見散亂一地的衣衫,床下賈環(huán)的帛履旁還多出一雙男人的皂靴!此刻,賈環(huán)正被薛蟠cao得凌亂不堪,他不可自制地發(fā)出呻吟,又啜泣著求饒:“嗯...好人、好人...饒了我罷!咿啊~我不成了!慢一點慢一點......”薛蟠聞言壞笑,戲謔道:“小呆子,本大爺可從來不是甚么好人?!闭f畢,越發(fā)賣力頂撞,直把賈環(huán)cao得連話也說不出了,只能咬住被角嗚咽。 正是賈環(huán)與薛蟠在房中偷情。 按理,照著賈環(huán)那害羞的性子本是斷斷不肯依薛蟠胡來的。但是薛蟠膽大包天,趁著夜深眾人熟睡之際潛入賈環(huán)寢室,偷偷摸摸上了佳人的羅床。賈環(huán)又不能喊人來把這色賊打出去,更是怕人發(fā)現(xiàn)二人私情。偏偏薛蟠有恃無恐,半強半哄之下便要yin行交媾,卻不慎被彩云無意發(fā)覺此事。 彩云心中驚濤駭浪,只是強作冷靜,又悄然撤離,一夜無眠。 至五更,賈環(huán)從薛蟠懷中醒來,慌忙打發(fā)他快走。薛蟠卻不急,挺著晨勃的男根不懷好意地戳弄著賈環(huán)股間,壓著小情兒又做了一回才餐足而去。待雞鳴,彩云入室喚賈環(huán)起身。賈環(huán)隔著床幃,輕語:“夜里熱出了一身的汗,勞煩jiejie去備水來?!辈试撇o多言,應聲而去,到外頭喚小廝們提熱水。之后,賈環(huán)也不需丫鬟伏侍,獨自閉門在房間沐浴更衣,又換掉床上的被鋪。只是他終究做得不夠精明周全,就這樣便放心吩咐彩云收拾臟了的被鋪,不曾想那些沾染在上面的yin液精斑會叫人識破。所幸彩云忠心,默默都收拾全了,親自悄悄洗干凈了。 一時,又有薛蟠身邊的小廝招財送來鮮燉的冰糖燕窩給賈環(huán)作早膳。彩云不在,便讓彩霞伺候。素來府里的好東西都到不了賈環(huán)這小院子里,如今有薛蟠照顧竟不同往日了。彩霞打開食盒,將里面一盅白瓷取出,揭開蓋子只見滿滿晶瑩粘稠的燕窩,她不由嘆道:“瞧著竟是比太太奶奶吃的更好些!”賈環(huán)聽了自然心中甜蜜,嫣然一笑。彩霞見其面若芙蓉、眉眼含春,暗覺賈環(huán)更添幾分說不清的yin靡艷麗,卻不知是因為昨夜承歡的緣故。 等賈環(huán)用畢,彩霞收好食具交給院前的婆子。正巧彩云回來,二人便在耳房閑聊。彩霞打開自己的妝匣,理了理內頭零零碎碎的幾枚戒指、耳環(huán),她轉頭對彩云說:“今早梨香院的薛大爺使人來給咱們環(huán)哥兒送了燕窩......平常薛大爺便對環(huán)哥兒關照有加,好東西都往院子里送,環(huán)哥兒熬了這些年,總算遇上貴人了。”彩云坐在榻上正低頭繡花樣兒,聞言一滯,不慎刺破了指頭,她趕緊吮了吮手指,以免冒出的血珠子污了繡面。彩霞睇她似乎心事重重,問:“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彩云強笑著搖了搖頭,索性咬斷繡線,放下手中繡件,說:“許是昨晚值夜沒睡好,有些精神不濟罷了。”彩霞不疑有它,道:“既如此,外頭有我支應著,你快躺下來閉一會兒眼罷?!辈试票愫鸵露P,閉目假寐,只是她滿腹心事無法與人分說,終究是難以入眠。好容易歇了兩刻鐘,趙姨娘的丫鬟小鵲來借個地兒躲懶,彩云便起身招呼。彩霞出去取來一碟茶果子,又煮了金銀花茶。小鵲捧著盞子啜了幾口,嘆道:“到底是你們這里松快?!辈氏兼倚χ斐鲆恢篙p戳小鵲眉心,笑罵:“好你個小懶兒精,整日游手好閑,等我那一日去告一狀,你便知道厲害了!”彩云也笑道:“你趙姨奶奶的脾氣,打兩下大耳刮子還算少的!”小鵲朝她們瞪眼,皺著鼻子不說話,只冷冷“哼”一聲。彩霞見狀,不禁與彩云兩個笑作一團。小鵲不理睬她倆,顧自揀起一塊茶果吃了,又倒茶喝。彩霞挨著小鵲坐下,兩人玩笑打鬧。一時,小鵲睇見彩霞頭上戴的一支鑲玉桃花銀簪子,于是道:“平日你也不曾有甚么好東西穿戴,倒是今天見你頭上的簪子精致?!辈氏悸勓該犴?,不假思索道:“這是難得環(huán)哥兒賞的,彩云與我都有?!毙※o看向彩云,觀其頭上并無發(fā)簪,只用鮮色繩帶略作裝飾,于是說:“藏著甚么寶貝呢,也讓我瞧瞧!”彩云拗不過她,只好打開妝匣從中取出一支蜻蜓翠玉簪。小鵲見此艷羨,忙接過來捧在手中端詳,倍覺此物晶瑩透綠,秀氣潤澤,雕刻栩栩如生。她拿著簪子,擠眉弄眼低聲問:“環(huán)哥兒可是在哪里發(fā)了財不成?”彩云暗叫不好,連忙解釋:“好妹兒,你別亂說...你還能不知道咱們這地兒的苦處!但憑有好心人肯寬一寬手指縫兒便是恩德了......”小鵲再問:“環(huán)哥兒交上了好運道,竟是遇上哪位貴人關照?”彩霞剛要回答,彩云急忙道:“你這只嘰嘰喳喳的雀兒,哪來的這么多話!”轉頭又在妝匣里胡亂抓了一把予小鵲,說:“小討債鬼,這下可堵上你的嘴了!”小鵲攤開掌心,只見手上的是一枚黃晶戒指,當即也顧不上旁的。彩云打發(fā)她去,一時犯起頭疼,仍強作精神來叮囑彩霞諸事不宜張揚,此處不提。 且說王熙鳳從王夫人處出來,才至穿廊下,只見一個小丫頭子正往這邊來,見了她們,回身便跑。鳳姐疑心,忙叫;那丫頭先只裝聽不見,無奈后面連聲兒叫,也只得回來。鳳姐越發(fā)起了疑心,忙和平兒進了穿廊,叫那小丫頭子也進來,把槅扇開了,鳳姐坐在當院子的臺階上,命那丫頭跪下,喝命平兒:“叫兩個二門上的小廝來,拿繩子鞭子,把眼睛里沒主子的小蹄子打爛了!”那小丫頭子已經嚇得魂飛魄散,伏地碰頭,哭泣求饒。鳳姐問道:“我又不是鬼,你見了我,不識規(guī)矩站住,怎么倒往前跑?”小丫頭哭道:“我原沒有看見奶奶來......”“還敢在我面前扯謊!”鳳姐怒目,叱問:“你是哪里伺候的丫鬟,竟如此狂妄!”那丫頭正是小鵲,哆嗦著回話。鳳姐得知是趙姨娘身邊的丫鬟,乜斜眼,唾道:“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賤蹄子!”又罵:“你就沒看見,我和平兒在后頭扯著脖子叫了你十來聲,越叫越跑。離得又不遠,你是瞎了還是聾了?”說著,揚手一巴掌打在臉上,打得小鵲一栽;那邊臉上又一下,登時小鵲兩腮紫脹起來。平兒忙勸:“奶奶仔細手疼。”鳳姐便說:“你再打著問她跑什么。她再不說,把嘴撕爛了她的!”小鵲先還想糊弄著不說,后來聽見鳳姐要燒了紅烙鐵來烙嘴,方哭道:“求奶奶息怒!都是我該死!是我偷懶躲閑,怕被奶奶瞧見才昏了頭!求奶奶饒命!求奶奶饒命!”鳳姐聞言譏笑,輕甩手中絲帕,垂首看著匍匐在腳下的小鵲。她注意到這丫頭的指上戴著的戒環(huán),抓起來細看,發(fā)覺是精貴之物,以為小鵲偷竊,于是大怒踢了她一腳,罵道:“好個狡猾的小老鼠精,竟在我眼皮底子下偷偷摸摸,立刻叫人來亂棍打死!”小鵲嚇破了膽,拼命磕頭道:“奶奶誤會了,這是主子賞的!小的雖然愛偷懶,但卻萬萬不敢偷拿東西!求奶奶明察!”鳳姐嘲諷:“主子賞的?你那位不成氣候的趙姨奶奶?別笑死人了!你再不說實話......”說著,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子來,向小鵲嘴上亂戳。嚇得小鵲一行躲一行哭求,道:“小的不敢說謊,是環(huán)哥賞的東西!”鳳姐住了手,疑惑道:“喲,這環(huán)三爺如今竟闊綽起來了?”她再追問下去,小鵲只茫無所知,遂且放過去了,到底留了個心眼兒。 及至臨寢,鳳姐思前想后,憶起賈環(huán)最近衣著打扮皆不同從前,她向賈璉提起。賈璉倒是不以為然,說:“這有甚么稀奇的,薛兄弟最是豪爽義氣,對環(huán)兒關照些也是常有的。”鳳姐聽聞心中略有所思不提。 欲知后事,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