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玨琛窩在沙發(fā)上，瞧著庚辛扯開落地窗的窗簾。午后閑適，確實挺適合看外景的。這片窗外的土地是私有的，庚辛種了些花草，他認不出來名字的。但是桃紅色，瞧著很漂亮。

    庚辛似乎很喜歡深藍和桃紅。衣帽間那個霓虹燈也是桃紅色的。向玨琛后知后覺地想著，這個念頭卻在他腦海里一跑就溜走了，還專注在正換鞋去屋外的庚辛身上。對方拎著澆花的水壺，瞧著格外落差好笑。好像－－－也蠻可愛的吧。

    冷面酷哥，背地是個澆花的小農(nóng)，兢兢業(yè)業(yè)，日理萬機。

    向玨琛摸出來手機，懶洋洋地打字聊天。賀煜樓問他倆要不要下去，時間是兩個小時前。這個點，對方都得嗨翻了吧?；貜?fù)消息多半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得到回復(fù)。

    和外界猜想的不太一樣。賀煜樓這個因為向家出事，最后坐上去借著他爹身份當(dāng)上的新太子，從來都沒和預(yù)期中原本的‘廢太子’向晚螢有什么矛盾。更沒有和他的哥哥向玨琛有什么沖突。

    甚至他和向家兩兄弟關(guān)系還很不錯。和向晚螢更親近一些，從小一起長大的時候，就是他陪著向家二兄弟爬的雪山踩雪橇，再搞無敵幼稚的雪仗大戰(zhàn)，嬉鬧著把彼此撂倒。

    父輩的爭執(zhí)，從不會連累到小輩上。政治上的紛亂，也不會牽扯到現(xiàn)實的兄弟身上。他們都分得很清。至少他們這十個有私交的人不會這樣。

    賀煜樓紈绔久了，享受花天酒地，比向玨琛這個任性的小瘋子還惡名長久。連‘歌舞升平賀煜樓’這種話都有傳出去，夸張地比喻他還會是以后的未來總理。而他爹賀棟瀟，都被一部分在他父親面前得勢的人追捧著要做萬古太上皇。賀煜樓聽著就忍不住笑罵，什么毛病東西，沒腦子的狗。

    賀煜樓是泡過不少情人，私生活不忌。他父母本就是那種性子的人，表面上親親愛人，私下里各自有人。他母親有同性眷侶，他父親在3p關(guān)系中長期當(dāng)0.5，亂得讓他惡心。

    他不知道庚家是怎么斂財?shù)?，但他們?.靠的是貪污受賄，合并吞噬他人財產(chǎn)。賬目上的虧空他父親讓別人代他受過，甚至潑污水倒臟桶。

    賀煜樓親眼看過自己的父親面前跪著高職的官員，苦苦哀求放他一馬。也看著對方第二天高樓跳崖的新聞報道。他的父親跟沒事人一樣，邀著他母親參加宴會派對，在上面演講發(fā)話，宛如一對璧人。私下，他們都快嗑藥嗑嗨了吧，唯一的摟抱還是因為搖頭丸的迷幻功效，把彼此當(dāng)成了情人。

    賀煜樓見得久了，不會為任何情人動心。他也是有白月光的，只不過白月光瞧不起他，他知道。他這種身份的人不配擁有真愛，不配掏空心窩地去喜歡別人。因為會輸。而他們這樣的高干子弟，誰也輸不起。

    情感是天真小孩子的幻想，是最虛無縹緲的浪花。他站在這個孤高的太子位置上兩年，早看透了。別人的來臨離去都是貪圖他的權(quán)益，不真誠，不夠愛戀。愛意、友誼、親情，這些都是他們高位出身的頂豪家族不配擁有的。至少他不配。

    而只有同樣上位的紈绔才能理解他們的情況。所以他被迫扯著向玨琛這樣的小瘋子，一起瀟灑馳騁。至少這個人看中他們的友情關(guān)系，不是為了錢財銀兩。對方越冷他越確信，越能放心地交朋友。對方不在意也無礙，至少不會私下給他捅刀子，像其他人做得那樣。

    他父母都有碰毒品和搖頭丸，但賀煜樓沒有。他已經(jīng)能從這二人身上看到明顯的后遺癥，那些通宵縱欲的黑眼圈，多人運動帶來的腎虧麻痹感，他比誰都看得真切。他嫌惡心。

    他沒資格在長輩面前指手畫腳，他父母也不會在意他的想法。給他的，只有錢和權(quán)利－－－－－這兩個其他百分七十同齡人都會選的選項，甚至拿起來還帶著全部榮耀。

    他對此太不屑一顧，卻偏偏只能裝出來一副紈绔的樣子，做好他的花花公子、浪跡人生。因為他的父親當(dāng)權(quán)，他的母親是第一夫人。而他這個帝國矚目的太子沒有資格表現(xiàn)得勾心斗角、爭權(quán)攘利。野心表現(xiàn)得太多，他會被當(dāng)作威脅的靶心，陣陣開槍。他不擅長勾心斗角，更不擅長針鋒相對。他不是一個該站在這個位置上表演下任天子的人，有人比他更適合，有人比他更出色。

    而戴上這個虛偽的面具，他就再也摘不下來了。結(jié)實狐朋狗友，在狂歡派對間和人談笑風(fēng)生。他要笑，還要笑得肆意、笑得暢快，笑得漫不經(jīng)心。他什么都不是。他在那樣虛偽掙扎的生活里，從這樣的假象間緩慢地挪去了他對自己僅剩的自尊心和自愛。

    他接觸過很多東西。他見證過很多他父親簽收的文件，瞧過上面的一字一畫，他讀得透上面的每一個象征著一條人命、幾件血案的重要文件。他沒有能力阻止。他只能放縱自己，活成父母‘需要的樣子’，活成‘社會需要的樣子’。

    可他實在活得也太過清醒，不該碰的絕不會碰。毒品，是他的禁忌。也沒有人會觸霉頭湊上來說這玩意兒勁兒大，爽得狠，吸了之后保準可以爽到上天。因為下一秒就會被他叫警衛(wèi)扣下收押了。誰都知道，賀太子甚至男女不忌，可以接受雙性人在臺上跳鋼管舞，卻不能…容忍小小的一粒搖頭丸。

    向玨琛就更沒興趣搞那玩意兒。他自己的精神病就是他的毒品，失心瘋的癔癥發(fā)作，他自己會比吸了最強勁的毒品還要上頭，何至于用毒。

    私交，當(dāng)然對比起來向玨琛和庚辛這種一起軍戰(zhàn)過的關(guān)系可能是要差上不少。但真論起來，又有多少朋友是真心結(jié)交，互聊全部齷齪心思的。他和賀煜樓，就是那種－－－－－－那種一起酒rou享福的好命兄弟。所謂虛偽。

    賀煜樓罵了他不知道多少次瘋子。末了，還是乖乖地發(fā)消息過來，問他要不要去闖個難關(guān)。一起來試試城西城東他自家新開的臺球館、小酒館、迪廳、射擊場，馬場－－－－－－總之有千方百計的理由把他叫出去，讓他跟著嗨皮。

    向玨琛沒整明白，為什么自己周圍的人還是總偏寵他。也許是因為他的jiejie和弟弟都太過優(yōu)秀，被寄托了全部期待和矚目，負責(zé)爭奪高位為國報效。于是他這個當(dāng)?shù)艿苡之?dāng)哥哥的，就可以成功混吃等死，卡在二兒子的位置，不上不下，坐吃山空。

    好像放在別的場景里，他確實身份蠻尷尬的。向家三個孩子，他姐，他，還有他弟向晚螢。他不是老大，不是首先被寵愛的那一個。他jiejie年輕有為，也是不可多得的天才。他的出生，就剛好在jiejie正流光溢彩的時候。

    一般來講。家里一兒一女的時候，可能還要出現(xiàn)偏寵一個。特殊案例還會‘重男輕女’，甚至女兒長大賺錢后被壓著養(yǎng)家糊口，給自家弟弟準備聘禮和房車錢，被無恥的家庭壓榨當(dāng)‘扶弟魔’。

    這樣的家庭里，先出生的jiejie不僅不能獲得自己的幸福，還凡事在家庭和社會中都要先考慮家中的弟弟。因為‘男尊女卑’，因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他家就不是。

    所以向玨琛想起這事的時候，對他父母的印象又多了些好的認知。

    他出生的時候，向玨琛太小了哪里記得清什么東西。但是隨著長大，隨著又多了一個弟弟，他們家都從來沒有灌輸過性別優(yōu)越觀念。他一直都很能清楚直觀地體會到，父母對jiejie的贊賞和喜愛。

    那是與壓榨正相反的，欣賞和全心全意的支持。

    甚至向玨琛記得，在他們懂事后母親有特意詢問過他們?nèi)藢ξ磥淼囊庖姾涂捶āiejie因為學(xué)術(shù)研究優(yōu)異被世界第一的名流學(xué)校破格錄取了，讓她去做科研。她想的路是為國報效，將學(xué)術(shù)成果兩國共享的。

    如果不是因為太天才，原本她是準備接手家族事業(yè)，處理外交和私產(chǎn)的。有了機會更進一步為祖國報效，她就選了那一條。家國之間擇了她心目中的優(yōu)。

    那個時候父母也毫無責(zé)怪，向玨琛本來還以為這種重擔(dān)要丟在自己身上呢。后來意識到是他弟弟負責(zé)了。

    向晚螢就比他小兩歲，卻比他接觸的都多。他接手了自家jiejie處理過的文件，以及父母給予他的所有該處理的事項。與此同時他也選了條可以報效家國的路，進了部隊。那個時候的向晚螢..真的是風(fēng)華正茂。

    向玨琛站在他身側(cè)冷眼旁觀，壓抑著的情緒就難以抑制。他想成為向晚螢這樣的人，他羨慕、熱愛、狂熱的迷戀，卻深知自己絕對不可能。這種扭曲的情緒積壓著，變成了偏執(zhí)的占有欲。

    他從來沒有走錯過一步。在那樣的險境，所有世代子弟都會沉溺的美色酒飲，向晚螢從來沒沾過染過，沒上癮沒興致。

    他為什么跌倒了。他為什么墜落了。他明明是最耀眼奪目的星星，他就該一直在天上掛著的。向玨琛被這種掙扎感擊碎。也許是因為向晚螢一定程度上是他的憧憬，滿心的憧憬。

    他訓(xùn)誡對方也許都不是因為槍械走私的罪。而是他自己帶著私念的想法。他不會犯罪，所以他都不會做的事，對方這個在他心中一直完美的天神..也不應(yīng)該做。向晚螢該是一直完美無瑕的，沒有罪惡沒有血污淌在手上。

    一定程度上他對向晚螢的愛意就是病態(tài)的。向玨琛很自知這點。他一直清楚自己有病，他只是..具體地不知道是什么罷了。失心瘋？反社會人格？還是混雜著的，糾纏著的無情癔癥。

    那些突然彈起的思維在他腦海里沖撞著，即刻停止是他的妄想。他的心思很難被旁人摸透，實際上對他自己而言也是一樣。

    他在任何人面前都是逞強般的偽裝。因為深知自己的問題所以從來不喜歡交心。即使是向晚螢，他也只勉強地給出了對方不會憎惡的那一部分。后來，他有了庚辛。

    他肆意地在這個人面前表現(xiàn)出最瘋癲狂妄的壞心思，上一秒叫囂著沖過去擁抱，下一秒被狠狠地摁倒摑著屁股，疼到他自己在心里叫饒又滿足。他就是很依賴著這樣的庚辛，想霸占對方全部。

    向玨琛其實是不太明白正常人的雄心壯志，甚至浮華榮辱的。他有一套小瘋子的病理邏輯。但在接觸之間稍微能體會出來一點。

    賀煜樓多半也是脾性好，跟他相處久了也能接受。但向玨琛不喜歡這種不被偏愛的感覺。對方真是個好脾氣的正常人了，從來沒縱容他的瘋癥。

    和庚辛選擇的“管教他”不一樣，賀煜樓只是皺著眉用看精神病的眼神望著他，向玨琛就覺著煩悶了。原來正常人是這么做事的，他又知道了。

    但是賀煜樓阻止不了他，甚至向晚螢也不行。這是只有庚辛能夠辦到的，一種根深蒂固的畏懼感。庚辛雖然不喜言辭，但如果真說句話，向玨琛聽見了就記進了心里，不敢再犯。雖然自傷自殘這種..確實控制不住。

    對方的每一個舉動他都忍不住觀察推測，加以分析思考。庚辛性子寡淡，言語也少，向玨琛反而更感興趣更好奇他的思維模式。

    他的視線忍不住追著庚辛跑，像小貓偏執(zhí)地會抓墻上亂動的一個光點。別人捏著紅外線探照燈移動一下，小貓就會探出爪子抓撓在光點新挪到的地方，巴不得可以夠到。他對庚辛的偏執(zhí)追逐，也是那樣。探求心很強，很好奇很迷茫，忍不住地勾探。

    對于向晚螢，他是認認真真想過。如果能得到手，他就要毀掉對方，看著他墮落看他yuhuo燃身。

    但同時他又絕不會這么做。他有家國重任在，有家族的榮耀要扛。更何況人無能毀神，他不配和向晚螢在一起，就是那么簡單的卑劣自愧。

    對方是太陽，他是繞著轉(zhuǎn)的月亮，不敢觸碰不敢接近，因為太過耀眼刺目會疼。他不想得到的同時，又把那叫作滿心信仰。

    是喜歡、憧憬、求而不得。是他想要的那種得不到手。他不想要，又太想要。糾結(jié)復(fù)雜的情緒讓他在看著向晚螢的時候帶上的都是滿心浮躁。

    可是庚辛，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他不明白。他說不清道不明，不像是占有欲，而更傾向于一種依賴、信任，糾結(jié)混合在一起的正常人會擁有的情感。這種時刻他會覺得自己突然有藥可醫(yī)。像他這種人竟然還能有救，的確是種笑話。

    而且性欲，被管教訓(xùn)誡的感覺，都很美妙。

    庚辛的七情六欲，庚辛少有的狼狽，他都瞧過?？粗@人在別人面前好似天神般張揚奪目，卻能在他面前狼狽不堪、低落孤寂，甚至雙目血紅，向玨琛不知道為什么..這種概念讓他有了確信感。

    他會突然想笑，會產(chǎn)生一些歡欣雀躍的情緒，會覺得和庚辛的相處極好。

    這種好，讓他可以顛覆所有的破敗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