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中午才跟母親保證了要行事低調(diào)一點，晚上就被迫當眾出柜，顧浩言除了感嘆自己運氣不好之外，也沒別的想法了。

    顧爺爺氣的一張臉都拉了下來，當場就冷颼颼的盯著顧浩言，又冷眼看了看慕容舞，然后對顧浩言道：“你跟我來?！?/br>
    一群小輩們倒是頗為不自在，他們都才十幾歲二十出頭的年紀，光是剛剛那一幕就夠他們臉紅的了，一個個臊的厲害，簡直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顧浩言經(jīng)過他們的時候，最大的堂弟小聲道：“哥，對不住哇，我們也不知道有這一出，不是故意的。”

    顧浩言道：“沒事。”他一直沒放開慕容舞的手，就連現(xiàn)在也不例外。

    進了屋后，顧爺爺冷著臉叫人都出來，大家一臉懵的走了出來，還以為發(fā)生了什么事，等注意到顧浩言跟慕容舞牽著的手后，一個個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來。

    面對這樣的陣仗，顧浩言卻一點也不怕，他輕輕松開慕容舞的手，將孩子遞給他，溫聲道：“你先帶他上樓去吧?！彼馑己苊黠@，想要獨自應對家里人的詢問或者責難。

    慕容舞卻搖了搖頭，道：“一起。”

    他們這副情意綿綿的樣子，其他都戀愛過結婚過的長輩怎么會看不出來？顧爺爺氣的臉色都青了，突然大聲對顧爸爸道：“你知不知道這件事？”

    顧爸爸跟顧mama對視了一眼，硬著頭皮道：“知道。”

    顧爺爺氣的直瞪眼，“知道你還不阻止？你知道這是什么？跟個男人，還是他岳丈，像什么話？這是什么亂七八糟的關系？顧家的家風都要被敗壞了！”

    最大的堂弟到底比較懂事，知道這里要折騰一番，悄悄的過來，對著慕容舞笑了笑，低聲道：“我們帶阿狗出去放煙花。”然后將孩子抱了出去。

    顧浩言皺了皺眉，對著顧爺爺?shù)溃骸盃敔?，這是我的事，您沒必要責怪我爸！就算是敗壞了家風，我也要跟慕容在一起！”他說著再次握住了慕容舞的手。

    顧爺爺要氣暈了，顧奶奶和小女兒連忙來扶住了他，顧奶奶勸慰道：“有什么事好好說，到底怎么回事？浩言，你跟小雪的爸爸……你們這是……”

    顧浩言坦然道：“我們在交往?！?/br>
    顧奶奶有些瞠目結舌，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道：“造孽哦，怎么就……慕容，你年紀比浩言大，他不懂事，你怎么也不懂事?！?/br>
    眾人的焦點很快都落在慕容舞的臉上，有驚訝的，有懷疑的，也有指責的。慕容舞臉色卻依然很平靜，他道：“我確實不懂事，但我不覺得這樣有錯?！?/br>
    顧浩言心疼的不行，連忙道：“奶奶，您說我就行了，不要說他！是我先開始的，我先追的他，我先表白的！”

    他竭力維護的樣子讓顧爺爺更氣了，幾乎要說不出話來，等順了氣，才嚴厲的道：“如果你們還有一點羞恥心，就趕緊斷了！這要是傳了出去，成什么樣了？你在外面還能聽到一句好話嗎？”

    顧浩言道：“我才不管別人怎么說，我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br>
    顧爺爺氣的用拐杖墩地，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不孝的小子！你不顧自己的臉面，也顧及一下我們這幾張老臉！我真是……這輩子的臉都被你丟光了！你找誰不好？哪怕找個寡婦！找個瞎眼的瘸腿的，也比找你岳丈強！”

    顧浩言道：“我不找別人，我就要慕容！爺爺，您別管我了，我爸媽都同意了！”

    顧爺爺氣的直瞪大兒子，“你同意了？”

    顧爸爸顯然壓力極大，又左右為難，他低聲道：“我覺得小輩的事……就讓他們自己來吧。”

    顧爺爺氣的半死，喝道：“就是有你這樣不負責任的父親！才會有浩言這樣任性妄為的孫子！你們總有一天要氣死我才甘心是不是？我、我……”他陡然站了起來，臉上的肌rou快速的抖動著，一個“我”字哆哆嗦嗦的說了三四遍，后面的話竟說不出來，片刻后似乎是氣急攻心，整個人撅了過去。

    眾人嚇了一跳，慌忙去扶，顧爸爸急切的道：“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一番躁動后，救護車在十五分鐘后匆匆趕來，顧家的人開車的開車，顧浩言也跳上了救護車呼嘯離去，只有顧奶奶和幾個女眷還留在家里。

    慕容舞在剛剛的sao亂中早就被擠到了一邊，顧浩言也早就放開了他的手，等救護車離開，他還是一個人默默無言的站在原地，顧mama安慰了顧奶奶一通，才注意到了他，臉色不免有些尷尬，走過來叫了聲“親家”后，又是重重的嘆了口氣。過了好一會，她才道：“浩言他爺爺向來是個正派的人，容不下這種事，其實我們家里也都不是很能接受，畢竟你的身份……”

    她話沒說滿，慕容舞卻聽的明白，他靜默了片刻，道：“我去接阿狗回來。”

    將孩子抱回了房間里，慕容舞將他放在地毯上，然后一邊去給他放水，打算給他洗澡。他走到哪里，小嬰兒總愿意跟著他，被他摸一下頭，也能笑的口水都流出來，還模糊的叫“爺爺”。放好水后，慕容舞開始給他脫衣服，小嬰兒穿的厚，身上出了汗，最里面的衣服都濕了一點，慕容舞將他剝干凈了，然后把他放進澡盆里。

    “唔……啊……”阿狗喜歡玩水，一進澡盆就喜歡用手拍水面，讓水花濺出來，既濺到他自己的臉上，也濺到了慕容舞的身上。以往慕容舞會抓牢他的手不許他這樣玩，但今天興許是心神不定，竟沒阻止，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褲子都弄的濕透了。

    小嬰兒渾然不覺，滿臉都是水珠，還笑嘻嘻的看著他。慕容舞看到他的笑臉，心口一澀。阿狗長相隨顧浩言，慕容舞看過顧浩言的嬰兒照，簡直跟阿狗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一樣，眉眼都極為相似，就連小表情都很像。慕容舞用毛巾擦干凈他臉上的水珠，輕聲道：“以后不許這樣了哦。”

    小嬰兒聽不懂，又或者聽懂了，還故意更歡快的拍起了水花。慕容舞也沒阻止，耐心的給他洗澡，將他洗干凈之后才把他抱了起來。

    用浴巾擦干凈他身上的水漬，擦爽身粉，裹尿片，然后穿上防止肚子著涼的小肚兜，最后是穿睡衣，再把他塞進被子里。給他泡了牛奶回來，阿狗含住奶嘴開始用力的吸，吃到一半后，動作慢了下來，眼皮也一眨一眨的，等一瓶奶喝的只剩下底部，人也睡著了。

    慕容舞就坐在床邊，等他徹底睡熟了，才將奶嘴從他嘴巴里輕輕的拉了出來，給他掖實被子后，自己去沖了個澡，回來后就接到了顧浩言的電話。

    慕容舞一顆心掛著，問他顧爺爺怎么樣了，顧浩言道：“剛剛急救了一會，現(xiàn)在醒過來了，就是老人家有些基礎病，這次又被氣到了，所以需要住幾天院?！?/br>
    慕容舞沉默下來，不遠處突然有絢麗的煙花騰空，從窗戶上就能看到，慕容舞才意識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零點了。

    明明是好好的一個新年，一家人團聚在一起其樂融融，要不是有這回事，大家會坐在一起吃餃子，而不是一半人守在醫(yī)院，一半人在家里憂心。

    顧浩言的語氣多少有點疲累，他道：“你早點休息，什么都不要多想，我在這里陪夜，明天再回去?！?/br>
    慕容舞道：“好?！?/br>
    掛斷電話，慕容舞站在窗邊看了一會煙花，然后將窗簾拉上了。屋子里的燈光調(diào)的比較暗，室內(nèi)只有阿狗均勻的呼吸聲，而滿屋子都是顧浩言的痕跡，他的成長過往，他的相片，他的床，他的兒子……這一切，原本都是屬于女兒的。慕容雪不在了，慕容舞到來，因緣巧合接下了這一切。過去他心里并不覺得這件事別扭，他的人生閱歷讓他很能看淡生死，也知曉人逝世了，一切都隨風而散，他并不覺得他跟顧浩言交往有什么對不起女兒的，若是慕容雪真能知曉這一切，想必也不會責怪。

    但他雖不在意逝去的人，卻不能不在意活著的人。

    在顧浩言的父母這里并沒有碰多少壁，慕容舞能從容面對，但今天晚上顧爺爺?shù)姆磻o了他巨大的震撼，他這才清晰的認知到，原來他跟顧浩言在一起，是一件多么驚世駭俗的事。

    外面的一切跟家鄉(xiāng)是不一樣的，規(guī)矩、準則等等，一切都不一樣，家鄉(xiāng)覺得平平無奇的事情，在這里竟會受到這樣嚴重的抨擊，并且他的行為還差點讓一個人有生命的危險。

    慕容舞開始懷疑自己的行為是不是錯的。

    顧家人的眼光讓他現(xiàn)在還覺得難受，那些人的眼中，對他沒有了尊重，也沒有了親切，只有懷疑和驚奇，甚至還帶有一點鄙夷。慕容舞原以為自己不會在意什么，到了現(xiàn)在才知道，那只是因為他沒經(jīng)歷過而已。

    他獨身慣了，所以初來的時候才會那樣不知變通，自我主張，在這里生活久了才開始習慣外面的行為處事，而因為顧浩言，他也想要獲得別人的認同。

    這里跟家鄉(xiāng)不一樣，他能獨居不出門，顧浩言卻得面對親屬，面對朋友，面對世人的目光。

    正如顧爺爺所說的，這件事會讓他們整個家族蒙羞。

    慕容舞覺得，自己是時候該回屬于自己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