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吟詩舞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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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剌思可汗問素影覺得崔斜梅怎么樣,素影如實說了,覺得他很好,并希望以后可以多和他學習。剌思可汗絲毫沒有讀懂素影眼中暗含的情意,反而很是高興,說崔斜梅擅長舞劍,讓素影跟他學學以強身健體。 剌思可汗如此說,素影心中是極高興的,她也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歡欣之色。而剌思可汗也只道是是因許久沒有見到漢人了才如此高興。素影的心思從來不會和他說,而他也從來就不懂素影心中在想什么。他能做的,就是滿足素影的所有要求,素影開心,他就覺得很幸福了。 他知道素影的心中沒有他,而他自己也早已經(jīng)決定會把這份愛珍藏在心底。他覺得就像現(xiàn)在這樣已然很好,能夠一輩子默默的陪在素影身邊,照顧她,已經(jīng)足夠了。 只是他并不知道,素影的心中此時已經(jīng)住進了另外一個人。一切一切,都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了。 過了幾天崔斜梅來的時候,倒真帶了把劍過來。素影取笑他道:“你還真打算教我舞劍啊?” 崔斜梅也笑了,道:“以前我父親自創(chuàng)了一套‘梅花劍法’,全是從詠梅的詩句中化出來的。我見你如此喜愛梅花,便想舞給你看?!?/br> 素影心中感動,笑道:“我雖不懂劍招,也想斗膽猜上一猜出自何處?!?/br> 崔斜梅點點頭,抖動劍尖,劃了半個圈子,手腕一揚,猛地將劍送出,攻向的卻是敵人下盤位置。崔斜梅邊舞邊道:“這招名叫‘白雪香梅’,主要用于對付下盤較弱的敵人,取己之長攻敵之短,劍勢一下沉便一路橫削斜砍,讓敵人措手不及?!?/br> 素影道:“詠梅詩中能寫出這個道理的,料想該是我們初次見面時你給我吟的那兩句。盧梅坡的后兩句。” 兩人相視一笑,只覺得什么都不用多說了,兩人相知,對方的心意便好似自己的心意,僅僅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都已明了。 崔斜梅又換了劍招,道:“這一招叫‘墨梅佛面’,劍招由斜刺變上挑,只用劍氣傷敵面門?!?/br> 素影拍手笑道:“這一招使起來極為清雅,顯得持劍人姿態(tài)翩翩,卓爾不凡,且無半分凌厲之氣,若取之于王冕的的話,確有‘清氣滿乾坤’之感。” 崔斜梅道:“的確。我父當初傳授我這招時,便道這招重意態(tài)而不穩(wěn)實,只是和朋友切磋時用的,臨敵時萬不能用?!闭f著又換了劍招,道:“這一招叫‘隅角暗香’,是一招以守為攻,以退為進的招式。全招的主旨在于緊守門戶,抓住機會從偏門攻擊敵人。” 素影沉默了一會兒,道:“這是王安石的嗎?我見你用這招時面有凄然之色,似有獨木難支之感,這和王安石當初寫這首詩的感覺很是相同。但能在這種情況下以守為攻,又和‘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兩句意境很是相似?!?/br> 崔斜梅點了點頭,道:“不錯,正是來源于此?!闭f著又換了劍招,道:“這一招叫‘暗香疏影’,也是注重劍招之美意態(tài)之雅的,同樣不適用于臨敵廝殺,但我父親曾說這是他最愛的一招?!?/br> 素影道:“‘暗香疏影’,該是白石道人姜夔的詩了。我獨愛這首。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喚起玉人,不管清寒與攀摘。何遜而今見老,都忘卻春風詞筆。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瑤席?!?/br> 崔斜梅隨即接過去了,吟道:“江國,正寂寂。嘆寄與路遙,夜雪初積。翠尊易泣,紅萼無言耿相憶。長記曾攜手處,千樹壓西湖寒碧。又片片,吹盡也,幾時見得?!币魍瓿聊艘粫海值溃骸拔椰F(xiàn)在終于知道我父親最什么最愛這招了。想來他在創(chuàng)這招時心中必定裝滿了情意,才能把本自凌厲的劍招和這首小詩完美地結合起來。” 素影嘆了一口氣,道:“長記曾攜手處,千樹壓西湖寒碧。這該是何等美麗的景象。斜梅,我不想去想這些,你接著舞,我接著猜,暫且安樂也是好的?!?/br> 崔斜梅點了點頭,手腕動處又抖了一個劍花,道:“這招叫‘淸骨奇絕’,劍尖專走偏鋒,刺敵人肋下和腰間的。” 素影道:“從名字上猜該是‘骨清香嫩,迥然天與奇絕’兩句,意境倒也相似。不知是不是辛棄疾的呢?” 崔斜梅點頭道:“你精通詩詞歌賦,便不舞劍,你光聽招名就都能猜出來了??聪乱徽小!闭f著又換了劍招道:“這一招的名字我卻不告訴你,只給你使一遍你猜猜看。”說完把此招慢慢地舞了一遍。 素影笑道:“這可難住我了。劍招我雖然不懂,但看這招卻處處留情,情意綿綿,憐花之情大盛,自己都不行了還只顧著惜梅花兒的,從古至今也只他崔道融一個了?!?/br> 崔斜梅聽完驚喜道:“我實在對你佩服不已。這招是我父親為向我娘親求愛而創(chuàng)的。我娘親亦是江湖劍客,性子剛猛,我父親創(chuàng)下這招,跟她對招時處處容讓,卻總是被我娘親打的落花流水。但她終是被我父親一片赤誠所感動了?!?/br> 素影笑道:“橫笛和愁聽,斜枝倚病看。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即使是高傲獨絕的梅花,又何嘗不想遇到惜花人呢?” 崔斜梅聽了上前幾步,輕輕執(zhí)了她的手,深情地看著她道:“從此以后,我只愿做你這一朵花的惜花人,即使千枝萬影,亦不能使我動搖分毫?!?/br> 素影反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溫熱,上面布滿老繭,生硬卻溫暖。素影知道他這些年受了太多的苦,是以連手也如此的滄桑。她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從此以后,我也只愿為你一人綻放?!?/br> 執(zhí)手處,兩情深深,繾綣相顧,勝卻人間無數(shù)。崔斜梅扶她坐下,道:“你知道我名字是怎么來的嗎?” 素影笑著搖了搖頭,道:“我自然不知道啦,不過這應該不是你的本名吧?!?/br> 崔斜梅點了點頭,又執(zhí)劍舞了一招。這一招中本帶著喜悅和期許,但他卻腳步凌亂,使出來猶疑不決,素影忍不住道:“這一招我是真的看不懂了。看你腳步發(fā)虛,是這招難練的緣故嗎?” 崔斜梅苦笑了一下,道:“這招的名字叫‘斜梅引龍’,我已有九年不曾舞它,手藝都生疏啦。當初我娘親懷我的時候,窗外梅樹上有一枝長歪了竟伸到了窗子里,我爹想把它砍去,我娘拉住了他,說這枝梅花既長到了這里,就是和我們有緣。后來我娘生下了我,我生下來的時候非常壯實活潑,我父母都覺得是當初那枝梅花帶來的祥兆。彼時梅花早已落盡,我爹就創(chuàng)了這劍招,既是紀念那枝斜梅,也是含了望子成龍的期盼在里頭。我本名叫季遠峂,當年逃入大漠為避日后追殺,便隨母親改姓崔,名字改成了斜梅。父母去世以后,我再也沒用過這招,可是我現(xiàn)在卻想舞給你看,因為我再也不想一個人去承受那無盡的痛苦和黑暗,我想把一切都告訴你,因為以后,我終于不再是一個人了?!?/br> 素影聽了只覺得心疼,就像有無數(shù)根刺扎在心里,扎出了洞,涼風刮過那些空洞的感覺。她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道:“以后,你永遠不再是一個人,我也不再是一個人了。我們永遠都陪在彼此身邊,就算什么都沒有了,至少你還有我,我還有你,就足夠了。” 崔斜梅感動地點了點頭,只覺得天地之間,除了彼此,再無他物了。 時光匆匆,轉眼間已過了半年有余。青荷和圖卡的感情更加深厚,素影感其心意,便向剌思可汗提起了這事。剌思可汗對素影說的話向來是從不違背,且看青荷兩人的確是恩愛非常,便準了這門婚事,親自賜婚并為他二人舉行了盛大的成親儀式。 素影看著青荷幸福歡笑的面龐,想起了她們兩個剛來拓焰時的情景。青荷孤苦無依,卻是自由身,如今遇到了自己愛的人,便可說走就走和他共度余生。而自己,剌思可汗雖然已給了最大限度的自由,可依舊被鎖著側妃的枷鎖,無法掙脫。這是她自己選擇的,她從無后悔,只是現(xiàn)在自己也遇上了自己愛的那個人,卻沒辦法如青荷般與他共浴陽光,接受所有人的美好祝福。 青荷走了之后,素影感覺很不習慣。因為以前近身侍奉的事情都是青荷來做,那拉扎兩個只是放羊,打掃和做飯。如今青荷已走,素影卻不愿讓那拉扎兩個去服侍她,便和剌思可汗說想讓他帶那拉扎兩個回去。剌思可汗不放心她一個人在這里,但拗不過她,只好把兩人帶走了,只派了一個比較熟悉漢式菜肴的廚娘早中晚各來一次,給她做飯。 崔斜梅每個月會過來看她幾次,兩人聯(lián)詩對句,同奏古曲,雖然每次呆的時間都不長,素影已覺得很是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