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猶恐相逢是夢中
將近年關,醉云天生意更上一層樓,迎來送往宴飲酬謝,環(huán)境好服務佳的醉云天是東城的不二之選。 大家都忙得團團轉,有時一樓客稀,陳光合也會幫忙去二樓上菜,三樓送酒。 三樓的一個大包廂里,陳光合正蹲在桌子旁邊擺著果盤和酒,客人三三兩兩的走進來,似乎是一個部門的同事,說著吉祥話互相恭維,外面還有隔得很近得音樂聲飄飄渺渺的傳入耳朵里。 陳光合忘記了是怎么聽到那個聲音的,或許是他一說話,外界所有的聲響都為他騰開了道路,順著充足的空氣震蕩著被她聽到。 每一次張明遠出現(xiàn)在她面前,都是實打實的成功人士,聽著他的聲音,陳光合低著頭繼續(xù)放酒。 包廂里沒有人抽煙,陳光合記得他生病之后就戒了煙酒,后來連二手煙的味道也忍不了,她稍微抬頭能看見幾個男人手指上暗黃色,這么多人都為了他忍著煙癮,說不定又要升遷了。 她這樣想著,手上的動作不免慢了幾分,有人調侃她:“小姑娘,你沒吃飯嗎?” 確實忙得沒吃晚飯,陳光合加快動作,準備待會去二樓后廚蹭點東西填填胃。 男人們開始互相吹捧恭維,新年和薪水的氣息彌漫著,他們的祝福和笑容都多了幾分真實。最后一瓶酒放上小桌子,陳光合的身體已經轉過一個角度,隨時準備好離開。 “你把你手上那瓶酒拿過來。”張明遠的聲音忽地響起。 陳光合低著頭沒有動彈,他又說了一句,“拿過來給我。” 又多了幾道目光看著她,陳光合心一橫,順手拿了一個杯子,走到沙發(fā)的轉角處,一起遞給他。 她的神情姿態(tài)并沒有什么奇怪之處,剛才可能是沒有聽見客人的話,好奇的目光紛紛散去。 以陳光合的長相,在醉云天勉勉強強只能做個服務員了,就算有什么香艷的緋聞也壓根找不到她頭上。 陳光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從他復雜又克制的眼神中走出包廂的,只知道出來挺久了,心臟還是在不受控制的無規(guī)則跳動著,她幾乎要懷疑患心臟病的是自己了。 陳光合以為這些年再見到他可以淡然處之了,沒想到還是能回憶起最初的悸動和歡喜,連嘴里的蜂蜜也沒有他甜。 “別吃了,三十號桌,快去?!?/br> 大師傅把剛出鍋的年年有余塞在她手里,陳光合被燙的縮了一下,在他威脅的目光下才忍住了扔掉盤子的念頭。 “快快快,動起來,年紀輕輕的天天半死不活的,看著就來氣。” “也沒逼著你看啊” 陳光合小聲反駁著,端著菜也步履輕快。 她不怎么敢去三樓,就怕跟張明遠見面,抱著逃避的鴕鳥心態(tài)一直在后廚打轉,被大師傅抓了壯丁,在油煙繚繞的案板邊上切菜。 “土豆絲要細,不熟悉就切慢點,趕著投胎啊。” “改刀切魚,片成塊狀,你到底做沒做過飯?” ...... “你別把手切下來,小心點?!?/br> 大師傅一開始的嚴格要求已經變成了希望陳光合不要血濺后廚,又一盤菜出鍋之后忍無可忍的質問:“你到底是不是個女人,切菜都能切到自己?” “我不會做飯啊。”陳光合給手指貼著創(chuàng)可貼,“是你非要我切菜的?!?/br> 她癟著嘴,露出一臉無辜茫然的神色。 一直忙到零點過后客人們吃飽喝足漸漸離去,陳光合才從后廚出來,從人工通道慢慢下樓。 稍微擦了擦手上的油煙,借著卡座里朦朧的燈光翻看著手機,芊羽出國去玩了,站在一大片花海里的女孩子純潔得像天使;莎莎正在考公費研究生,第一輪筆試排名頗考前的她正在準備面試。 還有林仟仞給她轉發(fā)的今年檢察院的通報公文和銀行卡到賬的消息。 周齊一家在靖光城呼風喚雨這么多年,被早有怨言的民眾聯(lián)合起來搜集證據(jù)告到了上面,罪證一一查實元氣大傷。 作為關鍵證物的翡翠扳指四年來一直好好的戴在周齊手上,不存在任何毀壞和損傷,陳光合簽下的欠條自然失去了法律效力,跟醉云天的二十年合同自動失效,醉云天補償了之前四年的工資,往后雙方的雇傭關系重新簽訂。 陳光合收到檢察院的信函時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莎莎一遍又一遍的告訴她是真的,陳光合才如釋重負的笑了。 即使二十年已過了將近四分之一,但遲到的正義也是正義。林仟仞幫她牽線信訪局,實名舉報了周齊濫用私權欺上瞞下,算是為正義添了一把火。 她有點想通知楚敏敏這個消息,但當年的電話卻已經變成了空號。 快到新年的緣故,來醉云天徹夜尋歡作樂的客人都早早回家,白天人影憧憧摩肩擦踵,現(xiàn)在已經有些寂寥之象。 這是陳光合即將在醉云天度過的第五個,也是最后一個新年。 忙過這陣她就要辭職了,工作暫且不急,如今銀行卡里的積蓄夠她讀個大學了。林仟仞聽說之后也看在他meimei的面子上給了她一張西京大學招生負責人的名片,祝福她早日圓夢。 西京大學她是不怎么敢想的,但西京還有很多好大學可以慢慢挑,陳光合打開購物軟件挑選著要看的資料,被數(shù)學支配的恐懼一度遠離,現(xiàn)在又重新回到她身邊。 想了一通最后又轉回到張明遠身上,她下意識向四周看了一圈,只有零星幾個服務員在做著最后的打掃,王夜和許容相攜著出門。 他應該已經走了吧。陳光合有些惆悵,莫名還有點輕松,當年連累他丟了工作要從頭開始打拼已經非常過意不去了,現(xiàn)在都快過去五年了,人家步步高升,家里還有老婆,說不定連孩子都有了,一時碰上就算了,還湊上去想聊點什么呢?跟他回憶舊情嗎? 不見也好,當作萍水相逢,擦肩而過誰也不再提起。 陳光合站起身來才發(fā)覺身上的工作服滿是油煙,一摸臉,要遮掩病態(tài)而糊上的一層妝容油浸浸的,那種觸感讓她忍不住皺眉。不過肚子吃的滾圓,一點也沒吃虧。 她穿過大廳準備去洗手間整理一下?lián)Q身衣服,卻不想走到一半突然碰見了從樓上下來的張明遠。 他猶自失望不甘的神情一下子就變了,陳光合看著他明顯愣了一下,緩過來后還想裝作若無其事的轉彎遠去。 都找了她一晚上,竟然還想跑? “陳光合,”他的聲音像是什么催命符一樣,她快走了幾步竟然想跑起來,“站??!我知道是你!” 張明遠過大的音量讓四周的服務生紛紛投來目光,陳光合只好深吸一口氣,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