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吵
回到家已經(jīng)是凌晨一點。 卓之湘脫下被細雨沾濕的外衣,草草沖了把熱水澡,把換下的衣物一股腦扔進了洗衣機。 這是臺老式洗衣機,機器運轉(zhuǎn)的嗡嗡轟鳴聲回蕩在整間屋子,成了深夜里唯一的動靜。 卓之湘躺在床上刷了會兒手機,從社交媒體軟件切換到視頻網(wǎng)站,又切換到游戲界面,始終覺得無趣,索性爬起來,準備去趟衛(wèi)生間就回來睡覺。 一個翻身,堅硬的床板發(fā)出了讓人耳酸的吱吖聲。 恰在此時,屋門那兒也傳來了不尋常的聲音。 有人? 大半夜的,能是誰呢?還是他聽錯了? 卓之湘打了個呵欠,走出臥室,來到門廳的大門前,抱著寧可信其有的心態(tài),湊近了貓眼—— 一個全身藏在漆黑棉襖里、頭戴鴨舌帽的男人正鬼鬼祟祟地徘徊在門外。 居然真的有人! 卓之湘一個哆嗦,仿佛被電流擊中。 他不由自主地趕緊遠離貓眼,腳下動也不敢動,背后逐漸滲出細汗。 就這樣維持著石像似的動作,過了大約有六七秒,卓之湘終于鼓足勇氣,再次湊近那貓眼。 瞳孔猛地放大,全身汗毛都在一瞬間豎了起來,只見那人從棉襖口袋里掏出一個黑乎乎的很像單筒望遠鏡的工具,徑直裝在了貓眼孔上,與此同時,他的眼睛也在往那個工具上靠。 卓之湘險些以為他們的眼珠就要撞上。 沒給他思考的時間,雖然不知道這人打算做什么,卓之湘當即就一個轉(zhuǎn)身躲到了旁邊的儲物柜后面。 他環(huán)顧四周,嘗試找到可供防身的東西,防備外面的人破門而入??戳艘蝗Χ紱]有合心意的,卓之湘心揪起來,打開手機,找到汪競城的號碼,正要撥出去,卻又忽然猶豫了。 短短的幾個呼吸間,卓之湘的腦海里掠過無數(shù)想法,最終,他放下了手機。 那個望遠鏡樣子的東西是什么?是可以通過它打探到屋子里的情況嗎?那個黑衣服的人又是誰?為什么要盯上自己? 卓之湘沉下心思索,同時沒有放棄在四周尋找防身工具的想法。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始終沒有新的動靜傳來。 卓之湘提著的心略微放下,謹慎地又等待了片刻,才從儲物柜后面走出來。 通過貓眼確認了下,門外空蕩蕩的,果然沒人了。 關(guān)掉門廳的頂燈,卓之湘邁著遲鈍的步伐來到廚房,打開冰箱門,拿了罐冰啤酒。 冰箱內(nèi)橘黃的燈光照在他身上,冷氣奔涌而出,吹涼了凝結(jié)在他脖子上的汗珠。 睡前,卓之湘再次檢查了遍門窗,確定都關(guān)緊后,才懷著忐忑的心情進入了夢鄉(xiāng)。 …… 次日汪競城回來,卓之湘跟他提了這晚的事。畢竟同住一個屋檐下,卓之湘覺得汪競城有必要知道這件事情。 汪競城的反應(yīng)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并沒有非常驚訝,而是說道:“你還記得李德陽的事嗎?當初他倒在你家樓下,我就覺得事有蹊蹺,后來又查出他腸子里藏有毒品,所以我們猜,背后還存在一個規(guī)模未知的販毒團體?!?/br> 李德陽就是Denny,是卓之湘在UR會所工作時結(jié)識的同事。后來不知為何,李德陽死在了卓之湘的家門口,卓之湘懷疑李德陽是來向他求助的,但是,李德陽為什么要找上自己呢? “你覺得昨晚的人是那個販毒團伙的成員?” “目前只是懷疑。”汪競城把穿了一天一夜的外套扔進臟衣簍,走到洗手池邊洗手。 “那他們是因為李德陽找到我的?懷疑我跟李德陽有牽扯?”卓之湘蹙眉,“所以他們希望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他們能找到這兒,說明已經(jīng)知道了李德陽的死訊。至于為什么會找上你……八成是李德陽生前帶跑了什么東西?!蓖舾偝遣粮墒稚系乃?,走過來摟住卓之湘的肩膀,“現(xiàn)在尸體已經(jīng)火化,如果有東西也該被我們扣留了,他們沒辦法潛進公安,所以只能寄希望于你這里?!?/br> “所以他們昨晚是來踩點的?”想到這個可能,卓之湘心里一涼,知道這事估計還沒完。 “嗯。”汪競城把臉埋在卓之湘肩窩里,嗅了嗅屬于卓之湘的氣味,聲音里透露出疲憊,“不過以上都是猜測,我們還沒有有力的證據(jù)。” “昨晚通宵了?”卓之湘沒有推開他。 “案子比較棘手?!蓖舾偝情]上眼睛,嘟囔道,“對不起,昨晚沒在家陪你?!?/br> “跟你沒關(guān)系?!?/br> “別這么說。”摟緊卓之湘搖晃了兩下,汪競城說,“我希望你能更依賴我一些?!?/br> 卓之湘拍了拍他,沒說話。 “搬過來跟我一起住吧。我在通山區(qū)有一處房子,安保嚴密,24小時都有監(jiān)控,外來人進不去,可以在某種程度上規(guī)避風險?!?/br> “不用……”卓之湘推辭。 “安全第一,不全是我的私心。這里已經(jīng)被人盯上了,這次只是在門外偷窺,下次呢?下下次呢?我實在放心不下?!蓖舾偝莾墒治兆∽恐娴募绨?,看著他的眼睛,鄭重說道。 卓之湘知道他說的有道理,如果自己足夠理智的話,興許就會松口了,但是…… “還是算了,你住在我這里也一樣。” “我不能保證時時刻刻都陪在你身邊,如果像昨晚那樣,我又夜不歸宿呢?” “這……”卓之湘有些慌亂。 “你在害怕什么?”汪競城垂下眼瞼,望著卓之湘,“卓之湘,你在怕我?!?/br> “沒有?!弊恐媸缚诜裾J。 “你騙不了我?!?/br> “你想多了。我只是單純覺得麻煩?!?/br> “你怕我們的關(guān)系失控對嗎?”汪競城語氣篤定。 “這有什么好怕的?”卓之湘揚起下巴看他。 汪競城嗤笑一聲,放開卓之湘,向客廳走去,“這得問你自己?!?/br> 走了幾步,汪競城又轉(zhuǎn)身看向原地不動的卓之湘,臉色森然:“明天就是情人節(jié),你有打算了嗎?” 什么?卓之湘一愣。 “我就知道?!蓖舾偝瞧届o地說,“在你看來,我還不值得你花心思過什么狗屁情人節(jié)?!?/br> 卓之湘被他突然的口出惡言弄懵了,絲絲怒意也涌上了心頭:“我為什么要跟你過情人節(jié)?我們是情人嗎?” 心臟像被人猝然攥住,汪競城竭力控制自己的音量:“難道不是嗎?!?/br> 卓之湘臉色有點掛不?。骸拔覐膩頉]說過?!?/br> “我以為有些事不用說的那么明白?!?/br> “那你錯了?!?/br> “所以呢,我們是什么關(guān)系?” “一開始是你威脅我……” 汪競城猛然前進兩步:“你是不是要說,是我威脅你,是我拿錢勒索你,逼你陪我上床?” “夠了!”卓之湘喝止他,“我不想跟你吵。” “不夠。”明明是爭吵的發(fā)起者,此時的汪競城看起來居然比卓之湘冷靜很多,他犀利地指出,“就算一開始是我逼你,后來我強迫你了嗎?我眼睜睜看著你在那么多男人之間周旋,我說什么了嗎?我甚至連氣都不敢對著你發(fā)!” 卓之湘驟然抬手給了他一巴掌。 汪競城沒躲,硬生生受了這一巴掌。 “呵,力氣不小?!彼嗣鹄崩钡哪橆a,自嘲道,“即便是這樣,我也舍不得對你發(fā)火。” 卓之湘心尖一顫,剛收回來的手頓時無處安放。 “是你污蔑我在先?!弊恐嫜凵穸秳?,嗓音也跟著顫抖。 多楚楚可憐的一雙眼睛。 汪競城又愛又恨地想??上?,主人卻是個慣會以此邀寵的禍害。 兩人都不再說話,屋子里一片死寂。 汪競城沒有為自己辯解,轉(zhuǎn)身走進了臥室。 卓之湘盯著那扇被他甩手帶上的臥室木門,久久沒有動作。 太冷了,空氣里都是冷意。這個冬天怎么還不過去? 卓之湘胡思亂想著,慢慢靠近了擺在門廳內(nèi)的那張長款沙發(fā)。甫一接近沙發(fā),他就渾身沒了力氣地倒了下去,腦袋挨著其中一邊,整個人蜷縮了上去。 他以為他已經(jīng)修煉成刀槍不入的金剛之軀了,沒想到,居然還會因為跟人吵架而心情跌落到谷底。 最近遇到了太多事,他好像又變脆弱了。 誒……都是成年人了,哪有多余的成本脆弱。休息一下應(yīng)該就沒事了,后天還要上班呢,到時候可不能喪著一張臉去見領(lǐng)導(dǎo)和同事。 卓之湘迷迷糊糊地想著,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是被人搖醒的。 “醒了就把藥喝了?!蓖舾偝鞘栈厥郑f上來一碗熱騰騰的感冒沖劑。 “……我感冒了?”卓之湘呆呆的。 汪競城眼底仍然殘留著疲憊,嘴唇泛白,就這么舉著藥碗看著卓之湘。 眼前這個人,好像一整晚都沒睡,剛回來又跟自己吵了架…… 卓之湘的大腦猶如生銹的齒輪,艱澀地轉(zhuǎn)動著。 我好像還打了他…… 不管怎么樣,動手總是不對的。 “還疼嗎?” 汪競城扭開臉,把藥又往前遞了遞:“先把藥喝了。” 卓之湘坐起來乖乖地喝完了藥。 “知道自己感冒了就不要逞強,進臥室睡去。”汪競城語氣很沖。 “你在臥室里……” “我在臥室里你就不來了?”汪競城豎起眉毛,“還要我抱你過去?” 卓之湘屏息片刻,輕聲道:“那你抱嗎?” 兩人靜靜對視著,卓之湘從沒在汪競城臉上看到過這么復(fù)雜的表情。 半晌,汪競城撇過頭,把空了的藥丸放在茶幾上,然后俯下身,一手穿過卓之湘的后背,一手撈起他的兩條腿,將卓之湘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乇Я似饋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