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nny之死
在汪競城下車走到卓之湘面前這段路程中,不出意料地,秦冀冬也到了。 兩輛車默契一般保持著追尾的排列形式,卓之湘毫不懷疑秦冀冬在停車時,有把車前大燈往前面那輛車的屁股上撞的意思。 “你怎么來了?” 卓之湘把手放下來,重新縮回口袋。 他用余光瞥見匆匆甩門下車的秦冀冬,對接下來的場景,忽然有了一種周全的預(yù)見力。先是越棠,再是秦冀冬,現(xiàn)在又出現(xiàn)了汪競城,聯(lián)系到還有一個陰魂不散的連璟,卓之湘像受到了點撥,一瞬間有了撥云見日的洞徹感。 他換了一個相對輕松的站姿。某種程度上,他發(fā)覺自己并不排斥這樣的狀況。 汪競城在卓之湘面前站定,那張成熟而富有男人味的臉上,逐漸拉扯出一個生澀的笑容,就像戴上了一張粗制濫造的人皮面具。 “我猜到你會在這兒?!彼行┎涣?xí)慣這樣的表達方式,但還是堅持把話說完,“情人間的心有靈犀,你信嗎?” “嘖?!弊恐嫫沧?,“你不會定位我了吧?!?/br> 汪競城堅毅的長相在這樣的冬夜里格外惹眼,他頓了頓,不再強迫自己做出奇怪的面部表情,這下順眼多了:“怎么會?我不是那種人?!?/br> “哪種人?” “你想的那種人?!蓖舾偝茄劬锍霈F(xiàn)笑意,“冷嗎?我來接你回家。” “有人代勞了?!弊恐婵礋狒[不嫌事大,朝趕來的秦冀冬努努嘴。 汪競城雙手環(huán)胸,側(cè)身看向秦冀冬。那種包含職業(yè)性質(zhì)的打量讓秦冀冬腳步一頓,隨即不甘示弱地望了回去。 “這是我對象,姓汪?!弊恐鎿屜冉榻B道。他沒有事先跟汪競城通口徑,怕汪競城說漏嘴。 汪競城訝異地挑了挑眉毛,欣然笑納這個新稱號:“對,我姓汪?!?/br> 說著,他向前跨了半步,從身后摟住卓之湘,嫻熟地像排列了數(shù)百次。 “是嗎,我看不太像?!鼻丶蕉囊暰€錯過汪競城,落在卓之湘臉上,“你的口味變化真大?!?/br> 卓之湘同意他的話:“我也覺得。但這樣才有意思,不是嗎?!?/br> “太突然了,我剛知道你有男朋友,你就把人帶來我面前,我要消化一下?!鼻丶蕉龊跻饬系貨]有發(fā)脾氣。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卓之湘的男朋友,好像不需要你來接受?”汪競城這句話說得有點嗆,不知道是不是受卓之湘之前“有人代勞”那句話的影響。 秦冀冬抬起一只手,掌心向上,做出無辜的動作。 “看吧,今晚我為了你要得罪多少男人?!?/br> 卓之湘被他逗笑了。 單手握拳放在嘴邊咳了兩聲,卓之湘抬起頭,白皙的臉在月光下柔美地像羊脂玉:“你可以選擇離我遠點?!?/br> “那就不是我了?!鼻丶蕉f。 “我現(xiàn)在不缺男朋友?!?/br> “我知道,沒準(zhǔn)以后缺呢?!?/br> “你在祝我分手?”換作幾年前,卓之湘怎么也不會想到,他有一天能跟秦冀冬聊成這樣。 “不分手也行啊,談戀愛又不是結(jié)婚。”秦冀冬說得含糊,但卓之湘聽懂了。 “不需要我送你了?”秦冀冬又問。 卓之湘點頭:“他跟我一塊回去?!?/br> “他”指的是汪競城,這期間一直識趣地沒插話。 汪競城笑得客氣疏離:“我們住在一起?!?/br> 秦冀冬扭過頭,在卓之湘看不到的角度,眼神跟汪競城絞殺在了一起。 …… 系好安全帶,汪競城打開車載空調(diào)和音箱,是一首陌生的曲子,伴著舒緩的暖氣從卓之湘手邊飄出來。 “看路。”卓之湘提醒他。 汪競城收回余光:“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我就知道?!?/br> 汪競城笑得眼角折出了細(xì)紋:“我都是你男朋友了,還不讓看?” “滾。”卓之湘語氣不善,對著車窗里的汪競城做了個鬼臉。 汪競城挺吃他惡聲惡氣這招,可能也是在卓之湘這里鐵板踢多了,漸漸磨出了受虐體質(zhì),半點不生氣。 “看在我接你回家的份上,今晚讓我留宿?” “我還沒跟你算賬,你是不是定位我了?” “那假裝你男朋友的事……?” “就一晚。”卓之湘懶得跟汪競城扯皮,一般情況下他都扯不過。 汪競城得到應(yīng)允,心情愉悅地閉上了嘴。 一路無話,汪競城把車開到公寓前的停車位,兩人下車后,沿著樓下花園的小路往單元樓走。 午夜時分,花園里靜出一股肅殺氣。常青樹葉隨風(fēng)婆娑的影子拉得很長,被月光一照,慘白得像入殮布。 卓之湘體質(zhì)偏寒,冬天受不了凍,走路時四肢都是僵直的。 汪競城想脫自己的衣服給他加上,被他搖頭拒絕了:“走幾步就到了,我們快點?!?/br> 汪競城便換了上風(fēng)口站。 進了樓道口,卓之湘吸了吸鼻子:“你有沒有聞到什么怪味?” 汪競城拉住卓之湘的手,把他往自己身后帶:“你小心腳底下?!?/br> 樓道昏暗,電燈泡因為年久失修,時靈時不靈,一跳一跳的,反而容易混淆人的視線。 黑暗中,一只涂了蠟般柴瘦的手悄然襲上了卓之湘的褲腿。 “誰!”汪競城低呵,猛然出腳,把那只手連帶藏在黑暗里的人一齊踢倒在地。 力道十足十地生猛,卓之湘甚至聽到了清脆的骨折聲。 緊接著,一聲尖利的嚎叫響起,只聽那人一邊哭,一邊聲嘶力竭地嚷叫:“Lance!我是Denny!我是Denny??!你救救我,救救我吧!我不想死!你救救我!” Denny?! 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卓之湘定眼望過去,Denny正語無倫次地哭叫,渾身癲癇一樣抽搐著,乍一看像團蠕動的黑色rou瘤。 “你認(rèn)識?”汪競城問。 “嗯,在UR會所?!弊恐娼忉?。 Denny是卓之湘在UR結(jié)識的“同事”,兩人關(guān)系一般,除了工作場合,基本沒有聯(lián)系。在UR關(guān)門前,Denny就因為找到了新的出路而很少來上班了,現(xiàn)在突然出現(xiàn)在卓之湘家門口,很是匪夷所思。 而且,卓之湘知道,在Denny最后待在UR的那段日子里,因為眼紅他“假清高”偏又倍受顧客追捧的好運氣,Denny明里暗里曾聯(lián)合其他同事一起排擠過他。 不過這些都是題外話了,當(dāng)務(wù)之急是弄明白Denny出現(xiàn)在他家門口的原因。 卓之湘打開手機照明,光束射向蜷縮在墻邊的Denny,他喊Denny的名字。 Denny的狀況看起來很不對勁,滿頭大汗,嘴唇發(fā)白,因為全身虛脫而趴在地上直不起身,神神叨叨地,像磕了藥。 卓之湘和汪競城對視了一眼:“要報警嗎?” “不要報警!!”Denny乍然尖叫,把卓之湘嚇了一跳。 汪競城護著卓之湘又往后退了一步:“報警吧,他吸毒了。” 汪競城畢竟是刑警出身,聞得出空氣里那股甜甜的腐臭味。早在踏進樓道口他就有所察覺了。 打完報警電話,兩人站在樓道里,看守著喘息聲明顯虛弱下去的Denny。 “你先上樓,這里交給我?!蓖舾偝钦f。 “我在這里陪你吧,等警車過來我再上去?!弊恐嬉蚕胫繢enny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不是冷嗎?” “那你給我捂捂?!?/br> “哪里?” “手?!弊恐嬲f,“還有鼻子。” 手機照明燈被關(guān)掉,卓之湘眼前一黑,被人從身前抱住。 汪競城握住卓之湘的手,解開自己的外套塞進去,放在胸口:“這樣呢?” 他說著,壓著卓之湘靠在自己身前,低頭在卓之湘鼻子上咬了一口,輕呵熱氣:“這樣暖和了嗎?!?/br> 卓之湘聞到了肥皂水的味道,很干凈。他張開手掌,平放在汪競城里面穿的毛衣上,有點粗糙的手感傳遞到指尖。 “好一點了?!彼f。 汪競城一手搭在卓之湘腰上,另一只手捏了捏卓之湘后面的脖子rou。這種行為像對待家養(yǎng)的愛寵,有些奇怪,但讓卓之湘想安靜下來。 半個小時后,警方來人,把神志不清的Denny帶上了警車。 “他們可能要先去醫(yī)院一趟。”汪競城看著車尾巴,對卓之湘說。 卓之湘心里有些憂慮。 “上樓吧,別想那么多了。那邊有進展了會通知我們?!蓖舾偝桥呐淖恐娴募绨?。 深夜一點多,卓之湘忽然起了煙癮。 他從床頭摸出一支煙,仰躺在汪競城的腿肚子上,吸一口,吐一口。 汪競城倚靠著床沿,身上帶著性愛后粘稠的蜜意,手指在卓之湘頭發(fā)絲間輕柔地穿插。 透過煙霧,卓之湘凝視著天花板上一個點。 “你今晚很熱情?!蓖舾偝敲阶恐娴亩?。 “是嗎?!弊恐嫘牟辉谘傻鼗卮稹?/br> 汪競城握住卓之湘的手腕,把頭靠過去,跟卓之湘并吸一支煙:“當(dāng)然,還可以更熱情點?!?/br> 卓之湘瞅他一眼。 汪競城的手順著摸下去,來到卓之湘關(guān)節(jié)側(cè)面的軟rou處:“明天我就搬進來吧,你這里最近可能不太安全?!?/br> 這回卓之湘沒拒絕。他眼珠轉(zhuǎn)動,迎上汪競城投下的目光,端詳片刻,說:“進來要包家務(wù)?!?/br> “沒問題?!?/br> 兩人又討論了會兒同居的事,一項項霸王條款被卓之湘編排出來,又被汪競城不經(jīng)思考地答應(yīng),進展十分喜人。 快到兩點鐘時,汪競城接到一通電話。 汪競城開的免提,于是那邊的聲音也傳到了卓之湘耳朵里。 Denny死了,從他的腸子里發(fā)現(xiàn)了1500多克的毒品,送到醫(yī)院時,因為毒品外包裝破損,已經(jīng)不治身亡。